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墙壁上，形似魔管的管道如树根般纠结在一起，看着颇为瘆人。
李离缓缓伸出手去，在芙尔柯的默许下轻抚起墙壁上的痕迹。
“没有魔力……老师，这真的是魔管吗？”
“不是，这只是魔力流过时所留下的痕迹，就像水渍那样。”
李离看着墙壁上如蛛网般细致的“水渍”，沉吟片刻后，以犹疑的口气说道：
“但是…这和魔管又有什么区别呢？”
“…………”
芙尔柯沉默了，许久后，她微点了点头，说道：
“这确实有点出乎我的预料，没想到在爱尔丁堡内仍停留于纸面上的设想，竟然已经在这座城市内化为了现实……不，他的设计还更胜一筹。”
她转过脸去，看着巷子尽头的那面墙壁，也不管李离是否听得懂，以急切的口气继续说道：
“原案名为《以魔法构建城市内的交通》，是在对复杂的施工环境知之甚少的前提下建立起来的，采取了较为保守的方案，以建筑为辅，以传送阵为主。而眼前的设计，则明显是以墙壁为主的……奇怪，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设置传送阵呢？”
李离认真听完了她的话，略一思索后，忽然灵光一闪——
“老师的意思是说，以WIFI来打比方的话，原案采取的做法是在城市各地设置成百上千个路由器，而这个方案则是选择了在城市中心设置一个信号极强的中央路由器吗？”
芙尔柯呆看着李离，眨了眨眼，一脸“你居然听懂了”的惊讶表情。
“没错，就是这样！”
愣了会儿后，她兴奋地回道。
“所以在现方案下，再设置路由器——也就是传送阵——是多余的，对吗？”
“对极了！”
“但是，如果那个法阵不是传送阵的话，又会是什么呢？”
“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李离向突然被点亮了灵感似的，接连不断地抛出新奇的观点；芙尔柯以崇拜的目光望着他，热切地问道：
“所以呢，对于这个现象，你作何假设？”
李离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略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声说道：
“我觉得还是要从对方的动机出发，来进行正向的思考吧。”
“这个角度很不错，继续说。”
“我觉得……我觉得我们不如顺着这些‘水渍’一路找下去，到这个交通网络的中心去看看再说。”
被一个爱尔丁堡的教授这样看着，李离直感到浑身不自在，不敢再作什么大胆的假设——万一她人在兴头上，不加怀疑就全盘收下该怎么办？——李离看着一脸兴奋的芙尔柯，忧心忡忡地想到。
而芙尔柯，显然没有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你缩什么，理性讨论的时候就要大胆假设嘛！假设都没确立好，做什么实验？”
“老师，我们不是在实验室，我们是在现场……”
“啊？”
听李离这么说，芙尔柯忽然愣了，微眨了下眼。
李离疑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是说，我们可以先进行调研，然后再对我们的假设做一个修正。”
“……………………”
沉吟良久后，芙尔柯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对哦，我们本来就是来调查的嘛。”
“喂，别忘……诶？”
李离正想吐槽她装傻似的行为，却发现自己的手忽然被她紧紧握住了。他细看起芙尔柯的脸，发现她的眼中正燃起火一般热烈的斗志。
“华生，我们走！”
一声高呼后，芙尔柯牵着李离，如拉行李般将他拖出小巷。
“谁是华生啊，快放开我！！！”
李离挣扎着，身后是滚滚的烟尘。
半小时后。
“就是这了。”
芙尔柯站在马路中央，以笃定的语气说道。
“这是哪……？”
李离俯身按着膝盖，在她身后直喘气。
“第七大道啊！奇怪，好像没什么人，也没有车子经过。”
“第七大道？”
听她这样说，李离勉强站直身子，以讶异的目光打量起四周。
见此，芙尔柯不失时机地问道：
“怎么，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之前来过这里的酒吧，会见一个证人。”
“证人？”
“是一个受我们教会庇护的女吸血鬼。怎么，神父没和你说过吗？”
“继火爆前任后，又来一个女吸血鬼吗，哼嗯……？”
芙尔柯轻挑着眉，略有深意地自言自语道。
“老师，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你接着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恩……？”
李离看了芙尔柯一会儿，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不去追究，继续把话讲下去：
“我们谈了一些关于她梦境的事，结合现在已知的情报，我认为那场对话里有很多值得深究的地方，而且……”
“而且什么？”
“……没，只是一点小细节，应该不是什么需要注意的事。”
李离本想顺势说出在那场谈话之后发生的事，但在想起如雨人般涉着积水向自己走来的柳茹后，忽然感到说不出口。
我这样算是在和她作对吧？李离在心里这样想到，不免又暗叹一口气。
昨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还历历在目；虽然他们各执己见大吵了一番，但仔细思考过后就会发现，两人都没明确地说出反对对方的理由。
他回忆起这些年来两人为了教会的事所发生过的那些争吵，忽然感到有些异样。
“李离，你在听吗？”
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呼喊声，但陷入沉思的李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继续想到：
为什么柳茹会对教会和神父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又那么坚决地反对他去教会呢，仅仅是因为他父母的事吗？
——不会的，他在心里断言道；若说恨，他比任何人都更憎恨这一切，但当这些悲伤的往事成为过去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仍毫不犹豫地投向了教会，向神父——那个亲手将自己的父母送上“战场”的人——学习与魔法相关的知识。
既然我有自己的目的，那柳茹呢，她的目的又是什么？——时隔多年，或许是受益于在教会系统内的历练，也或许是因为性格的成熟和境遇的变化，他终于能站在青梅竹马的角度，客观地看待起这场维持了数年的争论。
“你好，有人在家吗？”
芙尔柯拍着李离的肩膀，一脸无奈地招呼道。见李离还是没有反应，她一撮手指，对着他念道：
“Sparks！”
下一秒，李离的手上便亮起一道电光，突如其来的疼痛立刻将他从沉思中唤醒过来——还是粗暴点好，简单直接又高效。
“你干嘛呢？！”
“我还要问你……”
芙尔柯正要作答，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莫名熟悉的声音。
“等等，安静！”
她竖起手掌，示意李离不要说话。
两人都安静下来，仔细去听那越传越近的声音，于是那声音便清晰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滴嘟滴嘟”……
即使在不远处因堵车而起的众多吵杂的鸣笛声中，这声音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毫无疑问，这是警笛。
“警察？”
李离眨巴着眼，不解地问道。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的几秒钟，那原本还显得有些微弱的警笛声就已经响到即使不细听也不可能听漏的程度了。
“我们得躲起来。”
没来由的，芙尔柯突然这样说道。
“为什么？我们又不是贼。”
“别管为什么了，我就是觉得这是冲着我们来的。”
“但是……”
“还但什么是，跟着我来！”
芙尔柯拉住李离的手，不顾他的反对，再次强行将他拖入了一条小巷。李离正要抱怨，就被她蒙住了嘴。
“安静！”
她警告道，然后拉着李离藏在一个垃圾桶后。
与此同时，那警笛声也变得愈来愈近。
“马上要来了。”
看着巷子外面，芙尔柯小声说道，身后是一脸不满的李离。
半分钟后，那笛声便携着车胎摩擦地面的声响闯入了第七大道，刺耳的警笛只逞强了几秒钟，就消失在一连串拍上车门的声响里。
李离看着巷子外的警车，难以置信地说道：
“真的来了！”
“安静啊！”
芙尔柯迅速蒙上他的嘴，恫吓似的瞧了他一眼（和柳茹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可爱）。
巷外开始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与此同时，那辆停在巷口的警车也打开了车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内钻出来，用威严的语调向众人发号施令：
“按计划分区搜索，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记住，只能用仪器探测，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能进入巷子内或建筑中搜查。开始行动！”
语毕，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回喊：
“是！”
芙尔柯和李离睁圆了两对眼睛看着巷外伫立在众多警察中间的那个人，差点惊掉下巴。
““柳茹？！””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