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看着那昏迷已久的女子终于苏醒过来后,正在一旁负责熬药的男孩这才勉强松了口气:“院长,这个人醒啦!”

仔细听的话,这是一道十分青涩的话语声,如同那春风中刮来的一道风,令人听起来很舒服…

话音刚落,伴随着耳畔传来因木板轻微颤抖而发出的吱吱声,还未反应过来一切的女子不由得眉头微皱:“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乍一眼看上去,这里貌似是一个昏暗的阁楼,到处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以及一些小孩子的玩物,虽然未免显得有些寒酸,但至少能够使人感受到温暖…

这份温暖,是她期盼已久却未曾得到的礼物,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在这种陌生的地方,被一群陌生的人所赐予…

“这里是米尔托克孤儿院,是不是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不过大姐姐不用担心,因为这里受到艾欧帝国的保护,所以不会发生危险的哦!”

“我听院长爷爷说,等明年有钱的话,或许会打算给我们买一套新衣服,顺带再购置一些牲畜…话说姐姐你知道什么是牲畜吗?”

就这样,此时眼前这个额头绑着红丝带的小男孩依旧在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和人交谈过一般…

“米尔托克孤儿院,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可是我却没有任何印象了…话说之前是你们把我救出来的吗?”

摇了摇头,似乎正在努力回忆着昨天夜晚发生的一切,依旧感觉有些心惊胆战的小男孩继续慢悠悠地说着:“应该不算吧?”

“我们昨晚在扭曲丛林玩试胆游戏,结果游戏还没有开始,你就从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穴爬了出来,然后把我们吓了一跳…”

“要不是我们反应迅速,恐怕薇薇安都要被姐姐你吓哭了吧?”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不远处那群匆忙赶来的同伴,小男孩介绍着:“我的名字叫比亚斯…”

“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家伙就是微微安,至于她身边那个惹人心烦的家伙是赫尔佐格,整天装作很冷漠的样子,姐姐不要在意…”

话语间,看着那正走在最前方的为首老者,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的女子不禁摇了摇头,表现的有些痛苦:“抱歉,我的名字是伊古诺奇,打扰了…”

没错,现在眼前这个浑身绑着绷带,甚至脸颊上还残留伤疤的女子正是先前在地底世界流浪的伊古诺奇:她活着逃出来了!

没人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不过如今的事实却在无一例外的证明着一点:哪怕带着伤,她却依旧活着生存了下来!

“其实不用这么客气,反正我们这空余的阁楼比较多,长时间闲置着反而容易落下灰尘,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安心养伤,等到休养好了再离开也不迟…”

只言片语间,看着薇薇安手中提着的果篮,莫名有些感到惭愧的伊古诺奇忍不住站起身来,可惜其目前的身体状况显然不支持她这么做:没人任何力气…

她甚至在思索一个问题:自己现在还能不能站着而不晕倒?

“抱歉,昨晚我或许不小心吓到你了吧?”思索了片刻,勉强挤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容,此时正在忍受着全身各处剧痛的伊古诺奇继续说着:“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听闻此言,原本还在刻意与伊古诺奇拉开距离的薇薇安貌似也有所动摇,于是尝试交谈着:“姐姐是当时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毕竟昨天看你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我猜或许是不幸遇上了什么魔兽,而且刚才听院长爷爷谈论,你貌似体内还有火毒?”

火毒,那是一种寻常百姓都十分畏惧的毒素,普遍会在火山蜥蜴以及火系龙类的毒囊中见到,致死率相当高…

一时间,感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倒也没有打算掩饰的伊古诺奇先是看了看那白发老者,随后旁敲侧击道:“有些事不是小孩子适合听的哦!”

下一秒,还未等喜欢看热闹的比亚斯准备开口,早就有所预料的白发老者于是吩咐道:“薇薇安,庭院里的杂草需要除一下,你现在带他们去处理吧!”

“记住了,千万不要把那些辛辛苦苦培育好的药草给弄坏了,不然你们几个都给我面壁思过,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在伊古诺奇满含歉意的目光注视下,只见那满脸不开心的比亚斯先是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选择离开了这间阁楼:他应该还有很多问题吗?

毕竟小孩子就这样,也别是还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几乎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感兴趣,渴望穷尽一切未解之谜…

“阁下现在可以谈了吧?”过了片刻,顺手找了个座椅坐下,此时混浊的双眸凝视着从窗外投递进来的阳光,那老者叹了口气:“老朽名为米尔托克•库奇,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这群孩子还真是依赖您呀!看来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至少不会将别人的生命轻易置于死地,话说这就是您的真名吗?”

“为什么这么问?”似乎对其的回答有些感到意外,原本还在尽量将自己精神放松的米尔托克忍不住反问道:“莫非老朽这个姓氏很奇怪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咽了咽口水,扭头看着身旁柜子上摆放着的果篮,有些感到欣慰的伊古诺奇展露笑颜:“只是在我的印象当中,库奇贝鲁特应该没这么苍老才对…”

库奇贝鲁特,这是一个神秘的姓氏,在短短的几十年时间内,没有任何大陆的人会提及这个名字,也不敢提及这个名字…

于是话音刚落,几乎在伊古诺奇的目光注视下,只见原本还在保持着那副气定神闲模样的老者竟站了起来,显得有些吃惊:“你到底是谁?”

“我的名字叫伊古诺奇,只是一个普通的冒险家而已,甚至连精钢级别都未达到,入不了您的法眼,只不过或许我的家族您有所耳闻吧?”

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床面,眼神显得有些忧郁的伊古诺奇继续缓缓说着,语气温柔且寒冷:“我的全名叫伊古诺奇•塔利亚古,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等等,你莫非是塔利亚古家族的人?”手指微微颤抖,脸色显得有些不安的老者忍不住打量起伊古诺奇,犹如在观察珍稀动物:“可是你并没有塔利亚古家族的族徽…”

然而下一秒,几乎不给米尔托克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只见伊古诺奇竟索性直接将自己的衣物微微脱下,露出那雪白的肌肤:“这下您总相信了吧?”

定睛一看,那是一朵十分妖艳的玫瑰花,上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凤凰,仿佛二者在悄然之间近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瑰丽且充满危险…

“这又能够代表什么?”轻轻咳嗽几声,在确认屋外没有任何人在偷听之后,米尔托克这才继续轻声说着:“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离开家族了…”

“这我当然了解,所以也不会责备前辈的任何行为,只是希望您看在当年为我们塔利亚古家族效力的份上,帮我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见此情形,暂且松了口气的米尔托克也赶忙说道:“只要是在老朽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完成…”

然而正当米尔托克认为自己这句话已经足够代表一切时,神情有些沮丧的伊古诺奇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恐怕前辈低估了…”

“我需要拜托您的事,就是尽快前往北方冰域,然后以我的名义通知我的父亲,让他将家族最强大的存在派来…”

刹那间,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的米尔托克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于是直接打断道:“您的父亲是…”

“当今冰域的统治者,施耐德•塔利亚古…”用手将自己身上包扎的绷带解开,黛眉微皱的伊古诺奇继续喃喃着:“我要报仇…”

“伊古诺奇小姐,就算您需要报仇,老朽一个人便可完成,何须让塔利亚古族长千里迢迢派人赶过来呢?”

这是实话,因为虽然他米尔托克已经沉寂了十多年,但自身的实力却依旧摆在这里,倘若在这艾欧帝国境内,也没有几个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米尔托克长老,你知道我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吗?”话锋急转,正在凝视着体表烧伤的伊古诺奇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美丽的双眸竟燃烧着怒火:“那些东西,一辈子都忘不了!”

至于她口中的那些东西究竟象征着什么,有所预感的米尔托克倒也没有选择轻易开口询问,而是避讳的问道:“不是老朽能够应对的人物吗?”

“不知道米尔托克长老有没有听说过扭曲丛林的辛秘?”努力依赖着床板站起来,只见伊古诺奇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扭曲丛林的辛秘?”用手指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只见米尔托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这还当真不清楚…”

“老朽只知道在前段日子,扭曲丛林貌似来了个什么实力强劲的大人物,竟然直接将半个扭曲丛林给夷为平地…”

话音未落,大脑正在极速转动的米尔托克不由得联想起一个恐怖的猜想,于是颤颤巍巍地说道:“伊古诺奇小姐,您该不会是惹上那家伙了吧?”

老实说,虽然他米尔托克对于自己的实力很自信,甚至可以说是有种嚣张,因为对于曾经身为冰域长老的自己来说:谁能够胜我?

这是一种荣耀与尊严,哪怕如今离开了当初的故土,离家的游子却依旧会带着这份信仰,活下去!

可是就算这样,当他猜到伊古诺奇可能惹上那个传说中的恐怖存在后,却依旧有些觉得力不从心,因为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

“您多虑了,我并没有和那种家伙扯上关系,毕竟我也不想给家族惹来任何麻烦,只是在这扭曲丛林下面,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刹那间,伴随着伊古诺奇的记忆逐渐回溯,原本还算冷静下来的情绪竟然又开始躁动起来,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压制自己。

“下面?扭曲丛林的下面或许隐藏着一些不易察觉的金银矿,但按理来说应该不存在什么危险吧?”

要知道,这伊古诺奇是谁?她可是当今北极冰域统治者的女儿,身上又岂会缺少各式各样的护身宝贝?

况且再者说,既然连冰域的公主都跑出来历练了,冰域方面又怎么可能会不安排人员随身保护?

下一秒,似乎看出了米尔托克的疑惑,于是嘴角微微上扬的伊古诺奇露出一个苦笑:“我的偷偷跑出来的,父亲对此并不知情…”

好嘛…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么在这扭曲丛林地底又隐藏着什么呢?”也不知从何处端出来一杯温好的牛奶,只见米尔托克将它递给了伊古诺奇:“总不可能有什么远古的遗迹吧?”

“很不幸,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告诉您,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这扭曲丛林的地底下…隐藏着另外的一个世界?”

话音刚落,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而落,有些被吓了一跳的米尔托克显得有些呆滞:“另外一个世界,这是什么意思?”

“浅显易懂,那就是另外一个世界,而且在那个世界当中,存在着大陆没有见过的生物,天空中挂着一轮黑色的太阳,能够想象吗?”

话语间,将自己手中的牛奶放在桌子上,同时没有心情去理会那破碎的玻璃杯,伊古诺奇继续自言自语着:“那就是一个炼狱,无人可以生还…”

“您知道吗?”就在这时,眼眶中闪烁着泪水,嗓音与之开始发颤的她竟显得有些胆怯:“我们落入那个世界,是有多么的绝望!”

“我们在那鬼地方生活了将近一个月,又或者是几个月?反正记不清了,整天就在逃亡以及噩梦中往来,甚至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见此情形,意识到伊古诺奇的精神或许已经受到影响的米尔托克赶忙释放了一个治愈魔法,同时询问着:“你们看到了什么?”

“绝望,永无止境的绝望,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同伴在回家的这条道路上被死神给带走,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您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吗?”

与此同时,虽然米尔托克没有说话,但在脑海中已经能够开始构建出那副恐怖的画面:那是一片昏暗的天空,到处回荡着死亡的气息以及悲鸣…

“那伊古诺奇小姐是怎么逃出来的?”咽了咽口水,看着身躯逐渐恢复平静的伊古诺奇,暂且松了口气的米尔托克这才问道:“是找到了逃生通道吗?”

“逃生通道?上天的确给我们指引了一条求生的通道,但你知道这象征着什么吗?死亡,我得利用别人的死亡才能够活下来!”

“原本我们剩余的四个人已经快要离开那地底世界,可您猜我们遇到了什么?美杜莎,这个名字您应该听说过吧?”

当然,这个名字又怎么可能会觉得陌生,毕竟它所透露的并非是希望,而是死亡,一种让你无力反抗的死亡…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米尔托克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亲手斩杀过的亡魂也至少有上万名,但这一切在美杜莎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传说中那是一条人首蛇身的怪物,浑身上下布满了鳞片,但却拥有着人类的美丽面庞,吸引着前往的男人走向毁灭…

“而且还不止这些原本生活在传说中的怪物,曾经在古籍上看到的存在,我们无一例外的都碰到了,而且它们只有一个要求…”

用嘴唇轻轻抿了口玻璃杯,感受着其中的牛奶将温度传遍自己体内,脸色这才缓和几分的伊古诺奇苦笑道:“它们要留下一个人的性命当做离开的通行证…”

“然而命运就仿佛在捉弄我们,最后大家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苟活着,漫无目的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下一秒,沉沉呼出一口气,听着耳畔传来的默哀声,仿佛已经生无可恋的伊古诺奇继续喃喃着:“其实最后看到隧道的光芒时,我也曾想过自杀…”

“不过仔细想了想,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们把生的权利留给我,我倘若就这么轻易舍弃,会不会很对不起他们?”

“所以最后在一番心理挣扎之后,我明白了,没错,我需要活下来,哪怕是苟活也好,怀揣着罪恶感也好,我也一定要活下来!”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为他们报仇,让那个地底世界的一切暴露出来,迎接这个世界的裁决!”

然而就在这时,还未等米尔托克准备安慰她,其身后的房门却突然开始剧烈轰响起来:看样子貌似有人正在敲门?

“院长爷爷,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有要事商量,如果您和姐姐谈完的话,麻烦去大厅见见来客…”

听闻此言,神思被带回现实之中的伊古诺奇就仿佛泄气的气球一般瘫软在地面上,嘴中喃喃着一些奇怪的话语,令人捉摸不透。

“伊古诺奇小姐,您现在这好好休息吧!至于刚才所说的那些,老朽会仔细考虑的,毕竟这不仅关乎到您的安危,同时也关乎到我的安危…”

“我已经在这建立孤儿院长达数十年,就希望可以亲眼看着这群失去父母的小家伙好好成长起来,所以任何的威胁…我都不会坐视不顾的…”

不一会,看着那从房门中走出来的米尔托克,观察向来细腻的薇薇安首先发现了问题,于是柔声问道:“院长爷爷,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吗?”

毕竟对于米尔托克此时脸上的表情来说,薇薇安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难免有些对此感到担忧:该不会是有什么麻烦吧?

“这里没有什么是需要担心的,薇薇安,你想办法去隔壁莎莉奶奶那借一些药剂,特别是那种能够稳定精神的药剂,你应该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我现在就去莎莉奶奶那要一些药剂过来,不过院长爷爷,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吗?为啥我总感觉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呀?”

听闻此言,自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莫名感到心虚的米尔托克只好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与之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我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所以还希望薇薇安可以承担一个乖姐姐的角色,带比亚斯他们去帮忙分担家务哦!”

就这样,看着薇薇安带着满脸疑惑的比亚斯以及面无表情的赫尔佐格离开了走廊,无奈摇了摇头的米尔托克说着:“看够了吧?”

“没想到您竟然还能够发现我的气息…”耸了耸肩,原本隐匿于黑暗中的身影逐渐显现,只见一个身材瘦弱的年轻人说道:“这几个小家伙还满意吗?”

“他们的天赋都在你之上,特别是那个赫尔佐格,更是堪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或许在十年之后,他会超过现在的你吧?”

这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人,看上去大概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背后竟然背着一把大概重达几十公斤的长剑,令人汗颜…

“或许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正在注视着那三道离去身影的年轻人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香烟:“不过你确定自己能够控制他吗?”

“他是一条困在兽笼里的野兽,你现在越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交给他,那将来就会创造出更加恐怖的怪物…”

“到时候倘若他准备挣脱这些束缚,你又打算怎么办?”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默不作声的米尔托克却是摇了摇头,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身旁的墙壁,仿佛在笑着什么:“你还是像老样子…”

“赫尔佐格的确是个不易培育的天才,但是可别忘了,这样的巨兽一旦被培养成功,那又象征着什么馈赠吗?”

“成功,我会让这个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库奇贝鲁特,而不是米尔托克!”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因为就在距离走廊的不远处,正在假装系鞋带的赫尔佐格将一切都尽收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