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发着冷,又好似极热,我感觉自身在冰与火之中煎熬挣扎。短短的回家之路,在神志模糊与挣扎着勉力清醒间,变得漫长无比,在恍惚之中跌跌撞撞。陌生人的脸在我的视线里,就像笼在晨起的薄雾中,模模糊糊的,倒也不觉得直视他们是件多让人为难的事情,因为压根看不清,也不需要再分神去思考什么,故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因为已经完全分不出一丝余力了。

“我回来了。”

这么说着,我绷紧的最后一丝神经也随之松懈下来,接着传来“咚”的一声,是我自己在玄关倒下的声音。

“欢迎回家……哥哥。”

妹妹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正跪坐在地上,等我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头已枕在她的膝间,妹妹凉凉软软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探了探。

“哥哥,你发烧了,稍微能动了吗?”

也许是我现在处于生病中,妹妹的话语听来温柔无比,又极度可靠。我虚弱的点了点头,手吃力的撑着地板,在妹妹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妹妹可靠的将我的胳膊绕过颈后,全力的支撑着我的重量,就这么带着我一步步,走回起居室,小小的她费力的拖动着我,汗水从她的额头上滴落。

妹妹把我扶回了房间,在地板上铺好被子,室内的空调已经关掉了。

“哥哥你躺好哦。”帮我盖上被子的妹妹这么叮嘱道,然后着急忙慌地准备出去拿些什么。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伸手拉住她的手,一脸歉意。

说好要照顾好她的我,现在却在享受着她的关照,我啊…真是不像话啊。

她忽然在我枕畔跪坐下来,灿烂的对我笑着,“才没有这回事哦,哥哥乖乖的。”,这么说着,她一边揉着我的头,就像我总对她那么做然后被她拍开手那样。

真是糟糕啊,我狼狈的转过头,背对着妹妹,眼里的泪水随着动作溢了出来,凉凉的,从眼角旁渗进了枕头里。

妹妹就这么揉着我的头,我把脸半闷在枕头里,不发一声。

“好啦~哥哥我去给你拿药。”

我顺从的松开手,妹妹走了出去,房外传来她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我仰躺着,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分布着的线有的细密、有的浅淡,用掌心盖住眼睛,胡乱的抹着指缝间溢出的水。

一边对自己的软弱无比厌弃,一边试图快速平复这不定的情绪。

妹妹端着水杯和药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重整心情,收起了那副丢脸的模样,乖顺的吃了药。

“哥哥你躺一下吧,晚上我们喝粥。”妹妹帮我掖好被角,就这么陪在我的身边。

光是这样,我已经感到无比幸福安心。虽然比我幼小,此刻的妹妹对我来说,却是唯一最为可靠的存在。仅仅是这么躺在她身边,即便是被病痛、打击侵袭,我仍可以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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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雨水氤氲在窗户上,形成小小的水珠,附在窗上,也有连成串延绵成线状,从玻璃窗上蜿蜒滑落的,我仰起头,呆呆地望着窗外,享受着难得的上学日不用出门。

我喜欢雨天,更喜欢不出门的雨天。

母亲敲着我的房门,见我半天不作回答,推开了门。

“裕太,要出门咯。”

母亲看着呆愣的坐在书桌上,望着窗外,仿佛陷入自我世界中的我,出声打断道。

“喔,好的。”

我回过神,发觉到母亲美丽温柔的外相下,看着我的眼里带着担忧、自责和心疼。

好想握住她的手,说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也不想出门,更不想雨天出门。不过我没有这么做,乖乖的听话才更让人安心吧。

母亲撑着一把花色的洋伞,我则穿好小孩子式的蓝色雨衣,母子俩手牵手一起出门了。

我曾以为很长的距离,一路走过来,却那么短。为了尽量走得慢一点,我故作淘气的踩进水坑里,仗着穿着雨衣和雨靴,在污水坑里溅起一朵朵泥色的水花。

母亲看着皮猴一样的我,无奈又慈爱的笑着,平日浅淡柔和的笑里,不自觉地带着疼惜和悲伤,这是近些日子以来常常发生的。只要将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仿佛能驱散乌云的笑容,总背负着一些深奥的,以我来说难以看懂的东西。

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妈妈,我们可以不去吗。我不喜欢那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我撒娇似的拉着母亲的手,表达着完全不想进去的抗议。

“不可以哦,成田医生会帮助裕太的,让你画画的时候手不会再疼了。”母亲揉着我的头,那温柔的目光淡淡的静驻我的头顶。

被这样看着,这么摸着头,我根本无法拒绝任何事情。

医院总是如此单调,外表洁白的建筑,里面洁白的墙壁,还有消毒水的味道,给人一种冰冷的模式化的感觉。

我究竟还要再来多少次呢?

“啊啦,裕太,傻愣着干嘛,快给成田医生打招呼啊。”母亲提醒道。

我傻里傻气的打完招呼,母亲坐在一旁候诊。她的目光虽然看似落在或室内、或窗外的各角,但我知道的,她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我与成田医生的谈话内容上。

没错,我看的是心理医生。

“裕太君,你觉得今天怎么样啊?”成田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以亲切的语气和我攀谈着,简直就像我的朋友一样。

朋友么?呵……

这也是心理医生的一种治病方式吧,亲切友好的对待病人,让他们感受着自身的善意,然后在安定的氛围中,诱使病人将经历都倾吐出来。

“今天也很好。”我回答着。

由于是第三次来,我对这种一问一答的模式,早已无比熟悉。只要成田医生不问,我绝不多答一句无用的话,就像在玩游戏似的,我试探着这位有名的儿科界心理医生,能从我的话语里判断出多少问题。

“今天有试着再画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