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夕阳是金黄色的,看向窗外能看见篮球场上奔跑的学生,还有在办公楼里走动的如同只具备巡逻机能的NPC一般的学校办公人员。这幅景色就像是精美的Galgame的过场cg,没有脸甚至没有存在感的男主角在夕阳下的空教室里和文学系的少女就这么相遇了--也或许,我只是一个cg里的人,因为美好的相遇一定在最美好幻虚的地方,充满着特别和奇异的地方,而我所处的地方已经过于严谨平常,容不下什么美好的邂逅,要说的话,大概就像是fps游戏里因为玩家无法进入而草草上色的房间,只有证明着这里属于某个场景的贴图而已。

其他的,则过于棱角分明,透着创造者的漫不经心。

靠,我在幻想什么。

说到底的话,即使是环境有什么美好,天降系的爱情也根本不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无论我是游戏男主角还是文学系设定的少女,在“被迫努力学习的准高三学生“这个灰暗的设定下,也没什么邂逅的希望,甚至,没有邂逅的精力。

教室里有些暗,这样的气氛对于大脑来说,会稍稍有些情调,但是对于眼睛来说,非常没有情调。

不过没有担心眼睛的闲空,还是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好好读读书。

“你开始看了吗?”我问了一句。

“没有。”

“那你在干嘛?”

“玩手机,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看除侦探小说以外的书。”

我才发现她的书后面藏着手机。

一看就是上课的惯犯,

还我文学少女的美好幻想。

我没有拍照的习惯,也没有记录某事的习惯,这使我在班级完全由分享和评价构成的友谊圈子里稍微有些格格不入--当然,换句话说,我似乎很不合群。

我低下头翻开学长的书。

跳过前几页,直接翻开第一页。

没有什么期待中的语句,没有什么期待中的好看字迹。

当然,也没有什么绘画,也没有糟糕的语句,没有对白,没有自言自语,没有感想,没有描写,没有记叙,没有想象。

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白。

这位作者还挺会吊胃口的。

我快速翻动后面几页书,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翻到哪一页都是一片空白,除了扉页一片模糊的黑色签名像是宣示着这本书有一个主人一样,其他的部分和放在柜台上放了过久的的书本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恶作剧吗?

明明刚拿到书的时候就能确认这是一本写满了字的书。我回想了一下,在这个期间,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能触碰到这本书。当然,即使有人拿到,我也确信,目前的科技不可能用任何方式在不把这纸张弄皱的情况下消去字迹。

“阿加莎?”我大声喊着。声音在空荡的教室撞出回音,一如数学老头的枯燥讲课声。

没有人回答我,我抬起头,发觉身后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空荡荡的梯形教室里,只有我自己和我手中拿着的空白书。

“阿加莎?”我再喊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答我。

阿加莎去了哪?

我打开手机,手机上没有了信号。

时间停在了16:18,没有继续往下走的意思。

我合上书站起来环绕着教室走了一圈,门和窗户都无法打开。窗户外是一层模糊的夕阳下的光景,一层金色的薄雾糊在窗户上一般,像是泛起暮色的湖光,我什么也看不清了,连嘈杂的声音都也消失了。

我甚至怀疑我并不存在这个世界——或是说,我下意识的和正确的世界隔离开了--这绝不是什么中二,我保证,即使是一个从未看过时停或穿越小说的严谨的人,在面对这环境,第一反应也必定是自己已与世界脱节了。

这是直觉。

人从一个环境脱出时,绝不会没有意识。

我看着手里的书,书脊上五个大字显得很刺眼,仿佛是在嘲讽我现在的处境。

我的大脑中冒出西尾维新的物语系列的场景,阿良良木和不明性别的后辈被关闭在密闭的空间里,时间停止,窗户锁死,仿佛是被囚禁在囚禁本身的的意义中一样。

我站起身。

冷静。

这不是什么谋财害命。一定有什么触发机制。

什么机制?

我在陷入沉静之前,我看向阿加莎,和阿加莎聊天,看着阿加莎翻开书,然后,我也打开了手中的书。

我看向手中的书。

《文学的漩涡》。

文学的漩涡。

远志。

有什么和远志有关的东西,可以值得注意吗?

“如果你是Shakespeare你会怎么做?”

我没来由的想起了进文学社的时候,远志学长问我的这句话。

这个问题是接在他了解我最喜欢的作家是莎士比亚之后的。说实话,这让我措手不及,虽然名字是莎士比亚,自称喜欢莎士比亚,但是,我其实对莎士比亚并不是特别了解——我对大部分作家都不是特别了解,并且,我对所有作家都只是浅尝辄止。

没有时间,不敢深入,最重要的是,我做不出支付大量时间去换得价值不明知识的决定,也没有能了解任何一个文学的天才的自信。

“我会去演戏。”

“演一出Shakespeare?”

“或许吧,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文学家们在想什么。”

“会知道的。”

谁知道?知道什么?

我翻开那一本空白书,仔细看着扉页乱成一团的字。

我终于看出来了,这一团字是数个字母组合揉捏成为的符号。这几个字母有些模糊有些迷离,恶意聚成一团又像是要散开来。

Shakespeare。

像是哈利波特中,关着伏地魔灵魂碎片的魂器,假名中囚禁着真名,真名中束缚着真相,真相中蛰伏着灵魂。

“如果你是Shakespeare你会做什么?”这句话反复在我脑子里出现。

我在教室里没有目的地绕圈子,却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这实在令人心生恐惧,被平白无故地封锁在一个身边什么人也没有而且无法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地方。

我恐惧。

我试着举起椅子用力砸窗户,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窗户玻璃发出嗡嗡的响声,但是纹丝不动,像是窗户的另一端固定着某种巨大的时空,又或是,干脆窗外的世界全部都是玻璃,而窗户只是巨大的玻璃世界渗透进这个密闭房间的一角。

我很清楚地明白。

我受困了,我无法离开这里。我可能就要死了。

无数种幻想浮现在我脑子里,这是否是一种阴谋,从一开始决心要加害于我——不不不,这完全是被害妄想才会萌生出来的癔病。我只是个无辜的正常的高二学生。

被囚禁,甚至是密室杀人——难道这就是推理少女的阴谋吗!来自阿加莎各类著名的密室杀人作品而来的想法,正如沃格雷夫法官那样试图通过创造案件来满足自己无处宣泄的智慧。智慧,或许有什么在考验我的智慧——就像是战斗冒险奇谭一类作品一般。

我坐回到座位上去,试图思考逃离的方法,但是我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如同这本书一般。我仿佛能感受到时间在缓缓流逝,一点一点从我身边溜走,我抬头看向挂在教室墙上的时钟,它停在了16:18。我或许会被这无尽的孤独逼疯,或许会寻求自我解脱的方式,直到我想到办法离开这里。

“如果你是Shakespeare你会怎么做?”

Shakespeare。

Shakespeare。

戏即人生,人生即戏。

幕布与门帘,不过差了一套戏服,一盏灯光而已。

何况古欧洲的衣服本就充满褶皱与不符合现实本质的花纹,蕾丝,浮华,而室内则泛滥着过于庞大的,似乎在驱散某种悔过和担忧。

那也许戏台和人生根本没有差距。

什么是莎士比亚?

他会怎么做?

人会为了充实自己,将一切填入自己的眼,添入自己的灵魂--而莎士比亚的灵魂在他的戏曲上。

那……面对这样奇异,

这样安静。

这样特别。

这样庞大。

这样渺小的世界。

他……在面对消失的恐惧时……会怎么做?

不,他也许不会恐惧吧。

我闭上眼。

想象丝缕的白色笼罩在身体上,变成了贵族的衣服。

我的灵魂中,恐惧悄然的消失,同时升起的是渴望……愉悦……

和不愿遗忘的咆哮。

如果我是莎士比亚,

我会拿起笔,记录下这一瞬间。

这是作家的本职吧。不,说是本质也不为过。

当值得记录的东西出现在面前,无声的话语在脑海里回响,用回忆再现的方式来提醒自己该如何行动。人们称之为经验之谈,当一个人对某件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时——他会下意识去做很多事情,很多只有他能做到的事情。

正如我看到一本出自名家的书就会忍不住去翻阅,正如远志学长在听到有人谈论文学的时候会凑上去说几句话一样。正如作家会在灵感突现的时候提笔写下所有的想法,再整合成为素材,这就是作家的灵魂,创作,动用无尽的神秘的来自大脑的源泉去创作,去发掘。

我想这就是我应该给远志学长的答案。

如果是Shakespeare来塑造这一场剧目,讲述的就是这么一个被困在房间里的人。他是否会让这个家伙平白无故地等待?

这会是喜剧还是悲剧?

创作并非易事。

我再一次看着时钟,它静止在那里,仿佛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被时间永恒凝固在原地。

就当作是亘远的时间里用来打发的方式,在这一本属于我,属于“Shakespeare”代号的我的空白书中创作一个故事。或许这是远志学长在一年前的文学社纳新面试上预知教导我的,如果去成为我自己。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这一幕属于我,属于“我”的剧目,该如何起名。

我看见窗外有绚烂的光彩,像是夕阳的光辉落在海面上被巨大的漩涡搅动,冒出肥皂泡一样光怪陆离的影子。受困在某个空间里的某个人,正在创作属于这个空间的孤独的故事。

故事的名字叫做《房间》。这是个悲剧。

还是一样愚蠢啊,这样做能带来什么。

我控制不住自己哭了起来,甚至哭出声来。我很清楚自己在哭泣,但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克制。这份不知名的困楚让我心悸,亦让我悲伤。

我该怎么做。

我应该做什么。

从来都是依靠他人的教诲的我,现在坐在这里试图尝试从来没有做的东西。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这确实是一幕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