正在我非常郁闷的时候,坐在我位子上的女孩子忽然又开口说话了:

【支走了黑洞之后,我终于如愿进入到了二年级老师的办公室。现在我正在铃音的位子上。

这里和我想象得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个假男人的位子和她的外八字站姿一样粗陋不堪。】

欸?我的站姿有问题吗?

不对...现在还不是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眼前的问题是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我听着她似曾相识的声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一瞬间,我彻底落入了两难的境地,无论她是不是黑洞,眼前的情况似乎都不是我能处理的了。

【桌子上有不少游戏角色的手办,大多是粗陋的假货,从中能窥见铃音平日生活的寒酸。而除了教科书之外又没有什么书籍,一如对面黑洞的桌面一样空旷。这场景让我想到了西伯利亚的荒野,也许是因为这桌子主人的精神世界也和荒原一样贫瘠不堪吧。】

伴随着按键的声音,和“滴”的一声轻响,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种声音似乎是录音笔的样子。我记得有些作者会随身携带录音笔,灵感来了,那就想到了什么就向着录音笔说两句。似乎古代的诗人和俳句大师们也往往有用这种方式捕捉灵感的习惯。

不过,有什么需要从我贫瘠的桌子上捕捉的地方吗?

然而她狂欢式的讽刺似乎没有穷尽一般,犀利狠毒的句子依旧层出不穷着。

【大浦铃音,呵,这个愚蠢而可悲的女人。仿佛肚皮泛白的死鱼一样,在砧板上展示着她灵魂深处的一无所有和匮乏。所谓死亡的虚幻必然会在她未来的某个时刻发生,只需要一捧黄土来终结的肉体,似乎又是对黄土的亵渎。而她贫乏的灵魂生命早已在葬礼之前就需要超度。而我,正是她的死神与神父,期待着她骷髅一般空荡荡的脑袋在我的怀中,再看着她从眼眶里流出一点点清水作为最后的陪葬品。】

又是“滴”的一声,她的灵感终于又一次告一段落。

忽然,桌子上传来了吐息的声音,伴随着按键声和录音笔的响声。

【铃...】

“我靠!你他妈有完没完了啊?”

被骂了这么久,实在是忍不了了。我从桌子底下一下钻了出来,顾不得狼狈地连滚带爬。

“欸?”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

“趁我不在就这么说我坏话啊!神经病啊!你要是想打架我随时奉陪啊,这么磨磨唧唧的算什么好汉!我看你就是......”

我刚想再骂下去,一坨寒冷的东西堵住了我的嘴。

“变...变态!!!!!!”

一个如冰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少女的身体正在我的面前。少女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连最基本的遮羞的衣服也没有。

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

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

纯净的身体没有一点点不洁的地方,她浑身上下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

不是洗白白的那种干净,而是一种自内而外的澄澈的感觉。既不瘦削,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仿佛这名少女就是这么干干净净地忽然出现在人间的一样。所谓“美人”的仪容应该就是如此,没有人世间风尘仆仆的烟火气,也没有那种粗糙的市井模样。

这种少女称得上“斯人若彩虹”了,遇上了就知道世上是有这种人的,若是遇不上则全无概念,只能捕捉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映象。很多人一辈子也不可能遇到一个,听着别人天花乱坠地描绘下去,也丝毫无法想象。

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想要凝结在心思最纷杂的少女身上,确实是需要老天成全了。

虽然她全身赤裸,却一点也不会让我有任何不洁的念头。哪怕是满脑子色情的我,这一瞬间比《破晓歌》里的骑士们还要坚贞了。

这种时候,我眼睛里的她似乎张开了巨大的翅膀,午前的阳光站在她剔透晶莹的皮肤上像春寒未消的雪。

“哗——”

然后少女就用一大坨厚实的冰把自己的身体冻了个严严实实,除了脑袋和光滑的手臂什么也看不到了。

“哎!我还没看清楚来着!”变回正常状态的我,一下肠子都悔青了。

我靠!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少女有什么好的!奶子屁股大白腿才是我贯彻毕生的梦想啊!为什么我被纯洁蒙蔽了双眼,而忘记了色情啊!

一大坨冰块堆积成厚实的冰山围绕着少女,一路包裹到她的胸口。

然而冰山看起来似乎很暖和,少女的脸已经慢慢红起来了。不但红起来了,而且像是烧起来了一样的滚烫的红。

“你是谁,为什么会躲在大浦的桌子底下。”少女露在外面的双手中,寒气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着。

我脑门全是黑线,白光也开始在我手中凝聚了起来:“妈的,你是谁我还没问呢,为什么坐在我的桌子上把我臭骂一通啊?”

“你的桌子?”少女皱着眉头。

不加一点妆容的嘴角肆无忌惮地撇着,少女的眼神里全是鄙视和不屑。

“你...是大浦铃音?”

“对啊!干嘛!想打架来啊!”我拉开了架势,手中蹩脚的锅铲也终于变了出来,“这东西敲人很疼的,你给我小心点。”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少女却噗嗤一声露出了笑容。

“笑什么啊你?”我被她笑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少女笑着道:“喂,你不是个男人吗?怎么穿成这幅样子?”

“啊!我是男人啊!怎么了?”

我更摸不着头脑了。她的力量不像是一般的学生,至少是学生中的佼佼者或者是老师。尽管学校里的“名人”们,我还没有认识全,但认识我的人应该很全了。

————嘛,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学校还真有几个人不知道我本体是女生吗?还是说,她和细雪一样,是刚来到樱前不久?

我见她只是笑并不回答我,肚子里的恶气也起来了:“不但是男生,而且那里很大!保证吓你一跳你信不信!”

少女听了,却笑得更开心了:“真是铃音啊,这种下作的黄腔。你怎么穿上这么可爱的小裙子了,还躲在自己的桌子底下。”

“小裙子?”

我低头看了看,大腿随着注意力回来了一下又变得凉飕飕了起来。

靠......

果然年轻人不要被女色蒙蔽了双眼,我的注意力全在少女身上的时候,居然忽略掉自己丢人的事实了。

“喂,原来你喜欢女装啊。”少女自顾自地笑着,完全不拿我当一回事,“不过扮得真像,我记得你的声线本来就中性。现在看看,欧派也挺是那么一回事嘛?”

那当然了,我心中暗暗吐槽着。

少女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已经温和多了,脸上也从嘲笑变成了和煦的笑容:“原来你还有这癖好。我一直把你放进大叔一类,看来是错怪你咯?”

“别,你最好还是错怪我吧。我毕竟是个大叔来着。”我说的也是真心话。成为大叔对于男人而言也不是丢人的事情。

“好好好,我理解你这种情况。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很多人还是不喜欢伪娘。但是你也放心啦,我很喜欢你这种男孩子的。”她自信满满地安慰着我,好像对我的心事一清二楚一样。

不过...你越这么说越说明你误会了吧。

然而最难受的是,我居然听到她说我是个男孩子还很受用,一时之间也毫无反驳的欲望。

“啊..你理解就好,男生嘛,难免有点小癖好。”我用手扇了扇根本不存在的冷汗,挤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那个...还没指教你的名字呢,另外你也是女装的男孩子吗?”

“我?女装?”少女又噗嗤一声笑了,“我都没穿衣服怎么算是女装。我是真正的女孩子啦。”

“哦哦...”我看了看她瘦削的肩膀和脸颊,也确实是女生的样子。

少女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摆着手解释道:“我之前一直误会你了,还以为你是性骚扰的变态。我这次是来调查你的,因为带着怒气嘛,就忍不住说出了那些...那些对你不是很友善的话。”

“没关系,我自己的妹妹也常说我是笨蛋来着。”

“哎呀~铃音酱不要妄自菲薄了。”少女脸上一红,低头道,“我也是刚来樱前不久,所以不知道铃音酱的癖好。一直以来都误会你了。”

不不不...你怕不是不知道我的癖好,而是不知道我的真身吧?

我挠着头,看来情况似乎是搞明白了。

【这名少女似乎之前对我有很不好的印象,这次气势汹汹而来,看来是想对我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是呢,她似乎很喜欢伪娘,一听说我是伪娘,对我的印象就忽然而然地变得很好了。

同时呢,这名少女的能力是控制“冰”这种东西。】

我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算是我身为笨蛋,也基本能搞明白这名潜入我办公室的少女究竟是谁了。

“那个...反冰块啊,我怎么觉得你和上次见到的不一样啊。”我提心吊胆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名少女就是反冰块了。

“哦哦。我平时确实不是这个样子。”少女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话语里的陷阱,不自觉间就承认了自己是冰块的事实,“我在寻找灵感的时候,总是会寻求和大自然统一,所以不会穿衣服,也不会像平时那样化妆。”

我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心想你敢在学校裸奔也是胆子够大,要不是我铃音打不过你,一定早就......

不过话说回来,这学校好像也没几个人打得过反冰块哦...

我脸上浮现出极为复杂的表情,和吔屎了一样难受。

反冰块一时之间没看懂我蛋疼的情绪,皱着眉头关怀起了我:“怎么,你更习惯我平时的样子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右手食指放在眼角。

寒气迅速凝聚着,在她眼角凝聚成一片青色,就好像画出来的眼线一样。

果然眼睛显得更长了之后,她的样子就显得凶巴巴了不少。右眼和左眼并列着,一边是肃杀的傲慢与强横,另一边则是那种不染烟火气的高傲。看起来虽然差不多,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啊...

我重重地坐在了地上,果然眼前的家伙就是反冰块了。

“也就是说,你知道细雪是男孩子,反而因此更喜欢她了?”我坐在地上,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是啊!”冰块随手一抹,去掉了凶巴巴的眼睛的妆容,和煦地对我笑着,“我以后也会对铃音酱这么好的。”

呀...那种东西真的不需要了。

我慢吞吞地站起身,一下觉得世界观有点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