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下来的演讲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不断地在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在做梦,也没有产生任何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这所高中又是怎么回事?我从踏进这所学校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却经历了我这一生都不曾见过的荒诞怪事,尤其是不良少年其实是个优秀学生这件事。

我承认,很多东西是要靠天赋的,天赋的好坏往往对一件事的成败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学习也能划入其中。我听说过有差生通过自己的努力,迎头赶上,最终成就自己的例子,我以前也亲眼见证过几个这样的案例。“有天赋真好啊。”虽然我们总是这样来安慰自己,可心里都知道别人是有在发奋努力的。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不良学生能够成为三好学生的。他们大多是没有改进心的人,即便有,也都是为时已晚,难以悬崖勒马了。可是,这个叫欧阳帆的又是什么个情况?在身为不良学生的同时,又是一个三好学生?

我无法接受这件事,难以相信这就是事实。他难道是那种不学也能好的天才?拜托,那是只存在于虚拟中的,现实里只有偷偷学习而装作不学习的心机鬼。或许,他本来是个三好学生,最近才染上不良的恶习的?不可能,看之前班里人的反应,他的“名头”是由来已久的,再结合林辉英的叙述,能知道这人并不是初涉不良。本是不良,后决定从良的说法也是不可能的,否则他也不会顶着一头刺眼的黄色头发。

仔细想想,或许是他和校长做了什么交易,让校长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他即便是作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怎么样的交易,会让校长不惜推一个大有名声的不良学生上“学生代表”这样的宝座呢?为了这个学生的地位,宁可冒着被检举查办的风险,也要这么做?这怎么也说不通。

欧阳帆的讲话很简短,不一会儿就说完了,接下来便轮到了校长的讲话。他满面春风,一副得意的样子。他上台前朝欧阳帆笑了笑,似乎对他的发言很满意。

我现在越发觉得自己是进了某个异世界,而不是在那个我熟悉的现实之中。

开学典礼结束时,已经是午餐时间了。学生们自觉地排成了两列的纵队,说笑着向食堂走去。虽说队伍并不整齐,也不时能看见三四成排的学生,但总体来说还是挺有秩序。

我和自己的班级走散了,排在了不知道哪个班级的队伍里。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别的班的人是陌生人,自己的班的人也是陌生人,排在哪儿其实都是一个样子。

“陈屹,你到我们班的队伍里来干什么?”

队伍的后方伸出来一只手,它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的目光和注意力拉了过去。

这手臂的力量,和这熟悉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在和我说话。

“跟自己班的队伍走散了,随便找了个队伍。”我对林辉英说道。

“哦,这样啊。”林辉英点点头,上前了几个身位,“你知道我们学校的餐厅怎么个运作方式吧?”

“之前老师有介绍过,这我还是知道的。”我对他的这句话略微感到有些不舒服。

“知道就好。虽然全国很多地方的食堂都是用饭卡的,但也不排除有些地方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原本读的学校就是其中之一,那就有些麻烦了。”

“可惜我以前也是用饭卡的。”我微微笑了一下,但并不是完全出于好意。

“你的饭卡是新发的吧?里面应该给你存了一百块。”他似乎想就饭卡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他的同伴们在后头看着我们,也像是对我们的对话抱有兴趣,即便这兴趣可能并不单纯。

“是的。”我顺手想把饭卡拿出来。但是,它并不在我的口袋里。

我伸手去摸索另外一个口袋,同样空手而归。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饭卡这时还躺在自己的座位里。

“你这是忘带了?”见我掏了几次口袋,表情逐步变得惊慌,他很轻易地就猜到了我的窘境。

“要不用我的?”他把自己的卡拿了出来。

为人民服务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谢谢。”我真诚地表示了感谢,身子也不自觉地朝他那里靠了靠。我这是有了安全感?

食堂可以说是宽敞干净,菜式也倒是丰富,可惜口味却很平凡。

我自然地和林辉英他们坐在了一起,他们倒也不介意。餐桌上,我问林辉英:“那个欧阳帆,真的是个不良吗?”

他明显不想听到“欧阳帆”这个名字,但他还是作了回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良。”

“一个不良来当学生代表?这太不正常了。”

“陈屹,你要知道,谁成绩好,谁就当这个代表。”

他的同伴紧接着向我作补充:“这个欧阳帆,虽说平日里最不守规矩,什么事都有可能干得出来,可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第一,自高一入学以来一直如此。”

另一个同伴也不愿保持沉默:“不仅如此,这个人的成绩总是能压第二名几十分,不论是多么难的考试,都一向如此,他的成绩,就是拿到省里也是碾压级别的。我听说他还差点就能因此上电视了——要不是他自己拒绝了这次机会。”

“哦?也就是说,这个人不仅是个学霸,还是学校里的一个宝贝?”

“是省里的宝贝。”林辉英的同伴纠正到。

“这就是他能不受校规约束的理由?”

“或许是吧,毕竟学校里面,学习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

“诶,你这话我不同意。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初中里那个谁,经常考年级第一的那个,他不也是省里有名的?可他背地里抽烟的事一查出来,不还是吃了处分?”

“他那是自己作,平时老师睁只眼闭只眼,他蹬鼻子上脸,在教室里抽,能怪谁?”

“咱们现在这个难道就不是蹬鼻子上脸了?”

林辉英突然一拍桌子,吓得他的两个同伴马上闭上了嘴,手上的筷子都差点被震脱手。

“别再谈关于那个人的事了,好好吃饭。”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乖乖地低头去吃饭。

我知道林辉英不喜欢,或者说讨厌那个叫欧阳帆的,但他为此发这么大的火,我还是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肯定有着不为人知,或者广为人知的故事。

饭毕,我们四人一同出了食堂。林辉英的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表情也舒展开来。

“我去练盲肠,你们谁一起去?”他指了指操场。

他的另外两个同伴都笑了笑,说:“你自己去吧,不缺我们几个电灯泡。”

“你们两个小子。”林辉英做了个挥拳的动作,但脸上却挂着微笑,“陈屹,你去吗?”

“我?我不必了,我还要回教室做些事。”我摆摆手。

“那就下次吧。”说完,他小跑着去了操场。

见他走远了,我便转向另外两位,而他们也像知道我又什么要问他们似的,早已摆好了姿态,等待我的提问。

“那个,同学,你们刚刚说的‘电灯泡’是什么意思?林辉英他......”

“林辉英这人不老实啊,当着学生会主席,却有一颗狂放不羁的心啊。有个女生在操场那儿等着他,他俩每天都要一次打篮球的。他总说他们两个只是青梅竹马关系,又有相同的爱好,但谁不知道,这种关系意味着什么呢?即便现在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的。”

“你们的意思是,他们之间......”他们点点头。

林辉英的对象?不会是叫梁思成吧?可这也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啊。

“冒昧地问一句,这个女孩儿的名字是?”

“她叫金月玲。”

忘了还有这么一出。我不得不惊叹命运弄人。那段没有实现的爱情,难道要在他俩身上实现了?

我这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顺便再问一句,林辉英和欧阳帆之间有什么过节吗?他听到欧阳帆的事,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他们俩对视一眼,耸了耸肩,回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们俩恰巧是知情人士之一。不过,林辉英不让我们对这件事多说什么,我们也不觉得拿这件事开涮有什么意思。你如果想知道,可以问问当事人,但我们是不会多说什么的。不过,我劝你还是知道的少一点好。”

说完,两人便默契地转身离开了,像是不愿听见我的下一个问题。

我也不是空闲到问别人一个中午的问题,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这件事关乎到我未来的校园生活,也能说关乎到我的命运与人生。

我要向班主任提出换一个座位。在知道同桌的真实身份之后,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地坐在他旁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