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點吃。”蜀羽微看着身邊那個恨不得把勺子也吞下去的糖葫蘆,搖了搖頭。

  

  “蜀大人是忘記給這小子備飯了么?”袁歌饒有興趣地看着狼吞虎咽的糖葫蘆。而糖葫蘆一邊往嘴裡塞食物一邊還不忘瞪了一眼袁歌表達他的厭惡。

  

  “哈哈。”蜀羽微尷尬地笑着:“可能正在長身體。”

  

  “陸少游你也這麼能吃么?”小小天真無邪地眨着眼看着陸少游。

  

  陸少游微微一笑:“莫說少游黃婆賣瓜,自賣自誇。家中廚娘做的飯菜,少游覺得是百吃不厭。”停了停:“言歸正傳。”陸少游理了理衣領:“三位可是有什麼事要與少遊說?”

  

  “是這樣的。”蜀羽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不知道少游對五年前北山猛虎的案子可有了解?”停了停:“我與蔣林皆是新調任,雖案件中有記載,終究是並不詳細。”

  

  “五年前啊……”陸少游眯了眯眼睛:“北山有猛虎的傳言自古而來,五年前的案子確實是轟動楚河。”

  

  “大蟲吃人嗎。”糖葫蘆大口嚼着食物,形同一頭飢餓的大蟲。

  

  “所以不吃人那大蟲是沒事出來吹吹風啊!”蔣林一巴掌拍在糖葫蘆後腦勺上。

  

  “咳。”陸少游輕咳了一下:“五年前的猛虎案中被襲擊的二人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下落,如今的楚河百姓談論起也是多有懼意。”

  

  “二人在案卷中記載是夫妻。”蜀羽微眯了眯眼睛:“據聞,那女子還懷着身孕。”

  

  “是啊。”陸少游呼了一口氣:“所以北山也有傳言夜晚會有紅衣女子懷抱孩兒,引夜路人入迷途。”

  

  “陸府主人。”蔣林開口,陸少游一愣,看向蔣林,而蔣林也正看着陸少游:“北山山脈連綿起伏,幾乎把楚河橫分成兩個部分。北山以南是楚河百姓居住之地。那麼,”桌子下的手一揮,打開了蜀羽微按過來的手,接著說:“敢問陸府主人,楚河以北,又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正正常常地坐在一起吃飯呢?”陸少游笑得無可奈何。

  

  蔣林目光抖了抖,轉頭移開了視線:“抱歉。我太衝動了。”

  

  “那個。”糖葫蘆舉起了手。

  

  “怎麼了?”陸少游看向糖葫蘆,那個看似獃頭獃腦的少年,此時大概是在緩和這尷尬的氣氛?

  

  “你們看見我的小跟班沒?”邊說邊舌頭一卷,把嘴邊的飯粒卷到嘴中。

  

  “你的小跟班?”陸少游的目光落在蜀羽微身上。

  

  “那隻「白毛松鼠」?”蜀羽微扶額。

  

  “對啊。”糖葫蘆嘴上不停,含糊不清地說著:“從北山來的路上還在的。”

  

  “魍魎進不來陸府的。”小小忽然開口:“起碼,現在是不敢進來。”

  

  “咦!”糖葫蘆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魍魎的!”

  

  “不告訴你。”小小朝糖葫蘆吐了吐舌頭,又蹭到旁邊木玲瓏的懷裡。

  

  “糖葫蘆,你果然能認識一些不得了的朋友。”被糖葫蘆瞪了一眼的袁歌似乎沒在意糖葫蘆對自己的厭惡:“你們從北山回來,看來收穫頗豐?”

  

  蔣林和蜀羽微對望了一眼,然後兩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糖葫蘆身上。

  

  糖葫蘆莫名覺得背後一涼,嗯,大概是那種被人賣了的感覺?

  

  “吶。”在糖葫蘆正準備組織語言,說出北山見聞的時候,小小倒是先開了口:“大哥哥是不是有在意的人?”目光落在蔣林身上。

  

  面對眼前小小這個天真的問題,蔣林腦中瞬間閃過那山霧中迷離的人影。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人是鬼。”蔣林開口:“或許小小你說的也對。若我不在意,也就不會迫切想知道她的下落了。”停了停,看了看蜀羽微,也看了看陸少游和袁歌:“如果各位覺得蔣某不合適繼續調查,蔣某可以迴避。”

  

  “若蜀大人覺得蔣大人合適,那少游不過一介布衣,自然相信蜀大人的選擇。”陸少游不卑不亢地說著。

  

  “我沒意見。”袁歌聳聳肩:“我想要的只有結果,過程並不重要。”

  

  “那麼。”蜀羽微拍了拍蔣林肩膀:“少游。”看向陸少游:“先把五年前的案子說一說。”

  

  七令,雖然並不是太高的官職。但如今的七令楚河令蜀羽微,卻正用詢問的語氣問一介布衣的陸少游。袁歌的笑意又蔓延在臉上,楚河,肯定不枉此行。

  

  “你在我家房頂蹲了好久了。”楚河的一處不起眼民房,距離楚河陸府並不遠。此時民房的男主人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桌上,一壺茶緩緩散發著溫度。

  

  靜默,似乎只是這個男人的自言自語。

  

  “二十三年了。”男人繼續說著,若夢囈一般:“我甚至有點懷疑當初陸思凡放過我是不是有其他的打算了。”放下手中的茶杯:“這二十三年來,從你們那時不時來到這兒的人已換了許多人。有年紀大的,有年輕的,有男的,有女的。甚至,連你們家主也已經變換。”停了停:“你們現在年輕的家主,當年他還沒出生呢,現在也是個能獨當一面的人物了。”

  

  沒有回答,靜默得似乎能聽見陰沉天空上那朵沉甸甸的雲往哪個方向移動。

  

  “你說,我是不是很走運?”男人又喃喃自語:“當年陸思凡放了我一條活路,然後我戰戰兢兢地活了幾年。”眯了眯眼,目光並沒有定格在哪兒,那目光也似乎哪兒都不能停留:“直到,五年前。”男人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五年前當陸府遇襲的消息傳到我這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我要完了。”放在桌上的雙手互相搓了搓,呼出一口氣:“嘿嘿,你說我朱立言是不是命不該絕?我呀真的沒想到,還是陸思凡把我放了。”

  

  “你今天話特別多。”終於,房屋之上的人開口。

  

  朱立言笑了笑,一點也不介意房屋之上的人無禮的語氣:“可能是寂寞了。”手指在木桌上輕輕敲着:“這些年我不敢跟任何人走得太近。一來,有你們在暗中觀察,走近了給別人惹麻煩。二來……”朱立言似乎一下子沒有組織好詞語,轉了話題:“算了,我最初也就是希望能活下來,這樣就挺好的。”

  

  “因為你,五年前的案子又被提起。”從屋頂而來的聲音如一盆冷水,從頭淋下。

  

  “你也沒阻止我不是?”朱立言笑了笑。

  

  “我只是相信家主。”屋頂的人回答。

  

  “你相信他?”朱立言似乎聽到了一個笑話:“你相信的是陸思凡。頂多因為他是陸思凡的兒子,你才會繼續跟着他……”

  

  “那是我的事情。”屋頂上的人冷冷打斷朱立言的話:“再如何,他也是陸家家主。”

  

  “我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朱立言忽然顧左右而言他。

  

  “所以我才會來你這。”屋頂上的人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朱立言的話語,直接更加不明所以地說著:“五年前的案子看似塵埃落定,實則疑點重重。”

  

  “你們家主不傻。”朱立言拿起茶壺:“他要借七令大人之手徹查五年前的案子。”

  

  “是啊。”屋頂上的人嘆了口氣:“就這麼結案……不甘心。”

  

  “我不想混這趟渾水。”朱立言倒出一杯清茶:“平平安安地苟且偷生也好歹是一種活下去的方法。”

  

  “但你答應了家主讓你告訴蜀羽微北山上空出現眼睛。”透過瓦頂,屋頂上傳來的聲音有點不太清晰。

  

  “是啊。”朱立言把茶杯拿到嘴邊:“我也想知道為何陸思凡會忽然獨闖盤龍山寨。”

  

  “恕我直言。當年擊殺你父親的……”聲音說到一半便停住。

  

  “陸思凡。”朱立言說出這三個字,卻並沒有深惡痛絕,也沒有咬牙切齒,而是,雲淡風輕:“父親不是個壞人。”朱立言把茶一飲而盡:“我也知道,陸思凡也不是個壞人。”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屋頂又傳來聲音:“如此胸襟,你也是個漢子。”

  

  朱立言搖搖頭:“我只是想還父親一個清白。”停了停:“或許你會有很多不明白為什麼我要這樣做的地方。”看着手中的茶杯:“其實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多不了多少。我只是覺得,”站起身:“五年前陸府遇襲,陸思凡極力把我護了下來。把我這個盤龍寨主兒子,嫌疑最大的人護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屋頂:“哪怕是你們這些時不時到訪的「陸府人」,難道不也是在確認我的安危……”

  

  “你別自作多情。”屋頂上的人打斷朱立言的話:“你想的未必就是真實。”

  

  “我知道。”朱立言的笑容消失:“但也未必就不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