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背靠着門聽着外面算不上爭吵的對話,我輕輕地抬起頭,視線的餘光里,床上的H25難受地皺着眉頭,額頭上敷着的冰袋才剛剛換過,既受傷之後又是發燒么……真是脆弱的體質啊……

關於媽媽的記憶……

我絞盡腦汁,但不管我怎麼回憶,那些零零碎碎的身影總是不能夠拼湊出她的全部,她就像是一個陌生人,將我帶到這個漆黑無比的世界,隨後又留我獨自一人。

猶記得那天,緋山上漫山遍野的楓樹,街道邊的林蔭大道上鋪滿了紅葉,那一天,媽媽離開了,我對她的記憶也重重地停留在了那一刻。

一身淡黃色的連衣裙,拖着一隻棕色的皮革箱子,腳上是低跟的米黃色涼鞋,以及,臉上的透明色閃光。

“要照顧好弟弟哦。”

她如此這般對着姐姐說道,年幼的姐姐點了點頭。

我伸出右手想去抓住那個女人,隨後才發現,自己牽着姐姐的左手,被她牢牢抓住。

“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空晴如是說道,她咬着下嘴唇,劉海遮住了眼睛。

“無論如何……”

“只因為當時知道了自己留在我的身邊會害了我們一家人么?”

空陽嘆了口氣,他的內心自從上一次與夫人見面時起就產生了動搖。他本不想這樣的,想要維持一顆理性的大腦就不能被自己的感性所牽制,夫人明白這個道理,空陽也一樣。

空陽側過臉去,冷漠的瞳孔滑至一邊,此刻,門的背後站着他所牽挂的兩個女人,尤其是那位名叫蒼山的女孩。

說起來,我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喜歡她的來着……

“如果換作以前的我的話……一定會為了不傷害別人,而選擇一個人默默承受而離開吧。”

他聽着蒼山如此說道,隨後,空陽閉上了眼睛。

八年前,十歲不到的我因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而離家出走了,究竟有多小呢?

那一天,我從爸爸的口中得知了媽媽已經死去的消息。

就像大人經常拿來騙小孩子用的把戲那樣,離家出走的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那麼就會說,媽媽是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旅行了喲,一定會回來的……之類的話,可是那個男人沒有,他直接將那個噩耗告訴我那個脆弱的姐姐。

“真是渣滓啊……媽媽一定還活着。”我當然知道了,我堅信着自己。我握着小小的拳頭,望着空晴哭泣的背影,起了離家出走的念頭。

“我要去找到媽媽……”

為了姐姐,也為了自己。

不久后,我便在黃昏的餘輝里迷了路。

真是諷刺啊……

“你在這幹什麼呢?”

女孩穿着粉紅色的連衣裙,她戳了戳我的肩膀。坐在河岸邊將頭埋在膝蓋間的我,剛剛才哭過一場。真是的,在女孩子面前哭實在是太丟臉了。

我拿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眶留下了紅紅的印子,那女孩看了我一眼,噗嗤笑出了聲。

“誒?!你是從南柯市來的么!”

驚奇的我瞪大了眼睛,前幾天的報紙上報導過,據說在南柯事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嗯,整個城市都毀滅了哦。”

看着女孩淺淺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她在不久前還經歷過如此大的災難。

“那……你的家人呢?”

男孩皺起了眉頭,他開始逐漸同情起面前的這個女孩,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母親也剛剛離去的事實。

“他們,把我送進了地鐵,然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們了。”

災難面前,婦女和孩子優先。

倖存者被安置在了柴下市一段時間,隨後又轉移到相對安全的緋山市。

這樣啊……面前這個女孩是比我可憐上百倍的孩子,我至少還有爸爸,還有姐姐,而她卻什麼都沒有了吧……

“喂,幹什麼拿那種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啦!”女孩說話時帶着的笑意讓年幼的空陽心裡一疼。

“你到底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啊!”

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流了下來,我按住她的肩膀前後搖晃,這個年紀的她就應該好好哭出來,幹嘛要裝出一份大人模樣去忍受那些不該忍受的痛苦啊!

“因為哭也沒有用啊……所以,只能笑了吧!”

我的心彷彿受到了重擊,看着她努力擠出笑容但眼角卻閃爍着淚花的樣子,我卻遲遲沒能笑出來……

那個女孩,名叫蒼山。

“原來,那時她說的什麼‘我一個人就好了’,‘我會默默承受的’都是謊話啊……”

背靠在門上的空陽抱着頭蹲在了牆角。

蒼山,其實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啊……

所以,不要再堅強下去了,你的堅強讓我感到心疼,請再好好地依靠我一下吧,依靠我一下吧……

73.

會議室外,柳研碰見了坐在長椅上喝着咖啡的心照,心照也注意到了他,半舉起手中的咖啡杯打了個招呼,柳研便在他一旁坐下了。

心照依舊還是那身襯衫加背心的打扮,手中的咖啡還冒着溫度。

“前輩那麼熱的天還喝熱咖啡啊?”

柳研手中拿着的是聽裝可樂。

“無論什麼時候咖啡總是熱的好喝。”心照一笑,這是身為名“老人家”該有的生活態度,柳研在他身邊拉開了汽水,對於心照來說為了防止老了以後的骨質疏鬆,他不得不使用氣泡以外的東西來刺激大腦,比如咖啡因。

現在是凌晨的十二點整,那幫從緋山市趕來的傢伙可真不會看時間,雖說時間緊迫,但他們像這樣加班到凌晨也不是常有的事情。

“前輩這次緊急會議的主要內容是什麼呢,下班之後我就急急忙忙收到通知過來了,具體情況還不是很清楚。”

“據說,嗯……是從緋山市來的Key分部的指揮官和封印官,和列車毒氣事件有關。”

“嗯?前輩指的是整列列車裡的乘客部分出現潘多拉化的那個事件嗎!?”

柳研的表情一下子就認真起來。

“嗯,那件事情我們Key內部也有組成調查組,我因為拿到了毒氣樣本所以也被迫參與進來了……據說是曾經在緋山市也有發生過類似的事件,這一次會議,大概是交換情報吧。”

“哦這樣啊……謝謝前輩。”

“不客氣。”

柳研若有所思,會議室的門開了,幾名警員和監察官開始陸陸續續地進入大廳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0”型會議桌頂端的一男一女,看衣服不像是柴下市的監察官或者封印官,注意到他們胸口那個楓葉的標誌,那麼應該是今天從緋山市趕來的指揮官和封印官吧。

“咳咳,肅靜。”

麥克風發出了尖銳的聲音,主持會議的是警部調查科的組長,這個人就是之前打電話給柳研交付他列車潘多拉事件的人,身高不高且微胖,光頭,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不經意間的尻氣,可那副凶神惡煞的壞人模樣卻是名警察的身份,正所謂人不可貌相。

“這次那麼急找大家來是因為列車潘多拉事件的調查有了新的進展,而且也差不多到了該匯總一下情報的時候了。”

“怕不是警察局那幫傢伙查不出來了吧?”後排的監察官竊竊私語,組長瞪了他一眼,繼續說了下去。

“首先是五月初在柴下發生的地鐵潘多拉事件,隨後是前幾日發生的中央區潘多拉暴動,在這個時間線之前實際上還有一起相似的地鐵襲擊案件,這位是來自緋山市的指揮官和封印官,楠憔,和白夜歌。接下來由他們彙報那起案件的細節。”

黑板上劃出了細緻的時間軸,楠憔在時間軸的前面延長了一段,隨後寫下了“緋山地鐵襲擊事件”幾個字。

“啊真是,好久都沒出場過了。”楠憔撓了撓她那酒紅色的長捲髮,今天依舊還是OL加眼鏡的打扮,要說她在Key內部可是少有的美女指揮官,可是台下那群木頭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真是失望。

一旁的傾國傾城的白髮男子白夜歌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她,無聲地鼓了幾下掌。

“嘁,回去再收拾你。”小聲嘀咕了幾句,楠憔開始步入正題。

“四月份的時候,我們聯合我們在HH內部的線人成功在緋山市圍剿了十多隻HH內部帶編號的潘多拉,不過就在我們的行動進行收尾工作的時候,我們的地鐵十六號線緋山北站突然傳來了列車被劫持的事件,十六號線被困在了地下的隧道之中,且展開了類似於潘多拉暴走時展開的結界,我們在突破進入隧道之後,發現了全列車乘客都變成了潘多拉。”

“全列車!”

“居然是全部都變成了怪物么!”

台下發出了驚嘆聲,從原來的情報來看,柴下的那起事故只有部分潘多拉體質的人群變成了怪物,可緋山市的那起,是全部變成了怪物。潘多拉體質,就是潘多拉值偏高的人群,柳研知道,潘多拉值越高,就代表了那個人的內心越不穩定也就越有可能被誘發成怪物。

台上的楠憔頓了頓,顯然是故意留了時間給台下的人驚嘆的,她的嘴角露出了一個的意的笑容,真是把心情都寫在臉上的傢伙。

“原本以為這兩起事件只是巧合,但貴部的封印官找到了疑似致潘多拉化的藥物,與我們在列車出風口檢測到的不明物質極為相似,由此我們才判斷這兩起事件或許是同一名兇手所為,而且恐怕,這一次他/她是想將整個柴下市的居民都變成怪物,沒錯吧?”

一旁凶神惡煞的光頭組長點了點頭。

“我們在多輛列車上都檢測到了該物質,雖然每輛車上能檢測到的很少,但加起來的數量卻又很多。”

“那麼,從中可以得出,對方是想通過類似慢性中毒的方式在人流密集的地方進行傳播吧?”

“異議!”

柳研舉起了手。

“說。”

“如果對方是想通過慢性中毒的方式傳播的話,那麼柴下市五月初那起地鐵潘多拉事件又是為什麼呢?慢性中毒的目的就是掩人耳目,提前暴露目的的話,不是更容易被察覺嗎?”

柳研旁邊坐着的心照點了點頭,在調查的推理方面一直是Key的弱項,這種事情還是交給經驗豐富的警察要好一些。

“我認為對方提前暴露列車上有致潘多拉化物質其實是有目的的,很可能目的就是讓我們發現其他列車上也有類似物質從而引起我們的注意。”

“異議,那麼對方為什麼想要引起我們的注意,他們花費那麼大工作量,目的難道不是將乘客慢性成為潘多拉么?”另一個人站了起來表示了異議。

“這是因為……”柳研啞口無聲,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異常就如此這般被他們所發現了,“抱歉我不知道。”

楠憔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本來還想發揮一下她過人的智慧,但沒想到會被人打臉,現在看起來她還是老老實實道出細節安守本分比較好,她瞥了一眼白夜歌,發現他正端莊地捂着嘴偷笑,如果一定要用漫畫的形式來表現的話,她現在頭上一定會被畫上一個“井”字一般的符號表示青筋暴起吧。

……

“總之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楠憔理了理手中的文件,把時間交給了那個一旁屏氣凝神的光頭組長。

“嗯,那麼接下來就由Key組的心照彙報一下你們的調查吧。”

柳研一旁的心照站了起來,他的手中揣着一本文件夾。

“說起來,對於我前幾天晚上搜集到的致潘多拉化藥物,我認為,在那種情況下不像是對手故意泄露給我們的,當時那個女孩子是想將它扎入我的皮下來引起我的潘多拉化,可是被我阻止了。”心照說話時沒有一絲波瀾,台下卻不時發出幾聲驚嘆。

“後來,我本想將她帶回Key本部好好調查時,從地下鑽出的淺綠色觸手通過下水道將那個昏迷的女孩救走了,後來我們通過研究那管藥物的成分,確定了目標就是引起中央區潘多拉暴動的犯人。”

心照從文件夾里翻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名棕色頭髮,右臉上有一條藍綠色劉海遮住半張臉部的少女。

“雖然通過警部我們了解下來對方是名人類,但在檔案裡面我們還是找到了她在HH內部的編號——H25。”

確實,信息調查是公安的工作,Key是無法擅自調查公民身份的。

“她的中文名叫蔡之奈,是柴下市最年輕的17歲少女化學博士,知道這一層之後想要調查她就輕鬆了許多,她在幾年前失蹤從世人的視線里消失,直到最近幾日才出現在我們的視線里。”

“補充,在緋山北站入站人員的監控中有她的身影。”白夜歌舉起了手說道。

事件逐漸變得明朗開來。

“此外,我們調查科發現,在前一次中央區潘多拉巨龍出現的時候,H25曾經出現過,並接收了一名男性監察官。”柳研補充道。

“且,那名男性監察官在我們調查之後並非直屬於柴下市的Key本部。”

“特徵是,小的黑色西裝外套加白襯衫,擁有一把晶藍色的特製鋼刃,是一般監察官不可能的拿到的。”

楠憔挑了挑眉頭,她想起了一件事,她的小情人許方澤之前將她送給他的鋼刃轉送給了他的基友。

“會不會是南宮嘯前輩的那把?”

“不會的,根據林美的證詞,南宮嘯的那把鋼刃當時也在那名男性監察官手上。”

而他的基友,就是從他們眼皮底下逃走的傢伙。

心照貼出一張照片,“我們還是通過現場監察官的隨身視頻記錄拍到了那名男性的樣子。”

楠憔向那張照片望去,照片上,少年漆黑色的眼睛裡,是旋轉着的深邃之淵,沒有錯了……

既然他也在柴下市的話,那麼……

“補充,這名少年……是我們那次圍剿行動的HH內部的線人,代號為‘夫人’的潘多拉的兒子。”

“補充,Key內部數據庫內,代號為‘夫人’的潘多拉,能力為:觸手。”

看起來,事情的真相,正在被逐漸拼湊出來呢……

大廳內的監控攝像頭轉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