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的网球馆需要过两个地铁站,如果选择用车辆在公路上行驶的话,就时间来说并不算有效率。

但毕竟我也不是特别着急。

况且这辆车也并不像优一郎的车那样抑郁苦闷。与这个潇洒的中年大叔极其不相配的可爱装饰,就像是为了取悦由理和无铃一样随处可见。虽然就现在来说这些装饰有可能破坏“男子汉气氛”,但要是因此就被认为讨厌这些装饰的话我也会极力反驳。

不知道梦远喜不喜欢这类东西——这么说来我也没买过像是布娃娃这些东西,抱枕梦远倒是自己买有。

回头要是记得的话就在路上买一个吧。

不过要说让水凶载我一程真正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欣赏这些可爱的毛绒玩具和布娃娃。

“水凶,‘BRE计划’实验名的名字。你知道吗?”

“名字?很可惜,不仅是名字,连姓氏我都不能告诉伊崎老弟。这是我和他们做的约定。”

“他们?”

“简而言之就是双亲啦,双亲。伊崎老弟你也有的东西吧?”

老实说我并没有,不过要说本质上相同的东西的话,倒是觉得“世界的意识“可以胜任。

“只给了张照片却不肯让我告诉他人名字,看来他们已经因蛇圭的所作所为感到害怕了——对宣扬自己作为异花院分分家的名字感到害怕。”

“对宣扬名字感到害怕……漫条蛇圭到底做了什么?”

“哈——那个脑袋里都是浆糊的家伙唯独在害人方面别出心裁。伊崎老弟,能想象吗?仅仅用了简单的调虎离山,就将一个分分家的所有下人包括家主全部骗出宅邸,甚至骗出了势力范围呐。那个家伙哪怕只有脑子可移动说不定都能活下来。”

“然后呢……”

“此时宅邸里当然只剩下贫弱的母女了。”水凶说道,“好在蛇圭这个混蛋是个怪人,为某个目的制定的计划只单纯为那个目的服务——换言之,蛇圭只是掳走了那个分分家的独生女,至于那个母亲,也还算安然无恙。”

话虽如此,但要骗走整个家里的人绝不会是简单的事才对,更何况是水凶所说的势力范围。虽然我完全不清楚势力范围是什么,但还是有那么点先入为主的模糊概念的。

被水凶称为脑子里都是浆糊的人——这种评价足以看出漫条蛇圭到底有多可怕。

“所以——‘BRE计划’到底是什么东西?以至于漫条蛇圭那么拼命。”

“那是个比【人类顶点】还要疯狂的计划——要我评论的话我也只能给出这种评价了吧。‘ws·7系统’的那帮科学家无一例外全都是疯子,而疯子制定疯狂的计划,这也是顺理成章地吧。”

疯子——异花院水凶说出这个字眼时,仿佛打从心底里这么觉得。

为了人类科学研究的至高学者——被称为疯子。

不是从病的意义而是从病态的意义评论。作为人却做着作为人不会去做的事。做出人得到的结果,过程却是作为人做不出的事。

然后——他们也同样是曾经虐待梦远的犯人。

“具体来说——我想知道‘BRE计划’的具体意思。”

“伊崎老弟,知道太多有时候可不是好事哦。”

我从裤子口袋中拿出早上被我揉成团放进裤袋的“BRE计划”实验品失踪报告。即使已经揉成一团,但也没损坏到无法看清的程度。

“喂喂——那种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虽然我知道你们学校有【情报家】,但也不可能随便就能得到这种东西吧?伊崎老弟,偷东西可不好哦。”

“从这揉成团就能看出来吧,这是被丢弃的垃圾。我不过是捡回来罢了。也就是类似于回收罢了。”

当然,这是在说谎,之所以揉成团不过是为了我方便放进裤袋罢了。但要是给水凶一个坏印象的话指不定哪天他就会告诉梦远,所以我还是想尽可能地留个好印象。

“捡回来的吗,哈——说的也是。”水凶不羁的笑道,“失踪毕竟是一两年前的事了,这种失踪报告留到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吧。伊崎老弟,倒不如换个疑问,比如说——”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水凶的眼神变得严肃,我也终于稍微知道了他能把三美妹妹吓得闻风丧胆的原因。

“学校的体育教师办公室——班田半月老师的座位。”

“班田半月——哈…哈哈哈哈。”水凶一下子就收回了那副表情,笑了起来。“什么嘛,是那个班田半月啊。这个实之高中还真能聚集能人啊,没想到还能把那个班田半月拉过去。所以……伊崎老弟你拿出这个是想干什么?是想问什么?”

水凶一副了解班田老师的样子让我不禁生疑,但要是涉及进他们的私事就目前来说对于我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现在的目的并不是去了解背后的事。

而是有关现在的事。

“——‘BRE计划’到底是什么?”

“在我回答之前,姑且为了梦远答应大叔我一个条件吧。”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时间,“不要去接触‘ws·7系统’。像是班田半月这种被赶出来的怪胎学者倒是无所谓。但要说现役的108个世界头脑,那可是连神明都想要踩在脚下的存在,伊崎老弟你这种普通人还是尽量不要接触较好。”

“……”

连神明,都想要踩在脚下。

——这样的字眼不知为何激起了我的一丝恐惧。不是对结果的恐惧,而是首次对某个实际存在的事物的恐惧。

“那么说到‘BRE计划’——”水凶并没有理会我有没有答应,或许在他看来,我的回答百分之百是同意了吧。“事实上可以说是第二个【人类顶点】计划。只是这次只有一个实验品,他们便称此次试验为‘BestRE’——可以理解为最好的重生吧。至于试验的主要内容,则是与【人类顶点】大部分相同的人脑实验,但不同的是似乎取消了身体机能的增强。”

“所以具体是对大脑做了什么吗?”

“‘才能生成力’——那帮疯子们引出了这样的一个概念,进而试验到人体的身上。用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理解的说法,就是能够使某人在做任何事时都能拥有优秀的才能。他们主张的并不是天生既存的‘才能天生论’,他们主张的是与之接近的‘才能触发论’。”

“意思就是说——他们认为才能并不是天生拥有而在某个方面表现出来,而是认为才能是在某个方面直接触发并表现出来……是条件触发还是直接出发?”

“这我就不知道了。具体的论文我这种大叔也看不懂,不过要具体说他们对那个可怜的孩子做了什么的话——简而言之就是将那孩子变成一个在任何方面都可以触发优秀才能的怪物。”

“怪物……为什么要称之为怪物?”

要说拥有远超常人的某种身体机能还说得过去,但要说只是在任何方面都可以触发优秀才能这种事,就算只是被称为异类我都觉得有些过分。

窗外的风景不停地掠过,也不知道水凶到底是走得那里的路。在曲折回环的立交桥间穿梭,让人感觉到达目的地遥遥无期。

“伊崎老弟你还涉世未深或许还不明白吧,不过也有可能跟你那孤僻的性格有关就是了。”水凶说道,“可别说大叔我残酷哦——人类是会骄傲的生物,在发觉自己有某项才能的时候,在发掘自己有某种可能性的时候,都是会沾沾自喜的哦。当然,在发觉自己有所进步的时候也一样……可是,可是啊——自己的才能,自己的可能性,自己的进步在那种能触发所有拔萃才能的人面前,任何人都会瞬间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自己的进步是多么微不足道,自己的才能是多么微不足道,自己的可能性是多么微不足道。”

“那不过是内心不够坚强的表现吧。”

“喂喂——伊崎老弟。你到底把人类当成什么坚不可摧的生物了?乌龟吗?”这句话在在我听来格外刺耳。“一次两次说不定还可以通过认输来解决。但是那可是任何方面都能出发出优秀才能啊,听好了,任何方面哦。哪怕想要通过逃避到另一方面有所建树,也会在遇见那个怪物时被踩得支离破碎。”

人类是脆弱的生物呐。

水凶说道。

“要说那种怪物有像常人一样努力还说得过去,还有逃避的余地——但如果发觉了对方明明没有多努力却拥有与自己天差地别的才能的话,就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了啊。伊崎老弟,明白吗?将人与人之间的平衡破坏掉,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承认破坏掉,将他人自己的自信心破坏掉——那种人,不是怪物的话,又是什么?”

“……”

我说不出话——不,不对。我只是不想说话。

不想反驳。

“——伊崎老弟,到了哦。这里就是这个城市的网球馆吧。真气派呢,大叔我都想打打网球了,不过还有事要办,再见咯。”

我把那张报告书放回口袋,走下车,公路的寒风吹到脸上,顺便带走了一直让我无言以出的犹豫感。

“——水凶,忘了告诉你。”

“什么?”

“我并不相信才能或者天赋这种东西。”

“哼——”他用鼻音哼了一声,“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