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北域星火
第四章 不速之客
I
黃昏，橙黃色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直射進來，照亮了空氣中的浮塵，最後被一張巨大的辦公桌截下。
這是張楠木的辦公桌，木料考究而桌面斑駁，顯然已經使用了很多年，其上書籍和文件堆積如山。桌邊，女人斜靠在椅背甚高的轉椅上，翻閱着幾十上百頁的報告，隨手用筆畫幾條線、寫幾句言辭犀利的批註。
女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修長而健美，黑色的長發筆直地落到肩頭，讓人想到瀑布的水流。她有着一張古雅而線條明晰的臉龐，眉宇間帶着隱約的朦朧感，彷彿出自大師手下的雕塑。
儘管在如今這個時代，統治局上層早已進行了信息化辦公的改革，但女人還是習慣使用紙張和筆墨，而非電腦和手指。
不遠處的電火爐上，一壺茶咕嚕咕嚕地翻滾着，溢出淡淡的茶香。
「水又開了……」女人放下報告，伸了個懶腰，喃喃自語，「我真該找個專門給我端茶送水的副官了。」
她正要起身，門外的走廊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吵雜，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衛兵的勸說聲由遠及近。女人皺了皺眉，重又坐回了椅子上。
幾秒鐘后，大門被人粗暴地一把推開。五十來歲，胸口叮叮噹噹掛着十幾枚軍功勳章的中年男人冷着一張闊臉大步走進了辦公室，身後跟着緊追不捨的衛兵。
「局長！」衛兵朝女人立正敬禮，「我已經阻止過了，可這位長官……」
「不用說了，我明白。」女人點頭，「你可以離開了。」
衛兵退出房間，帶上了門。沒有旁人的眼光，中年男人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進逼到了女人的辦公桌前，渾不在意風度，滿臉凶神惡煞的表情，像是要把女人生吞活剝了。
「伊瑟拉·白蘭度！」
他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口水差點噴到女人的臉上，「我要你給我一個解釋……艾倫·喬治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伊瑟拉不動聲色的向後靠在椅背上，遠離了男人那張臭烘烘的嘴，皺眉沉思了一會兒，而後像忽地想起什麼似的，恍然大悟般展開眉頭：「喔，亞爾曼軍團長閣下……『艾倫·喬治』就是之前您推薦的那個人才吧？很遺憾，他在十三區戰死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我當然清楚他戰死了！」軍團長咆哮，「我現在要知道，是誰殺死了他？！還有，那些混蛋該為此負責？！」
「嫌疑最大的兇手，是出沒於北部戰區，名為『自由陣線』的反叛組織，最近的情報顯示，他們似乎在十三區的邊緣地區建立了分部。關於這個組織的具體情況，你可以看看這個……」伊瑟拉在文件堆里翻翻找找，抽出一張寫有「自由陣線」簡略情報的紙遞給他。亞爾曼連看都沒看，就把那張紙揉成團扔到了一邊，死死盯着伊瑟拉的眼睛：「當地駐軍摧毀那個組織了么？」
伊瑟拉也不動怒：「如果您看了我剛才給你的文件，您就會知道，眼下的情況不容樂觀。那群叛軍藏得很深，考慮到當地孱弱的軍事力量，反抗組織很有可能將殲滅戰變成長期的游擊戰，這就沒完沒了了。」
「一幫飯桶！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亞爾曼怒喝，就要轉身離去，「夠了！我要派我的特種部隊去——」
「這我可就不能當作沒聽見了。」
伊瑟拉抬高了聲調：「即便您是統治局第三軍的軍團長，私自調遣大規模武裝人員去其他戰區行動，也是嚴重的違規行為，如果您真這麼做了，我會很樂意在『最高議會』上彈劾您。」
「你說什麼——！」亞爾曼大怒。
「話說回來，我很好奇艾倫·喬治和您的關係。」伊瑟拉忽然換了話題，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聽說他當年在十六區的軍校念書時，每年都會收到一筆來源不明的大額資助，這筆錢的數額顯然遠遠超過了他那個當後勤部長的父親的年薪……而他的長相和他的父親大相徑庭，倒是和您一樣，有着一頭金色的捲髮呢。」
「——你別血口噴人！」亞爾曼臉色鐵青。
「呵呵，軍團長閣下請別激動，我可什麼都沒說。」伊瑟拉笑笑，「不過是坊間沒頭沒尾的傳言而已，無須放在心上。我個人當然能理解，您是出於對青年才俊的賞識，才會無私的貢獻出金錢這種身外之物嘛。」
「伊瑟拉·白蘭度，你究竟想要什麼？」亞爾曼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直到爐上冷卻的茶水再度沸騰。
「在下只是秉公辦事罷了。」伊瑟拉笑容依舊，語氣卻驟然冰冷下去，「如果軍團長閣下硬要我說什麼，那我只能給您一個忠告：三個月內，您的親兵部隊最好不要離開第九區哪怕一步。」
亞爾曼面色陰沉：「那我要怎麼殲滅那幫反賊？」
「這您大可以放心。」伊瑟拉說，「我的部下安度因·阿伯特上校正在十三區執行任務，我已經派他前去督戰了，在他的指揮下，短時間內掃除叛軍，想必不成問題。」
「可笑！幾分鐘前，你還說會演變成長期戰役！」亞爾曼冷笑。
「我那是指，僅靠『當地駐軍』的情況下。」伊瑟拉攤了攤手，「您要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也得先去找十三區總督潘·彼得羅夫的麻煩，畢竟他才是當地的最高級長官，艾倫·喬治也是他點名指派出擊的。」
「不用你提醒，我也會和你們一個個算總賬！」亞爾曼拂袖而去，「伊瑟拉，你別想摘清自己！」
門扇合攏，辦公室內重歸寂靜。女人獨自仰靠在椅背上，雙手於胸口交叉，閉目久久地沉思，夕陽的光打在她裸露的肌膚上，呈現出象牙般的質感。
「呵……」
半晌，她露齒一笑，起身到火爐旁取下嗚嗚鳴叫了許久的茶壺，揭開壺蓋，淺淺地嗅了嗅。
「燒得太久，味都變了。」伊瑟拉嘆了口氣，濾去茶葉，往紫砂質地的袖珍茶杯里倒了些茶水，半喝半抿着回到辦公桌旁，拿起電話，聲音重歸冷漠，「給我接安度因·阿伯特上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