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宪余吃完九条千秋做的早餐,就换上衣服来到了扑街部。让四宪余惊讶的,今天花鸟也在这,她坐在八筒的对面。
“怎么店长来了?今天不用开店吗?”
四宪余坐进旁边的沙发然后问道,而八筒扶着额头。
“花鸟把摩天轮给卖了……”
“卖了!?”
“嗯。”
回应的是花鸟,她优雅地喝了口红茶,而杯子似乎是三叁弎的高档私藏。
“我想了想,干脆把整个店都转让给他们几个好了。”
“明明是外人……”
“反正我一个人也经营不下去。”
只剩一个人没有签约的职场待不下去——似乎是这一层意思,也有可能是合同里面的条款太苛刻,店员无法同时兼顾工作和写作。四宪余觉得是前者,他挠了挠头。
“我印象中摩天轮的地段是旺铺吧,就这样转让出去、店长你拿了多少?”
“24万。”
四宪余骂了句脏话。
“那是赚了吧?”
“小赚吧,毕竟是给自己打工的店员,也不敢拿太多。”
“我觉得一般来讲后面接的那句是亏一点无所谓。”
“我辛辛苦苦拿到的五张合同给他们了,他们给我点劳务费,应该很合理吧?”
花鸟成熟地笑着,而四宪余脑子里只浮现出她趴在马桶上乱吐一通的丢脸模样。
这时八筒说道。
“就是这样,从今天开始花鸟就是我们扑街部的人了。”
四宪余吐槽道。
“别算上我,我是自进团的、而且我不想当电灯泡。”
八筒顿时僵住,花鸟喝着红茶,不以为意。
“我说啊死咸鱼——”
“是你以前弄我的报应。”
四宪余笑道,八筒叹着气,然后抬起头看向四宪余。
“说起来,我好像忘记跟你说了,上次资全会带队的那个忍者,其实你我都认识。”
“哦?”
“南源。”
四宪余搜寻到了深处的记忆。
“想起来了,是圈地运动初期搞独立的一个头头……记得是专门写刀剑武斗的菊&刀社团。”
“没错、是叫这个名字。”
“怎么现在变成资全会了?”
“不知道。我后来跟资全会Boss聊了下,他只说菊&刀大部分部员都加入了资全会,而且似乎只是普通的打工。”
“明眼人都知道不是打工。”
“可是明眼又能怎么样?菊&刀的武斗描写水平确实不错,而且身体素质跟得上,就适合当资全会。”
“好吧。”
四宪余笑了笑。
“那你知道那个领队,然后呢?”
“然后他在摩天轮、也就是花鸟去厕所的时候过来问我,扑街部在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花鸟终于提起兴趣。她身体前倾、开口询问,而八筒和四宪余简短交换了下视线,回答。
“没什么,就是让外围和大部分核心作者离开自离城而已。”
“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开自离城。”
花鸟疑惑地看着八筒。
“我记得当时你们明显可以对抗一堆杂鱼的围攻。”
“是啊,当时千秋组一个人都不上。”
四宪余说道。
“但是自离城的分裂已经变成必然,如果还留着扑街部,恐怕会变成众矢之的。”
“没错。”
八筒点点头。
“自离城必须维持在平衡的钢丝之上,扑街部和千秋组的两极平衡也好,像现在这样完全分裂的多极平衡也好,反正不能让某个势力垄断轻幻文库的签约合同,那只会让轻小说套路化。”
“可惜治标不治本。”
“你也太悲观了。”
对于八筒的反驳,四宪余只是摆了摆手,不再说话。而花鸟把杯子放到嘴边,目光定着,像是想着什么。她喝了一口红茶,然后问道。
“我大概明白你们以前在干什么了,那现在呢?”
“嗯?”
“现在自离城已经如你们所愿乱成一团,为什么资全会还会出现在我的店?他们只是类似保安的存在吧?”
“与其说是保安,不如说是佣兵。”“在保安之前,他们是个体。”
八筒和四宪余同时说道,两人对视一眼,让四宪余来解释。
“自离城从宏观角度来看是多极平衡状态,但那套理论不能用在预测个体行为上——某部科幻作品也有这样的东西,我们这些半吊子的只是沿用。无论是保安还是别的什么,就算不是资全会也好,之前的那场战斗都是我们不可预测的。”
“明明是拿了五张轻幻文库的合同?”
“那也是轻幻文库的指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八筒接道。
“轻幻文库如果要挖花鸟你们那的作者,直接上门邀请就好,没必要拐那么大圈子。而且我们当时作弊的事情被发现了也没被揭穿……”
“原来还有这回事吗?”
四宪余吓了一跳,他看向花鸟。
“你们当时赌的什么?人家可以拿走的都不拿。”
“输了的话,我们……店里的大家都不能再进入写作圈——”
“哦、那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
花鸟和八筒的心情顿时变得不是滋味。
而四宪余则是显得心事重重。
“轻幻文库故意要送摩天轮合同,目的是让摩天轮陷入内讧,但只是这样明显对轻幻文库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八筒,你有听说轻幻文库最近的动向吗?比如对其他组织做出同样行为的。”
八筒顿了一下。
“说起来,最近轻幻文库的签约作者数量一直在增加。”
“嗯?”
“以前因为产出过剩、一直是淘汰一群再签约一群,在广域时间上维持稳定的数量。而从前两个月开始,签约作者的数量就在增加——如果四宪余还有看OISU的话,应该还会有人说轻幻文库的签约审核标准降低了。”
“是网络吗?”
“实体化的也有开始变多。是总体的。”
四宪余扶着下巴沉思,沉默了很久后才重新开口。
“分析不出来。”
“……”
“单从签约数量增加来看,有可能是国轻产业最近发展快速的关系。毕竟把我们赶到这里的限制政策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国轻再起也还在意料之中……只是我还是在意给摩天轮的那五张合同,多少感觉有些恶意。”
花鸟事不关己地说道。
“反正没我事情,我只要在这扑街部慢悠悠地写作就好了。”
“我虽然是留你在这啦……“
八筒叹了口气。
“花鸟你也别执着写作了吧?写轻小说又不是唯一的出路,你不要想着吊死在一棵树上——”
“谁说我要写轻小说了?”
“嗯?”
八筒愣住,而花鸟有些得意。
“我从昨天开始就决定不再往轻幻文库投稿了,那里容不下我,而且我写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轻小说,是文学。”
“那你想投稿哪?”
“文柳社。”
四宪余两腿一软,脸上是做作的、“说好一起扑成狗、你却偷偷熬出头”的表情。
“妈呀,店长变成文学大佬了……”
“还没文学呢——”
“从你踏上那条道路的时候,就已经和我们这些死路一条的轻小说辣鸡分道扬镳了呀!”
八筒也捂着脸喊了一声“大佬惹不起!”
花鸟无语地看着沮丧的两人,想了想,决定不打扰两人的雅兴,自己继续喝茶。而没人吐槽的四宪余开始觉得没意思,就重新站起来。
“八筒。”
“……啊?怎么了?”
“今天早上九条千秋来我家了。”
……
“啊啊……真好啊……”
八筒忽然靠过来抓住四宪余的肩膀。
眼神感觉真的像是僵尸一样要吃掉对方。
“又是捡到女大学生又是被女读者找上门,连前女友都能自动自觉跑回来……你这家伙是桃花不败艳遇不断啊?”
“又不是要复……”
四宪余的话说到一半梗在喉咙,他咽下,然后装作不满地推开八筒。
“人家回来是跟我说七重月允是被她妹妹带回去的这件事!你往哪想呢?”
“挺好的嘛……人家对你发生了什么都清楚……肯定一直在旁边安排人偷偷观察你吧?藕断丝连啊……”
倒回沙发里的八筒闷闷不乐,而四宪余叹了口气。
“不要老是在意这种事。我只是说,上次被说讨厌是假的,我被骗了。”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是这样,在四宪余和七重月允几个月的同居中,四宪余没少被骂过“废物”或者莫名其妙地被打一顿,只当做女人心海底针、定海神针砸人疼。而在八筒眼里,打是亲骂是爱,狗粮喂的八筒酣。立场不同,感觉有时就会像现在这样走向两个极端。
所以八筒除了一脸冷漠以外,不想做出任何反应。
四宪余继续说道。
“我准备今天再去找一下七重月允,这次的话……果然还是当面质问下比较好。”
“如果她不开门呢?”
“那就质问她妹妹,我记得她妹妹也有写书的……《群星闪耀之时》?”
“啊、七重雨茗是七重月允的妹妹吗?”
接过话茬的是有些惊讶的花鸟。
“那本书我读过,是写的非常优秀的轻文学,里面关于高中生的感情纠葛刻画的非常细腻。”
“我没读过。”
四宪余摇摇头,而八筒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一个月前文柳社出版的书吧?文柳社在宣传方面有时做得还不如网红推销化妆品,我也是在OISU群聊上略有耳闻……等等。”
八筒忽然顿了下。
“七重家不是写文学的吗?”
“嗯,是啊,怎么了?”
“写文学的来写青春文学干什么?”
“青春文学难道不属于文学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青春文学还有个名字是言情小说?”
四宪余皱起眉头。
“言情是题材,你那种分类,估计《金玉情》都要归类在通俗言情里了。”
“不是,我对于文学的理解是文学至少会反映一种社会现象——花鸟、《群星闪耀》有反映什么吗?比如年轻人的迷茫什么的。”
“那个就算是轻小说也有反映。”
“啊啊……”
八筒烦躁地挠着头。
“我就不该考虑轻小说定义之类的问题,脑子又乱掉了。”
“活该。”
一谈轻小说的定义,结果不是撕逼就是撕逼、谁也不服谁。这是历史规律。
四宪余瞥了一眼头发变成鸟窝的八筒,说道。
“她写什么跟我关系不大,反正我都没看过。”
“文柳社出品必属精品,我们不是经常说要用高维的眼光看低维么?”
“那也是找完七重月允的事,今天你陪不陪我去?”
“啊?”
八筒露出不满的表情。
“你今天还要去啊?”
四宪余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不去?”
他顿了顿,然后解释道。
“那可是我家可爱的小女仆,天天给我做饭。我可不允许她随随便便就丢了。”
“你昨天还在大街上上吐下泻。”
“下泄是没有的。”
“哦,失禁是很早之前的事,我记错了。”
在旁边的花鸟被这话呛了一下,而在这期间,四宪余把八筒毒打了一顿。
一阵惨叫后、八筒顶着一对熊猫眼说道。
“反正、既然你要去的话,我不拦你,但我这次也懒得陪你了。”
“……为什么?”
四宪余感到疑惑,而八筒只是笑了笑。
“不为什么,我懒得去。”
当四宪余站在七重家大门前时,手机Line收到了八筒“我看不起你”的短讯。在四宪余解析出里面的含义之前,大门就已经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不认识的黑长直女生。她的年纪和七重月允相近,符合所有诗人对东方美人的想象、她就像是人偶一般。
“你是……”
“我是七重雨茗,七重月允是我的姐姐。”
她挑着眉毛、一边打量着四宪余一边说道、眼里充满了敌意。
“你能不能不要对姐姐纠缠不放?”
“……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离开而已。她走的时候一声不响,我很担心。”
四宪余回答。
“能让我进去吗?”
“不能。”
“现在这个时间,你不用上学吗?”
“课程修完了。”
……
沉默短暂地出现,然后七重雨茗说道。
“如果你想见到姐姐、就先在你们的什么轻小说战斗上打败我。”
“你知道轻小说战斗吗?”
四宪余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和你姐姐一样,一直是学文学的。”
“我现在也是写文学的。”
七重雨茗眼里的厌恶变得更深。
“一次性解决,如果你赢了就放你进去,如果你输了,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姐姐的面前。”
“我接受的理由是什么?”
四宪余笑了。
“我完全可以等你不在的时候再来找你姐姐。我说了,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姐姐要回家,知道答案,我自然会走。”
“昨天姐姐已经回答你了——”
“我不相信。”
“那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自己。”
面对七重雨茗的质疑,四宪余只是普通地回答。
“我相信我认识的七重月允。”
“你根本不了解她。”
“彼此彼此——其实我们对谁都只是认识而已。”
四宪余说完这句话之后,七重雨茗开始咬牙切齿。
“……决斗。”
“嗯?”
“如果你不挑战我,那我就挑战你。”
“我接受的理由是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姐姐离开你的真正原因。”
“你怎么知道?”
四宪余眯着眼、紧盯着七重雨茗,而对方露出狂妄的笑容。
“因为我就是用这个让姐姐回来的——”
“我接受挑战。”
决斗的地点就在七重家的庭院里,精心栽培的绿植和花环绕着两人所坐的大理石凳子。手臂放在冰凉的桌子上,四宪余微微抬头,看向七重月允房间的方向。窗帘拉着。反倒是七重雨茗不满地“啧”了一声。
“比什么?”
四宪余问道,而七重雨茗挑起眉毛。
“让我来决定、你是看不起我吗?“
“……”
“挑战的是我这边,你可以尽情地选择你擅长的方式——反正你都会输到跪在我面前。”
“说不定真的会这样。”
四宪余苦笑着。他知道自己的写作恐惧症还没好,要是决斗中途吐出来,恐怕还得丢人丢到七重家。
“那、萌属性对决如何?”
他提议道,暗想着与严肃文学出身的七重雨茗进行关于商业元素的对决、说不定可以拿到一些优势。没想到对方直接答应,不见丝毫动摇——甚至连对规则的询问都没有。四宪余顿时觉得不能大意。
“我们先从列举开始吧。依照年龄划分:Youngest daughter和正太、青少年男女、御姐系、熟女系。”
“依照关系划分:姐妹兄弟、直系长辈、旁系长辈、青梅竹马、学校的前辈和晚辈、同班同学、天降系、主仆、同居关系、世仇或曾经出现矛盾未解决的、魔幻或科幻类的契约关系。”
七重雨茗很快接出更多的一串,四宪余也不示弱。
“依照职业或身份划分:各类国籍的、各类学院相关的、护士或战地医疗组的、警察或其他器械武力组织的、常见职业的、与宅文化相关的职业的、仆从或其他从属身份的、主人或其他上位者的、魔法少女及其他表面看起来梦幻其实是高危职业的、伪娘及其他性别设定存差的、巫女或其他正义宗教职位的、魔女或其他邪恶宗教职位的、魔法师或其他中立魔幻身份的、班长或其他象征优等或学院纪律的、部长或其他社团领导的、千金小姐或其他具有资产阶级身份的、贵族或其他具有地主阶级身份的、人偶或其他人造单位的。”
“依照性格划分:傲娇等正面意义表里不一的、腹黑等负面意义表里不一的、显性表现的、隐性表现的、强调特殊才能的、具有先天或后天原因导致人格缺陷的、受到特定刺激产生性格变化的——啊、数量不能太少呢。”
七重雨茗露出挑衅着的笑容继续道。
“依照服装划分:制服或其他各类组织的正式服装、旗袍或其他强调民族特色的服装、宇航服或其他特殊条件用的装备、各类外出用私服、睡衣或布偶装、洋装或婚纱、泳装或其他体育竞技用的服装、强调西幻风格的服装、强调科研风格的服装、Cosplay类服装。”
“依照……袜子划分,各类长度、各类花色、裸足,内裤是安全类、成熟类、条纹类、纯色类、图案类,装饰品是分别强调记忆、华贵、负面、叛逆、时尚、时代、青春、可爱、普通,武器是科幻类各式、魔幻类各式和武斗类各式。“
“依照种族划分:人族、魔族等具有魔性的、神族等具有神性的、兽族等强调野性的、机械等强调科幻的、尸体等死亡而成的、异种等不可名状的、不具备实体的、拼凑风格的。发型、容貌、体型、健康状况根据其他设定进行设定、特殊的动作、特殊的爱好或习惯。”
“有遗漏吗?”
七重雨茗笑道,四宪余只觉得身体一震,然后便急促地回忆着所有的萌属性。这句话在萌属性对决中象征着胜负决定的时刻已到,如果四宪余找到了遗漏、那就是四宪余的胜利,反之则是失败。大量的萌属性快速闪现在四宪余的视野中,有时是文字、有时是具象化的角色,甚至会出现曾经在小说漫画动画中看过的剧情,因为“萌”是需要剧情去诠释的……到底有没有遗漏?四宪余拼命思考着。七重雨茗说出这句话,也许是对自己记忆的自信,也许是故弄玄虚——追究这点毫无意义,但四宪余还是无法否认地被七重月允那仿佛已经取得胜利的、夸耀般的笑容影响,心态上已经先输一步。他感觉到皮肤燥热、心脏和太阳穴都是砰砰直跳。
他不自觉的压低声音。
“好像没有……”
“真的没有吗?”
七重雨茗的笑容愈发鲜艳,在四宪余的眼里已经变成了重叠着的鲜红幻影,连眼睛都是眯着像是小丑面具般。
“没有——”
“真的——”
七重雨茗一字一顿。
“真的、真的没有吗,废物?”
四宪余像是受到了冲击,对自己的怀疑像是黑洞般在身后将自己从中心开始吸入,内脏被引力撕扯、粗暴地缠在一起。
“没有……”
四宪余吼道、声音却异常虚弱。
“别随便骂人废物啊……七重——”
话还没说完、浑浊的、混杂着未消化完的食物残渣的黄色被挤压出来,喷射出的轨迹很快因为自身的沉重而“啪嗒啪嗒”地坠落在大理石桌面上。四宪余的腹部紧缩,身体猛然向一旁倾倒,而七重雨茗尖叫着跳开。
意识轰鸣、头部顿痛。四宪余觉得自己是睁开眼睛了的,视野里却始终是黑暗背景中不断闪现的各类二次元角色、带着不同的萌属性做出可爱的动作。好烦。四宪余大骂着,却因为呛到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口中只剩下辛辣和酸苦。
呆愣了一会的七重雨茗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紧张而又小心翼翼地越过桌子来到四宪余的旁边。
“喂!你怎么了!”
“病……”
连鼻孔都渗出胃液,无论是食道还是气管都刺痛到不行。可四宪余还是挤出声音。
“没有遗漏……你……已经说完了……”
“你还在说什么啊!”
七重雨茗慌张地左顾右盼,然后猛然想起、从口袋里抽出电话呼叫救护车。她快速念出七重家的地址,收起电话后冲进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水壶和纸杯。
“张嘴!”
四宪余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只是本能地听从指令。他的头部被七重雨茗抬起,冰冷的触感贴近嘴唇,一丝丝地流入口中被咽下。七重雨茗放下纸杯,犹豫了一会,自暴自弃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四宪余脸上的残留物。然而只是稍微放松力气,四宪余的脸便向旁一侧。
“喂……喂!四宪余!”
七重雨茗颤抖着呼喊、吓得哭了出来。
“他为什么会这样?”
“没什么为什么、他就是这样——”
“你最懂他。”
“……”
“告诉我,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老……师?”
下午,五寻晴赶到病房时,八筒正坐在折叠椅上低头玩着手机。手指不断地划过屏幕、切换着页面,却没有任何讯息能挤入八筒的脑中。他的身前,接上各类仪器的四宪余静静躺在病床上,已经昏睡很久。
八筒微微抬起头,对五寻晴笑着。
“又是一笔治疗费,你家老师真能给我添乱——”
“为什么会这样?”
八筒僵住、直勾勾地看向表情染上无限的担忧和被紧紧揪住的悲伤、像是在憎恨不能为四宪余分担痛苦的自己般的五寻晴。
“老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写作恐惧症。”
八筒曾经这样回答七重月允。
“写作……恐惧症。”
现在他眼睑低垂,挤出微弱的、和以前一样的回答。
“跟他的前女友有关——”
四宪余的父母死的很早。
记忆中是因为一场车祸,但说到底发生在童年的事情总是容易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连对两人的印象都只停留在祖辈保存的照片中。“为什么当时的我们笑的那么开心?”——还能看到照片的时间里,四宪余总会这么想。因为失去父母形成的性格缺陷,四宪余在学校很少进行事务以外的对话,也没有朋友。虽不至于受到欺凌,但游离在集体之外太久,也会让旁人看自己的视线变得奇怪。学生时期,四宪余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周围人想象力的局限——得以苟活,但毕业后到了强调集体意识的私企,四宪余的孤独开始由被动转为主动、侵蚀到生活正常的部分。主观过低的评价、公司内的拉帮结派和别人推脱到手中的工作,四宪余虽然全盘接受,却隐约觉得开始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积蓄。
滴答滴答。
随着分秒增加、随着日月漫涨。
然后——在两年后一次和领导的争执中决堤。还未来得及反应、极其“幼稚而短视”的怒吼已经喷涌而出冲撞房间,仿佛四壁都要在一瞬间破碎成飞散的石碎。四宪余离开的脚步沉重、身体却轻飘飘地像是要挣脱重力。凭着意气在家中写下了辞职书,解雇通知反而先一步出现在眼前。四宪余长舒一口气。
第一次发现自己不适合工作,而之后的经历也证明了这件事。
四宪余开始宅在家中。某天通过电脑漫无目的地阅览时,他看到名为《幻兽猎人》的动画热播,于是随手点了进去。动画很有趣,是让非宅的人也可以喜欢上的作品,查看评论大多却是原作更加动人,这让四宪余感到好奇。毕业两年留下的工资基本没用过,还算是挺多的一笔钱款,所以四宪余直接网购了全套。看完之后、他第一次进入了这边的世界。
时间又过了两年,26岁的四宪余已经成为了自离城最大轻小说写作组织“扑街部”的研究会书记。四宪余的作品不多,除了正在参加网络新人赏的《断罪系列》以外的文字都只能被称为“练笔”的程度,但正因为如此,才能被扑街部高层发现、拉拢,并很快提拔到研究会参加《轻小说写作理论总集》的编写。当时有确切情报称唯一能和扑街部抗争的千秋组也在进行同样的事情——因为首先编写出理论的一方、必然会在轻小说写作圈获得更大的影响力,所以双方对这件事都是争分夺秒在做。扑街部的研究会在编写工作前期对已有理论的整理反省虽然很快取得共识,然而但越到后面触及创作者本心的“敏感主张”,越是容易引起成员们的争论和互相对立。作为书记的四宪余没有过多参与争论,也能在旁边理解到研究会、甚至扑街部内部已经开始出现根本处的分歧——这和扑街部的组织结构有关,它和实行中央集权制度的千秋组不同,各部门的成员都是从下属写作组织中进行民主选拔,决策都是由议会进行。身为扑街部建立者之一的四宪余虽然拥有话语权,但仅凭自己一句话就解决分歧的事情还是难做到——除非争论已经进行到让所有人的厌烦的阶段。四宪余只好先转头去做别的事情。
比如与和自己在网络上认识已久的作者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