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們一起辦事有多長時間了?”歐陽帆倒坐在椅子上,一臉不滿地看着我。
“‘喂’?你是在叫我嗎?”我指了指我自己。
“不然呢?”
“我可不叫‘喂’啊……”我對此有些許的不快,“我們一起辦事……也就一個學期,加上這個學期的一個月吧?”
“原來都已經這麼長時間了嗎……”
“這時間很長嗎?”
“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我還是第一次有‘後悔’的想法啊。”他指了指我的身後,“我開始‘後悔’辦上次的那件事了。”
尉鸞坐在我的背後,她翹着腿,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為什麼會有‘第三個人’進來啊?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有什麼關係啊?你怕我會去把你們這件事亂說?我可不是這種人。”她站起身,在教室里來迴轉悠起來,“不過,你們兩個辦這種事,還真是‘奇怪’啊。你們這算什麼?民間組織,還是社團?”
“喂,這個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這樣下去,我可不能繼續講正事了。”歐陽帆腰稍一用力,把身子坐直了起來。
“‘正事’?得了吧,你現在什麼都暴露了,就不要故作高深了!”
怎麼感覺這兩個人要打起來了?
“多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吧?我們完全可以……”我嘗試着去緩和他們之間的矛盾。
“‘不是大事’?對你而言,可能只是多了個旁聽的人……”歐陽帆看了眼尉鸞,“可對我而言,這可是多了個不小的麻煩啊。”
“怎麼?你怕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敗露,還是怕我把你以前的事……”
“啊,等一下……”歐陽帆走到教室門口,把門給打了開來,“出口在這裡,不嫌費力氣的話,就自己走出去。”
“可是,我覺得這裡挺好的啊,為什麼要出去?”尉鸞又坐到了座位上。
“因為如果你再不出去,可能就要被某個人丟出去了。”
“你有種再試試?”
“等下!等下!”我趕緊起身,站到了他們兩個的中間,“歐陽帆,尉鸞她也不是來搗亂的,她在或不在,又不會有什麼影響。”
“你還真是相信她啊。”
“Love and peace!俗話說的好啊,‘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人間’……”
歐陽帆本想要反駁,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眉頭一皺,但還是接通了。
“怎麼又是你?又是上次的那件事?”他背過身去,“你還真是會給找事做……行了,我現在就過來。”
他關上手機,轉過身來說道:“我不希望下一次還會見到這個人。你應該知道,我說的‘不希望’是什麼意思。”
說完,他便走出了教室。
“呃……你們以前是仇人?”我走去關上了教室的門,又很謹慎地關上。
“我以前也說過,‘只是認識’而已。”她偏了下頭,“我倒是想知道,你鎖門是要幹什麼?”
她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很快就意識到了其中的深意。
“啊……這只是一個小習慣而已,怕有別人發現……”
“發現……什麼?小教室里不可告人的秘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你都在想什麼?”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也泛起了紅。
“這麼說起來,我倒是有點想知道一件事了……”她走到我的跟前。
與其說是跟前,倒不如說是整個人都貼了上來啊!貼太近了啊!臉……臉都要碰到了啊!
她就這麼靜靜地開口,問道:“你……和歐陽帆是情侶嗎?”
“啊?”我先是一下恢復了平靜,接着又很快慌張了起來,“當然不是啊!你幹嘛這麼問!”
“因為……”她退後了幾步,用手指抵着下巴,“我不是很能想明白,為什麼你們會一起在沒人來的教室里干這些奇怪的事……”
“不要用這麼奇怪的表達啊……”
“而且你們平時不都是一個當大哥,一個當小弟的樣子嗎?我就想,會不會是你們想要掩藏你們間的關係,所以就這樣演戲呢?”
“雖然你猜對了一部分,可我們要掩藏的也不是‘情侶’關係啊!”
“而且,你上次不是還穿女裝來着嗎?難道不是因為歐陽帆的要求嗎?”
“雖然確實是因為他的要求……”
“啊!果然是這樣嗎!”她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不是啊!”我用力地揮揮手,表示否定,“所以說,這件事很難解釋啊……”
“那你們之間……”
“只是‘同志’關係啦!很單純的‘同志’關係”
“那不就是‘情侶’關係嗎?”
“我不是說那個‘同志’!而且,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我是有喜歡的女孩的……”
說到“喜歡的女孩”時,我不免覺得有些害羞,把領口往上提提,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因為得不到夢寐以求的愛情,就去找肉體上的寬慰?”
“我哪有這麼不……”我剛想說“不檢點”,但我馬上想到了尉鸞的事,便只好把話收了回來,“說起來,你怎麼把發色改回來了?”
“你說這個?”尉鸞指了指自己的長發,它前幾天還是橘紅色的,現在則是純凈的黑色,“想改了,就改了唄。而且,成天頂着那樣的頭髮,每天都要被老師叫去談話,我也很煩的啊。”
“是這樣嗎……”我對這個說法並不是很信服,“所以,你沒事了吧?”
“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沒事了’啊?”她在原地轉了一圈,“我不是好好的嗎?哪有什麼問題?”
我做了一個微笑,以作為回應。似乎,她現在已經沒多大心理包袱的樣子。
“啊!現在已經都這個時間了嗎?馬上就要到午睡時間了啊……”她看了眼表,“睡眠對於女孩兒而言可是頭等大事啊。”
她小跑着到了門邊,很利索地把門打開。
“那我先走了,以後也會來找你們玩的。還是說,我不來打擾你們會好一點?”
“喂……”
她拋下這句話便走了,只留下一扇打開着的門。
為什麼這些女生都喜歡看斷袖情節呢?明明純情的男女戀情更有看點,不是嗎?
我搖搖頭,走到門邊,想把門關上。我剛想把門合上,卻聽見走廊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哭聲。
“嗚……嗚……”
怎麼,又是哭聲?這樣的情節,我都已經見過一次了,怎麼又來?不會是尉鸞前腳剛走,後腳就又入了賊船吧?不,這哭聲也不想是女聲啊……
難道!難道是!我想到了一些不雅的畫面,不過這次,主動方和被動方都被我想象成是了男性。
剛才還談着斷袖情節,現在就要來實戰了嗎?雖然現實就是一場爛劇,可再爛,也不應該發生這樣的情節啊!
不過,往好的方向想,或許只是單純的有鬼在哭呢?這麼一想的話……也好不到哪裡去啊!
我走出教室,聽見哭聲還不斷地從我的右邊傳來。
我朝右邊的走廊看了看——除了幾間空教室和一處樓梯口外,什麼也看不到。可是,哭聲卻是確確實實存在的。雖然並不響,但是我還是能很清楚地聽見它的存在。
怎麼辦?要去看看嗎?我一邊想,一邊朝走廊的那邊走去。
哭聲越來越明顯,但我仍舊不能發現什麼。我走過一間間空教室,最後走到了樓梯口,卻依舊沒有撞見任何東西。但那哭聲卻是那麼明顯,彷彿它就在我的耳邊響起。
難道我真的遇到鬼了?我這麼疑惑着,朝四周看了看。
嗯?我突然有了發現。
在樓梯口下的階梯上,正坐着一個人。
他剃了一頭短髮,校服款式也是男式的,自然是一個男學生。他的身邊還放着一包開封了的餐巾紙,再旁邊則堆着一些用過的紙。
他一邊哭,一邊從那包紙里抽紙,他的哭聲沒有低微下來的意思,似乎一點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嗚……為什麼……嗚……”他一邊哭,一邊喃喃自語道。
原來只是單純的有人在哭而已嗎?莫名覺得鬆了口氣啊……
他哭得很傷心的樣子,是出了什麼事了嗎?我是不是應該去安慰他一下,或者是偷偷溜走?
不,即便是男生,也有心靈脆弱的時候啊!他們也是需要別人的關心的啊!
“喂,出了什麼事嗎?”我走到那個男生的邊上,在他的身邊坐下。
見有個陌生人突然出現,那個男生顯然是被嚇到了。他趕忙止住了眼淚,拿起一旁的餐巾紙,一副想要走的樣子。
“等等,我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我抓住了他的手臂,“我只是見你哭得這麼傷心,想你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事,興許我能幫上點忙呢?即便我不能幫你解決問題,至少也能分擔你的煩惱啊。”
他獃獃地站在原地,眼睛眨巴着,似乎還很糊塗。
“啊!我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啊……”我向他伸出另一隻手,“我叫陳屹,高二九班,只是一個路過的普通學生而已。”
“我……我叫劉昂,高一十班的……”他朝我伸出了手。我們倆握了握手。
“坐下吧。”我拍了拍一旁的空位,“不好意思,剛剛嚇到你了。”
他很尷尬地笑了一下,接着又坐了下來。
“介意跟我說說嗎?為什麼你哭得這麼傷心。”
“陳學長……我……”他眼角又流出了淚,“我喜歡一個女生,但我覺得我……我配不上她……”
啊……又是情感方面的問題嗎?難道是春天的緣故,所有人都想到了談戀愛嗎?
“她長得很漂亮,可我長得……”他指了指他的臉,長相確實並不出眾,“而且,我又沒有什麼特長——我既不會跳舞跳舞,又不會籃球足球,連學習都學不好……”
“啊……”那不就是沒有任何的資本了嗎?
“但是我還是很喜歡她……”他伸出手來,擺了一個“四”的手勢,“我已經暗戀她四年了,但我們之間……一直都沒有什麼起色……”
這不就是單方面的暗戀嗎?就是一個死肥宅都有暗戀偶像的權利,這樣的單相思也算不上什麼稀罕的。或許“四年”還能算上是個亮點?
“那麼,你覺得她喜歡你嗎?”
“說不好,但我覺得,她應該是有點意思的……”他擦了下眼淚,“初中的時候,她就經常叫我幫她丟垃圾,要不就是自己丟——我還沒見過她叫別人丟過垃圾。”
這不是被當作免費勞動力了嗎?聽着好可憐啊……
“而且,她也經常送我點東西。”
“哦?”
“我記得,她不止一次送給我一些吃的東西。有一次,別人送了她兩個漢堡,她還轉送給我吃了。”
這只是單純不想要了吧?而且聽起來好像是給乞丐的施捨啊……
“而且,她也喜歡看我做些表演。你知道嗎?我扮鬼臉很有一套。”他說著,做了個浮誇的鬼臉,“她總是叫我做這個,表演給她和她的朋友們看呢。”
這完全是被當作小丑了吧……
“還有還有,有幾次去吃飯,或者是去買東西的時候,我們路上順路。她的朋友發現了我,都會和她說,‘這是命運的安排’,她也會不好意思地笑。”
我怎麼覺得這只是他們之間的玩笑而已呢?感覺有種被嫌棄的感覺啊……
“還有……”
“我懂,我懂。”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了。感覺他再這麼說下去,我遲早會因為他的可憐而哭出來。
“陳學長,你是覺得我很煩嗎?”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抿了抿嘴唇,“你有和她表達過自己的感情嗎?”
“沒有,一次也沒有……”他又抽了一張紙,“我根本就沒有那個勇氣。”
“你很想和她在一起嗎?不和她在一起的話,你會覺得……”
“我覺得很痛苦……”他終於忍不住,又流出了眼淚,“平時雖然沒有這樣的感覺,可當我獨處,或者見到她的時候,我就會覺得痛苦。”
“我很能理解你,我也有過類似的經歷……”當然,我這話是在胡說。
“而且,最近我才知道,她已經和別人談戀愛了……”
“嗯?你是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是的……”
不妙啊,我怎麼越來越覺得,這個人不是我所想的什麼純情男子啊?
“當然,她能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我當然是高興的……”他像是覺得心痛一樣,捂住了自己的心臟,“胡說的,我怎麼可能會高興……”
“她既然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那麼你是不是也應該放下……”
“我也想,可我……”他臉色變得慘白,“我放不下,我忘不了。每次我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世上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
“我懂的……”
這不是要在一棵樹上弔死了嗎?求求你別管他們了,讓他們兩個人好好恩愛,不好嗎?
“你現在還喜歡着她?”
“我無時不刻在喜歡着她。”
我拍了拍他的肩,一時想不出什麼好的應對方法。現在,我覺得的這個人就是一個自作多情的單相思,雖然很可憐,但不值得去同情。
“你打算等到什麼時候?”
“一直這麼等下去。或許等到她和那個人分手,或許等到畢業,或許永遠這麼等下去。”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些什麼,“不好意思,稍微等我一下……”
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支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從裡面擠出些什麼東西,把它抹在了手上。
“呃……雖然可能有點多嘴……”我指了指那個他抹在手上的東西,“這是?”
“這個?她以前叫我丟掉的護手膏,我一直留着。”他把它放回了口袋,“早中晚,我都要抹一遍。這裡面有她的氣味。”
怎麼感覺,這個人有點……變態?不,是很變態啊!
“雖然這有點變態,但是,不這樣的話,我恐怕會瘋掉吧?”
你自己還知道自己變態啊?
“我覺得,你現在需要的既不是她的愛,也不是新的一段愛情。你需要的是時間,時間會抹去一切的。”
“但願吧。”他用餐巾紙擤了下鼻涕,“謝謝你,學長,我現在覺得好些了。”
他站起身來,準備要走的樣子。正好,我也沒有了開導他的心情。我本來只是覺得他可憐,覺得他有點蠢,但現在,我只覺得他是一個變態。比起他,我現在反倒擔心起那個姑娘來,指不定那天,這個人控制不住了,就對那個姑娘做出了些出格的舉動。
我正這麼想着,只聽見“啪嗒”一聲。我低頭一看,是一支筆掉在了地上。
“這支筆……”我撿起了那支筆,把它拿到了他的面前。
“啊,謝謝!”他把那支筆取走,放進了自己的衣袖裡,“十分感謝!如果這支筆掉了的話,我會很苦惱的……”
“冒昧地問一句,這支筆是不是也是……”
“她之前講座的時候,留在桌子上的。我把它拿了過來,本來想着還給她的……”他很寶貝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這支筆已經沒有筆水了,想必她也用不到了。”
說完,他便走下了樓梯,消失不見了。
我坐在原地,只覺得犯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