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各位即将毕业的学员们——愿你们在走向深空的路途中能够厚积薄发,愿你们在以后的日子中能够铭记与同学同甘共苦之生活,愿你们能够将这四年之所学转化为前行之动力,愿你们能为人类大一统国家之建设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2177年,挪威王国,卑尔根。整个邦联空间学院都被面积广阔的混交林覆盖,北大西洋暖流使这里的气候变得舒适宜人。礼堂在学院的正中央,能容纳将近四千人,但毕业生远不止这点人数——正因如此,我被安排在没有座位的一排,只得靠在墙上。校长的毕业致辞让我想起了我在广州的求学生活,还有已经去世了十五年的父亲。我在拥挤的大堂中只会感到烦闷不堪,于是起身向外走去。

卑尔根远没有广州那么湿热,但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礼堂四周的小路都被常绿的草甸围绕着,不出两步路就能看到一棵赤松或一棵云杉。这里一周有三到四天都在下雨,也使得鲜草翠绿而多汁,树木郁郁葱葱。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宿舍楼旁,我本想着掉头,却听到背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0671号,你怎么擅自跑出来了?”

陆存慧,我上四年级时的教官。据说是学校给我这样的学生的“特别招待”,确实,我这一年就没消停过。

“陆教官,我是有名有姓的,真的要一直叫学号叫到毕业吗?”

“你是觉得你的结业成绩还不够糟糕吗?如果现在还没毕业,我是有理由在你的品德档案上画一笔的,就凭你现在这样。我很奇怪,你和你父亲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嘁。

托我父亲的福,我被送到这里来上学。谢天谢地,现在我被所有的老师唾弃,仅仅四年级一年总务长就约我谈话了四次,至今为止,所有人都拿我的父亲来对我说教。我敬重我的父亲,但在心理上,我感觉这种比较反而是对我和我父亲的侵犯。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赶快回去!”

“中国人又何必为难中国人呢?”

我打趣地说。

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成为父亲。他不注重理论知识,更像是天生的驾驶员,不管是大型星舰还是轻型客船,他都能轻松应付。

“好,我告诉你,刚才福尔曼总务长传达你去他办公室,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说。”

我向教官示意性地摆了一个招手的姿势。

“明白了,教官。顺便帮我跟霍福德说,记得晚上八点到西蒙斯酒馆,我在那里等他。”

我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虽然这是第五次谈话了。我直接从穿过宿舍楼,径直走向总务长办公室。

“请进。”

办公室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但都是些莫名其妙,透露出个人嗜好的摆件,显得氛围阴沉。

“学号0671,陈茨同学,请坐。”

办公桌前特地放置了一个欧式高脚凳,正好面对着总务长。

“早上好,福尔曼总务长。”

“寒暄就不必了,我也不打算耽误你太久时间。”

我表现出正襟危坐的样子。这是总务长第五次约谈我了,但之前的每一次他都是和我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至少他只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到了我的父亲——他曾经的学生,但之后他从未再提及过。

“我就直入主题了。方才看了你的结业成绩,想必你自己也有所思考。”

他已经年近古稀了,但说话很快,以至于我担心翻译器跟不上他的语速。

“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将来是要去邦联舰队的,你随时可能被征召,随时可能临阵上任。这就要求必须有知识基础来支撑你以后的工作。”

“所以所有的考试都是以理论考察的形式进行的,不是吗?”

总务长叹了一口气,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质疑的一点。

“你很聪明,但称不上优秀,这套体系是我们无数的前辈发掘出来的。我们这里是学校,而如果没有一套理论系统来端正学生,这是致命的。”

“总务长,我只是想成为星舰驾驶员,和我父亲一样的星舰驾驶员,仅此而已。我从小就开始学习驾驶太空梭、学习有关驾驶星舰的各方面知识。但我在这里的经历只让我感觉到,我没有机会回应父亲对我的期望。”

“你父亲是学院成立以来教出的最优秀的驾驶员,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也是我对你的期望。而你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这是事实。”

这次反倒是我先提及了我的父亲。

“你的所有理论成绩一塌糊涂,陈茨同学,这让我们很难把你交给邦联舰队。”

“这我清楚。”

“当然了,我会给你一个去民航局实习的机会……”

“恕我直言,”

这是我第一次打断他的讲话。

 “总务长,我刚刚讲的很明确,我想成为星舰驾驶员。希望马丁·福尔曼总务长给我这一个机会。”

“抱歉,恕我没有这个能力。”

“那我只能自己做给您看了。”

我立刻站起身,向总务长行了一个礼。

拉开办公室的门,之后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因为我明白,那句“抱歉”,不只是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