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后。
李離抵達教師宿舍,收起定位用的手機,往宿舍門口走去。感應門自動打開,李離踏進門內,恰好見到芙爾柯正皺起眉頭,面色不善地向一位中年女士抱怨:
“是你們請我住到這裡來的,為什麼現在要說這樣的話呢?”
“老師,發生什麼事了?”
“哎……”
對着李離面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后,她斜過頭去瞥了那該是宿管的中年女人一眼,神情疲憊地說:
“你問她吧,我弄不清楚。”
李離於是又轉過頭去看向宿管,把才問過芙爾柯的話加上一句“請問”,對着她又問了一次。
這宿管阿姨像是個很和善的人,雖然才被芙爾柯吼過幾句,此時仍帶着略顯為難的笑向李離解釋道:
“是這樣的,我收到學校的通知,請這位老師從宿舍搬出去。”
“搬出去……?”
李離偷偷回看芙爾柯一眼,在發現後者正殺氣騰騰地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后,他立刻打消了想向她提問的想法,回過頭去繼續向宿管阿姨問道:
“額……請問這是為什麼呢?”
聽李離這樣問,宿管阿姨露出十分為難的神情,猶疑了會兒后,才壓低聲音支支吾吾地回道:
“據說……只是據說啊,說是這位老師的品行有問題。”
“你!!”
芙爾柯聽罷就要上前同她“理論”,一臉怒火中燒的模樣,李離見狀趕緊一把抱住她拚命往後推,邊推邊勸道:
“老師,你先聽她說完!”
“又血口噴人,我要好好跟她‘理論’一下!”
“你這樣子根本就不像是要和人理論啊!!”
宿管阿姨像是被他兩人的架勢嚇到了,立在原地大驚失色地看着他們。李離怕她嚇跑,趕緊加快語速追問道:
“是誰跟你這麼說的?”
“副…副會長啊,說是校方的決定。”
““柳茹?””
聽她這樣說,兩人都是一愣,各自停下了動作獃獃地看着宿管。宿管阿姨見兩人冷靜下來了,終於舒了口氣,如釋重負地說:
“對啊,都是他們決定的,我只是照辦而已,你們跟我發火有什麼用?”
見兩人仍愣在原地,沒有回話的意思,她接著說道:
“我把鑰匙留給你們,麻煩你們好好整理一下房間,一個星期內搬出去。”
她說著把鑰匙塞到李離手裡,快步往大門外走去。隔着一道玻璃門,傳來她低聲的自語聲:
“還問我自己有什麼問題,這不就養了個小男朋友么?”
聽到這話,芙爾柯驀地渾身一顫,緩緩低下頭去;她沒去回復李離“你怎麼了?”的提問,反倒用無比瘮人的陰暗口氣說道:
“喂,李離同學……外面的人碰到這種事,都是怎麼解決的?”
“誒…什…什麼事?”
“就是有人無緣無故的就侮辱你的品行這種事啊!”
“老師,冷靜!”
李離嚇了一跳,趕緊一把拽住想追出門去的芙爾柯——後者不僅表情嚇人,連手上都燃起了一個明亮的火球,擺明了是要動真格的。李離一邊拉扯着咬牙切齒、神情可怖的芙爾柯往牆角推去,一邊慌張地環顧四周,生怕被路過的人看見這一幕;好在這是教師宿舍,暫時見不到什麼人經過。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要跟她決鬥!!”
芙爾柯邊叫囂着些可怕的話,邊使勁想推開李離;但在不使用魔法的前提下,以她的力量,想推開李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李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芙爾柯推到宿舍的監控攝像頭看不到的死角,他后怕地看了眼身後,在確認那個宿管阿姨已走遠后,總算安下心來,長出一口氣。
雖說他已經在工作中充分“領教”過芙爾柯的粗神經和沒常識了,卻還沒想到這些問題到了生活中竟然會變得更加嚴重。
至今為止都沒發生什麼大事實在太好了……
他這麼想着,深吸一口氣,將雙手用力搭在芙爾柯的肩上,以自己所能用的最認真的口氣對她說道:
“老師,這裡不是愛爾丁堡!說什麼決鬥,對方可根本就不會使用魔法!”
“那你倒是說說看該怎麼辦,任由對方侮辱你嗎?”
芙爾柯昂起頭來瞪着李離,臉上是青年人遇事時常有的桀驁不馴的神態。看到她這模樣,李離不禁暗嘆一口氣,在心裡默念道:到底誰才是老師啊?
想是這樣想,又不能不答覆她。只見李離凝視着芙爾柯,勉力壓下心中的焦躁,繼續用平和的語調向她說道:
“好,那就假設是在愛爾丁堡,如果一個很弱小的魔法師出口侮辱您,您就能毫無顧忌地對她下手嗎?”
聽他這樣說,芙爾柯不由得一愣,伴着她臉上浮現出的疑惑神情,她手上的火球也隨之消失。像是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要做的事有多麼愚蠢,沉默了會兒后,她微別過頭去,儘管臉上仍帶些不服氣,但還是默默地搖了搖頭,算作否定。
李離輕出一口氣,臉上的神情一下輕鬆了很多。他繼續注視着芙爾柯,轉以輕柔的口吻接着問道:
“那麼老師你為什麼要和連魔法都不會的宿管阿姨決鬥呢?”
“……為什麼?”
芙爾柯回過頭來一臉嚴肅地看着李離,挑釁似的問道。見此,李離只微微一笑,以自信到彷彿洞穿世事般的神情回道:
“因為你已經在心裡把她看作是跟自己同等的人了。”
“……”
李離注視着芙爾柯,見她許久都不答覆,接著說道: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你都已經意識到:在這個不允許使用魔法的社會裡,你和她沒有任何不同。儘管如此,對於和自己同等的人,你卻不知道除去魔法之外還有什麼能解決問題的手段。對不對?”
以質疑的目光凝視李離一段時間后,芙爾柯轉過身去,輕嘆一口氣,說:
“……算你對吧。”
說完就向樓梯處走去。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后,李離才走上前去,保持着一段距離,跟在那個略顯落寞的背影身後。
兩小時后。
伴着一聲“磅”的重響,鐵門應聲打開。
李離和芙爾柯耷拉着身子走進門裡,在將三個近半個人高、約四十公斤重的行李箱丟在一邊后,就往地上一躺,大口大口地喘起氣。
“哈啊……哈啊……”
“還以為會死在路上……”
兩人各自仰躺在地上,不着調地說些喪氣話。過了會兒后,先喘過氣來的李離轉過頭去看向芙爾柯,問道:
“明明是去老師的房間總結今天的收穫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問我,我問誰啊?……我哪知道她會把我堆在儲藏室的魔法器械全部搬進我房間里去,真是太過分了!”
“……那個儲藏室是明明是公用的。有問題的反而是老師你吧,只是出差而已又不是出嫁,為什麼要跟帶嫁妝似的搬這麼多東西過來?”
“說什麼傻話,沒有這些的話連吃飯洗衣服都做不成了!”
李離一臉黑線地扶額,回想起兩個小時前自己剛進入老師房間時所見到的那震撼性的一幕——
夕陽照進房裡,透過一重輕薄的紗簾,為室內鍍上一層橘色的光。在那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不大不小的床,上面堆滿了包括而不限於魔法咖啡機、魔法洗衣機、魔法寫信機、魔法烹飪機在內的各種器械;繞過芙爾柯已石化的背影往左邊看,是一個足有整面牆那麼寬的書架,海量的書瑟縮着擠在一塊,以彷彿像在干架般的氣勢爭奪着僅剩的一點空間,在它們下方,是零星散落着的失敗者的殘軀。晚風一吹,就有無數紙張迎風飄起。
李離站在已經驚到失去意識的芙爾柯背後,愣愣地看着,直到幾件輕薄的物件從空中飄落,貼在他的臉上。
至於那是什麼——
“……是文胸和絲襪啊。”
李離保持着扶額的姿勢,低聲念道。
“你說什麼……”
耳邊響起一陣低沉的人聲,那聲音中蘊含著某種野獸般危險的氣息。
李離緩緩挪開擋住自己視線的右手,見到咫尺之遙外芙爾柯那張不知是因殺氣還是羞憤而漲得通紅的臉。
“你會魔法對吧,所以沒問題……對……我要殺了你……”
“老師,冷靜!我什麼都沒看到!”
“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嗎,你這個色胚學生,說好了不許再提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等等,老師……疼!!!”
…………
一番血雨腥風(?)后,被揍得兩眼冒星的李離仰躺在地上,“遠望”着已經回復了體力的芙爾柯元氣滿滿地推起兩個行李箱往儲藏室走去。
於是,關於芙爾柯將要藉助在李離家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並落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