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黄昏之际,在操场旁的银桦树下,青涩的高中少年和少女正面对着彼此。少女低垂的双手交握,似乎有些困惑。少年的表情炯炯有神,他不断深呼吸之后吐气,就像在做竞赛前的暖身操那般甩动手臂。

然后,以上所述的那位少年就是我。

「逸香学姊……」

我的右手抓住书包颤抖着,手心不断冒汗,心脏狂跳,发热的头部有些晕眩,这里是哪里?我是谁?不要自暴自弃啊……

「那个……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我们学校的学弟,但也就这样,其他事情都不了解呢。」

眼前的绝世美人微倾着侧脸,露出尴尬笑容。和紧张的我不同,表情困扰的学姊大概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可恶!

为什么会这样!

棒球社的王牌投手居然这么不人气!

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这里是现实世界吧?就算是钻石王牌之类没有女主角的棒球漫画,里面的投手都是很受女性欢迎的!

果然一般高中的运动社团应该加入篮球队,棒球社算个鸟……不仅没奖金,手套还因为共享的关系老是黏答答,女生也不喜欢在大太阳底下看人打棒球。打篮球有冷气可以吹,时间又比棒球短,可悲喔,我真是脑袋秀逗才进什么棒球社。

「对不起。」

回过神来,我已经呈现九十度弯腰鞠躬的姿势。

「呃、呃,我不需要道歉啦……请你赶快把话说完就好……」

果然这样做会让人感到困扰吧。

「非常对不起。」

但我还是忍不住再次道歉。

「……」

「我说、我说,我会长话短说,请妳别走啊!老实说,一个学弟脸红通通的在放学后把学姊单独约出来还能做什么呢,简单的说就是我喜欢妳……呀啊!不小心就说熘嘴了!重来一次吧……」

「不、不用了,毕竟我已经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真是尴尬。

「呜呜,突然觉得好伤心,之前被科班棒球队惨电二十分都没有今天这么痛苦……既、既然如此,至少我也要报上我的名字!就算被拒绝我也不想听到学弟,你是个好人这样。我有名字的啊!我是二年四班的许白珍,很奇怪的名字吧,学姊可以笑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能守护那样的笑容。」

毕竟我们学校是在县内赛也就晋级过一两场预赛的小队伍,我投不出150公里的快速球,学姊不认识也是理所当然嘛,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闲到去棒球场观赛……不如说观众席上几乎没有人啊!我不是大谷翔平,只能投出小学生水准的球速真是对不起喔……可恶,一不小心就想到令人感伤的回忆。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在校门口负责交通指挥、每天都会挥手跟我问好的那个人?」

「终于想起来啦……」

不只是负责指挥交通的时候,还有运动会、园游会、上厕所、吃饭、午休、学校集会和在补习班的时候,总之能利用的空闲时间我全都尽量用来搭讪了啊,为什么我还要自报姓名才能让妳想起来……这是什么新型的整人手法吗?

不过,关于告白的直球对决这是第一次,虽然是因为之前怎么暗示都没有获得回应的关系。

或许是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学姊接连发出嗯、嗯的声音不断点头,看来她总算没再把我当作可疑人物看待了。

「那么我也长话短说好了,白珍学弟。」

「有、有!」

终于要来了吗?这天,获得答复的这一天。我紧张的不敢把放上眉梢的右手放下,持续着举手礼的姿势,贴着额头的拇指都被汗水沾湿了。过去无数次勐烈进攻的那扇门,怎么旁敲侧击都无法产生裂缝的那扇窄门,似乎可以看见前方躺着无数学长的尸体。如今,我也要成为那被花香甩开的其中一具……

「请问你喜欢剪刀吗?有没有喜欢到愿意让它划开伤口的程度?」

「咦?那个,我是不是听到了奇怪的词汇,剪刀什么的……」

「你没有听错喔,我说的就是剪刀。」

喀擦喀擦,银色光芒在即将消逝的夕阳下显得格外耀眼。

一把看起来会摆在理发厅的银色大剪刀,具体长度或许有十五公分左右?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危险的东西不是应该出现在美劳课——大家一起剪纸凋作海报之类的情景吗?

它就像看见猎物的老鹰,盘踞在学姊纤细白皙的右手指尖。喀擦喀擦,学姊再次让它开合,绝美精致的脸庞在那开合的白银刀锋之间,依然美丽动人,令我目不转睛。

「这声音真是百听不厌,白珍学弟,你说是不是?」

「说的没错,但和学姊银铃般的空灵声调一比,倒显得逊色许多。」

「呵呵,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对了学姊,关于刚刚的答复……」

「我说了啊,学弟,如果你能够不断闪过这把剪刀的攻击,要我和你交往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哈哈,学姊才是到现在还在开玩笑,什么剪刀还是先放一边——」

嚓。

那个。

那啥。

虽然我话还没说完。

但是,我刚刚,是不是听到嚓的一声?

血。

滴答滴答,感觉脑中浮现了这样的音效。

「哇啊啊!血!我流血了啊!」

我用左手抓着右手慌慌张张的左右渡步,食指被戳了一个洞,或者该说是裂痕比较合适?总之像西红柿酱一样的小河就这样从食指尖缓缓流动出来。完了完了,我该不会就这样死掉吧?

「冷静点,白珍学弟。亏你的名字还有针这个字呢,难道平时都不会拿针刺自己吗?」

「肯定不会好吗!呜呜,为什么要杀我?虽然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但也没有犯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罪啊!」

「没有人要杀你啦……」

学姊叹了口气,她用不知道从哪拿出的面纸擦拭大剪刀之后再收回书包的边侧,我不知道该吐槽那是放原子笔的地方,还是该问那把剪刀到底是怎么塞进那么窄的缝里。

「真是,长这么大的人还像个小屁孩似的大吵大闹,都不会感到羞耻吗?」

「唔喔喔喔!」

这一切实在来的太过突然,我的大脑就像被热水冲过又被浸入冰块之中,难以思考。

若要以言语简单说明,就是学姊抓起了我受伤的右手。

那令我倾心陶醉的学姊,近在咫尺。扑通扑通,可以感受到我的心脏正剧烈的跳动。难道说,学姊是为了制造这样的机会才弄伤我?早说嘛,那样的话要我再切几根手指都……还是很有问题,这世界上不可能有没问题的人吧?

「唔……」

学姊她用双手捧着我的右手,双眼就像是在鉴定什么稀世珍宝那样仔细的盯着。手腕碰触到软软的胸口,好棒啊,这里是天国吗?还是其实我在作梦?我就说嘛,现实怎么可能会有人突然就抄起剪刀砍人,现在一定是我在作梦,发动吧替身使者The world,时间暂停——

「哈唔。」

「呀啊啊啊!」

吃了。

学姊她。

把我的手指吃掉了。

确切的说,是含住了我的食指。

潮湿温热的触感。

啵。

那看来有些煽情的画面只有维持一下下时间,学姊便放开她的双唇。

顾着尖叫的我,有点庆幸现在四周没什么人,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同时也很后悔,自己居然只顾着尖叫,应该要更认真地感受一下才对。

「这样算是补偿,很抱歉伤害了你,那么白珍学弟,请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咦?」

事件发生的太杂乱,我的反应像个痴呆老人似的。

「就是这样,那么再见……唔,这句话不好,应该说掰掰吧。」

学姊帮我的食指包复上一张OK蹦,接着转身,向我挥了挥手。

「等等!」

学姊没有回头。

「不要走!」

她继续往校门的方向前进。

不可以这样结束。

不想就这么结束。

被冲劲驱使的脑袋,窜入学姊的言语,填满学姊的身影。

然后,我说出了那句话。

「其实我最喜欢被剪刀剪了啊!」

于是,战争开始了。

说起来我明明是棒球社的王牌投手来着,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女生到操场上尖叫呢。白珍学长好帅喔——那是伸卡球吗?还是指叉球?都不是,是因为妳到场而引发的魔球。呀——讨厌啦学长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还是……

「专心闪剪刀吧!哇!」

今天是中秋节,不少人家里会准备烤肉的节日,照理说拿起剪刀的话,应该是要用来剪猪肉片才对。如今,我好像可以感受到被剪的肉片有多么痛苦。

咻。

我侧身闪过袭来的银光。

这动作很危险,哥哥我是有练过的,小朋友千万不要学喔。

在追逐之中还能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看来我的等级提高不少,然后我又闪过一次剪刀的追击。

「呵,白珍学弟,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呢。不过你不是说过喜欢被剪的吗?虽然这样的追逐战感觉也不错。」

「所以我之后不都说了那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吗?就算我想当抖M也不可能是这种形式吧,不如穿着黑丝袜踩我的脸颊还差不多。」

「穿黑丝袜剪脚趾?」

「没有剪刀的事情啦!」

我和逸香学姊交往了,那座学长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怎么进攻都无法攀登至顶峰的冰山,居然被一个不起眼的学弟拿下,多么戏剧、多么惊喜。

在我不知道所谓血流成河其实是物理性质的直述句之前,或许是吧。

喀嚓。

「唔喔!」

「运气不错嘛。」

在远离市区的山丘上,我和学姊之间的约会正持续着。

哈哈哈,来追我啊。小坏坏别乱跑。呀——被你抓到了。

「哇——可恶!」

「呵,今天的第一刀呢。」

突如其来的刺痛将我拉回现实,我熟练的在伤口贴上OK蹦。虽然身上已经包了几层护具,学姊还是能伤到皮肉,她是哪来的特种部队啊,难道她的真实身分其实是葛饰署的剪刀刑警?

还不可以认输。

茂密的树林之间,尽管我们之间奔走的速度差距不大,但熟悉地形的我比较有利,也因此我和学姊之间的距离忽近忽远,学姊偶尔会停下追逐的脚步四处张望,然后朝我的方向投掷剪刀……这东西居然可以用来丢!原来是风魔手里剑啊我还以为是剪刀呢。

「怎么了?不捡起来丢过来吗?」

「那样的话我们的距离会拉近,才不会上当呢。」

嵌在树根上的剪刀需要弯腰去拔,万一卡在根与根之间的缝隙又得花更多力气,这应该就是学姊的目的,无论是不是那样,总之我继续专心地往山上逃跑。学姊为了回收剪刀不得不停步,能看见她嘴唇发出啧的形状,看来我应该是猜对了。

「觉得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话由被追杀的我来说似乎有点奇怪,但名义上我们可是男女朋友呢,这世上哪有会让女孩子累倒的男友,虽然其实也没有聊天距离超过十公尺远的男女朋友……不,有的啊!就在这里啊!真是好险,差点就以为自己只是个单纯被追杀的衰人了。

「我想喝白珍的血。」

「看来还挺有活力嘛。」

已经受骗好几次的我这次不会再上当了,傻傻走过去只会让身上的伤口再多几道,然后获得一堆免费的OK蹦……如果学姊能够再舔舔我的话倒无所谓,可惜自从告白那一天之后都只有普通的包扎,那种东西谁稀罕!想要我就范的话就把口水端出来!

在和学姊的跑闹之间,我想过很多事。这样的相处模式当然不是我想要的方式,就算学姊一脸陶醉地说只要习惯就好也不行,最好是有人能够习惯每天躲避来自女朋友的剪刀攻击啦……边跑边思考时我又闪过身旁呼啸而过的一道银光,难道真有人能够习惯这种事情吗?有的话我还真想见识呢。

然后,穿过树林之后,我终于来到预想的地点。

那是我和逸香学姊之间的终点,以及起点。

啪沙啪沙,学姊的脚步声和掠过树叶的风声揉合在一起,听起来挺悦耳的。

「怎么了?不攻过来吗?」

「……」

学姊闭紧双唇,站在树林的出口不发一语。

如我所想,即使是那个老是拿起剪刀乱挥乱射的学姊。

看见后方是悬崖也不会轻举妄动吧。

我正站在悬崖边上,如果为了闪避剪刀而往后跌一跤,就会栽进十几层楼高度的底下,活命的机率趋近于零。

「呼……」我松了口气。

这不是愚昧的行为,而是通过一个月相处得知的情感。

我相信学姊不会让我陷入生命危险之中。

再怎么说,我们毕竟是情侣嘛。

「逸香,妳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学姊穿着方便行动的衬衫和长裤,脖子因为太阳而浮出了汗珠,脸上摆着感到困扰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情侣会有的模样。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忍住冲动,直勾勾盯着学姊那被晒得红通通的脸颊,光是这样便足以令我心醉神迷。

好想要再多了解一点,关于她的任何一点小事,我都想知道

「糟糕,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月啦,学弟你还真不是普通能撑耶,爱刀上面该不会都是你的味道吧……」

「逸香,希望妳不要岔开话题。」

我的眼神很认真,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便无法捕捉那爱乱跑的兔子。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学姊,终于,收起了那伪装的笑容。

「天气真好,白珍学弟,这个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记得要通知区公所的人来做栏杆,不然很危险喔。」

然后继续打哈哈。

是吗。

是这样吗。

我啊,连碰触到一点真实的资格都没有吗?

「逸——」

学姊她转过身。

我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学姊背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赶走被亮丽的外表吸引者,为了避免有人受到伤害,她只能拿起剪刀,切开所有靠近的人们,斩断可能会产生的悲剧。

因为那实在太过黑暗,无法让人听闻、无法提起、无法看见、无法触碰、无法……拯救吗?

才不是,不是那样的吧。

「逸香!」

学姊奔跑了起来。

在学校、在补习班、在商店街的时候,和今天的这个时候。

「不要过来!」

我总是获得同样的答复。

伸出去的双手,能够抓起什么呢?

我想,或许是希望吧。

「我会过去的!无论妳跑到哪,我都会追过去!」

听见我这么大喊,学姊的动作更快了。追与被追的人,此时此刻交换了彼此的立场。

我赶紧从树根旁拿出预先准备的东西。

那是一颗棒球,毕竟我是社团的王牌投手,用这个来做结束再适合不过了。

我站起身,瞄准。

那穿梭在树林之间的少女,衬衫与白球,随即交叠、合而为一。

咚磅。

「这可是为了掳获妳的心,好不容易才投出的魔球喔。」

学姊因为踩到我投出的棒球,重心不稳跌倒了,熟悉地形的我只要这一点空隙就能追上。

「你想要顺从自己的欲望蹂躏我吗?如果这样才能让你满足的话就做吧。」

现在的我们是男上女下,有点类似壁咚的害羞姿势。我并没有碰触到学姊的任何一点雪白肌肤,只是像只狗一样的用四肢撑着地面而已。

学姊也只是像童话里吃下毒苹果的白雪公主,静静平躺在大地和我之间。

「求求你告诉我吧,逸香,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待在妳身边?」

「或许要剪断颈动脉之类?」

学姊的手上有着剪刀,那是随时都能够伤害、甚至取走生命的锐利工具。

不光是说说而已,她真的拿起手把,将刀锋靠近我的脖子。

喀擦喀擦,我的嘴角微弯。

「好啊,如果这样可以的话,请妳做吧。」

我将支撑着地面的双手下压,让脖子接近刀刃的锋口。

「你疯了吗?这样做的话会死掉耶!」

「我不介意。」

「别过来!」

「我会一直靠近,直到妳满意为止。」

「……唔!」

噗咚,就在脖子即将碰触到剪刀的那一刹那,学姊将它甩了出去,两片刀身莫入泥地之中。

「逸香——」

「别吵。」

于是我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彼此呼吸的气息。好近,也好远。

经过一段时间,学姊发出了细声的呓语。像是在和自己对话,也像是在偷偷的求救。

「知道了我的理由又能怎么样。」

「不知道的话也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啊。」

「……只会说漂亮话。」

「我今天可是手脚并用的在拚命呢。」

「会死掉喔。」

「我不怕死。」

「闭嘴。」

「如果妳如此希望,我愿意当一辈子的哑人。」

「不要胡闹!」

「我很认真。」

「你这个——」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

「没错,我很怕痛,怕妳的剪刀怕的不得了。但是,我没有因此落荒而逃。」

我看着学姊,她原本板着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改变。

「就算要与世界为敌,就算要被妳的剪刀粉身碎骨都无所谓。这一个月,不,其实不只一个月,从暑假遇见妳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追逐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我回想起过去相遇的那一天,不禁微笑。

「即使如此,逸香,我还是喜欢妳。我想知道妳了解我的决心之后愿不愿意接受我,不需要勉强自己,只要简单回答好或不好就可以了。」

说出来了,我没有退缩,不曾退缩。无论受到多少伤害,这份心情仍然没有改变。

我努力了,即使被拒绝,也无所谓。

虽然我会很难过,但我不希望学姊跟着伤心,伤心的人只有我就够了。

「白珍。」

传入耳中的回应,是我的名字。

然后,我的视线急速往下。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美好的瞬间,那是充斥着香气和些许苦涩味道的——深吻。

于是,我和学姊的战斗结束。

之后,则是我和逸香共同冒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