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了部室。

兰子两只手插着口袋,伸出一只手关上门之后,用那只手把手上的钥匙插进钥匙孔,用钥匙延逆时针方向转了一圈,直到内部的自动插销机关发出“咔嚓”一声。

应该是反锁了吧,光是关上确实没什么安全性。

“每次都要反锁吗?”

“那还用说吗。笨蛋。我们又不像旁边那几个社团,这可是网球部的女子更衣室哦。”兰子说道,走过我的旁边。“走吧,去把钥匙还回班田老师那。”

“班田老师?”

“网球部的社团顾问啊,她曾经在国家的网球训练机构做过教练哦。不过现在似乎不太热衷于指导,重心都放在制定练习计划上了。所以对没有基础的新人都是我来手把手教——哎,要是她更积极点的话,就算是现在的初学者都有可能拿到大满贯呢。”

大满贯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兰子一步步走远,心里想着接下来该去那里好。但她刚走十几米就又再次回头。

“你在干什么啊,走啦。”

“……”

还要我跟着吗……

虽然我确实没有什么去处就是了。

于是,我们绕过人声鼎沸的大道,从特殊教室楼的绿化带那边向办公楼走去。

“话说啊——”还没走几步,她又打开了话匣子。“雾雾带你过来的时候有和你说过什么吗?关于网球部的事。”

“雾木?不,她只是见我身体挺结实点就试着拉我过来了。”

“这样啊……”

随后,兰子又突然沉默不语。

我们走进了特殊教室楼背后的绿化带。冬天,这里无论老树小树,叶子都会掉光,只剩下脆弱的枝条裸露出来。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枝条相互重叠,从树下向上望,有如深处鸟笼一般,绝望的凄凉感油然而生。供给学生坐的石椅就像是一块块南极的坚冰,我只是轻轻一碰,就有无数寒意在一瞬间从手指传达到我的全身,连大脑都感到不适,更不用说坐上去了。地上的草地也像是水泥地一样干硬,失去了草的柔软感。

“我说……心清。”走在我前面的兰子突然停了下来,“心清你——觉得所谓的天赋重要吗?”

从她的角度向上望的话,基本没有办法看到暖阳高照的天空吧。她站在两棵大树和几颗相比之下较小的树下,微微抬头望去。

“什么天赋?”

“网球的天赋。”她说道,“我勉强算是有天赋的人吧,从出生起就和网球离不开关系。但是这不过是外界的看法——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天赋到底重不重要。”

“……”

我没有回答,轻轻地坐在一旁的石椅。一边感受从臀部沿着骨髓直冲大脑的凉意,一边咀嚼着兰子的话语。

“抱歉抱歉……最近发生了点不开心的事,一不小心就会和别人说些怪话。”兰子没有转过头,我也没有看向她。“突然就说什么天赋什么的,我还真是没救了呢啊哈哈哈哈……”

“兰子。”

“喂——给我叫‘学姐’!”

“仓井纳土她打网球的实力怎么样?以你来看的话,她有可能被国家的机构选中吗?”

——或许是大脑被冻坏了吧,我问出了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什么啊,你原来知道会有国家的机构过来吗……”她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纳纳她很努力啊,每天放学还要找我和雾雾加练,周末也积极地去专业训练。托这些的福,她都快到达我的水平了耶,你不觉得纳纳她很厉害吗?”

“是这么觉得。”我回应着,“所以才尊敬她。”

“尊敬她是什么意思啊——喜欢的话就直接说嘛。”她的语气带着习以为常的笑意,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开玩笑的气氛。“我和雾雾都很佩服她呐——不过,虽然很可惜,但我觉得以纳纳的水平,根本不可能被国家机构看上……”

“是吗。”虽然和我想的一样,但我还是置若罔闻。“我也这么想。就像我认为就算去参加4x200米的赛跑也肯定会输给真秋篝一样。”

都是不可能达到的目标。

都是不可能到达的终点。

仓井纳土不可能不知道——就像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不用神力就跑不过真秋篝一样,仓井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不会被国家机构选中。

“你要和那个国家冠军真秋篝赛跑吗?”兰子有些惊讶——但依然没有转过头来。“难不成你其实喜欢跑步?”

“不是。我不管是跑步也好,网球也好,都不感兴趣。不过是带有些目的去参加的罢了,当然,那个目的不可能是胜利。”

“看来你有自知之明嘛……”她像是嘲笑,却不带笑意地说,“说不定纳纳也有着某个除了胜利以外的目的。”

我虽然想附和,但是仔细想想那是不可能的。仓井纳土所渴望的是更专业的训练,目的只有这一个。而输掉比赛的话,无论如何也会与这次机会失之交臂,所以不可能为了胜利以外的事参赛。

“不——”于是,我反驳道,“仓井说不定会赢,她就是为了赢才去参加比赛的。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然而,兰子却出乎意料的同意了我。

“是呢。那孩子的话,那么努力的话,真的能赢也说不定不是吗?努力的话,如果拼命去努力的话,就算是稍有天赋的我,也能够轻而易举的超越吧,也能继续勇往直前吧。没错。没错啊——只要去努力的话,事实上无论是谁都能够得到天才般成果啊!”

我走到她的背后,伸出手,张开手指,然后同时毫无规律地按压她的侧腹。

“咿呀——!”

在她发出可爱的声音之后,我的视野居然神奇地一百八十度旋转了,全身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随即而来的就是右脸颊撕裂的疼痛。

——然后栽在了地上。

右脸颊受到了恐怖的踢击。

“你小子!你小子干什么!想抱我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不,我才没想抱你。”我站起身,装作右脸颊很痛地捧着右脸。“只是因为你一直说话不转过来我很不习惯罢了。还有就是。”

——冷静一点。

我悠闲地说道,然后指了指早不远处刚注意到我们的仓井。

穿着制服的仓井向我们挥手。

“纳纳——!”

兰子兴奋地跑了过去。

“兰兰——!”

仓井也兴奋地跑了过来。

接着兰子一把把仓井的头抱住,然后紧紧地把仓井的头埋到自己的胸部中间,期间还不停地用脸蹭仓井的头发。

我趁机用神明的特质恢复右脸颊的伤。

“雾雾呢?雾雾没和你在一起吗?”仓井勉强喘过气来说道,“我刚刚去网球部都不见你们耶!”

“雾雾说去体育馆找前辈们了。”

“什么什么?前辈们回来了吗?!”

“嗯嗯!”

呜哇——好大的反差。前一秒还对我的右脸颊施加毁灭性的踢击,后一秒就和仓井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抱在一起。

我回到刚刚坐热的石凳上坐下,抬头看着头上光秃秃的树枝,从一个个细孔中观察天上的冰云。

“……回头见!”与仓井快速道别的兰子向着反方向跑去,在与我对上视线后,她莞尔一笑,说了一句谢谢。接着便跑出了我的视野。

真奇怪。

我做了什么值得她感谢的好事了么。

“仓井,你有见到梦远吗?”

“啊!对了!心清你做了什么让小梦不高兴的事对吧!她和我说话都三句不离‘伊崎这个笨蛋’耶!”

……

看来道歉的时机还没到,应该等到梦远从勃然大怒变成闷闷不乐,那个时候才好。

——因为兰子把钥匙交给了仓井,让仓井帮自己交给班田老师,自己跑去体育馆看前辈的表演赛。所以我也就跟着顺便和她聊一聊,试图知道刚刚梦远和她说了什么。

“那就是说你见到梦远了?她现在在哪?”

“嗯——我刚想带她去找你,结果一个一头乱七八糟的金发的女人就把小梦带走了。不过小梦好像是认识那个人的,也没有多抗拒,我也就不拦着她了。”

乱七八糟的金发……看来是美咲无误了。没想到害了我的她居然在这时救了我一命——要是这么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那个家伙永远只会把事情搞砸,只有靠直觉办事的时候才完美无缺。

所以【万向操纵】才那么头痛。

不过着急也没办法……

看来只能暂时先放着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