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刚放完寒假后，潮湿而有些寒冷的初春时节，打扫班级的卫生是最麻烦的事。
而我所处的阳南市处在南边的海岸，这种情况自然是更加严重。全世界的物体表面都带上了一层黏糊糊的水膜，让一切东西都变得恶心起来。
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十分糟糕。
明明我都在检讨书里面夸了她那么多次了，可她居然还是要让我重写？
不仅如此，她还要罚我在这种破日子里做值日……
她肯定是在针对我！
所以说……
“……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推广开来，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错误的。
在错误的世界里期待正确的剧情，是脑子有毛病。
那么，作为一名学生，正确的剧情是什么？
学习。
所以说，错误的剧情就是不学习。于是，我在上课睡觉这件事，在这个世界里是合理的。
按理来说，谷崎老师不能够罚我做值日。”
我一边低声碎念，一边对着没有被擦干净的黑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既然这样，我应该可以不做这次值日，然后悄悄溜走啊。”
明明是叫作黑板，却被粉笔画白了，能怪我？要变黑请自己擦干净自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虽然这很唯心论，但却也说得通。
我一定是庄子转世。
我这么想着，把黑板擦给丢在了讲台上，然后拎起了放在地上的书包，丝毫没有愧疚感地就大步往课室外走去。
『叮~』
“……”
可这个时候，有人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手机在我的裤袋里震动了起来，让我整个人麻了一下。
……为什么我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这个短信是在召唤我？
不过，超过九成的情况，都是电信服务商给我发过来的垃圾短信。于是我选择无……
『叮~叮~叮~叮~叮~』
……视。
“……谁给我玩短信轰炸啊。”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搞什么啊？”
『叮~』
“喂！”
在接收信息的时候，我的手机跟发疯了一样在颤抖。现在它震到我的呼吸都有些凌乱了。
对于这种通过电信网来进行远程身体骚扰的行径感到很不满，我决定用语言暴力来回敬一下对方，接着把对方拉进黑名单。
我解锁了屏幕，一边打字，一边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成群的信息。
————
Send from：出云 加奈
5：00PM
『赶紧给我去学生会活动室来帮我工作啦☆~』
『小秋，我知道你现在还在学校里哦，不要装作没看见嘛！』
『手机肯定是开机的呢，再不回我的话我就杀了你哦。』
『小秋小秋小秋来办公楼403室！人家有事情要你帮忙，说真的！』
『是工作诶！小秋来工作啦！』
【21条未读消息已折叠，点此展开。】
5：01PM
『何秋原，马上回话。』
『****，****。』
『根据相应法律法规，该用户发出的信息涉嫌暴力、血腥等不健康内容，对在该服务区内的用户不予以显示。阳南市电信』
————
我打了一个寒颤，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在我回过了神来以后，那些输入到一半的家人问候词被我飞速地删除，取而代之的是求生欲极强的漂亮话。
“她是想杀了我吗……”
我的两只手一直在发抖。在最后回复了她一条『我现在就来，请留我一条狗命』后，情况才好转了一些。
“唉……”
烦死了。
要不是她是我的青梅竹马，而且我和她有过一个交易，要为她工作，我才懒得理她。
我很无奈地在脑内安慰了一下自己，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反正她说了是工作吧？
那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咯。
“……暂且去一下吧。”我喃喃着。
怀抱着又得要惹上一屁股麻烦事的悲观想法，我很无奈地望了望西办公楼的方向。
……只希望这次她能够别把我给弄得死去活来。
我摇了摇头，重新跨开了步子。然而，这个时候又有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叮~』
小姐你还有什么意见啊？
『叮叮叮叮叮叮叮——』
“喂！”
* * *
在收到了我的青梅竹马给我发的短信以后，我风驰电掣地跑向了西办公楼的403室。
一路上我都在瞎想一些有的没的。比如说，我和她有一腿的谣言——
『那个何秋原是不是跟出云同学很熟呀……？』
『谁知道呢。虽然长得还可以，但他看起来好阴暗喔。好可怕。』
『小奈不会和那种人有关系的吧！』
『我觉得吧，就算真的有苗头，那种人也只能做出云同学的备胎。』
——那些班上喜欢聊八卦的女人最近都在说这些话题。
不过，备胎？开什么玩笑，我是个备胎？
我顶多算个轮胎上的商标。
……求求你们，请不要同情我。不然我可是会哭出来的。
因为太伤心了，所以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种破事。说多了都是泪。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终于跑到了目的地。
顶着因为缺氧而造成的满眼雪花，我休息了一会儿后提不起劲地拉开了门。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
偌大的房间角落里，只有她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摆在教室中央的办公桌边看书。
教室的窗户被打开，春风吹动了她齐胸的栗色长发。
在黄昏的笼罩下，温暖的色调让人在稍凉的初春也产生了温暖的体感错觉。
——这个场景甚至快让我觉得，外面那个又冷又湿的是个假货，她才是春之女神。
我在门外愣着。她慢慢地将书本合起，轻放在了桌面上。
夕阳从教室的窗户照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间也似乎放慢了流逝的速度。
这时，她微微张开了粉色的双唇——
“你是个喜欢视奸少女的变态吗？”
你是印象粉碎机吧？
“……请重来一遍。”
“小秋看起来有很努力地应付我的短信轰炸喔？赶紧坐下来休息吧，嘿嘿~”
加奈在我气喘吁吁地扶着门休息的时候，对着我眨了眨眼睛。
她在伸了个懒腰之后，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我的身边，把呆站在门外的我给推了进去。
强制移动以及入席一条龙服务一瞬间施展完毕。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她给按在了刚才她坐着的座位上了。
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说出惊人的话语——
“小秋，我宣布，你现在已经是学生会的秘书啦！”
“……哈？”
“锵锵锵！欢迎加入学生会的大家庭！”
——然后我就被钦定了。
“啊？”
“嗯☆！~”
我望着空无一人的偌大的活动室，觉得她是在搞笑。
“不是，那个……不是你说有工作吗？工作呢？为什么我成了秘书了？你在开玩笑吧？”
“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来嘛……”她站在了我的背后，揉了揉我的脸。“从现在起，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咯。”
……别说这种那么容易让人给误会的话啊。
还有，学生会？真的别跟我说这个地方是学生会办公的地方。首先，这里得要看起来像个学生会啊。
全场只有两个人的学生会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其他的干部呢？要耍我也得要专业一点。
总而言之，先随便找个理由开溜吧。
我把她的手啪地一声打走，然后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闹了。我今天还……约了同学去咖啡店的。你真的有事才——”
“你有朋友嘛？”
完败。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会死掉的！
“我……我不管了。”我捂着胸口艰难地说道。“你有正事再说，再见。”
“什——么——嘛！这就是正事！”
加奈的脸颊鼓了起来，有些微红。栗色的长发披在她的肩上，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十分特别的魅惑力。
不过，这种程度的撒娇，我是不会上当的。
这个女人，性格可远没有她的外表那么无害。现在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肯定是要让我干一些她自己不想做，然后就推来给我做的麻烦事。
我懒得再继续理她了，直接把放在地上的书包拎了起来，准备离开。
可是，就在这时，我却感到自己的背后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让我从骨头里开始打颤起来，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坐下，何秋原。”
“是，是……”
我机械地转了回去，和加奈的目光对上了一瞬间。
我又败了。
好可怕，她明摆着是想要让视线实体化来刺死我！
在我被她威胁了以后，我被迫重新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小秋，我这次可是说真的啦。因为学生会人手不够，所以现在只能够让你来凑数啦。”
“……怎、怎么可能啊……学生会会人手不够？”
“因为这个破烂学校的关系呀。”
加奈摇了摇头。
“新的校长为了对这个曾经的全省第一的学校进行改革，于是把整个学校的风气改成了专门为了升学而学习的那种样子……到头来，现在就变得没什么人愿意参加社团活动和做干部啦。”
她很无奈地说着，围着我转圈，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所·以·说·嘛……我前半个月没有要你帮忙，也这么容易就竞选上了学生会长，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啦。其次，现在整个学生会都处于人员稀缺的状态哦，特别是学生会的主席团啊，秘书处啊，外联部啊……之类的部门，基本上都是只有部长一个人做光杆司令呢。”
“哦，还真是可怜啊……我帮不上忙，不好意思。我和别人约的时间到了，拜拜。”
我刚说完就准备溜走。结果，她又用能杀人的目光制止了我。
“别那么抗拒嘛，来做秘书也不是为我工作嘛？”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砰”的一声将左手按在了桌面上，将身子压低，逼近了我。
我和她的脸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五厘米了，就连她温暖而湿润的鼻息我都能清楚地感到。
女性身上的香气若即若离地笼罩着我，让我不由得心跳加快。
当然了，这种心跳加快并不是好感意义上的那种。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有点受到肉食动物的威胁。
“而且呀……融不进人群的高二病患者小秋，不是早早地就和我做了一个交易了吗？没有朋友也没关系啦……让我来陪着你就够了。”
听她这么说，我紧锁了眉头。
这家伙，说得也太黑暗了吧。
我是所罗门，你是大魔王贝利尔，准备把七十二柱魔神推销给我？这是哪门子的山寨犹太教角色扮演游戏？
不过……她说的东西，也无可厚非。
——我啊，没有朋友。
原因，是太过于优秀。
我是个很完美的天才，智力、运动天赋、家境都很不错。
所以我显得和别人都格格不入。
其他人把我当成是异类而排挤我，所以我是一个被所有人给隔离开来的孤独病患者。
没有爱情，也没有友情。
可我好歹也是个高中生。
虽然我有着看不起他人的思想以及看不起他人的资本，但我其实还是挺羡慕那些能够成群结队打打闹闹的现充的。
然而我做不到。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我是最特别的那一簇烟火。
虽然很美丽，可是在其他的烟花齐放的时候，我只能孤独地观望着。
孤零零的，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可怜。
就在这时，作为我青梅竹马的完美现充——出云加奈，对我伸出了援手。
于是，她出卖自己的身体来陪伴我，缓解我的孤独症，而我则出卖自己的灵魂，为她工作。
交易从那天开始成立。
所以，加奈对我提出来的命令……小秋同学拒绝不了啊。
我翻了个白眼，作了我最后的抵抗。然后，加奈开始总攻了。
“你好烦诶，小秋。我就直说了，好吧？”
她似乎已经不耐烦了，收起了好声好气的假面具。取而代之的，是她真实的面貌，冰冷而毫无感情的脸——
“我现在可不是死皮赖脸地来求你担任这个职位，而是我命令你，给我承担这份工作。懂了吗？别在这里跟我耍嘴皮子。”
看起来，她是要我非做不可了。
这就是工作啊……不愿意做也得要去做。既然我都把自己的人出卖给她了，那么我也只能够被她给驱使了吧。
抱着这种无奈的想法，我只能耸了耸肩，摊开了双手。
“……懂了。反正我就是要担任秘书的职位，帮你打理学生会，是吧？”
“没错啦。唉……你一开始就这么乖乖地答应不就好了嘛？”
一瞬间，她又恢复了那种可爱的外表。
“谁让你一开始不跟我说清楚。直接说这是命令不就好了？”
“只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嘛。”
她露出了微笑。然而，这个笑容冰冷而又狡诈。
“那么，我就不继续打岔了。虽然说今天只是要任命你的职位而已……不过，既然这都已经是工作了，那么我就来跟你说说，今天你的任务吧——”
唉……终于说正事了啊。
我很无所谓地往椅背靠去，摊开了双手。
“是……提不起劲的何秋原同学恭候指示。”
她将脸凑到了我的耳旁，如同恶魔一般在喃喃着低语。
“……买一罐泡椒。”
“收到……哈？”
……
泡椒？
* * *
我和她的家在学校的东边，而卖调味料的店在菜市场，也就是西边。
所以，我只能够多花了半小时，走多了几乎两千米的路来帮她捎一瓶下饭菜。这对于不经常运动的我来说简直是折磨。
果然，工作就是工作。
“那个……阿姨，这罐泡椒多少钱？”
……不愿意做也得要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