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鑰匙還給保安大叔的時候,學校的天空,被染成了橙色,太陽重新從西南方露出臉來。在這午後與傍晚的間隙,還能沐浴愜意的雨後陽光,伍何同學舒服地活動活動了身子。

  對於容易衝動的青春期男生而言,解決問題的方法再直白不過—正面解決。堂堂正正地下戰書,然後決鬥,在血與汗的拳頭之下,最後還能站在更衣室內的勝者,如果是伍何的話,真相就能夠大白了。

  伍何認為這樣沒什麼問題,除了自己的幾斤幾兩在摔跤過程中勝利的可能性,就和沙子一樣渺茫。但是伍何同學是勇敢的男子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才是男子漢的浪漫。穿着華麗lo服的伍何同學,拍着自己的胸脯,自信滿滿地想道。外表只是形式,重要的是內心。湯葵同學的內心是怎麼樣的,伍何似乎有了點想法。

  伍何在街上穿行的飛快,再次路過城市公園,雨後的假山和樹木,看起來就像是從鏡子中出現一樣。與可愛少女湯葵同學相處的幾日內,總感覺自己成長了許多,但細細品味,仍然是好像什麼也不明白,就如同自己現在一個人奔跑的模樣,事實就是這樣。只不過,不知什麼時候起,伍何心裡多出了個人影。伍何的願望和最開始一樣—性格內向的可愛女孩,他們能有更深層次的交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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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過神來的時候,伍何又坐在了哥哥的化妝台前。

“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哥哥不可思議地問道。專用的卸妝水,也排不上用場。因為伍何臉上的妝早就掉得七七八八。

“而且還換了一身衣服,就算是突然下了場暴雨,但是頭髮卻沒有濕,總覺都很有故事呢。”

“好了!我的弟弟,坦白吧。你們該不會,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吧?”伍何的哥哥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在哥哥的腦子裡,或許有了天花亂墜的相信。

“不算吧。”只有一點是猜對了,“也就是突然下雨,在愛情酒店裡,稍微洗了個澡。”

“這是大新聞了!!我的弟弟沒想到變成大男孩了。”哥哥就差驚喜地跳起來,儘管並不用幫伍何卸妝,哥哥還是習慣性地為伍何作面部護理,從化妝師的角度來說,無論男女,對皮膚的保養都是必不可少的。

“完全搞錯了啦,沒有和湯葵同學一起洗澡,我是一個人的。”

伍何新買的lo服,都沒清洗過第一次穿,哥哥也順勢幫伍何把衣服卸下,只有伍何家才會有哥哥幫弟弟換衣服這樣特別奇怪的場面。

“哥哥不要啦,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沒錯,我的弟弟居然已經先人一步,踏上成人階梯……”

不說這個,伍何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放任哥哥產生這樣那樣的遐想。伍何的哥哥心裡確定的事情,外力極難干涉他。心中懷有明確目標的伍何同學臉上,突然就綻放出笑容,不明所以的化妝師哥哥,也在一旁陪笑。哥哥和伍何都露出笑容不過心中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哥哥,我決定了!”

  “什麼也不用說!!”哥哥的表情轉變為關懷的目光,關懷中夾雜着信任,伍何覺得此時的哥哥變得像老奶奶一樣,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說,哥哥就一副全都了解的模樣,讓伍何想要和哥哥吐訴的話都縮回了肚子里。

  伍何心生捉弄哥哥的想法,但這樣的想法很快收回,無論如何伍何的古靈精怪都比不上哥哥,到最後一定被戲弄的是自己,只能說“哥哥是連我要去磨練男子氣概的決心也知道了嗎?”

 “沒錯呢,無論發生什麼,只要不懷……嗯?你說了什麼?”

 “嗯。”

 “好吧,我的弟弟,我懂你的意思,你現在還小,就考慮未來的事情,一下子就變成小大人的感覺了。被女孩子從那種方面瞧不起了,一定很難過吧。但是你現在還小,是打扮成女孩子的好時候,等長大了就打扮不可愛了,男子氣概未來再磨練,你說這樣好不好?”

  “可是男子氣概不是和女子力背道而馳的兩種屬性嗎?”

  “愚昧!”哥哥咆哮的聲音就像是孟德斯鳩在做演講,但伍何知道哥哥的發言,實際是為了勾引自己扮影子的樣子的毒藥。“真正的男魂,不拘泥於男人的形式……”

  接下來便是重複過許多遍的話,“之乎者也”聽的耳朵都不舒服了,伍何一如既往地被哥哥當作取笑的樂子對待。

  打倒不良的方法就在面前,至於通往終點的路,哥哥不能提供幫助,伍何決定就靠自己的力量。他將假髮與髮網一甩。

  “哥哥的想法,我已經可以理解了,萬分感激。我……我先走了。”結果伍何還是像逃跑的倉鼠一樣,畏畏縮縮地離開了哥哥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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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習數學的方法,重要的是思維,有些同學貪圖一時的便捷,做作業抄網上的答案……”失敗的約會結束之後,時間又回到了單調無趣的日常生活。伍何的數學老師是一位年輕的老爺爺,年輕指的是外貌,老爺爺則是心境,該說所有的老師心境都差不多,同樣的“好好學習”的勸告,每個人都會說,伍何的數學老師唯一不同的是,還兼任空手道社團的指導老師,明明是老掉牙的學科類老師,卻有異常高的武力值,世間總是有種種不可思議地事情。

  “伍何同學上課要專心聽講!你學習的道還不夠,不能因為成績還可以就放棄修行!”

  “啊啊!!是的!!老師!!”因為這樣,伍何才沒有加入數學老師的社團,將道和學習聯繫起來,伍何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順便一提,空手道社的別稱是摔跤社,因為指導老師更看重對道的修行,導致成員內部對更為純粹的力量與技巧趨之若甫。再老師看不見的地方,想到了這個別的事情,伍何又無奈地嘆了口氣,伍何心裡有着天然的對老師的畏懼感,因此心情突然沮喪下來的他,完全沒想到摔跤運動和磨礪男子氣概的微妙聯繫。

  “下課之前再做個通知。空手道社團今天下午有社團展示,希望我們班的每位同學都能夠出席捧場。”

  在公共場合,伍何同學只能扮演着好好先生連老師的通知都拒絕不了—沒有同學能拒絕得了。煩惱着自己的事情,卻又要應付表面朋友—他的同學,不幸的事一波又一波地襲擊着伍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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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看起來空手道部的社團展示有許多同學來參觀。社員們,要拿出社團的道來。我先出去接個電話,社長先帶同學們來做準備活動。”時間跳躍至放學后的社團活動,地點是擁擠的室內體育館軟綿綿的泡沫墊子外,坐着許多與伍何同學一樣前來圍觀的路人群眾,數學老師簡單說了開場白后便離開了體育館。也許有了如此隨意的社團老師,才會加速好好的空手道社變為摔跤社的進程。

  “那麼就由我,摔跤社的社長來帶領大家作準備活動。”

  “你老了吧,我看摔跤社的社長應該由我來代替。”

  “那就來比試一下吧,弱子。”

  “啊—”

   場上的兩位摔跤社社員全然不顧台下伍何他們眾多的觀眾,脫下道服就是肌肉的碰撞。伍何完全不理解,同性相互角力有什麼值得叫好的地方,但社團的社員們以及除了伍何的其他觀眾,喜聞樂見這樣熱血沸騰的場面,伍何不感冒,自然也不願意深入地了解,將視線在體育館內環視,摔跤社並非只有男生,相反社團內還有不少女生,在靠後排的角落裡,驚喜地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啊!!湯葵同學!!”伍何同學脫口而出少女的名字,隱藏在場下觀眾之間的伍何,與躲在社員群中的湯葵,小小的身影,在許多意義上是同樣類型的人。

“嗯哼?”小貓一樣的女孩,探出頭來,尋找聲音的來源,伍何彎着腰,用身體埋住了臉。

她怎麼會在這裡,才做出帥氣承諾的伍何,再次看到湯葵同學無表情的臉時,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面孔。說來伍何對湯葵同學的事情都不知道,湯葵同學是摔跤社的一員,到摔跤社內相遇為止,完全不知道這個時間會在此遇見她。

也不算是相遇,只是伍何原本的樣子單方面認識湯葵同學,湯葵同學不知道伍何和影子的樣子的關係。年級上幾乎所有人都認識湯葵同學這位長相可愛的冰山系美少女,而湯葵同學並不認識他們。

  “喂喂!!快住手,現在是上課時間!!”數學老師回到社團內立刻叫停了摔跤中的兩位社員,“我們空手道社是正經社團,準備活動完了就兩兩一組練習定式,參觀的同學們有興趣的話,也可以讓認識的社員教你們,記住進入場地要脫鞋子和襪子。”

  “吼!”接下來體育館內充斥着正經練習的揮拳聲,數學老師格外強調了道的重要,此起彼伏的吼叫聲像是浪花一樣。

  也就是說,同學們都有了夥伴,無論是社團成員之間的相互聯繫,或是勁敵之間的摔跤對抗,又或者湊熱鬧的圍觀人員擺擺架子,其餘的小鳥們都有了各自的伴侶,剩下來的就只是被遺棄的小鳥。

  是自己遺棄了他們,不是他們遺棄了自己,不知不覺,只剩下一個人的伍何同學如此安慰自己。然而離群的鳥兒,並不是只有伍何一人,被熱火朝天的世界所包圍的同樣還有那小小的身影,被孤立在塑料墊子的正中央,正坐狀態的湯葵同學,只是目光毫無聚焦地望着前方。

  “湯葵同學,一個人的社團活動感覺會被人瞧不起,我是第一次參觀空手道社的伍何,我是吳妍同學的朋友,我們在圖書館見過幾次,你能否賞光,教我體驗你們練習的內容嗎?”

  伴隨着伍何同學直白的發言,有一瞬間運動着的同學們將視線集中在兩人身上,火熱的包圍圈,以二人為中心進階,就像是舞台觀眾與會場中央這樣的感覺。

  “我有什麼立場,選你作為我練習的夥伴,你看別人……也不用看別人,我指導你,對我而言,能得到什麼好處?”

  接下來,剛才還只是輕微的目光一下子變成了高頻聚光燈,全都像針一樣扎向伍何。高傲的冰之公主,正坐在墊子上不過背脊撐得挺直,斜上揚的明亮眼眸,像是在說“你該怎麼辦呢”。

  “你不該拒絕同學的盛情,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想也沒有男生會想道和你這樣漂亮可愛的女生為敵。作為漂亮女生你應該要有自己的覺悟才行。”

  “你這人說話很奇怪欸,你什麼意思。你是在誇獎我嗎。夏布再如何吹捧,本卡內基也絕對不會聘請你。”湯葵同學說著伍何不理解的典故,但一定是任性的話吧,用蹩腳的話語搭訕着湯葵同學的伍何,這種行為實際是衝動之舉—青春期男生激素產生的反應,只是看到被放置play的小貓,就忍不住關心她。

  小貓需要有主人的陪伴,孤單久了可是會死的,伍何有這樣的感覺。也無需回頭,無辜摔跤觀眾等着看少女的反應,對於伍何而言,既然站了出來就沒有逃避的選項。

  “那就不要理所當然地拒絕別人的好意,該不會你是因為對練習內容完全不在行,所以借口推託了吧?”

  “這是誰說的。我……人家才不是那種經常曠社團活動的人,你真的太失禮了,我完全不想理你。”

颱風降臨前的雨天,不知為何空氣突然地安靜。摔跤的同學們,維持着肌肉糾纏在一起的姿勢,空氣中,湯葵同學和伍何同學的對話,像颱風眼一樣閃耀。

“那不是A班的好好先生么,書獃子也會追求女生,而且還是最難對付的冰系公主。”短暫的寂靜之後,私底下同學們小聲議論。

嫉妒也好,看戲也好,之前也有過和湯葵同學搭訕的其他勇士,全部的結果只有被像對待史萊姆一樣無情地拒絕掉了。性格惡劣的圍觀群眾,期待着類似劇情同樣在伍何身上發生。

“光說不做,就和沒有沒什麼區別,這可是你剛才說的,可愛的大小姐,說話出爾反爾,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哼!不就是區區幾套定式嘛,我……我也是做得到的。”

“那就你們兩人一組吧,湯葵同學,你社團的出勤率不高,既然說能完成定式的話,那來參觀的新人就交給你指導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數學老師接着伍何湯葵的話說道。

情緒高漲的小貓,熱情的野花,鼓着兩頰面色通紅,在爆發的前一刻,被數學老師潑了一盆冷水純白色道服內,幼小的雙肩不住地顫抖,從伍何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道服內,淡綠色的背心。

空手道社團的社員們都必須穿着道服,女生道服內穿着貼身衣物,而男生則是什麼也沒有,另外一邊假借練習名義進行摔跤的兩個男生,道服都褪到了腰間。當然這和伍何沒有任何關係。

“那……沒辦法了呢。好歹我也看過一兩次定式,憑藉我的智慧,應該問題不大……”湯葵同學拍了拍衣角,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優雅地站了起來,視線沒有看伍何這裡。數學老師雖然不這麼管事,但是關鍵時刻的助攻,還是對伍何太友好了。

“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請你不要一直看着我。你們男生這樣看着我總是讓我不自在,而且是老師的安排,你可別異想天開。”

“那好吧,湯葵同學,摔跤社,不對,空手道社的指教就拜託你了。”一時興起的邀請,一時興起的激將法,湯葵同學的脾氣此時意外地好上手,伍何嘗試地伸出手,卻被少女避開。冰山系美少女與書獃子好好先生的特別組合格外亮眼,即便伍何原本的樣子和湯葵同學來到了體育館內最靠近角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