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一个人没心没肺到什么地步才能在这种时候还能睡这么香啊?” 相比于嘲讽,昨夜几乎只睡了两个小时的罗夏,声音里透露出的更多是羡慕。

沉睡的维特将身体从侧面翻转到仰面,仅仅用呼噜声回应罗夏的嘲讽。

“呵呵,真不知道手术之后你的惨叫声和现在的呼噜哪个更响。”虽然知道到时惨叫声最大的一定是自己,但还是加大声音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终于还是被吵醒了。维特转过身,睡眼惺忪的望向挂钟。

“嗯……快到早饭时间了,等我洗漱一下。”维特感觉到了罗夏的不安。“昨天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吃完饭去转转吧。”

 

从餐厅出来,罗夏跟着维特来到了八楼,以电梯为中心,一排排书架整齐的排列着。

“图书馆吗……?不愧是监视者大厦,这里应该是目前地球上书籍最完整的图书馆了吧。”罗夏嘟囔着走进书架之间,快速的查看架子上的标签。

世界上古历史,世界中古历史,世界古代历史,世界近代历史,罗夏目的明确地穿过一个个书籍分类,直达目的地。

“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个图书馆其他时代的史书都很完整,却单单没有离得最近的现代史呢?连大破坏之前20年的近代史也没有。”跟在后面一起走过来的维特说出了罗夏正在考虑的事情。

罗夏沿着各国细分的类目查看,全部截止到公元2000年之后的历史仍然全部没有,而且每个书架都摆的满满当当,没有丝毫空档。如此看来史书原本就截止在此,并不是被人之后撤走的。

“按在‘大破坏’之前的中国来说,古代一个王朝的史书都是在政权更迭之后,由下一个政权来编写的,近代开始历史均记录在国家文史馆或者档案馆里面,公元2000年之后的历史记录可能被存在这个楼里面的文史馆了。”罗夏习惯性的开始了讲课模式。"当然,这些历史资料也可能在大破坏中遗失了。不过从其他年代的历史资料都很完备的情况来看,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

罗夏用余光瞟向维特,惊异的发现他竟然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以往的维特是一个对读书和说教最不耐烦的人,从学生时代到毕业工作,一直保持着开始看书10分钟内必睡着的记录。今天可以保持如此的注意力,可见他对这段缺失的历史有着特别的兴趣。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是图书馆的呢?这两天你不是都和我在一起吗?”罗夏话锋一转。

“昨天晚上我出去找厕所了,走到这里发现的。你睡得那么熟,肯定不知道啊。”维特如此回答。

昨晚罗夏只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若是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出去逛一圈再回来,只能是在这两小时之内。罗夏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傻大个是故意等他睡着后才溜出去,当然目的肯定不是去找那个每层位置都是固定的厕所的。结合之前维特对他所讲历史相关内容的态度来看,维特偷偷出门的目的就是这些‘大破坏’前后的历史记录。

罗夏完全可以理解维特对这件事的隐瞒,同为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谁没有背负一个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过去呢?何况从他的表现和图书馆的状况来看,维特并没有偷偷藏起来这部分资料。

“好吧。”既然维特不想说原因,一定有他的难言之隐,罗夏不是一个喜欢揭别人伤疤的人。

 

既然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把这里当做一个缓解紧张,消磨时间的地方也不错。罗夏这样想着,拿起了一本手边的书,开始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对于罗夏,这些历史与其说是兴趣,不如说是一种大脑的惯性,可以让他产生一种日常生活的惬意。

但另一边的维特可就没那么舒服了。站着、坐着、躺着、趴着,哪个姿势都不能让他觉得别扭。四十分钟里面,他没有一本书看的超过三分钟,可谓是度日如年。

"实在是呆不住,无聊的要死,你就当做平时上课的样子,给我讲讲这里面有意思的故事吧。"维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也不错,这样就更有平时的感觉了。罗夏心里这么想着,顺手拿起右手边的《史记》,准备在其中找一篇有意思的故事来讲。如果没有“大破坏”的话,罗夏和他的父亲都应该是属于亚洲的中国人,因为从小父亲的浸淫,他对中国的历史有一种特殊的归属感,相关的历史书籍也看的最多。

“给你讲一个中国古代的历史人物吧。”罗夏凭借以前阅览的记忆翻开这本不薄的线装书,凭着记忆翻到“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

“伍员字子胥,是中国春秋时期,生活在大概公元前559年-公元前484年的人物。”罗夏习惯性的抬起头,扫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维特。

“他生在当时最强盛国家之一的楚国,父亲本是楚国的高官,但受到诬陷被当时楚国的国君楚平王抓走。楚平王为绝后患也要除掉伍员和他的哥哥伍尚,哥哥为了保护他自愿被抓来拖延时间,使得伍子胥得以成功逃脱。当然,父兄两人被抓后自然是难逃一死,从伍子胥逃过一劫的这一天开始,仇恨的种子就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了,他对天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毁灭楚国,亲手杀掉楚平王来复仇。”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维特,被罗夏咬牙说出的“复仇”两字吓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从楚国逃亡对于伍子胥而言艰辛异常,几乎丢了半条命。史书和中国其他朝代的一些故事传说里对这伍子胥的这段经历有很多记录和典故,他被拦在文昭关无法脱身愁的一夜白头,送他渡河的老汉和赠他食物的女子也都因他而丧命,伍子胥带病一路乞讨终于来到了吴国,被尊为上宾。

多年以后,吴楚开战,伍子胥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他凭借卓越的才能和强大的复仇欲望,十年间数攻楚国,终于攻入了楚国国都,几乎覆灭了楚国。但此时大仇人楚平王早已经病逝多年,无处泄愤的伍子胥不能忍受楚平王得以善终的结局,做出了一件当时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将楚平王坟墓掘开,挖出尸体,抽打了三百鞭子才罢休。汉语中的成语‘倒行逆施’的来源就是于此。”

“这个伍子胥是不是傻?为什么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呢?明明已经覆灭了楚国,达到了他的目的,何必再做这种天怒人怨,但又不能给他带来丝毫好处的事儿呢?以吴国英雄的身份凯旋,继续做他受人爱戴的大将军不好吗?”这一连串反问句,的确是生性乐观的维特应该说出来的话。

“为什么一定要积极的活着才是有意义?这些事情对于你们来说只是寥寥几行的文字而已,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冷冰冰的现实,你们怎么会了解?人生如此,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只能做一个被命运操纵的可怜人。”罗夏越说越激动,平日里低调冷静的他似乎换了个人一样。

“什么‘好好活下去才对的起为你而死的人’,‘为你而死的人也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中’,这种话明明就是局外人的风凉话而已,没有切身经历的人又怎么可能理解当事人的痛苦。”

罗夏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控,感到有些尴尬的他,侧过身子把视线从维特身上移开,一言不发的继续看书。

以往两人闹别扭时,总是维特先找罗夏搭话,这次也不例外。沉默持续大概十分钟,依然是维特先开了口:“嘛,怎么不接着讲了?这个伍子胥鞭了楚平王尸之后又怎么样了?”

“嗯……之后他回到了吴国,开始辅佐新一任的吴王……”

果不其然,维特还没坚持到二十分钟,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少了一个烦人精,罗夏求之不得,在一旁默默的看起了书。

因为手术进行时必须的麻醉会导致人体的排泄系统不可控制,为了防止手术过程中出现大小便失禁的情况发生,罗夏和维特被禁止在手术前18小时内吃饭喝水,此时已经过了平时应该吃午饭的时间了。为了缓解饥饿和口渴的不适,也为明天保存一些体力,罗夏决定还是用睡觉来填补今天大段的空闲时间。叫醒熟睡的维特,两人一起回到了病房。

“还别说,看了半天书还真有用。”躺在床上的罗夏终于感到了困意,意识逐渐消失。

 

距离手术还有两小时,罗夏和维特被医生叫醒。

已经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的两人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了,完全按照医生的指示行动,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脱光所有内衣,换上病号服,去厕所排空了身体里仅剩的一点水,罗夏躺在病床上,被两位医生从病房推向手术室。

虽然身体的大部分零件都罢工了,但罗夏的大脑还在不停的接受并处理着信息。一路上罗夏都很诧异,监视者大厦的医生少的可怜,相比于他六岁时去过的父亲住的医院,这里简直静的可怕,到目前为止,他也只见过这两个推着他病床的医生而已。离开病房的前一秒,罗夏看到维特还一个人在病床上躺尸,完全没人搭理。

“真可怜啊,看来手术还是有先后顺序的,心疼维特还得多挨一个手术时间的饿。”罗夏心里正如此想着,人已经被推到了手术室里了。

所有的手术准备工作都由这两名医生来完成,连护士的工作也一点都不含糊,不由得让罗夏在心里佩服这两人的能力。其中一名没见过的生面孔医生向罗夏表明了自己的麻醉师身份,拿着一个面具状塑料器具走了过来,一边与罗夏聊天一边将“面具”放到了罗夏鼻子边,但并没有直接堵在脸上。

“不要紧张,正常呼吸就可以了。”

虽然脸上没露出一丝的异样,但罗夏闻着“面具”里面散发出的酒精味道的气体,心里早已慌了神儿。猛然间,罗夏脑海里闪出了以前曾看过的一篇文章里写到全身麻醉可能会影响到大脑的内容,马上用他那已经因脱水而变得沙哑嗓子询问医生。

“这次的......麻醉,kui不kui......”话只说了开头,罗夏还没来得及发现自己变成了大舌头,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医生,这都过去一天了,他为什么还没醒?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只是身体相对你更瘦弱,而且精神过于紧张,需要更多时间来消耗掉身体里的麻醉剂而已。我们一直在监视他的各项身体指标,没有任何问题,之前因为禁食和水造成的虚弱,也在手术后通过输液的方式补充回来了,不用担心。”

“额……好吧,那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啊?”

“大概就这两天吧,放心,他死不了,这次你们两个的手术都非常成功。”

“既然手术成功了,那……”

咣当。

维特的话说了一半,被邻床传来的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打断了。

医生和维特的目光同时被声音吸引过去,原来是罗夏刚刚醒来,翻身时通过连在身上的线,把心电图显示器给拽到了地下。

“真不容易啊,终于醒了。这回你可比平时的我睡得还像个‘死猪’啊。”维特见罗夏醒来,终于放下了心。

“你竟然醒的比我要早?手术之后到现在有多长时间?”罗夏刚刚隐约听到了一些维特与医生之间关于自己的对话。

“你的手术是昨天9点完成的,现在已经都是第二天的上午10点了,你这一觉可睡得真够踏实的。”

“睡觉吗?”罗夏小声嘟囔着。

相比于睡眠,罗夏被麻醉之后更像自己当年在医院遭遇袭击时昏迷的感觉。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甚至连做梦也没有,在脑海里保留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自己变成大舌头之后说的那半句话。

“如果死亡就是这种感觉的话,那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也不错。”一个可怕的想法在罗夏脑中浮现,但立刻就被对于复仇强烈的渴望给盖过了。

“医生,刚刚我隐约听到你说我们两个的手术都成功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可以进入监视者会社了呢?我们又都得到什么能力了呢?”

“你们基本上已经得到进入会社的资格了。关于能力的问题,明天我再找你们来谈,今天你们两个先恢复一下体力吧。”

“这么大的手术,我们两个就今天一天恢复期吗?”维特略有担心的问。

“这个手术虽然是大手术,但是并没有对你们的身体开刀,不存在需要恢复的伤口,你们现在身体虚弱主要的原因还是前几天断水断粮的后续影响,今天好好吃个饭,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基本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嗯……知道了。”在维特带着一丝怀疑的后,医生拆下罗夏身上的各种监测仪器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那咱俩还等什么,走吧,吃饭去吧。”一方面真的感觉有些饿,一方面是想尽快把今天过去,罗夏醒来仅仅休息了半小时之后,立马叫上维特一起下了楼。

虽然身体所需的营养都由输液补充完备了,但肚子里空空的感觉还是让人感觉不爽。罗夏少有的展现出了狼吞虎咽的吃饭状态,今天的饭量几乎到了维特平时的一半了。

满足了胃之后,罗夏接着去到图书馆打发时间,一直看书到了晚上8点,出去吃过晚饭,早早的洗漱睡觉了。躺在床上的罗夏如以往一样难以入睡,几乎是是闭着眼睛干熬过了这一夜。

 

早餐之后,罗夏和维特迫不及待的跑到医生的办公室,在半个小时的等待后,终于迎来了上班的医生。

想是早就料到二人会早早地来门口等他,医生并没有做一番寒暄,立刻掏出钥匙开门引二人进屋。

“那么咱们就开门见山吧,你们的能力都是什么,知道了吗?”还没等两人坐稳,医生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怎么还先问起我们来了?”维特想都没想的反问起了医生。

“这么说你们是还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能力?好吧,事实上以我之前手术的经验来看,所有人都是自己发现得到的能力的。”

“额。。。难道不需要什么测试之类的来找一下能力吗?我们以前都只是普通人而已,不可能有这些超能力的概念吧,即使已经有了能力也不知道会体现在何处啊?”实际上罗夏在昨天已经尝试过使用能力,但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的不同。

“是这样的,通过诱变手术引发的能力是根植于基因深处的,相比外人看来神奇的‘魔法’,更像是持有者的本能一样。如同婴儿从一出生开始就会哭一样,如同人会以吃饭的方式来维持生命一样,对于持有者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因为可存在变异的能力实在太多,几乎是无穷尽的,所以我们没办法通过有限的测试来找到你们的能力。”

“那这样看来,我们的能力如果条件过于苛刻的话,岂不是有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可能?”听到罗夏这样说,维特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嘛……这种可能性当然是有的,不过从监视者会社的历史来看,无法被找到能力的持有者仅仅只有3个人,这个几率是非常小的。

从没有直接感受到能力的情况来看,你们拥有的不是在某一方面加强的增强型能力,而是有新增的能力。也许你们早就已经使用过了新能力只是没有发觉而已,不要过多的去想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把回忆的重点多放在近两天干过的理所当然的事情,看看与手术前记忆里有什么差别吧。正所谓旁观者清,也许你们两人之间会对另一个的能力有所察觉。”

听完此话,罗夏默默望向维特,希望一向感觉敏锐的他能在这两天发现什么。

“你这么一说确实让我想起了点儿奇怪的事儿。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吃早饭的时候,我把粥端到餐桌之后发现忘记拿勺子了,正起身准备回去,你直接递给了我一把勺子。”好在这件事情仅仅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维特还可以比较清楚地描述出每一个细节。“当时没有太在意,但现在想起来确实非常奇怪,因为在这之前我确实已经确认过,你从头到尾就只拿过来一个勺子,而桌子上本身空空如也,并没有多余的勺子。”

“所以说你的能力会不会和‘复制’、‘创造’或者‘隔空取物’有关?”医生适时的插进话来。“你可以试着想想吃饭或者勺子的样子。”

“如果要想重复之前不经意间的行为,就不能太过于有针对性的去想一件事。”罗夏说完,立刻在清空了其他杂念,仅仅在脑海里浮现“要给维特一个勺子”的想法。

“给你,甭去绕远拿了。”罗夏自然的说出了和早饭时相同的话。

众人的视线落在罗夏伸出的右手上。果然,一把握柄因磕碰掉了角的勺子在他的手里。

“对对,就是这个有点磕破的勺子。我印象很深,我们两个用的勺子都是这种破掉的状态。”维特兴奋的几乎喊了出来。

“这么说是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勺子,那看来应该不是‘创造’或者‘传送’了。”罗夏想用其他物品试一试,放下勺子,拿起了医生桌上的水杯。刚刚在脑海中浮现“复制水杯”的想法,另一只手里就出现了一只同一样的杯子,与此同时,之前放下的勺子却消失了。

“看来我的能力就是这个了,仅仅复制一个接触过的物体而已。”终于知道自己能力真相的罗夏,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的兴奋。

见到罗夏已经找到了的能力,维特更加的坐不住了,马上开始回忆自己这两天的经历,企图在这之中找到那个‘理所应当’的瞬间。

“在罗夏找出真相之前,我们在和医生聊天……”和罗夏在一起的时候,维特喜欢一边思考一边将内容说出来给他听。“门打开之后,我把椅子拉近做了过来,再之前是……”

维特话音未落,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哎呦!”维特站起身拍拍浮土,转身一看,椅子竟然从自己屁股底下消失,却出现在了一进门时的原始位置。

维特努力回忆进门前后椅子的位置,“咣当”一声闷响,本来打开的门自动关了起来,随即发出一声“咔嚓”的清脆响声。

“看来你的能力就是可以让物体的时间状态倒退了?”以罗夏对维特的了解,他说出来的内容一定和想的完全一致。椅子、门这些主要的因素都随时间倒序复原,一定是维特的回忆造成的后果。从现场三人的位置都没有变化来看,维特的能力似乎对有生命的东西没有作用。

“我靠!这么神的吗?我的能力感觉好厉害啊。”维特因高兴而产生的夸张表现并不像一个21岁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可以控制‘时间’的能力吗?”

在医生嘟囔着‘时间’这个词的时候,罗夏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