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我是先想到了這件事,然後才開始覺得這個想法很老套。
我微微睜開眼,險些沒有被迎面而來的陽光戳瞎了眼,要不是頭頂的屋檐稍稍幫我擋住了些,恐怕剛剛那一下直接就能要了我的兩個視網膜。
“咳!咳!”我不由得咳嗽幾聲。我似乎能感覺到還有幾滴水留在了我的肺里,我每咳嗽一聲,它們便在我的肺里來回跳動。
像是聽到了我的咳嗽聲,我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
“你醒啦?”那個黑影說道。
嗯?這個熟悉的聲音,難道說是……
這並非歐陽帆的聲音,而是另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雖然已經有段時日沒有聽到過了,但當我再一次聽到時,我還是一下就辨認了出來。
“讓我猜猜……這個聲音……不會是林輝英吧?如果不是的話,大哥你也見諒……”
“恭喜你,答對了。”他把我慢慢地拉起來,我也慢慢地看清了他那張被曬得黝黑的臉——雖然顏色深了不少,但還是能一眼辨認出他的樣貌。
“那我認人的能力還真是強啊……咳咳……”
“好點了嗎?”
“嗯。”我點點頭,“你救的我?”
“是的。我看見離岸很遠的地方有個影子,一開始以為是魚還是什麼的,後來才意識到是個人,後來就趕過去,路上就撞見了,沒想到是你。”
“這麼說,你是在當救生員?”
“只是給人替個班。雖然這裡明確要求,救生員是要在十八周歲以上的,可我長的這個樣子,就算我說自己是未成年也沒有人信。”
“我突然很好奇一個問題——你是怎麼過來救我的?不會是游過來的吧……”
“那邊有救生用的摩托,我坐那個過去的。”他指了指靠在岸邊的水上摩托,“雖然我沒有開過這個玩意兒,但知道了油門在哪裡之後,似乎也沒有那麼難。”
“這麼做真的沒有什麼處罰嗎?”
“因為我是去幫另外一個救生員的,他是可以開的,只要別人沒認出我來就行——當時把你拖上來之後,周圍確實有些圍觀的,也有幾個救生員,但他們好像不知道我只是個替班的。”
“這樣啊。”我感覺好了些,便站起了身子,活動了下筋骨,“突然覺得好渴啊……這裡有賣水的地方嗎?”
“水的話我那邊有。你現在不要緊了?明明之前都快被淹死了。”
“沒事沒事,我這人心態好得很。比起這個,還是喝水要緊點。從水裡上來之後,總感覺嘴唇有點怪……”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隨即發現了有些不對的地方。
這種感覺,不是平時的那種感覺,或者說得更具體些,應該說是感覺上和平時不一樣。
換作正常情況,我是感覺不打到嘴唇這一塊的,它的存在和空氣幾乎沒有什麼區別,最多也只是覺得有些乾燥,可這次,我卻能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沾了些什麼黏糊糊的東西。我馬上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嗯……如果是我當時的那種情況的話,發生這種事也是很有可能的……但我還是希望這不是真的。
“我這裡再多嘴問一句——你當時是怎麼救我的?”
“嗯?哦,我把你搬運到這裡,然後把你身體里的水排出來,坐了心肺復蘇按壓,清理了你口腔里的那些異物……”
“哦……”我懸着的心稍稍落地了。
什麼嘛,原來沒有……
“後來做了三十個胸外按壓看你還沒有醒,就給你做了兩次人工呼吸。”
喂喂喂,這不是還是做了嗎!人工呼吸這種東西不算進“初吻”範疇的吧?況且還只有兩次……
“但是做了之後也沒有馬上有成效,我就又做了幾個來回。”
“幾……幾個來回?”我背過身去,用力抹了下嘴,“具體幾個來回?”
“大概五次?或者更多?我當時都急壞了,哪有心思管這個。好在最後是救回來了。”
“哈……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哈……”
我還不如淹死在海里來的划算,這樣還算死的乾淨。
“那我去給你拿水?”
“不用了,我現在不渴了……”
“這樣啊。”他走過來,坐在了我的旁邊,“你一個人來的?還是父母陪來的?”
“有人陪,但不是那兩個人。”我並不喜歡他提的“父母”兩個字。
“哦?朋友?誰啊?”
“是……”我這時想到他並不待見歐陽帆,就沒有提他的名字,“你不認識的人。”
“哦……”
“這麼說起來,我還想問一件事……”我是想問一下,林曉夢有沒有跟他一起來。
“嗯?怎麼?”
“就是……”
我剛想問他問題,從一側就走過來一個人。
“哥哥,那邊人問救生員去哪兒了。”
“哦,我等下就去。”
收到了回復,林曉夢就往回走去,似乎都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你剛剛還想問什麼?”
“啊!就是問問你……們什麼時候來的,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昨天晚上來的,今天才玩上。”
“這樣啊。”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去了。”
他站起身來,揮手和我告別。我也揮手和他告別,直到他走遠。
不得不說……林曉夢的泳裝……真是贊爆啊!雖然沒有其他那些女生的泳裝那樣性感,卻遠比她們的要可愛,白色的底色配上粉色的小碎花,雖然傳統,卻還是有着不滅的美感,加上她本身本有些里料的身材,光是看上一眼,就能讓人感受到滿足。
果然比起性感,可愛才是絕對的王道啊!
不過,話又說起來,歐陽帆這個人去了哪裡呢?他都沒有發現我險些遇難,這個時候還在和個沒事人一樣在海里玩嗎?但即便他知道了我的事,我也不覺得他回來關心我什麼的。
我看了眼眼前的大海,又看了下裡頭和先前一樣嬉戲打鬧的人們。我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生死,看來並不會影響這些人的興緻。
還是回去繼續游吧,這次小心一點就是了。我向前走去。
游泳這項運動對我而言是一項頂有趣的運動,而在這片沙灘上,這也是我唯一所能做的運動。
游累的時候,我偶爾會抬起頭看一眼沙灘上的人。
我總能看見有打沙灘排球的人,但現實中的沙灘排球並不同某《死或生》一樣。遊戲里,我可以很單純地去欣賞球的美好,而到了現實,我卻只能老老實實看着一些老爺們互相表演扣殺。
孩子們用塑料小鏟子挖沙子,把它們往自己身邊放着的小桶里裝,再把桶扣在沙灘上,做出他們心中的堡壘的形狀。
女孩們不喜歡曬太陽,就把自己藏在太陽傘底下,讓自己的男友給自己的全身抹上霜膏,並把這視為兩人之間的情趣。我每每看到這副景象,就總會想到某知名動畫里的橋段——男人用游泳圈把女子從中間套住,束縛她的雙手,自己則悄悄地在背後幹些壞事,這是男人情趣。
我沒有去同那些筋肉怪人比扣殺的能力,沒有陪熊孩子們堆沙子的情趣,也沒有學那些小情侶秀恩愛的資本。好在自然是無私,它還願意接受我這麼個被人類世界拋棄的孤兒,讓我能夠隨我所欲地在海里玩耍。
但是,自然的饋贈也是有代價的。
“累死我了。”我癱倒在旅店的床上,沒有再起身的打算和力氣。
大海就像一塊耕不壞的田,我則是自以為累不死的牛,當我耕到累趴下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經被掏空了氣力。
“你遊了一天的泳?”
“對,不然我還能幹什麼?”
“你居然沒有被溺水嚇出心理陰影。”
“哦?這麼說你是知道我這兒發生了什麼事咯?”
“畢竟你被拖上來的時候,我擠在人群里看見了。”
“你就這麼看着?算了,我也沒想過你會表現得有多麼關心我。”
我察覺到歐陽帆在翻弄着什麼,便抬頭看了眼他。
“嗯?你這是在挑衣服?”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繼續搗鼓着手上的那幾套衣服。
“你這是要出去?去哪兒?”這時,我想到了早上發生的事,“我靠!你難不成要去找早上那個……”
“哪個?”
“就是那個啊,那個……”我起身,把手伸進領口,裝作從裡面掏出了什麼的樣子。
“哦,那個啊。嗯,對,我去找她。”
“你認真的?你這麼一去,到時候回來怕可就不是童子身了啊。”
“大概吧。”
“是絕對啊!雖然我沒有什麼資格管你,但作為一個高中生,做這樣的事真的好嗎?你還是個未成年啊!而且萬一有什麼傳染病什麼的……”
“你這是出於理智這麼說的,還是出於嫉妒這麼說的?”
“我這是好心好意在勸你啊!”
我這話雖然也有點嫉妒的成分,但那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歐陽帆似乎並不願意聽我的。他穿上了好不容易挑選好的衣服,便打開了房門。
“喂喂喂,你真的要走啊?”
“是啊。”
“不是,你……”
不等我把話說完,歐陽帆就房門關上了,腳步也很快從門口消失。
不是吧……我以前以為,歐陽帆這個雖然不講什麼規矩,但是一些基本的底線還是有的,起碼這種事是不會做的,可他這次居然這麼果斷就去了……或許是我之前對他的印象沒有那麼壞,讓我產生了一種“他是一個頂多會耍點暴力、偶爾腦迴路有點不大正常的好人”的錯覺?
我這麼想時,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是歐陽帆這人回來了?或許他只是做給我看,好達到某種喜劇效果?大概,他也沒有我剛剛以為的那麼壞?
我走下床,走到門邊去開門。
“啊?‘回心轉意’了嗎?這種低等級的笑話,可一點也……”
我打開門,原以為自己會看到歐陽帆平靜的表情,卻沒想到看到的是林輝英半笑着的臉。
“嘿,我來了。”
“啊!是你啊!我還以為……”
“嗯?‘還以為’什麼?”
“不,沒什麼……”
“我能進來稍微參觀一下嗎?”
他一邊這麼問我,一邊已經踏進來了半隻腳。以他的體格,就算我整個人擋在他的前面,他光靠他的大腿都能把頂開吧?
“請進,請進……”
自然界中,動物見到塊頭比自己大的生物,總是會產生天然的畏懼感,而人作為生物的一種,也不能違背這一自然的本能。出於這一本能,我毫不猶豫地向林輝英表示了妥協。
“你這裡是雙人間?你和你那個朋友住一起的?”
“是,因為訂房間的時候,這裡已經沒有單人間了。”
“哦,這樣啊。看來我們訂得還算早,訂到了兩個單人間。”他到床的邊上,看見了地上被翻作一團的衣服,“這是誰的衣服?”
“啊,跟我住一起的那個——他剛剛出去了。”
“哦?出去幹什麼了,怎麼不帶上你?”
“不清楚,大概那種只能他一個人做的事。”我心裡暗自擺了個鬼臉,“但他具體做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他點點頭,又環視起周圍。
他就這麼看着,也不說什麼話。
這人是怎麼找到這兒的?來這兒幹什麼的?這些問題,他剛進門的時候我還拚命地想着,現在,我只希望他能快點出去。和一個大塊頭肌肉男孤男寡男共處一室,可不是什麼美好的體驗。
“那個……”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一種莫名奇妙的感覺。”他突然開口說話。
“啊?”
“不……大概是我的錯覺……”他擺擺手,又搖了搖頭。
這人在說什麼啊?
“不管這些了,我們還是去下面逛吧。”
“哦……嗯?等下……”
“怎麼了?”
“去下面逛?”
“是啊,去下面逛。”
“去下面逛什麼?”
林輝英一臉疑惑地看着我,那表情直叫我心裡發寒。
“你怎麼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呃……等下!”我用手指點了點腦袋,“啊!大概是因為我上午的那件事,導致我記憶力有些不大好了,這件事都忘記了!”
“哦?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溺水會導致失憶的。”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
“那我再跟你說一遍?”他的頭微微上揚,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你醒來之後過不大久,不是叫曉夢來跟我說了嗎?說今天晚上有個什麼活動什麼的,問我要不要去……不是你拜託她來說的?”
“哦?哈哈……大概我是說過,不過我忘記了……抱歉,抱歉。”
說過個屁啊!雖然林輝英他救了我,可我也不想要邀他出去玩啊!而且如果我有機會和林曉夢接觸,而且她還能和我說上話的話,為什麼我不去邀她啊?話說這個活動到底是什麼活動?篝火晚會嗎?
不過,現在我有兩件事需要搞明白,一件事是這個所謂發自我的邀請,究竟是誰派林曉夢傳達給她哥的。首先,可以先排除林曉夢本人作案的可能性,畢竟我們本身也沒有太多的來往,她不大可能會做出借用陌生人之口,來撒一個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的謊。
嗯……排除了林曉夢的話……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不就是你嗎,歐陽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這麼做的,但我可以很確信是他做的——輕而易舉地做出骯髒的行為(Dirty Deeds Done Dirt Cheap),這就是歐陽帆的做事風格。
至於還有一件事的話……
我看向林輝英。
“那麼,你需要準備一下嗎?還是說,直接就下樓去?”
怎麼解決林輝英這個人呢?
說實話,我完全不想和他下去一塊兒逛——和這樣的猛男一塊兒參加什麼活動,看到的人都會以為我是個純“〇”吧?所以,現在得趕緊想一個理由出來搪塞過去。
“那個……其實啊……”我扶住了我的額頭,擺出一副很虛弱的樣子,“從早上開始的時候,頭這裡就有點痛,也不知道為什麼……”
“哦?頭痛?是水進腦袋了嗎?”
你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像是在罵我啊?
“或許是吧……總之,就是很痛……所以……”
“那一定是寒氣過盛,你才會感覺到頭痛的!去火邊烤烤就好了。”
“嗯……或許是吧……”
等等!“去火邊烤烤”?旅店裡可以生火嗎?還是說……這種不詳的預感是……
“那麼,一起去下面的篝火大會逛逛吧?”
真的是篝火大會嗎?喂喂喂,我只是開玩笑地想一想,怎麼還真被我給猜中了?哪個腦迴路新奇的主辦方會在海邊辦篝火大會的啊!我朝有這樣的傳統嗎?
“咳咳……我可能……嗯……不能受寒呢……你看,晚上外頭多冷啊……”
“到火堆旁邊不就暖和了?你要還嫌不夠,還能多披一件衣服什麼的。”
“啊——寒氣轉移到我腿上了!我走不動了……”我癱坐在床上。
“那我背你下去。”
說著,他從攤在地上的一堆衣服中隨便取了一件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隨即便鉤住我的兩條腿,用背把我整個地接住,我便穩穩地被他背了起來。
“喂喂喂!你還真背我起來啊!”
“坐穩了!”
“坐什麼穩啊!我要下車!我要……”
林輝英背着我,身子稍稍向下一沉,隨即雙腳往前一蹬,便帶着我衝出門去。
我附在他的背上,迎面而來的風把我的面部肌肉吹了起來,讓它們像鯉魚旗一樣不斷地擺動。我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抓着歐爾麥特的小腿的維多利亞少年一樣——雖然我不像綠谷那樣的瘦小,可林輝英卻確實同歐爾麥特一樣健壯。
他幾乎是像飛一樣前進,遇到樓梯就兩三步從台階上跳下去。我感受着門框從我臉前閃過的驚險,體驗落下樓梯時地心引力的存在,這樣的體驗,簡直比坐過山車還要“刺激”。
但是比起“刺激”,我還是更關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啊!
我沒有留意時間過了多久,只覺得這不是一段多麼短的時間。當我們到達樓下時,我的身心就像衰老了幾十歲一般疲憊不堪。雖然背着人跑的是林輝英,可到了樓下,扶着膝蓋大喘氣的卻是我。
“差……差一點就死掉了……”我試圖用大口的呼吸讓自己的心臟平靜下來。我又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自己出了不少的汗。
在原地呼吸了好幾口之後,我才恢復了正常的呼吸節奏。我抬起頭,想要和林輝英抱怨些什麼,卻看見了一副意料之外的景象。
夜幕之下,巨型的篝火散發著奪目的光芒,火焰時而閃爍,時而舞動,用舞姿展現着一種不可言說的美妙;周圍身着泳裝的人陪同着火焰搖晃,他們的臉上帶着笑意,在舞蹈的同時又和近旁的人說笑,不時爆發出愉悅的笑聲;閃着光亮的攤子在沙灘上支了起來,那沒有溫度的人工的光明只能作為篝火的陪襯,但從那些攤鋪里傳出的香味和笑聲卻是篝火所不能相比的。
“啊……這就是篝火大會?”
“對啊,感覺怎麼樣?”
我抬頭看向天空,看着月亮懸在海洋似的天空中。風從我左側的沙灘吹向右方的大海,從我的身上掠過。
“果然我還是想待在旅館裡!”
我轉身就要走,卻被林輝英一邊大笑,一邊用手給拉住。
“哈哈!別這麼著急嘛!去篝火旁邊坐坐,或者去買點吃的填填肚子,不好嗎?”
“好個雞……”
“哦!看!那個人的手裡是不是拿了烤肉?這裡有賣嗎?怎麼樣,去試試?我請客。”
“烤肉嗎……嗯……”我轉過身去稍微思考了一會兒,隨即,我將自己的腦袋仰到了身後,“那今晚去吃烤肉吧!”
“喔!就是這種熱情!一起去吃烤肉吧!”
林輝英拍了拍我的背,接着拉上了我朝篝火走去。
雖說晚上的風很冷,我又只穿了件短袖和條短褲,而且我本身又不是那種喜歡出門的人,根本沒有繼續繼續待在這兒的原因。但是,作為一個無肉不歡的人,難道可以對烤肉說“不”嗎,而且還是免費的那種?不!沒有人會拒絕。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說服我自己不回旅館了。
我們繞過篝火堆,直接到了攤販擺攤的地方。順着肉的香味,我們很快就找到了賣烤肉的攤位。
賣烤肉的是一個大叔。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年紀了,眼睛眯地很緊,一副很沒精神的樣子,見我們倆來了,就說一句:“二位,吃什麼?”話說得和他的眼神一樣有氣無力。
“兩串烤肉串,謝謝。”林輝英遞給他一張二十元的紙鈔,他就這麼沉默着收下,然後埋頭從一旁拿出兩串肉串,放在烤肉架上炙烤起來。
雖然老闆並不多麼熱情,但我卻感到很滿意。如果換作其他的攤販的話,店主恐怕就會用一種看情侶的眼神看着我們了吧?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我到了這裡,我只要和男生在一起,就會有人說我們兩個是“情侶”。難道我所處的並不是華夏大地,而是大不列顛嗎?
中年男人的魅力就體現在這裡。在他們看來,男性與男性之間只存在友情,而永遠不會產生出什麼愛情,而把我們錯認成情侶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以前,我對這些油膩的大叔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現在,我開始覺得他們是這個社會上最優秀的群體了。
“爸爸,我回來了!”這個時候,從一旁跑來一個女孩兒。她穿着泳裝,尚未發育的身體完全暴露了出來,而她稚嫩的臉也表明了她的年紀。她應該是個初中生,而她口中的這個“爸爸”,叫的估計就是烤肉的這個大叔。
見女孩兒叫自己,大叔把視線從肉上移開,臉上也神奇地出現了笑容。
“回來啦?玩得開心嗎?”
“嗯,蠻好玩的。”
女孩突然把視線轉向了我們這裡。對於她而言,我們應當只是普通的客人。但是,會有人盯着兩個普通的客人看嗎?
女孩兒一直看着我們兩個人,那樣的眼神像是想要從我們的身上挖掘出什麼秘密,直叫我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個……兩位哥哥……”女孩兒突然開口,她朝我擺了擺手,示意我靠近她。
“怎……怎麼了嗎?”我走進那個女孩兒,彎腰下去,把自己的耳朵伏在她的嘴邊。
她看了眼林輝英,接着趴到我的耳邊,輕聲說道:“那個哥哥……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的哦。”我平靜地做了回復。
“欸?是嗎……對不起啦。”
說完話,我從她的身邊離開,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我偷偷看了眼那個女孩兒,心裡不禁默默嘆了一口氣。
現在的小孩都這個想法了嗎!躲過了他爹的這一劫,結果被她給撞上了嗎!到底是這裡過於民風淳樸,還是我天生就長着一副同志的臉啊?
“她剛剛問什麼了?”林輝英輕聲問我道。
“沒什麼,問了個初中數學題。”
“哦?你這麼快就算出來了?”
“我不會做。”我這麼應付道。
烤肉在談話間已經烤好了。林輝英拿過烤肉,遞給我一串,我們兩個便開始往篝火處開始走。
“聞起來蠻香的。”
“嗯……”我咬了一口肉,“吃起來更香。”
“這樣嗎?”他聽我這麼說,也吃了一口,“嗯,確實蠻香。”
我們走到篝火旁坐下。我們倆在圍着溫暖的火焰,吃着手裡還熱乎的烤肉,都沒有說什麼話。
不一會兒,我手裡的烤肉已經吃完了。我看了看手裡的那根長竹籤,又看了看眼前的篝火,站起身,走到篝火旁邊,將竹籤插進了火堆里,又對着那根竹籤伸出手掌。
“BONFIRE LIT.”
“喂,你怎麼把竹籤塞火堆里?”
“啊……你應該不知道這個梗……”
“什麼梗?”
“一個遊戲的。你應該不知道。”我把那根竹籤從火里拔了出來,把上面的火給吹滅,接着拿着它回到之前我坐着的地方坐下。
“那麼……接下來玩什麼呢?”
“篝火大會……貌似也只是烤烤火,逛逛街,跳跳舞?”
“大概是吧……啊!對了,正好我會跳舞,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到可以跳一跳。”
“啊?跳舞?”
“對,跳舞。你想看嗎?”
“隨便吧。聽說你很會跳舞,這次正好可以見識一下。”
“居然有聽說過嗎?誰傳出去的?”
“學校。”
他笑了笑,隨即從沙灘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我前面的空地上。他舒展了下筋骨,好讓自己接下來的舞顯得好看些。
林輝英的舞啊……不知道跳得怎麼樣呢。雖然知道他跳舞的實力可以拿到“文體之星”這樣的獎項,但沒有親眼看過他的那個……等等,他跳的是什麼舞來着?我記得林曉夢似乎和我說過……貌似是……美國民……
林輝英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塊紅色的頭巾,他把它綁在頭上,接着去脫自己的上衣,接着又脫下自己的褲子,他壯碩的身軀上,這時候只剩下了……星條旗三角泳褲。
“呼!跳舞的話,還是這樣最好了!那麼,我現在就開……”
“不!不!等一下!我突然想再去逛逛其他地方了!對了!我們去買個煙花怎麼樣?”
“啊?怎麼突然改念頭了?”
“因為……因為……”
“男人的話,不能說一行一可以不行的!”他迅速轉過身來,將自己的正面轉向我,我則趕緊把臉轉到一邊,舉起手,將手擋在了我的眼睛和他的身體之間。
“錯過這一次的話,你可能就看不到了!”
“不不不!以後一定會有機會再看到的!”
“哪有這樣的機會?正巧都來了海邊,正巧碰見了,下一次還有這麼巧的事嗎?”
“一定會有的!”
我同林輝英糾纏了好久,直到篝火大會結束了,我們還在那爭。最後,要不是生物鐘的緣故的話,他可能會和我爭論上一天一夜。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人生為一種動物、作為自然界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員是多麼的幸福。
我回到旅館,回到了房間,關上門后,就直接趴到了床上。
“累死我了……”我自言起來,“啊……到底是誰和他說我給他發了邀請的……可惡……”
我抬起頭,想要從離開去洗漱,卻發現了坐在窗邊的歐陽帆。他坐在地板上,透過落地窗去看天空中即將消失的月亮,顯得十分安靜。
“你已經回來了嗎?切,看來童子身還保得好好的嘛!對了,是不是你跟……”
歐陽帆轉過臉來。月光打在他的臉上,散發出兩道晶瑩的光亮。光亮在他慘白的臉龐上滾動中,像是空中隕落的星。
他……在哭?那個平時一副撲克臉,看起來什麼都不關心、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歐陽帆……這個時候居然在哭?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臉又轉了回去,繼續看着窗外的天。
我不知道他那天承受了多麼大的悲傷,但從他的眼淚里,我料想那一定是足以能壓垮他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