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小玉，还在睡吗？”妇人敲了敲房门，没有敢推门进屋，“身体不舒服吗？要不今天学校那边就请假吧？”
“不，没事。”从门的里面传来了闷闷的一声，接着，原本紧锁着的门被打开，一个女孩儿出现在了门后，露出了一双疲惫的眼睛，“我今天会去学校的，不用请假。”
“……那我先去做早饭，等下出来吃吧。”
女孩儿回了句“嗯”，便关上了门，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
妇人没有再说什么。她回头看了眼正看着自己的丈夫——丈夫的眼神中不知道藏了多少的情感，又藏了多少的话语，但他始终这么一言不发地坐着，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
妇人也没有和他提什么。她从门边慢慢走开，走向厨房，继续准备快要完成了的早餐。
门后，女孩儿依旧靠着门。她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在从门边走开。她走过自己的床边，眼睛也在上面扫了一眼——被褥整齐地铺着，它们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整齐过。
她又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在那儿站定了。桌面上放着不少的书，有许多文学作品，也有许多理论性的作品，学习用的资料也夹杂在其中，但这些她一本都翻开过。
她看着那几本已经被她摆放得整齐的教科书和作业，封面上很整齐地写着“尉鸾”两个字。
尉鸾看着那两个字，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似乎那两个字并非是自己的代号。她伸出手去抚摸书的封面，去抚摸那两个字，像是想通过自己的皮肤去感受那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的真实。但她什么也没有感受到，只是感受到没有温度的血肉从自己的指尖滑过。
她从书桌边走开，走到了自己的衣柜前。柜门上嵌着比她人还要高上不少的镜子，从那面镜子里，她可以看到自己的整个身子。
镜子里，站着的是一个打扮干净整齐的漂亮女生，各方面都显得十分得体，似乎是来自上帝的纯洁附着到了她的身上。但她知道这不是事实，撒旦的不洁早就在她的身上生了根。
突然，她听到了一种低沉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震动。她很清楚，这是手机的震动声。虽然这个声音非常短暂，只是出现了一瞬，但她还是很清楚地分别出了它。
她又走到了自己的书桌边，拿起了放在桌面一角的手机，点亮屏幕，果然看到了悬浮在屏幕上的一条刚刚发来的消息。
“啊……果然是……”
尉鸾喜欢给自己的好友加备注，各种各样的备注，像是“暖心小哥哥”“小苹果”“小贱人！”之类的。她给这位也加了备注，但是，她所备注的却是对方的真名。这是她的好友列表里唯一能看见的一个真实的人名。
她点开消息，看见消息记录上这么显示——
自己：“在吗？”
“数学作业做好了吗？”
“帮个忙？实在不会做。”
“如果其他的也做好了的话，也顺带着帮一下？”
“喂，在吗？”
“睡了？”
“这么早就睡了？你是不是年轻人啊？”
“算了，算了，我去问别人。”
“晚安，拜拜！”
对方：“啊，刚刚才看见……”
自从上次借着机会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她隔三岔五就会在晚上发点些消息，然后在第二天的早上收到他的回复。这似乎成了两人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尉鸾看了眼放在一边的作业，居然不自觉地笑了。她早就把昨天的作业做完了，她也是做完了作业，才想到了给那个人发的消息。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正确率能有多高，但至少她做完了。这样是不是有点骗人的意思呢？不过，不被发现的话，就不算是骗人吧？
她把手机关机，把它和整理好了的一起放进了书包。她拎起书包，走到门前，打开门，从门那儿走了出去。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本还看着报纸，听见房门那儿有了动静，便赶紧抬起头来。见是尉鸾走出来了，便放下报纸，跟她说：“起来啦？”
“嗯”尉鸾回道，走到洗漱间里洗漱。
男人看着她走进洗漱间，便又拿起报纸看起来，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报纸上。
一会儿，尉鸾洗漱完毕，从洗漱间里走了出来。
这时候，早餐也已经准备完毕，冒着热气的粥、馒头和各类小菜都已经摆上了桌。
尉鸾安静地走到桌前坐下，拿起了筷子，准备用餐。
“啊，不加点糖吗？”妇人问道，手里拿着一罐白砂糖。
“哦，好。”尉鸾从妇人的手里接过白砂糖，往自己的碗里加了几勺，又把糖递了回去。
三个人都坐到了桌前，手里捧着各自的饭碗，往自己的碗里夹菜，又用筷子往自己的嘴里送粥，或是干脆“哧溜”地把粥吸进嘴里。
男人拿起一个馒头咀嚼着，又给尉鸾递了个馒头。尉鸾接下，吃了几口，又去吃粥。男人又开始吃小菜，他也不忘给尉鸾加点。尉鸾也接过，把它们混着粥吞了下肚去。
吃了会儿，三口人都吃饱了早饭，他们的这一天这才是正式开始。
男人起身，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西服外套穿上，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带；妇人开始收拾桌子，把三只碗和各个空盘收进了厨房，又拿抹布出来抹桌子；尉鸾则提起书包，走到门前，准备出门上学。
“要我送你吗？”男人问她。
“不用，我走过去就行了。”尉鸾回道。
她穿好了鞋子，推开门，留下了句“我走了”，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开始还很清楚，过了一会儿，声音便小了下去，最后整个地消失了。
尉鸾已经走远了。
妇人突然哭了出来。眼泪终于从她的眼眶里逃了出来，关在喉咙里的呜咽声也终于不再受束缚，而她身体的力气也从她的身体里逃了出来，让她的肉体一下子没有了支撑，整个倒了下去。
男人赶紧抓住了妇人的肩膀，把妇人搂进自己的怀里，好让她的身子可以倚在自己的还算有气力的身体上，让她的脑袋可以靠在自己的尚有温度的胸膛上。他的脸整个绷住，但眼泪也很不争气地从他的眼中溜了出来。
他看向一旁的客厅。他依旧清晰地记得，昨天在那儿发生的事。
一切的开始都只是很简单的一句“我回来了”。
尉鸾那个时候刚刚从学校里回来。她刚进门，便朝屋里头打了声招呼，听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的父亲这天下班早，这个时候已经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等着晚饭准备好了。
至于尉鸾的母亲，她这个时候也刚下班回家，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晚饭很简单，和平时做的差不多——两盘荤的，是父女俩喜欢吃的；两盘素的，一盘是全家都爱吃的，一盘则只是母亲喜欢的；一碗鸡蛋羹，同样是全家都拿来下饭的。
父亲抬起头看了眼正在门口脱着鞋的女儿，见她那副表情，便扬了扬眉毛。
“今天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我不是每天都这么开心吗？”
父亲不这么认为。她前些天那段意识消沉的日子，这个老父亲可都还记在脑子里。但他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开心自然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父亲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开口道，“是不是有哪个男生……”他本是想要开个玩笑，但马上就又觉得有些不妥，开始后悔说了这句话。
“爸爸！你瞎猜什么……”尉鸾知道这是句打趣的话，也就没有当回事。
父亲知道自己之前的那段恋情，这是尉鸾可以确认的，毕竟之前也因为这件事而被叫了家长。但是，除了“这段感情确实存在过”这么一个事实外，父亲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包括她在学校里的各种表现以及那不洁的名声。
事实上，父亲所知道的并非只有“那段已经消失了的感情”，但他所知道的也远没有到“大致了解”的地步，只不过是在被隐瞒的成分上又多了些许而已。
“今天学校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说说看？”
“没什么事，该发生什么就发生什么。”
“哦？”
“‘哦’什么啊……就是上上课，和同学聊聊天什么的。”
“这样啊……”父亲点了点头，“啊，对了，前几天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你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尉鸾似乎显得有些慌张。虽然她极力想要掩盖这一点，但还是被她的父亲给识破了。
“好像是前天的事？记不大清了。”他拍了怕自己的脑袋，“我那个时候在开车，然后就看见你走在街上。本来想要带你回来的，但是啊……”
“但……但是……”
“我看见你旁边好像走着一个人啊。一个男生，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是路人吗？”
“啊？有这件……”尉鸾不停地眨巴着眼睛，“那大概就是正好顺路的同校同学吧？”
“欸？你们不认识的吗？”
“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我倒是见到你和他聊得有说有笑的。”
“这……有这件事吗？对了！前天你不是在忙公司里的事吗？我睡着了都没见你回家，你是怎么做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我的？而且那天的话，我确实是一个人走回来的！嗯！”
“啊？那么是我记错了？可我确实看见了啊……”父亲抚摸起自己的下巴，开始装作糊涂的样子，“如果能让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你的话……啊，那不是只有今天了吗？”
尉鸾听了他的话，身子一哆嗦，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似的。
“今……今天？怎么会呢……我可是一个人……啊！我记起来了，那个是我的学弟，之前我和他……我是帮他学习来着！”
“你帮别人学习？”父亲笑出了声。
“不是！是……是他教我学习的！”
“哦？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我记得你们的校服的设计有这么一个讲究吧——三个年级的校服上的校徽颜色各不相同，高一是红色，高二是蓝色，高三是绿色。那个人穿着的，是和你一样的蓝色校徽校服吧？”
“这个！这个是……你看错了吧！虽然蓝色和红色看起来不大像，但是那个时候……快天黑了，兴许是你没看清呢？”
“不，我看清了，我还拍了照片，你看。”父亲拿出了手机，指了指显示在频幕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对说笑着的男女，他们的校服上都印着蓝色的校徽。
“照片！你怎么还搞了这个……”尉鸾一把把手机抢过去，她仔细看了眼照片，接着便打算把它给删除。
“然后啊，我就顺路去了下打印店，把这张照片给打印出来了。”父亲从里侧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印着图片的纸，“虽然感觉上和照片比起来还差很多就是了。”
“这真的是‘顺路’去做的事吗！这不是摆明着故意的吗！而且有这个时候去打印店，你今天下班到底是有多早啊！”
“或许也是因为你回来太晚了吧？毕竟我看你和那个同学聊得很开心，走路都慢了。”
尉鸾似乎是觉得有些害羞，脸也红了起来。她伸手去够父亲手里打印出来的那张照片，但她的父亲却把照片举到了一边，让她没有抓住那张照片的法子。
“顺便再提一句，这张照片我也存到自己的云盘里了——放心，是私人的那种，不会给别人看的。”
“你到底做了多少事了啊！”
“什么事啊，这么热闹？”母亲这个时候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用围裙抹了抹手，又把手往那上面抖了抖，“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说来让我听听？”
“啊！妈妈……”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开开玩笑。”父亲摆了摆手。
“‘没什么事’？哼，又是你们俩的悄悄话！行，行，我不听。等下就开饭了，你们去洗下手。”
父亲做了个“了解”手势，母亲便又走进厨房去端菜。
见自己的妻子进了厨房，父亲便凑到女儿的跟前，悄悄地问她道：“说说看，那个男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什么怎么样……这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父亲从尉鸾的手里拿回了手机，打开了云盘，从里面翻出了那张照片，仔细地看起来。
“还是有点看不清啊……这不是现在最高的像素吗？难道是因为这是在车里拍出来的，光线有点不大够？”
“行了，你别看了，你看不出的。”
“不过乍一看的话，貌似长得还是蛮老实的。”父亲没有说出后面的那句“就是不知道这人的心眼是不是和另一个一样坏”。
“别看了，就一个班里的普通同学，有什么好看的……你有这个心思，怎么不把我整个班的人都看一遍？”
“嗯？不是‘教你学习的学弟’了，成了你‘同班同学’了？”
尉鸾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扭头过去，走向洗漱间。
“嗯？不想要这张照片了？”
“无聊！我去洗手了！”接着，她走进了洗漱间。
父亲看着关上的门，接着又把那张照片拿到眼前看起来，眼睛盯着照片里的那个男生。
“啧……希望你是个好人吧，小伙子。”他对着自己说一声，接着把那照片往桌上一放，人站起身，往厨房走去，“永芬，我来帮你端菜。”
饭菜上桌，大家各净了手，又端来了各自的饭，坐到饭桌前，很随意地从桌上拿起了两根筷子，等到全家都坐到了座位上，手里都端了饭，都拿了筷子，便各自动起筷子。
“小玉啊，多吃点蔬菜。你这个年纪，个子还能长。”
“长高？女孩子难不成要长到一米八吗？”父亲挑了挑眉毛，“而且‘吃蔬菜就能长高’，这是从哪个假新闻上看来的东西？”
“行，你又来犟我。”母亲笑了笑。
“不过再长点也好，腿再长点。现在不都说长腿好看吗？”
“长点好，长点好。”
“长身体哪有说长就长的？而且长身体不长在你脖子上、不长你腰上，偏长腿上？哪有这个道理？”尉鸾也加入了话题。
“你这话和从你爸嘴里说出来的一样，父女俩贫嘴都一个模子。”
“随我是好事啊，这么会讲话，到时候出去大家都欢喜。”
“哈哈！得了，你当时就这个贫样儿，有几个是愿意和你混一起的？还不是只有我和你处得来？”
“那是别人都没有那个胆子说出来，其实他们心里都想着怎么才能和我混上。”
“又吹牛！”
“行了，打住。再这么下去，你俩又要开始讲故事了。你们俩的故事，我从小听到现在了，实在是不想听了。”
父亲和母亲都笑着朝尉鸾摆摆手。
“不过，咱们的小玉这么一会儿就长这么大了。我还感觉，你昨天还只有这么些大呢！”母亲用手比划了一下。
“一下子就成了个大闺女了。再过些时候，小玉就有自己的闺女了。”
“怎么又说到这个了！”
父亲又笑了笑，接着看了眼桌子，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嗯？今天没有酒吗？没有酒可不行。永芬，和我出去买个酒？”
母亲知道父亲心里想着什么，便答应了下来。
“那我们出去买些东西，小玉留家里看会儿家。要喝些什么吗？”
“随便买点果汁就行了。”
“行，那我们出去一会儿。”
父亲和母亲走到门前，穿好了鞋，推门出去了。
在楼梯上走着，父亲的眼里便流出了几滴眼泪，眼眶也红了起来。
“行了，一个大男人哭什么？为这么些小事……”
“忍不住就……”父亲抹了抹眼泪，母亲也帮助抹，“我还想着她刚出生那会儿呢……时间过得真快……”
“姑娘长大了是好事。
“确实是好事……”父亲整顿了下自己的情绪，接着开口说道，“今天，我看见她和一个小子走回的家。”
听到这话，母亲的表情一下有些惶恐。
父亲将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给母亲看了，说：“不知道这个小子是个什么样的底细。”
“不会又会和上次那个人一样……”
“不知道……”
“要是小玉和之前那段时间一样，又成天成天的不回家怎么办？”
“不知道……”
“你也是，说什么‘高中里大胆谈恋爱，只要对方是个足够好的男生’……”
“我本来不想让她在年轻的时候太压抑自己……是我的错，我把这帮崽子想得太简单了。”
“那么这次怎么办？”
“要是又让我撞见的话，我就逮住那个小子，和他‘聊聊天’。”
“他会听你的？”
“总不能一棍子打死——万一这一次确实是个老实的男娃娃，那不又是毁了两个人？”
“行吧，那就先看着……要是见到了什么不妙的苗头，就干脆些。”
“行。”
“可我们俩都要上班，平时下班也都晚，没办法每天都看着他们俩啊……”
“这个我之后去想办法。”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进了最近的小店，买了几罐啤酒，又买了盒果汁，就出了店。
“出来了多少时间了？”
“十几二十分钟？”
“买点东西都花了这么多时间？”
“还不是你要挑啤酒？随便拿点不久那么多事了？”
“这里头可是有学问的……”
“行了，你讲了我也不懂。”
“现在回去，小玉饭也都吃完了吧？菜估计也凉了……”
“那就快点回去。还不容易早些回家，和女儿吃顿饭，还要出来买什么啤酒……”
两人走上楼去。
正在楼梯里走着，迎面却走下来一个人。那是一个体态肥硕的中年男子。他满头大汗，满脸通红，嘴里也呼呼地朝外呼着气，手上还提着自己的西装外套。
没见过的一张陌生的脸，似乎不是这栋楼的住户。
中年男子从上头走下来，见到了尉鸾父亲手中提着的冰啤酒，便站定了脚步。
“大哥，啤酒卖我罐？”
突然被叫住，尉鸾父亲也有些发懵，但他认为这只是个口渴的男人，便说：“可以……”接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罐啤酒递给那个中年男人，“这罐的话……”
中年男子接过啤酒，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百元现金，直接塞进了尉鸾父亲的手里，接着打开啤酒开始大口喝起来，这让尉鸾父亲觉得有些惊讶。
喝了几口，中年男子很过瘾地舒了一口气，感叹道：“痛快！好久没喝过这样的冰啤酒了！”
“那个，先生，这个钱……”
“大哥，这酒你从哪儿买的？”
“啊，出门对街的那个小超市。”
“过会儿我自个儿再去买些……虽然喝了这次，之后也不会再喝了吧？”中年男子看了看那啤酒外头的包装，“大哥你是干什么的？白领？”
“呃……自己开了家公司。”
“您开公司的？公司叫什么？”
“‘永芬’……”
“‘永芬智能科技’？大老板啊！大哥不换个地方住住？这个地方你不觉得挤吗？”
“不，我刚结婚的时候就住这儿了，现在也住着习惯，不打算换地方。”
“我倒是推荐你去‘伊顿庄园’那儿买套房，那儿的房子环境不错，位置也好，小别墅设计得也很有意思。而且，现在价格现在也在涨……”
“不，我现在没有换房子的想法，之后应该也不会有。”
“是吗……对了，大哥平时你喝些什么？这种啤酒应该是偶尔喝一喝的吧？”
“不，我一直都喝这种。我觉得蛮好喝的。”
“这也太委屈你了。你之后可以去那个‘老白酒庄’逛逛，那儿酿的酒我敢说是这片地方最好的。”这时候，中年男人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谢谢大哥的啤酒，先走了。”
“哦……”
两人互相挥手告别，便分开了。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之前好像没有见过。是来这儿做客的？”
“或许吧……”
“感觉看起来有些……”
“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继续朝楼梯上走。
自家的房子在四楼，不算太高，对于两个近中年的人而言，这倒也不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带了钥匙了吗？我好像忘带了。”
“瞧你这记性。还好我带了。不过，小玉还在家，她又不是不能开门。”
“说得也是。”
两人走到了四楼，走到了自家的门前。
“开个门吧，这种事还是别麻烦小玉了。”
“行，行……”
母亲拿出钥匙，正要往门锁上送，突然，她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等下，德财……”
“怎么了？钥匙放不进吗？你用力点……”
“不是！我们出来的时候，门有没有给带上？”
“带上了啊。”
“你确定？”
“确定！我记得自己出来的时候还确认了一眼！”
“那怎么可能呢！这门明明就是还开着的！”
“什么？开着的？”
“对！是开着的！你看……”母亲给父亲让出了个位置，父亲走到了那儿，果然是看见了门和框间留了条缝儿。
“真还开着……是不是小玉出门了，然后出来的时候忘记把门关上了？”
“不知道……”
母亲轻轻地把手放到门上，又很紧张地把门慢慢推开。门开了之后，她又把头探了进去，开始张望起来。
“小玉……小……啊！”突然，母亲像是发现了什么，赶紧把门推开，人则冲了进去，“小玉！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这么激动……”父亲这时候还有些纳闷，而当他看见了接下来的一幕时，他便理解了一切。
原本干净的地面上，这时候已经洒满了饭菜，碗和盘的碎片也飞散到了房子的各个角落。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装饰，这个时候一件都不剩，都成了残破的碎片。在客厅的小桌前，尉鸾正躺倒在那里，她捂着脸，嘴里还在“呜呜“地哭。
父亲赶紧从外头跑进屋子里，和母亲一起在女儿的身边跪坐下来。
“小玉，小玉……这都是……永芬，快点报警！”
母亲这个时候已经是泣不成声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的号码，断断续续地向警方说明了情况。
“到底是……”
父亲观察起周围。他很快发现了小桌上多出了几张照片，本能地将照片拿到了手里。
照片上，印着的是他女儿的照片。照片里的她，一丝不挂……
父亲的脑袋像是一下子飞进了几百只蜜蜂似的，在“嗡”的一声后，他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那张原本放在桌上，现在则被撕得粉碎的女儿和那个不认识的男生的照片，他现在也没法注意到了。
男人想到这里，血便整个往头顶涌，这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这涌到头顶的血液，很快化成了眼泪，又从他的眼里流出几滴出来。
两个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夫妻，这个时候互相依偎在一起，谁都不愿离开这暂时的温暖，去面对怀抱外冰冷的世界。
尉鸾独自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她一边走着，脑子里还一边想着许多的东西，但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地这么走着。
今天是个好天气，虽然没有云，但太阳却又很温柔。光热洒在身上，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但却是觉得有些暖意，混着时不时吹来的微风，倒是十分的惬意。
尉鸾看向路边。人行道的右侧是各色的商铺，左侧也是各色的商铺，几朵小花藏在绿化带里，让这单调的绿色显得不那么的无趣。她想着去摘一朵下来，捧在手里慢慢把玩，但是她又忽然觉得这样的行为太残忍，便没有这么做。
她一直这么向前走去，偶尔拐几个弯，或是在红绿灯面前停下脚步。但她最终还是会朝着前面走去。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学校的门前。这时候，时间还算早，来校的人倒还没有几个。尉鸾之前也有过这么早到学校的先例，但那是为了等一个那个时候早就离她很远了的笨蛋，现在，她不需要等待谁，只是为了自己而到了这儿。
“好像……有点早了……”
她站在校门前，并没有进校门的打算。她走到刻着校名的石碑旁，毫无目的地这么站着。她想要听到早读的预备铃再进门，这也符合她以前到校的时间。
她站了一段时间，门卫觉得她有些不大对劲，就上前来问她：“来了怎么不进去？”
“啊……在等……”
“等人？”
尉鸾没有回话。门卫得到了“等”的答案，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很享受这样的时间，没有人会存心想要来打扰她，也没有烦心事会来烦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但是，同样的，没有人会真的想要来关心她，也没有开心的事会来找她。
想到这里，尉鸾低下了头。她觉得有些想哭，但她不知道这是要为谁而哭。
或许是为了自己而哭吧？
“咦？尉鸾，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尉鸾听见了这个声音，猛地一抬头。陈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到的这么早，为什么不进去呢？”
“我……我在等……”
“在等什么呢？等朋友吗？”
“这……大概不是……”
“‘大概’……不过……”陈屹走到尉鸾的身边，同样在石碑前站定，“我正好也有人要等。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这……不介意……”
“非常感谢，嗯，非常感谢……”
“那个……你又是在等谁呢？”
“啊，这个，我是在……”
“不过想想就知道，应该是欧阳帆吧……”
“欸，一下子就被猜到了吗？”
“毕竟我看你平时也只是跟他一起混。”
“我的社交圈已经可怜到这种地步了吗？可恶……”
“但是我觉得蛮不错的——有一个可以绝对可信的好伙伴什么的……”
“‘伙伴’？欸？我和他已经是‘伙伴’的关系了吗？我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啊……”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老实说，我到现在只是为了‘我自己’而想着和欧阳帆在一起啊，倒是没有想到‘同伴’什么的……”
“这是什么恶毒的话……”
“事实嘛。我只是觉得，这样过‘很有趣’‘很开心’而已。”
“即便他把你使唤来使唤去的？上次你穿成那个样子，也是他的意思吧？”
“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不过，虽然有时候会被强迫着做这做那的，但也还是觉得蛮开心的。”
“你果然是受吗……”
“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每次度过了这些难关之后，我回头再去看，我发现自己度过了那些困难的事，而且发生了‘改变’和‘成长’。这是应该开心的事吧？”
“可要是‘改变’之后，情况变得更糟了呢？”
“欸？我觉得‘改变’本身就是一件好事啊……不论怎么样，那个困难的事已经解决了，只要知道了这件事的话，只要知道自己迈出了这一步的话，就会感觉到开心的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困难消失了，自己也因为迈出了一步而改变了，所以才开心吗？”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样啊……我似乎是懂了。”尉鸾的嘴角扬起了笑容，“中午的话，我还可以过来吧？”
“中午？啊，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欧阳帆他……算了，他介意也没有关系！他有不可能真的做什么……大概吧？”
“大概吧。”尉鸾抬起头，看向远方。
阳光下，远方的天空显得格外清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