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筒说了“说起来,轻幻文库这次也是和以前一样地夹带私货”之后,花鸟在南源的陪同下来到了辉月区的一间网咖——这里整个地被轻幻文库包下来用作比赛场地,而比赛内容亦和大部分和轻小说直接相关的不同。网吧门口也有,只是里面更多了点,摆着的海报架上是关于这次比赛所用游戏的宣传,《噔噔咚文学部》,轻幻文库牵头改编的恋爱游戏,将在一个星期后上线国内游戏平台。花鸟在柜台亮出身份证和参赛证明后,拿到了一张临时纸条,上面写着电脑的登录账户和密码。她挤过人群,回到南源的旁边。

“这个怎么用?”

南源接过她递给自己的字条,反问道。

“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吗?”

花鸟摇了摇头。南源带着她到无烟区的靠窗位置,因为这里比较明亮,南源先坐进去,然后开机、输入纸条上的信息。电脑被解锁。

“这就行了。”

南源一边说着一边操作鼠标。屏幕上除了熟悉的游戏图标以外,多出了一个恋爱游戏的图标,南源点进去,跳过片头的全年龄和“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提醒,还有一句“在虚构中寻找现实感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也算是老调重弹。接下来出现的则是另外一个程序锁,需要输入天梯赛的个人账号——同时也是轻幻文库网站的作者账号还有之前设定的密码。南源腾出位置。

“你把作者账号和密码填上就好,这次是持久战,我去买水,肥宅快乐水?”

“柠檬苏打就好。”

“要零食吗?”

南源环顾四周,已经坐进位置、打开同样程序的人有相当一部分桌子上都摆着薯片。花鸟想了想。

“华夫饼干?”

“行。”

在南源去买东西的时候,花鸟已经填好了自己的资料,有管理员来确认证件与本人是否匹配。程序窗口是一个统一的倒计时,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几分钟,然后这次比赛就会正式开始。花鸟犹豫着要不要戴耳机,但是总觉得耳机不是说特别干净,当然键盘和鼠标也没好到拿去。

管理员用店内音响重复说明着这次的规则。

“自离城轻小说作者天梯赛,特殊赛,《噔噔咚文学部》攻略即将开始。本次比赛进程为四小时,允许旁观,但请旁观者不要对参赛者进行从旁协助,一旦被发现,将被视为作弊并以强制退赛处理。《噔噔咚文学部》总共有十二个结局,内含可攻略女性角色七名,本次比赛要求参赛者在最短时间内玩出只有两个的坏结局,储存和读取都只许用一次。排名第一可获得四十分,排名二到五名可获得二十分,排名六到二十名可获得……”

“恋爱游戏还要有坏结局的,说是垃圾也没问题了。”

一位穿着绿色格子衬衫的肥胖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挤进花鸟旁边的座位,熟练地开机、输入登录信息。

“你说呢?”

他对花鸟说道,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黑色方框眼镜。和他脸的面积比起来,他的五官实在是偏小,倒有了些仓鼠的感觉——当然,不可爱就是了。花鸟想到这里才回答。

“我没玩过文字冒险游戏。”

自己和游戏相关的地方只有无聊时会点开的闯关小程序,还有市面上火热的社交游戏,后者是和八筒他们一起玩的。文字冒险游戏就完全没接触过了,只听说过点击鼠标选择不同的选项收集图片,“有人记住了你的回答”、“这是个影响深远的选择”之类的。

“这是第一次。”

“嘿嘿……要选出坏结局的话,通常只要选择拒绝女角色的选项就好了,比如就是有要不要去约会的选择,游乐场还是水族馆这些的都别选,选窝在家里,或者只顾自己的喜好选就行了——“

“不过也要考虑女性角色的性格,过去曾经说过的对话,而且既然是要求选择坏结局,主办方,或者说这个游戏的制作者们不可能没想到这件事。不要把它看得那么简单。”

南源挤到两人的中间,坐在沙发的宽扶手上,把自己买来的饮料和零食摆在不会遮挡屏幕的地方。胖子的表情有些吃瘪,索性不再说话。花鸟抬起头看南源,南源则是笑了笑,伸出手指指向屏幕,顺着看过去,倒计时只剩十秒了。

“不要漏下任何一句话,不要考虑剧情以外的任何事情,记住这些的话就很简单了。”

《噔噔咚文学部》的基础剧情是玩家作为新生在入校第一天意外撞进了不良学姐的裙底景观,半是被要挟、半是感兴趣的加入了元气学姐所在的文学部,然后被牵扯进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以攻略的女性角色除了不良学姐外,还有内向麻花辫、天然呆社长、傲娇风纪委员、正派青梅竹马、神必校刊记者、幽灵少女。知道最后一位的时候,花鸟已经将第一轮玩到接近结局。在先前的选择中,花鸟拒绝了所有可能提高前六位女性角色好感度的选项,甚至是当她们在灵异现象里遭遇危险的时候,花鸟操作的男主角也没有进行任何救助,最后关头才有不良学姐出手。在最后一个灵异现象,幽灵少女出现,无言地让所有人回到开学日,重复探寻七大不可思议。然后显示了“普通结局”,游戏窗口回到了标题界面——在这里的文学部合照多出了幽灵少女。花鸟的心跳确实如《噔噔咚文学部》的标题一样“噔噔咚”了。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两个半小时,也就是说,如果要看完全部对话地玩出一个结局,需要一个半小时,整场比赛的时间只允许玩两次半,或者说,最后一个的“半次”是用来使用储存读取大法的。花鸟点开“记忆”选项,显示出来的是图片录,花鸟所取得的图片零零散散,每个角色下属的图片,最后几张是一个都没拿到。花鸟看向旁边,南源心领神会,取出准备好的华夫饼干塞到她的唇边。花鸟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样做的话,自己也确实开始想吃甜食了。她咬下半截,绕过南源,看坐在旁边座位、先前和自己搭话的胖子。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桌上多出了个笔记本,字迹因为强求速度而潦草、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但是字数挺多的。

花鸟张开嘴,“啊”了一声,南源把剩下的半截推进花鸟嘴里。这样做的理由是自己的手摸了键盘,不太想再摸食物、把它弄脏。把比赛规则说明的十二个结局、可攻略角色七名、只有两个坏结局结合起来看,首先想到的是七个好结局、两个坏结局、三个普通结局。探寻七大不可思议的过程中伴随着危险,而且陷入危险的都是男主和不同的女性角色,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如果在特定不可思议中拯救该女性角色,就会触发关于她的好结局。一道黑影划过眼前,在键盘上摔出“啪嗒”的声音,是一叠便利贴。而南源的圆珠笔在视野内转了一圈。

“该用这个了——”

“请尽量不要和参赛者说话。”

刚好巡查到这里的管理员对南源提醒道,南源微微欠身表示歉意,然后就不再说话。花鸟重开游戏,设置成自动播放,然后按下按钮推出笔芯,在便利贴上写下娟秀的字体。

天然呆社长,“十三阶台阶”,登上后无论往前看还是往后看都是十三阶,出现选项“结伴留在原地Or我往前走两步看看情况”,选择后者,不良学姐的呼唤解除幻觉。

正派青梅竹马和傲娇风纪委员,“厕所里的花子”,出现选项“我也一起进去Or我就不进去了”,选择后者,两位女生进去后女厕所的门忽然关闭并难以打开,不久之后出现尖叫和选项“不知道怎么办Or尝试武力破门”,选择前者,不良学姐夺走神必校刊记者的相机,对着关闭的厕所门不停拍摄以解除。在其中,只有傲娇风纪委员看见了全身起火的女性,她展示着自己,说“难道你没看见我在着火吗?”。

内向麻花辫,“音乐教室里自动演奏的钢琴”,在其开始演奏时,用相机拍摄可见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在演奏,另一个站在旁边,众人准备离开时,在队伍最后面的内向麻花辫忽然哭泣,出现选项“上前安慰并询问缘由Or等她哭完”,选择后者,内向麻花辫要求男主角当做没看见。

全员,“生物教室里会动的人体模型”,它在众人面前忽然颤动,体内的内脏掉在地上,出现选项“捡起来Or视而不见”,选择后者,神必校刊记者捡起内脏,人体模型自然停下,任由她把内脏塞回去。

不良学姐,“游泳池溺亡事件”,在众人等待许久、以为无事发生时,不良学姐忽然声称有女生在里面溺水,攀爬围栏过去救人,而男主角紧跟其后跳入水中,在远超游泳池深度的位置发现在下方溺水的正是不良学姐自己,出现选项“上浮换气Or冒风险救她”,选择前者,然后因为没能坚持到水面而昏迷,醒来时发现不良学姐给自己做了人工呼吸,并指责自己“为什么要忽然跳进去?”。事后出现选项“忽视违和感Or询问不良学姐”,选择后者,男主角询问“为什么当时不去开门而是直接攀爬围栏?”,不良学姐回答“因为这个不可思议的门就是打不开的”。

全员,“文学部的幽灵少女”,当文学部人数达到三个或以上的时候,会出现“好像少了一个人”的违和感,因为那人被幽灵少女带去了异时空,等到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才被还回来。全员在部室写作以测试真实性,写作题材就是这段时间经历过的灵异现象,男主角对旁边的校刊记者如何描述这段经历感兴趣,侧身去看时发现上面写着奇怪的字句。

文学部死亡人数为一人。

文学部死亡人数为一人。

文学部死亡人数为四人。

文学部死亡人数为五人。

文学部死亡人数为一人。

文学部死亡人数为四人。

……

男主角受到惊吓,抬起头,身旁的神必校刊记者变成了不认识的女生,也就是幽灵少女,而文学部其他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幽灵少女注意到男主角的视线,说了一堆听不清的字句——对话框显示的是乱码。她说完之后,男主角在高温和刺眼的光亮中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发现自己的眼前是裙底风光,他立刻退开,而意外被占便宜的不良学姐说着“你好大的胆子”,男主角在心底里重复了游戏刚开始也有过的感受。

“这个场景好像之前遇到过……不对,我才不是有这种既视感的人!当务之急是解开她的误会。”

花鸟把第一回经历的剧情以简略的方式写在纸上,仔细看了一遍,却想不到普通结局会如何触发。花鸟用的是排除法的方式,七个好结局的触发几乎可以肯定是与七位女性角色结成恋爱关系,问题是三个普通结局在哪——拒绝所有可能提升好感度的选项,最终只能得到一个普通结局,再假设一个普通结局是解除了关于幽灵少女的最后一个不可思议……嗯?

正当花鸟思考到一半时,远处传来一声怒吼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是在网咖的另外一端,那人紧接着的吐槽也因为音量很大而让整个网咖听见。

“我都杀了我最爱的青梅竹马,怎么还是好结局!我真是以下作消音处理了!屑游戏!”

有好事者从位置上站起来,为的是看的更加清楚。在他说完这些话后,更多的人开始唏嘘交流起来。虽然不知道他触发的是关于谁的好结局,但仅仅是杀死青梅竹马都算是好结局,疑问,甚至是恐惧开始在在场所有玩家的内心蔓延。稀疏的说话声只有通过店内公告重申纪律才被艰难地遏制。“杀死”这个词代表的是主动杀人还是间接害死,如果是主动,这个选项似乎是在隐藏剧情才会出现,它是如何触发的?是否还有更多的选项?甚至……到底要杀死多少人才算是坏结局?

接二连三的疑问在花鸟的思考中迸发,旁边位置的胖子发出细长的“嘶——”吸气声,从可以看到的手臂动作来看,他也是浪费了很多时间,他的屏幕显示他使用了只有一次的储存读取大法。南源把手放在花鸟的肩膀上,花鸟的视线转移,他似乎是告诉自己,自己这次的任务是继续专注于游戏,也只能是如此。南源的手指在自己的肩上画着图案,画到第三次,花鸟终于明白了是什么字。

“托。”

天梯赛有作弊现象已经不是一天两次的事,像托这种通过自爆误导其他参赛者的在大型比赛更是比比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已有的线索。花鸟先前选择拒绝所有可能提升好感度的选项也有自己的考虑,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结局理论上只有两种,坏结局和普通结局,而且还能最大程度地测试出可能导致好结局的选项。花鸟重复看着自己在便利贴写下的摘要,屏幕上自动播放的第二回剧情渐渐走到了“十三阶台阶”,和自己一起踏上台阶的是文学部的天然呆部长,而幽灵少女就在文学部最终让男主角进入轮回。从幽灵少女在结局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她并非对男主角抱有敌意,而是反过来,也根据一种经常出现在轮回系作品中的设定——作品表现出的剧情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中途、或者是接近结束的时候,幽灵少女的本体非常有可能就是文学部的成员,在轮回开始前死去,而文学社做了什么事情导致了轮回的发生。那么,在这里选择留下,同天然呆社长一起,有很大概率触发整个剧情的谜底揭示。

不过如果误入了天然呆社长线,这场比赛自己就可以早退了。

最后这么不负责任地想道,反而少了很多压力。花鸟动用了储存机会,然后按下“结伴留在原地”。不良学姐从后面呼喊,“为什么你们不动了?”,男主角回过头,灵异现象已经消失,正当其放下心时,他的背后忽然出现一道推力,自己毫无反应地就从楼梯上摔下去。

“好!”

“奖励你一块饼干。”

南源再次做出喂食行为,花鸟则是为自己选对了选项而自信心爆棚。虽然时间只剩下两个小时多一点,但只要跳过那些看过的对话,玩完两回还可以剩下一点时间。这些时间当然是要用在现在,再一次对角色进行细致的审视。花鸟想起了“契科夫的枪”这个概念,只要在文本里设置一样东西,那个东西就必须发挥效果,在角色身上,和破题有关的“枪”是什么?

不断地有人甩开耳机、敲打键盘、咂舌、起立罚站,有自以为出局者想把管理员拉到一旁问坏结局到底是什么,管理员只是摆摆手,示意旁边的广告牌——写着作品的售价和购买平台。该掏钱的总会掏钱。花鸟没有关心他们,她的眼睛始终紧盯着屏幕,点击鼠标到手指酸痛的地步,为了尽快跳过自己已经知道的对话。问题已经有了答案,而答案反而不像是问题想要表现的——和恋爱无关。涉及到时空的必然会出现一个情节,即使这个情节不是时空主题表面上想要表现的,就像是那个连接城市和乡村的,男主为了拯救几年前死于陨石灾难的女主而做的,那不是恋爱,也不是挽救——用挽救去形容十分地接近答案,但终究不是答案。

契科夫的枪是什么?

是召唤。

不是闪耀在枪口的火焰,不是绽放在胸口的玫瑰,不是晨曦和接吻,不是开放式结局。

是召唤这一切的姿态——把枪摆在那的瞬间,我不确定我想要什么,我不确定我能得到什么,枪是指着自己还是别人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了,枪的在场就是一种扭曲、扭结、征兆、症状——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的想象才比任何社会景观所询唤的定型欲望都纯洁——我想要“想”,欲望着欲望本身。

把枪拿出来就是为了枪本身,把女角拿出来就是为了女角本身。

坏结局不是拒绝全部,而是歇斯底里地占有全部。

“说起来,七个不可思议的话,114514只有六个数字,1919810才是七个。”

不是很懂南源说的话——饼干还在往自己嘴边贴。南源说的角度虽然古怪了点,但也似乎和自己走进了同样的思路。重要的不是故事发生的第六次发生了什么,而是颠覆第六次——开启第七次。唯二的坏结局,第一个是“你们都是我的翅膀”。男主攻略了所有角色,却最终谁也没有选成,理由从顾及气氛到不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你是个好人”,凑齐了六张卡可以召唤新的轮回。

文学部的幽灵在旁边书写着同样的文字,不同的是,男主已经决定退出这里——看着幽灵少女的表情,男主感觉心里像是少了什么般空落落。幽灵像是在嘲笑、却又带了几分无奈,然后是笑容,男主伸出手。

“这次没有谁受伤。”

“我知道。”

缥缈的声音在男主的脑海中响起。幽灵少女写出第七行,男主没能看清第七行写了什么,脚下一滑,坠入了不良学姐的裙底。

“第一个坏结局达成。”

花鸟自言自语道。这个结局从一般视角来看不算是坏——确实没有谁物理上受伤,但是反过来,男主也没有和任何人建立可以称之为“青春”的关系,理由是他的温柔太泛滥?只是做了普通人会做的事情而已。普通人的结局都不会好,在这里,变成了“非好就坏”的毫无中间道路。南源点着头。

“我懂了,1919810这个数字不行,是因为算上男主、最多才八个人。”

“嗯嗯嗯?”

怎么还在纠结数字?

“时间还剩下一个半小时。”

南源提醒道,花鸟继续点击鼠标,回到了先前储存的地方。走到这里反而有了做国语考试的阅读理解的感觉,理解了游戏制作者的思路,剩下的都不会太难。花鸟跳过对话,选择了和之前不同的选项——之前是“全都要Or全都不要”,这次是挑着要。不过说是挑着也不太准确,花鸟并不喜欢里面的任何一个角色,用业界的术语来说是没有“萌”起来,也许是属性不对口,也许是不喜欢属性,而完整的人性明显不是用“喜欢”就可以简单对待的东西。最初的天然呆社长成为了花鸟的小白鼠,而偏向她之后,傲娇风纪委员在其对应的不可思议中昏迷不醒,青梅竹马说是“花子”钻进了她的体内。文学部内对是否继续探寻不可思议出现了分歧。青梅竹马想带着自己跑路,男主没办法放着社长一个人不管,灵异事件也变得越来越危险。人体模型整个地活了过来,变成内脏暴露在外的、血淋淋的生物,追杀神必校刊记者,在危急时刻,男主的青梅竹马推开了她,被人体模型咬断脖子,然后是不良学姐断后为其他人争取逃跑时间——这些也都是幻象,可是在现实中,正派青梅竹马和不良学姐同样地陷入了昏迷。音乐教室响起的钢琴曲,听内向麻花辫说,那是她一个死去的朋友喜欢演奏的曲子。而在游泳池事件中,翻围栏进去救人的变成了社长。这次没有昏迷,而是患上了癔症,说些其他人不懂的东西。昏迷的女生因为肾脏衰竭而相继死去。最后能在幽灵少女面前的只剩下男主、校刊记者和内向麻花辫——幽灵少女从窗台跳下去,内向麻花辫冲到窗台呼唤着似曾相识的名字掩面哭泣,而在男主身旁忽然传出了声音。

“那个女生我也认识。”

男主回过头,看到的是一片漆黑,“漆黑”继续说道。

“该跳下去的是你吧?你不自杀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吧?呐,为什么你还没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男主在质问中走向窗台,推开从内向变成自闭的麻花辫,面对着部室坐在上面,在向后倾倒的瞬间,校刊记者看向同时打开了的房门,牵着幽灵少女的社长僵在那,眼睁睁看着自己坠亡。

还剩下四十五分钟,游戏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在新的轮回中——或许说回忆比较合适,男主并没有摔进不良学姐的裙中,只是普通地入学、和班上的人结成普通的关系、还有通过审核加入文学部,虽然暂时还不见得和谁能有恋爱的苗头,但是在可爱少女们的怀绕中也是比大部分人都好,偶尔自己的朋友,包括青梅竹马,还会调戏这点。

还不知福吗?

如果没有牵扯进欺凌事件的话,说到底,在坠亡过程中想起陷入轮回时见到的各种各样难以忍受的场景,即使是幻觉,看着和自己一个社团的女生在里面被残忍地杀死,还有几次是自己经历,拥有了这些记忆,再重新面对“原本”的现实的话——问题来了,“帮助她Or视而不见”。

校刊记者问自己是不是看见了她的逃跑——在她知道生物教师摇动的人影其实是求救的少女。

加入风纪委员的青梅竹马同另一人目睹了发生在那间女厕所里的欺凌,却没能中止它的继续。

在无人的校舍后面的游泳池旁,隔着围栏,不良学姐要求他忘记在水里挣扎的少女,理由仅仅是“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知道了曾和少女是朋友的麻花辫因为担心自己受到牵连而远离她。

反而是天然呆的社长坚持了自己的属性,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是她知道的话,绝对会不顾一切去介入的——事实确实如此,当男主决定把少女从欺凌的泥潭中拉出、并把这件事告诉社长时,社长直接就强拉了那位少女入部。之后的事情有很多,除了社团活动以外,要抚平少女的心理创伤、让麻花辫和少女和好,还有和风纪委员整顿风气、解决仍想纠缠的不良少女们,说服穿着意外地纯情的内裤的不良学姐改变生活方式,陪神神叨叨的校刊记者四处跑……不知在哪拿到了社长的好感度,在十三阶上的楼梯间被告白、同时视界角落也看到了仓皇逃离的少女。之后再回到部室,氛围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直到少女自杀,男主才知道不一样在哪里。

就像是不良学姐说的,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创伤不可能在听到安慰后就愈合,就像是地震的幸存者看到景色摇晃就会恐惧般,如果是两年都在欺凌中度过的她,忽然被谁拉了出去,再面对那个人离自己而去——知道自己不是特别的,知道了这件事的瞬间。

摇晃的景色不仅仅是意味着景色的摇晃。

还有支撑自己所在的根基的崩塌。

不自杀才是不可思议的吧?

没有谁怪罪自己,少女的自杀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明知道是这样,男主却觉得无时无刻不被四面八方所责备。声音来自哪里?她们的悲伤和安慰,半年努力过的回忆,时间留下的每一分寸关系。

“你可以喜欢任何人哦?只是我过不去而已。”

连社长都离开了的文学部里,在夜幕和夕阳参半的景色中,男主在坠落感中从梦境惊醒。

音容宛在。

这是现实,还是虚幻?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又不知道有什么能被抓住,手放在了桌上,从张开、到握紧。

“再来一次。”

“嗯?”

“反正只是灵异现象吧?”

哭腔溢出。

“让我再来一次……求求你了,让我继续……我想到了能带你回来的方法……这次一定可以的——”

“没有哦?”

被笑着斩断了。

“你看,我已经死了吧?让我过去你那边的方法,早就失效了。”

“不Or对不起?”

“不……”

“放开我。”

“不Or对不起?”

“不……”

“接受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我用这种方式——”

少女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已经有半边消失,而剩下的也几近透明。

“接受了你。”

“……(此处两个选项都是乱码)”

随便挑了一个选项,就直接显示“坏结局”、然后回到了标题界面,文学部的合照还有幽灵少女,是不是如果选择接受了她的死亡,合照上幽灵少女就会消失?不过只能是猜测猜测。比赛时间只剩下最后几分钟,往另一边看看,已经有半数人离开了座位,有的去看还留在场的人的屏幕。到了现在,就算是读取存档也没有再开一轮的时间,所以管理员也没有管得太严,讨论的声音比刚开局的时候多了不少。旁边的胖子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场,自己的身后只有南源,他卡着出入的位置,把自己的那袋薯片最后的碎屑倒进嘴里,然后用饮料“库库”地漱口,一股碳酸分解出的气被嗝出来。

“恭喜。”

南源祝贺道。

“能在限定时间拿到两个坏结局,说明你对故事结构的理解非常不错。”

“还好吧……”

看到青梅竹马死掉的时候,花鸟真的吓了一跳、以为是走进了那所谓的托所说的普通结局。现在想想,幸亏是在最后几个选项自己坚持了“不”的回答,在点击鼠标前还动摇了一小会……花鸟根据提示上传了存档,然后弹出了排名表。自己用了三轮完成要求,本来以为是比较快的,却看到排名从一到十二名的选手都在两个半小时内就拿到了两个坏结局,第一名是一小时四十分,可以说是速通了。

自己的排名是第十八名,拿到十分。

“四个小时才十分。”

“这个速度已经很好了,照普通赛的加分速度,一盘一小时左右,拿到两分,还不一定能连战连胜,输了会扣分……平均来讲的四小时应该是拿到三、四分。”

刚说完不久,店内音响传来了比赛结束的通知。南源耸了耸肩。

“我们回家吧。”

自从和自称是五寻晴的家仆的夕羽见面过后,四宪余写作时候的状态就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飘到了五寻晴身上——四宪余知道五寻晴的状态一直有些奇怪,而被夕羽说出后,就有些自觉惭愧。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五寻晴见面,就像是被五寻晴避开般,要说自己对五寻晴近况的了解……几乎没有。

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直想着这样的事情,写东西的速度变得比之前少了五分之一,质量更是不敢恭维,文字间一点张力都没有。注意到这点的九条千秋翻着白眼问他。

“你要是还想着那单子事情,就去找五寻晴呗——想想你还能做什么?”

“可以吗?”

“不如问你自己可行吗?”

“在意”说到底只是欲望的指向,在意某人,在意某物,这和行动的方式几乎没搭边,也就是说,怎么去介入这件事,四宪余完全找不到门道。

就算是主动去找了,又能做什么?说两句,安慰下、调解心态什么的,然后就没了。

治标不治本,还不一定能治标。

四宪余叹了口气,离开写作的座位、绕过九条千秋去自己的那张床趴着。在这住了几天,连床铺都粘上了自己的气味、没了陌生感。而且酒店的枕头被子是真的很软。

“那么烦躁的话,放养不就好了?”

“我觉得不好。”

“哪里不好?”

“……不知道。”

想了数秒,却只能得到这样的答案。

其实也不能算完全不知道,比如说好歹也是人家找上门来的、而且自己也答应了要教她点东西,比如说也认识了一段时间、不好一下子放下不管,还可以耍帅一点,“我不想看到女生伤心”,其实也不错。

但是这些都在说出口之前被自己否定了。

感觉还差了点什么。

“你是不知道理由,但还是想要做点什么,然后连做什么都不知道。”

“是。”

九条千秋翻到靠四宪余的这边,和四宪余一样是侧躺,隔着两张床之间。

“挺像笨蛋,轻小说的主角都知道该做什么。”

“现实又不是轻小说。”

打败具体的敌人就是胜利,抱着哭泣的女孩子一顿嘴炮就能收获后宫。

“用比喻来说的话,用推倒房子很容易,建房子却要更多的时间。”

“暴力和技巧的区别——轻小说太暴力了。”

九条千秋笑着说道,半边脸埋在被子里的笑容,四宪余的反应慢了半拍。

“啊,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换个方式想想,就会觉得什么都是暴力的,从读者的角度看轻小说,可能觉得理所当然,唰啦唰啦地就看完了,可是一本书可能要花费作者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

“或者三个月。”

“那是鸽子。”

三个月就算鸽子的标准再怎么说也有点严格。

“以前也会有这样的感觉的吧,遇到什么事情,那种困难的,好像没救了的事情,千辛万苦去做了,熬过去,然后回过头,发现也不是当时体会的那么难。我说的暴力就是这个,在面对的时候觉得很复杂,回过头理解了全部、或者说自以为理解了全部也好,反正到时就觉得简单了。”

所以作者在写作时不写大纲、或者写的大纲不详细和跑题,然后导致作品一拖再拖,都是作者自己的问题。

但是。

“总会过去的,五寻晴那家伙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四宪余有些困意。

“是这样吗?”

“不然呢?”

“千秋。”

“嗯?”

那你是什么样呢?

想问这样的问题,但又害怕得到答案。

“如果我还是想管的话,你会帮我吗?”

九条千秋悠悠地回应。

“你说呢?”

“应该会。”

“嗯?应该?”

把所有权甩到了自己的手上。慌乱之中,四宪余的语速超越了思考。

“肯定。”

“那我就会了。”

唔唔唔——九条千秋紧紧地抱着被子,把脸埋进去揉啊揉的。这个时候,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会打来的似乎只有酒店前台。九条千秋伸手把话筒拿到自己耳边,听完对方的内容,“嗯”了两声,然后说“我们要睡了,等会把它从门缝下面塞进来就好”。四宪余问道。

“你让他塞什么东西?”

“一个叫夕羽的人送过来的两张邀请函。”

“那不就是五寻晴家那人吗!”

四宪余一怔,心想都送邀请函了,九条千秋你还那么平静。而九条千秋只是把话筒放好,顺带着把房间的等都关掉。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晚安。”

“……晚安。”

再起来拿邀请函估计会变得很尬,四宪余于是也裹上被子睡觉。

第二天早上,四宪余起的比九条千秋晚,等他起来时,九条千秋已经去楼下的餐厅打好早餐上来,两份斋粉,还有水晶饺子。四宪余揉了揉眼睛,刮掉黏眼角的硬块。

“你拿了那个东西了吗?”

九条千秋端着装着斋粉的塑料盒子。

“邀请函?嗯,我拿了哦。”

她补充道。

“里面说今天下午五寻晴在她学校的学园祭有表演,不是亲自上台,是作剧本。邀请函就是进校要用的。”

“这样啊。”

时间还很多。四宪余先去洗漱,回来吃着早餐时,九条千秋问道。

“你有登记天梯赛参赛吧?”

“嗯。”

四宪余抬起头。

“怎么了?”

“今天早上的时间要不要玩一局?”

虽说对这样的要求早就有预料,但实际来到时又开始觉得有些早。

“反正宪余你已经练习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吧?我看你都没有一开始那种、吐得稀里哗啦的。”

“说是这么说啦,可是我写作速度还是慢的要命,现在去开赛不就和送分没区别吗?”

四宪余提醒道,而对方不以为意。

“送就送呗,又不贪那个分。”

从九条千秋的角度来讲说不定确实是这样,只要她本人出场写作,写什么都有人敢买、而且是初版数量五十万起步的,就算不是她本人、只要是她看好的作品,实体化也会很快提上议程——在别人眼里能让自己作者名字被编辑记住的分数,在九条千秋眼里就只是一堆数字而已。

四宪余虽然认为具体要签约的作品魅力比分数要重要,但天梯赛分数也是作者本人的实力量化数值,就像是徽章那样的,要无所谓地送掉给别人,自己还没那么超然。

似乎是读出了自己的犹豫,九条千秋进一步解释道。

“天梯赛分数对一般作者来说很重要,但是对特别的作者——我是说作者自己本身的特质就很容易吸引到评委和编辑的那些人来说,分数的加减和比赛中的表现是两回事,表现好的作品会被在取得许可后上传到数据库。”

“嗯,这个我倒是知道。”

四宪余以前也遇到过被评委要求,而且出现的概率很高。反而是八筒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那你玩吗?”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看着九条千秋的表情,四宪余就知道了答案是否定的,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好吧。”

“我已经帮你约好了哦?”

“……什么时候?”

“再过半小时多一点。”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怎么帮我约的?”

无论是电脑端还是手机端,开启匹配都需要输入注册轻幻文库账号的登录密码,还要验证手机短信的验证码,不拿到四宪余的手机和账号密码就没办法给四宪余约战。手机是还没来得及设定锁屏密码,但四宪余也从来没有把请作者密码告诉给她。

“今天早上,你还没起床的时候。”

“密码呢?”

“不就是我的昵称首字母再加生日吗?我以前看你输入密码的时候、手指的动作就猜得出来了。”

这就是不告诉她的原因了……四宪余下定了修改密码的心——等会要改成和九条千秋完全无关的密码。早餐吃完,四宪余开始换出门的衣服。他一边问道。

“等会去哪比?”

“杨花大桥。”

杨花大桥是连接旧坊区和辉月区、最大的桥梁,上面当然不会有桌椅什么的供双方坐着比赛。所以四宪余半眯着眼,向九条千秋确认。

“桥上?怎么约的?”

“对方要求的,评委也确定了。”

四宪余想起了上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跟四宪余要求在桥上比赛的人。那场结束后,他就从近十米高的桥上表演了花式跳水,空中螺旋转体三周半后入水、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星期多。这件事对四宪余的印象深刻到了巴不得把它的实体抽出来甩远的程度。

“作者名字是?”

“勇者。”

九条千秋说出的结果还是那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