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天放学后,我找到了那个高一的女生。当我在距离校门十几米的地方拦住她时,她正和她的哥哥并排地走着。我对她这么说:“抱歉,同学,能耽误些时间吗?”

她的哥哥没有见过我,自然表现得十分疑惑,但那个女生却是马上认出了我,并且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大概还在对上次那件事耿耿于怀。

“学长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其实是关于郭浩明同学的事,不过,也是关于你的事。”

她自然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看了一眼她的哥哥,而对方也明白了我的意思,自觉地走到了校门口附近,等待我们这边结束谈话。

“上次因为我的误解,闹出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我向你道歉......”

“你完全不需要道歉,你不过是展示了你的正直而已,倒是我没有第一时间说明情况。”虽然那情况也不过是谎言就是了,“我这里先把正事先说了吧,免得耽误你的时间。”我清了清嗓子,但这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我的声音变得足够响亮,而是让它在足够轻的同时,又足够的清楚。我说道:“我主要要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一个提问:郭浩明喜欢你吧?”

听了我的提问,她先是一愣,接着,她身上的血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她的脸上汇聚,而她的咽喉也开始摆动起来,像是要说话的样子,但没有一句言语从她的嘴中出现。

“或者,我换一个说法:你喜欢郭浩明吧?又或者,我再换一个说法:你们两情相悦,或者是已经确立了关系?”

“你在说......说什么呢!”她这时不好意思地大喊起来,好在我的身体阻挡了一部分的声波,周围的建筑又形成了壁垒,这才让身处校门口的那人尚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不妙,“学长!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向我开这么一个玩笑吗?我还以为是什么严肃的......”

“我当然是严肃的,而正因为我是严肃的,所以我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算哪门子的严肃!这种桃色新闻,有什么必要来当面质问我啊!”

“那我就先说下一件事:你知道郭浩明同学最近当上了学生会的会长了吧?”

她这时冷静了些,语气变得镇定很多,不过脸上依旧残留着刚刚的红晕。

“学生会会长?他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一周前,在学生会的换届仪式上,前会长亲自把会长的职位交给了他。”

“真的吗?可是,他上个学期才入的学生会,而且,他平时和我说,自己在学生会里只是打打杂活——难道说,其实他瞒着我,其实已经偷偷地干了不少重要的工作啦?他之前就已经成了部长了吗?”她对此似乎感到十足的兴奋。

“不,他很诚实,他确实是一直做着简单的杂活。”

“杂活......可如果真是这样,他是怎么当上学生会会长的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之一。据我所知,或者,据郭浩明跟我说,他也就和前会长见过两次面,那次换届仪式就算其中一次。”

“那么,另外一次呢?说不定是在另外一次,他给前会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另外一次是他碰巧遇见了前会长,就和他打了个招呼,仅此而已。当然,我说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并非是去怀疑前会长的决定,至少,它不是这次我所要说的事的重点。你知不知道,在下一周周五的下午,我们高三年级会开一次演讲大会?郭浩明就是负责这件事的。”

“他负责?可按你的话来说,他上个星期才刚刚担任会长吧?而且他之前又没有任何的经验,怎么这么快就要......”

“不仅只留下了两周的时间,而且,他告诉我说,他也是临时接到的任务,而前会长在卸职之前,对这个活动没有做出任何的安排,他一点帮助都没有给郭浩明。”

“为什么会这样?前会长应该是知道......”

“无论怎么说,现在,距离活动开始只有一周的时间了。那么,请你告诉我,据你所知,他做了多少的工作呢?他有去召集学生会的成员布置过工作吗?他有在闲暇的时间联系过负责的老师吗?”

对方没有回答,而她的沉默本身就是回答——看来,郭浩明并没有做相应的工作。

“虽然活动的布置并非全由学生会完成,老师的工作是占其中大多数的,可是,那些台面上的重要工作——场地布置、座位安排(这次开会地点是在大会议厅,倒是不用收椅子了,可班级入座依旧要引导)、服务人员,以及协助维护现场纪律、调查各班参与情况,还有各种作为我这个门外汉从没想到过的工作。郭浩明身为会长,要做的工作是很多的,而如果他没有做好相应的工作,恐怕,不仅是要接受老师的批评,以及同事同学们对于他的指责,他自己也要......”

“这太可怕了......我要去和前会长谈谈,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她接着问我有关林辉英的一些信息,我则将他所处的班级、所坐的位置,以及他中午会在篮球场等一些有助于她的信息告诉她。

“谢谢学长。不过,我想知道,你一开始问我......和郭浩明之间的......”她说到这儿,原本沉重的脸便又泛起红来,“‘情感关系’,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几周之前的那件事。在一次早自习的时候,有两个高三的男生发生了斗殴的事件。”

“我听说过,我记得当时还通报批评过。”

“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其中有个被通报的男生的名字叫‘林辉英’。”

“啊!是那个前会长吗?他是斗殴的那个?”

“虽然学校说是双方发生了口角,才导致拳脚相向,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我是另外一个参与者的同桌,我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当时,前会长走进我们班里,直接把另外一个人叫了出去,原因呢?因为我的同桌给前会长的妹妹写了信,信的内容恐怕你也猜得到些许,而就是因为这件事,前会长才要教训我的同桌。他根本不想让其他的男生去接近自己的妹妹。”

“那这件事和你一开始提的问题又有什么关联呢?”

“另外一件事则是在上个学期,不过那是件很私密的事,我这里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张扬。当时的纪律部部长因为有了恋爱,被会长发现了,惹得会长很生气。他威胁纪律部部长,说要告发他,要把这事告诉校长和他的父母,除非他和那个女生断绝关系,虽然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就是了。”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前会长,很反感......这种事,是吗?”

“大概也不算是反感,因为他自己似乎也有类似的绯闻对象,这是我认识他之后不久就听说到的。”

“也就是说,他明明自己都无法做出模范作用,却要求别人这么做吗?”我没有做出正面回复,但是那个女生却已经是有了火气,“我明天就去找前会长谈谈,谢谢学长你告诉我这些。”

“还请你多关照郭浩明同学一些。我已经不再是学生会成员了,不好插手帮助他,而且我也缺乏正面对他说出这些的觉悟......”

“我明白的,学长,他也没有勇气去听这些的,你把这些告诉我,是最明智的决定。我再次向你道谢。”

她向我鞠躬,接着,便说自己回去会安排一下,这就先行告退了。

“啊,对了同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一下,好让我容易称呼些。”

“李明轩。”

我点点头,表示收到,她便转身朝她的哥哥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自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从上一次事件可以看出,她是有着一定责任感与担当了,这才会站出来去质疑我的身份,而她又是容易轻信别人的,尉鸾给她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她就马上会去相信,也正因这些,我才会想到让她去相信我,然后让她去代我质疑林辉英,这是借刀杀人。我之所以感到羞愧,是因为虽然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但我这是春秋笔法,是用特定的用词去截取特定的事实,以将她导向特定的方向,而这在客观上来看,是与欺骗无异的。我深深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完全就是恶人一般的存在。

不过,即便怀着这样的自责,我的计划却仍旧是要继续的。虽然不能用“这都是为了他们好”来欺骗自己,但我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有把接下来几步都走完的觉悟。而我相信,李明轩也同样有着这样的勇气。

在第二天的上午(确切地说,是在早晨),这件事便开始不可抑制地发酵。当我们结束了早自习,许多学生走到了走廊上开始闲聊时,突然,一阵吵闹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首先是我们听见楼下传来的吵闹声,那声音明显是一男一女间的争执,大家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情侣拌嘴,有人说是男女生之间正常的摩擦,有人说是小团体与小团体之间的斗争,而无论他们讨论如何,最终还是要亲自下楼去一探究竟。虽然我对情况大致有了自己的猜测,但为了掌握具体情况,我还是跟着大流走到了楼下,于是,我们接着便看见了接下来的一幕:一个矮个子女生仰头看着高出他几个头的林辉英,她伸着手指向对方的脸,大声地说着许多严苛的批评话,而林辉英却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嘴里同样是喋喋不休。

“喂,喂,这什么情况?”

“怎么又是林辉英?这个人最近是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有谁知道的,跟咱说一说?”

我努力挤到人流的前围,勉强能够听清当事者的谈话声。

“你为什么这么侮辱他?”这是李明轩在指责对方,她的声音严肃,但不难发现其中的火气。

“因为这就是事实,不论你怎么说,这就是事实。”林辉英的声音很平静。

“这就是你身为学生会会长的道德水平?背后说别人的不是,又策划着别人出丑?”

“这无关乎道德,而是为了大义。为了学校,他必须做出这样的牺牲,而他也会为自己向学校所做的贡献而感到骄傲。”

“这算哪门子的贡献?如果说丢失一个人的尊严就能让学校沾光的话,那你干脆做最十恶不赦、最大奸大恶的那个吧!不对,你现在就已经是这种人了——学校可没有因为你的这种行为而沾一点光!”

面对一个高一小女生对于我们高三敬爱的、友好的学生会长的指责,大部分人是持负面态度的。他们认为,这个小女孩儿无理取闹,活脱脱一个小泼妇。她这样诘难我们最老实、最友好、最尽责的好兄弟,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的,于是我不难听见,在人群中不时出现几句批评她的话。

“你现在都没有搞懂,究竟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大恶。他个人的事是小,学校长期的稳定是大。”他说这些时,挺了挺自己的腰板,于是他那高大的身影显得愈发高大,“我想在我任期中将大家引导成为作风优良、品学兼优的人才,而我实际上是失败的,这我明白、清楚得很。怎么去选择后人?我知道哪些人能够理解我,哪些人又能够将我的思想进行传承,哪些人有机会帮助我实现我在这所学校里没有实现的愿望。可是,人是会变的,他们或许在某个时候是优秀的,是正直的,是善良、热情、勤奋的,可只要有一个契机,他们就要倒向恶的那一边去,之后再也倒不回来了。他们开始欺骗,开始工于心计,只要能够满足他们利益的事,不管多么恶劣,他们都要去做。你不要以为我这是无稽之谈,因为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个人的堕落。”

他说这话时,眼睛连同着身子,一起转向了围观的学生。他张开双臂,眉头紧锁,似乎在向各位发表具有指导性意见的重要演讲,又似乎是在向无知的羊群传授着无上的真理。

“各位!你们一定要谨记,不要让自己被邪恶吞噬!我虽然到现在仍坚守着正道,却愈发感觉邪恶的包围!而我的脑子又是那么天真,居然会毫无防备地去向黑暗张开怀抱!各位,注意你们的双臂,不要让它们朝错误的人张开,不要让吸血的魔鬼攀附在你的胸膛,不然,你温热的血就要被他们一饮而尽,而他们不会再回想起你的善,只会去惦记着你血液的美味!‘与人为善’,各位,这是教导,这是准则,但是,这不是定理,更加不是公式!不要没有任何条件地去运用它,因为它往往是个谬误!”

他的讲演打动了许多围观的学生,周围的人为他热烈地鼓起掌,并喝彩“好样的”,许多人甚至为此留下了感动的眼泪,纷纷表示愿意传递林辉英的正义。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走在正道上,却做着迫害人的恶事?”李明轩的火气更上了一层,“你叫郭浩明当着面出丑,你叫他颜面扫地,让他在这加下来两年的学生生涯里做遭万人唾弃的犹大,而你自己却做耶稣!”

出乎我的意料,同时又大概出乎李明轩的意料的是,林辉英突然摆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并用一种十分自然真实的语调,问李明轩道:“郭浩明同学是哪位?你所说的颜面扫地又是指的什么?”

这种赤裸裸的欺骗自然激起了李明轩的怒火。她丢掉了先前的克制,用近乎辱骂的态度叫喊起来:“你这个扯大谎的大骗子!自称是正人君子,撒起谎话来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你这是吃了人不吐骨头,是大虫拿了人装家猫拿了耗子!”

林辉英摆摆头,露出了一副略微带些忧伤的面容,向周围的学生们说:“各位,你们刚刚看到的是什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学妹,突然对我发起刁难,现在,她又突然发起火,说我在撒谎,说我是骗子,而这,仅仅是因为她的小男友犯了校规,而我出于学生,同时又作为学生会会长的指责,用合乎规矩的手段惩罚了他,这个女生就要来这样对付我。我自觉对学校做的贡献极小,是不合格的,祈祷着后来的接替者可以接替我的事业。而我的这份无能,最终还是让我自己食到苦果,就是今天遭了这位学生的责骂。虽然,我自是知道这是我自讨苦吃,可是,我却又认为自己尚有苦劳,应当受到我微不足道但是已经完全足够了的尊敬,而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如果说,按照学校规定去主持正义,却还成为了错误的一方,那么我们的学校又将如何复兴,又将如何进步呢?”

周围的人听闻这些话,无不被会长这真诚的悲伤与担忧感动,又再一次鼓起掌,又再一次流下许多泪来。

“可不要被他欺骗了!你们可知道新学生会长的事?他本是一名普通的干事,受了会长的委托,接替成为了新的会长。可是,他得到的是什么呢?是学生会会长这么一个光荣的头衔?不是,是一个烂摊子!等待着他的,是一个两个星期之后便要进行,可安排进度为零的年级工作!他没有一点经验,连从哪里入手都不知道。作为前辈,会长尽了自己应该尽的指责了吗?不!他没有任何指导,没有任何帮助,只是让新会长独自面对一切,原因只是想让他出丑,好让各位见识到一个‘能力不足’的会长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后来的竞争者同样也会知道,作为会长所面临着的出丑的压力究竟有多大。他既要让自己一直管理学生会到毕业,又要让后来的学生看自己是神,看新会长是最为负面的教材!他为了自己,居然要去牺牲一个可怜的高一男生!”

“那完全是他自己能力不足吧?”一个声音当即反驳她。

“辉英选择了他,现在却说他做不了,这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我们学校难道已经败坏到这种程度,连学生会会长的继承人都只有这样的水平了吗?”

“你说是这样就是这样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各种各样的质疑声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恶毒的言语化作尖利的刀锋,直逼得李明轩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她大声地回应着“不是的”“全是这个人的错”,但周围的攻势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终于,她抵挡不住攻势,还是流出了眼泪来。

看见她流泪,许多人是嗤之以鼻的,他们说:“她现在是要用眼泪来博取同情呢!”

几个男生见到这副情形,更是怒火中烧,指责道:“是不是女生流点眼泪就是对的了?你们就只会用这种伎俩?”

“你们男生能不能闭嘴啊?”这立刻引来了女生们的反击。

我看着流了眼泪,却又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李明轩,心中对她的勇敢更是尊敬三分,同时,我对于我的羞愧也加深了三分。

我这时候想,如果让郭浩明见到了这副情景,他会怎么做呢?他会一改原来懦弱的样子,大声地驳斥周围的人,然后护着李明轩离开吗?或者,他只是默默地走来,陪同着李明轩一同悄悄地离开?又或许,他那软弱的性格直到这时候也不曾改变,只是让他躲在人群之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想,因为郭浩明没有出现,而他这时候估计最多只是坐在教室里,看着李明轩空荡荡的座位心神不安,根本不会想到这时候的她,居然正受着高三的学长学姐们的围攻。我这时候祈祷,上帝能够给予他暗示,让他飞奔过来解救这个女孩,又或是让我的大脑发出信号,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去站出来保护这个受伤的女孩。但是, 这样的祈祷注定是徒劳,因为我所相信的不是上帝,而只是奇迹而已,而这种所谓信仰不过只是对命运心存侥幸而已,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

但是,命运这个时候似乎是展现出了自己神秘的魅力。当我还在原地自我犹豫的时候,忽然,一阵骚动从人群的一角出现。我抬头向那个方向望去,接着,我摆看见了推搡着人们向前走来的欧阳帆。

“他来这儿干什么?”

“他不会是来找林辉英的麻烦的吧?”

“他的手现在还没好呢......现在他们如果再打一架,谁更可能赢?”

“上次他不是靠偷袭才赢的吗......”

在众多的议论声中,欧阳帆走到了李明轩的身边。他轻轻拍了拍李明轩的肩膀,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接着,他便要领着李明轩下楼。

“他们认识?”

“不会就是欧阳帆派他来搞事的吧?”

面对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欧阳帆只是还以一个平静的眼神,这却让面前议论的几人止住了嘴,接着,他又用这样的眼神环视了一遍人群,于是,一切讨论都没有了声音。大家沉默着看着欧阳帆护着这个流着泪的女生,缓步走向楼道。

那个眼神,我现在想来,是远不及他高二时那样凶狠的。那不过是普通的一眼,这在我看来自然是如此,可他对于周围的人而言,却是具有那么强大的威力。现在想来,或许他的这个眼神所做到的并非让他人感到恐惧,相反的,它或许只是让他人感到平静,而在平下心之后,这些原本冲动的人或许就会去反思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用自己的理性去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

在经过林辉英的身边时,欧阳帆用同样平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林辉英还给他的,则是一个复杂而纯粹的眼神——那里面杂糅了不知道多少同样名为恨的东西。

在欧阳帆带着李明轩离开之后,所有学生都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老师赶到,把所有人赶回了教室,他们才挪动起他们的脚步。我混在人群之中,匆匆跑下楼,想要追上欧阳帆他们,结果是在教学楼的楼梯口撞见了正要上楼的欧阳帆。这时,他身边的李明轩已经不见了。

“回教室吧。”他对我说。

在上楼的时候,他跟我说:“我知道你跟这件事有关联,而当你楼下和我撞见之后,我更加确信这一点。”

“我必须承认,这个情况是我所没有想到的,我并没有把林辉英的做法思考在内,这才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我必须要向她道歉,但这也无法弥补她损失的尊严。我本想挽救一个人的尊严,结果却是伤害了另外一个人的尊严,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那么你还应当去思考怎么帮助她去挽回她的尊严。”他拍了下我的肩膀,“我虽然已经不再做这种事了,我同样也不建议你做这类事,但我不会阻止你去做这种事,因为这完全是你自己的自由。只不过,你要用别的方式,而不是‘M.T.C式’的方式。”

我对于他的这句话,并不是十分理解,但隐隐约约能够感触到其中的一些影子。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下楼来的呢?”

“本来我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吵架,但或许是因为当时情景已经是超出了普通争吵的范畴,又或许是一股灵感点亮了我,总之,我是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而当我下楼之后,也大概理解了情况。”

“你似乎对于情况很了解。你围观了一会儿?”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气氛,谁都闻的出来的吧?”

而他在闻到这种气味之后,立马就采取了行动。我心里这么想,接着就又批评我没有像我自以为能够做到的那样马上挺身而出,并自己告诫我自己说,一定不能够忘了自己的觉悟。

然而,我的这种觉悟不过是自己对于自己的落实不到实处的批评。

傍晚的时候,我打算去找李明轩谈谈早上的事,并为自己不成熟的考虑与自己在这件事上所要负起的绝对的责任而道歉。尉鸾似乎是察觉到我急着要离开教室,却没有背上书包的这个行为,她小跑着过来问我:“你这么急是要上哪儿去?是要去见人?”

我发觉到,这时候的她完全不像中午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火气,而变得活泼起来,可这样的活泼是完全超乎平常的,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是的,去见一个人。是一个高一的学妹,我之前做了很过分的事,现在要去道歉。”

“啊......你不会是看上人小姑娘了吧?”她说这话时,笑容十分灿烂,以至于我现在想到她的这个笑容,心里倒像被刀子划割一般痛苦。

“她自己有自己的心上人,可看不上我。我不过是她心上人认识的一个学长而已。”

“这样哦......那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当时的我对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感到十分困惑,便回答:“这是我个人的事,你完全不需要和我一起来的。”

她听罢,点点头,接着便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起了自己的书包。我见她没有了别的事,便也出了教室,下了楼。

我一边走着,一边思考刚刚尉鸾的行为,一种莫明的愧怍涌上我的心头,但我却没有办法去言说。而没等我对此进行进一步的思考,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影却将我从自己的思考里拖出来。

那是李明轩和她的哥哥,此时的她,正坐在教学楼楼下的护栏上,而她的哥哥,则是坐在她的旁边。他大口喘着气,似乎十分劳累的样子,直到我再走近一会儿,我才看见他脸上有些发紫的肿包。他原来是被打了,而且从全身的伤来看,伤得是不轻的。

“发生什么了?”我跑到他们的身边,询问道,“是谁做的这些?”

“是我自己做的......”李明轩的哥哥答道,他回答时明显有些吃力,大概是还没有缓过劲来,“我刚刚......找了那个大个子......呵......果然是打不过他......”

我于是明白了,他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妹妹受了屈辱,于是决定要向林辉英寻仇,不过,他虽然还算结实,可和林辉英相比,他还是太过于瘦弱了,打不过是自然的。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也不会这样......”李明轩自责地说。

“不!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那些事都告诉你,这样你也不会受那样的委屈!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这份歉意,一是因为我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二是因为我其实当时也在现场,我却没有站出来阻止一切!”

“你们说的都不对......咳咳......先让我喘几口气......”李明轩的哥哥锤了锤胸口,又呼吸了几口,这才让自己的气息稳定下来,“如果不是那个恶人做了恶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做的恶事,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和善良的人为之买单?这是不对的!他要受到应得的惩罚!但是,我们能做什么?我不能指望老师去帮忙,因为他在老师眼中大概是有责任的善良的好人,我这种找他麻烦的才是恶人,而他现在也高三了,即便是知道了他的行径,老师们也会出于对他高考的考虑而不了了之。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我打不过他,不能让他吃到苦头,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办法!”

“我会想办法的!”我坚定地说道,“我来帮助你们!我来为你们搏回公道!”

我意识到,如果我早有觉悟,就应当在事发之后立刻采取行动,而不是在放学之后才慢悠悠地出现。我于是又批评起自己来,发生势必要在现在展示我自己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