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
于是,世间就有了光。
这是夏羿前世最广为人知的教派所留下的经典中,《创世纪》第一章第3节的经文。
在前世,他只把这章经典当作神话来看,并热衷于比较,召出光的上帝和开天的盘古到底谁的威能更大。
他如今却亲眼目睹了光芒普照的盛况。
——他不知道盘古开天有多么的气势磅礴。
——他现在终于知道,有了光的世间多么刺目。
光芒从封印上开始闪耀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扔到高炉中熔炼。
尽管他此时如同能撑起天地的庞大的巨人,但光芒一闪,他依然觉得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是耀眼的光。将他几乎烧化的同时,更刺目得让他什么都看不清。
天塌下来了。
这只是世间所有生物的错觉。
因为塌下来的不是天,而是从天空慢慢压下,将一切吞没于闪耀中的光芒。
夏羿是第一个被光芒吞没的,光芒吞没的刹那,他的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哀嚎,都感受到了无以伦比的灼烧感。他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毕竟光芒处在他的四面八方,像是有实体一般压制着他,使他毫无反抗之力。
这真是灭世的灾难。
分身被震散,可仍然注视着这一切的雅以这么认为着。
她有些后悔了,后悔于自己居然唆使自己最优秀的后代去挑衅那么可怕的家伙。
然而后悔也没用,即使高阶如她,也没办法让时间倒流。
不如说即使时间倒流了也没用,因为光所代表的熵减力量就是要把一切还原回原点啊。
即使雅以看不清光中被吞没的东西都变成啥样了,她却能感觉到,原本和自己同出一源的世界开始与她剥离。那些被吞没的部分,渐渐的、渐渐的、渐渐的变回了封印分割世界之前的,那些虚无无物的空灵宇宙。
【我不想这样。】
世界被蚕食、等于雅以被蚕食。
当雅以被蚕食完之时,世界将被重置。
最先接触到光的反而不是雅以和夏羿。
亲自开启重置程序的昂,此时早已没有了生气。
不知道他是被归零了还是在抗衡着重置的力量。
雅以只知道,她再不采取措施、再只会依靠自己的孩子的话,她也会成为被重置的下一员。
——世界流动了起来。
没错,此时所有拥有世界碎片的生物,都感觉世界碎片、或者说存在本身在被雅以召回。
填充了混沌之上、封印之下无尽空间的存在如肌肉般运动起来。
被雅以分出去的存在以血流般的形式开始汇聚。
除了呜咕和大树等,能用意识保持自我的生物之外。
不管是翱翔天际的巨龙、还是孕育万物的阿安修拉之树,都在变为纯粹的死物。
汇聚的存在,于塌下来的天之前猛然凝固。
很难形容存在凝固是种什么景象,总之呜咕和大树发现明明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却好像遥远得那塌下来的光永远都无法够到混沌的表面。
“老妈!不要干傻事!”
整个世界即将和光碰撞了。
雅以第一次决定牺牲自己,为这个世间做点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夏羿却阻止了她拼命的行动。
因为夏羿比她先一步拼命了,他居然从塌下来的光之中钻了出来,尽管原本顶天立地的身躯被烧掉了一大截,但他继续用满目苍夷的身体挡在了光和世界的面前。
“封印里的混蛋!你的对手是我!别给我偷跑啊!”
满目苍夷的他,体型随着这句怒吼再次变大。
现在他真的脚踏到了混沌的表面,而肩扛起了不断下压的光。
由光传导出来的压力经过他的四肢进入了混沌。
无尽时间以来,只会独自蠕动的混沌,泛起了大浪。
他的家、那座岛屿正在他的身下。
岛屿在大浪中起起伏伏,却被大树尽力给缠绕。
透过挡住混沌的树枝,依稀能看见呜咕正抱着一只史莱姆担心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担心之外,她还怀揣着满满的崇拜,因为她的父亲把天给扛起来了啊!
不清楚是什么原理,原本直线传播、传播路径上没有障碍物就永不停歇的光,居然在夏羿用肩膀扛住的瞬间,一整块的减缓了下落的速度。
也对啊,说是光,其实它们是熵减的力量,在夏羿强大的自我面前,也只能暂缓脚步。
“我怎么……能败给……这种单调而毫无生气的东西呢!”
夏羿吃力的激发着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不愿意、绝不愿意让这个他刚刚增添了些许色彩,渐渐斑斓起来的世界就此重置。
回归到最简单状态的世界有什么好的?
单一的惨白色,那是这世间最难看的色彩!
相比较下来,又稠又粘、黑黢黢的混沌都好得多。
至少混沌那混杂了世间一切颜色而形成的黑色,代表了无限多的可能性,能让世间多姿多彩。
而单一的光,仅会让世间变得单调而无味。
——唯一能与光抗衡的混沌却在此时自顾自的翻滚。
要不是夏羿利用它来作为脚部的支撑,它都不会作为支撑点给夏羿提供反作用力。
它从世界出现之初就我行我素的蠕动着,哪怕光塌下来了,于重置的世界之中,它好像也会继续我行我素的无尽蠕动。
【夏羿,你扛不住的,天和地之间,当然要由世界来撑着】
是的,在混沌不插手封印的重置之时,单凭夏羿没办法扛住集结了界外超高阶种族全部技术的封印的重置。
他的脚在一点一点的被压入混沌里面。
扛在他肩膀上的光也一点一点的接近混沌表面。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救世的问题了,再拖下去,他自己的家、还有呜咕都会有危险!
世界的流动却一直没有停滞,下定决心的雅以终于有了创世女神的样子。
——既然封印要重置的是整个世界,那么牺牲掉她,不就能够让封印完成使命了吗?
夏羿不怕混沌,他带着岛屿潜入混沌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那么世间其他东西被重置,雅以都不会伤心。
她带着这样的决心,凝聚了整个世界,撞向了塌下来的光。
——仅仅这一撞,连夏羿都感觉自己的存在颤了一颤。
“不!老妈!”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们干扰我的行动!】
夏羿惊呼出声了,而他惊呼的同时,另一个和雅以一样能响彻世界的声音突然出现。
那是昂的声音,本应被重置的他,居然凭着自己的意识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但他现在哪还有那孤高的模样,尽管他完全没有实体,能够感受他意识波动的夏羿和雅以,依然发现他的意识千疮百孔,简直只剩下要消灭他们的执念还残留在世间。
他撞向了雅以。
不是用光、不是用封印,而是用目前唯一属于他的残破意识,撞向了雅以。
雅以本来就带着她的一切撞向了光,这一切不仅包括了整个世界的存在,更包括了她的意识。
她的意识远没有夏羿那样强大、也不能像夏羿那样仅凭自我就扛住光。
所以世界的存在对光发起了冲撞,她的意识却撞向了发疯的昂。
一阵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响震撼天际。
夏羿仿佛看到两位原始物种的意识被撞成了灿烂的烟花,散落混沌。
“笨蛋老妈!要是没有你的话,这世界还能叫世界吗?”
散落的烟花由无数意识碎片构成,夏羿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老妈还算不算存在。
但他知道现在仅有他能够在塌下来的光里面拯救一些东西了。
他弯下了腰,不是用肩膀而是用背部扛住了光。
而他的身躯再次开始变化,他从人形变成了球形的罩子。
他把一大块世界、自己的家、呜咕和大树、还有部分散落的意识碎片给罩了起来。
——他企图用自己的身体和下面的混沌密封住这些宝贵的东西。
光还在下压,他没办法再一整块的扛住光了。
等他完成了密封,就卸掉了扛住光的自我。
已经缺失了雅以意识的世界(存在)不再能阻挡光的下压,光流泻了下来!
混沌之上的所有一切被光给填满,包括夏羿构成的外壳。
现在夏羿完全无法感知自己笼罩的地方之外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尽的灼烧。
漫长而宛如没有止境的疼痛充盈着他的意识,他几近昏厥。
最后的最后,他命令“自我”永远的扛住灼烧,封闭那包裹住的空间。
然后在爬到大树顶端,担心的呼喊着他的呜咕面前,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