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他就这样撞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
那是，从我的喉咙中发出的笑声。
“真是的，静仙生你啊……”
看到我这样笑了出来，魂也无奈地露出了苦笑。
对于明天就是要工作的日子，夜晚，我能去的地方当然只有一个。蓬竺楼，老位置的阳台，一样的一壶烧酒，一样地，听着魂顺着这样那样有趣的话题，我，笑着。
一切，就和平时一样。
“只是个很普通的笑话而已啊，静仙生怎么笑得这么夸张啊……”
放下了手中的被子，魂还是和以往一样眯着要，苦笑着看着我。
“抱歉抱歉，稍微有些夸张了……咕咕。”
在与魂的交流中感到愉悦，我开心地端起了酒喝了起来。
“嘛……静仙生今天看起来似乎还挺开心的呢……啊，对了，听说今天蓬莱好像有个祭典的样子，静仙生该不会是去了吧？不……”
想到了什么的魂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看着我：
“该不会，是和小湿婆一起去的吧？”
诶？
听到这个的时候，我保持着端着酒杯的动作愣住了。
“嗯？我猜中了？”
“不，那个……”
“果然是这样，那怪不得静仙生会这么开心。”
是因为天色已经很晚的缘故吗？现在，难道是看不清我的表情吗？
“哈，哈哈……”
我，此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坐在我身边的魂，脸上究竟是不是挤出了尴尬的笑容我都不清楚了。
“不过，也理所当然呢，静仙生很喜欢小湿婆呢，一起逛祭典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魂，你，你在干什么？
眼前，魂依旧是保持着笑容注视着我。不知为何，凝视着从刚才开始就似乎在替我开心的他，在我眼中竟有些恐怖。
“喜，喜欢什么……”
我有些口齿。
本来从开始和魂喝酒的时候我就一点都没有把话题往这方面转移的想法，反倒是想远离这个话题不谈。
但是……
“难道！静仙生打算告白了吗！”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不，那个，我……”
“诶，是这样啊，没有告成吗？”
魂，这样强行牵引着话题的方向，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不，这样的，这样好像故意在挑开我伤口的行为，正渐渐让我感到烦躁。
“呐……呐，小魂，这个话题稍稍打住好吗？我的话……”
“嗯？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静仙生因为比平时还害羞的缘故所以不小心坏心眼了。”
我，比平时害羞？
不，怎么可能……我，我现在，我现在明明是……
我，正拼了命挤着笑容。
魂是无意的行为，我并没有道理去责怪他。而且，这样经常陪我散心，还有多少恩没报都说不清楚。
“但是，恕我多嘴……”
然而，抬起头凝视夜空的魂如此对我说：
“如果喜欢的，还是要好好去争取
才行哦，静仙生。”
魂？
“毕竟你们神和我们人不一样，可能因为有着无限的时间而漫不经心。但是……”
你，你在说什么？
“但是，如果这样放着不管，你到时候可是会后悔得不得了的哦。”
魂……魂……
“所以呢，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说清楚哦。”
够，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我本来就已经决定了要忘记的了……
“或许会有些害羞也说不定……”
住口，住口……
“但是，静仙生，”
不要再让我想起来……
——我，我不信……你说过要陪我玩的，你说过要陪我玩的！
不要……
——松开手听到没有！
不要再让我想起来啊！
——静你这个大骗子！我最讨厌你了！
“毕竟，你还是喜欢着小湿婆的嘛——”
“别给我再说了！”
我，吼了出来。
因为魂的话，我一瞬间回想起了小湿婆哭着离开我时她的脸，那张我曾经最喜欢的她，被我抛弃时充满了泪水和痛苦的脸。
我，我已经决定放弃了，我……
我是个畏惧死亡的懦夫，就是这样。
所以，无法再忍受一次那样的痛苦，我怒吼了出来。
“静，静仙生……”
“啊，啊……”
从痛苦的记忆中回到了现实，眼前，是不知所措注视着我的魂。
我，我都干了些什么……
“对不起，魂，有些失控了。”
捂着额头，感到四肢有些乏力的我道歉着。
“不，那个，也稍微是我捉弄过头了。但是……”
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魂问候道：
“今天发生了什么吗？我能替你排一下忧的，静仙生。”
“不，没什么……”
“真的吗？随便说点都可以的，别在意我。”
“不，我真的，真的没有……”
——你连反抗上级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卡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
——本来以为一直照顾着她的你这个外乡神会有所作为我真是瞎了眼了！
什，什么……什么反抗上级……如果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反抗了仙姬，我早就，我早就！
“呐，魂。”
我，失常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绝望而反弹了，又或者是因为魂的话语而想起了今天的事情。总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这么问了出来。
“如果，生命和爱人，只能选一个，该怎么办？”
“静，仙生……”
我，或许是想寻求安慰吧，想找个外人的话，来当成自己这么选择了后的借口。以此，让自己名正言顺。
“……是啊，我想大部分人会选择第一个吧，毕竟生命对于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是，是吗……”
是啊，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生命很重要，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选择了活下来并不是错误的。我，能活下来，很好……
我缓缓端起了酒杯，饮下了烧酒。
真的，很好。
“原来如此，听到这个答案后的你，是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啊，静仙生。”
但是，这个时候，魂的话峰猛地一转，以至于我一时间都没有理解他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魂？”
“刚才你的问题里，是生命和爱人，因为包含的东西全部都是我们人类所有的，所以我才站在了人的角度来回答了你这个问题。”
魂的口气，很冰冷。
和以往一样从来都是保持着眯眯眼的他，本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但是……这样被他注视着，我竟有些胆怯地放下了杯子。
“你，是神吧，静，这道题对你来说，对身为神的你来说，肯定是选择另一个答案才对的吧？”
“你、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
“你，选择了苟活在这个星罗乡，是吧，静？”
我在这个时候才明白了，才明白了魂的意思。
他刚才那奇怪的表现，并不是无意，而是……而是……
“你，你知道什么，你……”
“我全部知道，静。无论是你畏惧仙姬，还是抛弃掉小湿婆，我全部都知道。”
然后，魂缓缓打开了眼睛。
那我第一次见到的黑色双瞳里，流露出来的是鄙夷，还有深深的失望。
“静，我没有想到你会选择这样的答——”
“够了吧。”
我，来到这里只是喝酒消遣而已，我……我……
“我凭什么要听你这一个人类说教啊！你那副样子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看不起我？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那时候的我什么——”
“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不，看来，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明白的是你，静。”
我的脑海中，只有怒火。
“我没有明白？开什么玩笑！我要是反抗的话我可是会……”
“消失？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你笑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现在，肯定是落魄的不得了，我能猜想得到。
“静桑，发生什么事情了啊这么吵吵闹闹……”
不只是田父，在酒楼里的其他来做客的神，都缓缓走了过来。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吗，静？”
恢复冷静，不再有一丝笑容的魂，用着无比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我。而在这个瞬间，本来不知所措，本来还有着怒火的我，明白了。
魂，为什么在界门关上维护的时候，还留在了星罗乡？
“我，是你最后的信奉者啊，静。”
这个答案，我直到现在才发现。然而，很明显的……
已经太晚了。
“我对你的所做所为，实在是太失望了。”
我，对自己会消失感到恐惧。
然而，于此同时在这里上演的剧本，很明显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的，就算是不知道魂将要说什么，但是，我感到
了本能的畏惧。
“别，魂，不要……不要说出来……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神，究竟是什么？
“我信奉的，才不是你这样懦弱的神。”
一句简单的台词，明明，是从没有任何力量的人类嘴中说出来的台词。
“永别吧，所谓的判池仙。”
——噗哧！
到底，是传来了怎样的声音？
“扑通！”
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重心偏移，我整个倒了下来，和放着酒杯的桌子一起。
“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周围围过来的神，一脸惊讶地看着倒在了地上的桌子。
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其他神了。
——我，怎么了？
手脚很快便失去了温度，视野逐渐被一种奇怪的颜色笼罩。朦胧中，看着冰冷藐视着我的魂渐渐转过身，我颤抖着伸出了手，恳求道：
“魂，魂……别，别走，我……”
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意识也逐渐开始破碎。
“怎么回事，外面什么都没有桌子怎么倒了？”
耳边回响着这样的声音。
别，不要……我……我……
“魂！”
最后喊出来的声音，依旧没有办法留住魂的脚步。在地上爬着的我，在如此绝望的这个瞬间，才意识到。是的，那仿佛被掏空的胸口，并不是仿佛。
没有，心跳声，没有了……
我……
我的心，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