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寒的风息,清新冷峻;

沙沙的树影,异怪倾语。

俊俏的小马驹,一位少女的欢语传至耳畔,比风息更冷澈。

希尔的脖颈似乎是被冰冷的手指划过,他昏沉的精神被刺醒。

蜷曲自身的枯黄植物覆盖地表,在北风下颤抖着自身。

对了,奥普的旧民兵训练场,严格来说这里只能算是一片旷野。

自己正与老雷斯一起出游。

这儿是临近坠月之森外围的大片荒地,东侧的小小山坡下是奥普山镇。

希尔拿下盖在脸上的草帽,他,银沙庄园主的孩子正享受着丰收的闲暇,未来的闪影都是平缓光景。

“希尔,我做到了,这样的骑乘一定不逊色任何一位湖领骑士。”

“很优雅,玫尼斯女士。”

旧的民兵训练场变成了贵族游玩的场地。

民兵队在城镇北侧的空地搭建了训练场地,新的训练场地靠近辛兰要塞,战乱的愁云弥漫在每一位少年民兵的脸上。

“说了多少次了,叫我玫尼斯就可以啦!”

小小希尔被一记回旋踢,轰倒在地,请注意一下,这里并没有用任何夸张的字词,真的是轰击,就像高速投掷过来的铁锤。

双眼暂时性失神的希尔此刻在想,这份气力即使是骑士中最顶尖的精锐也无法媲美啊。

————

北风扫过空旷的墓园,几只灰尾鸢扑扇着飞向空中。

奥普西北侧的亡者栖居之地,这里并非是地方贵族的墓地,只是很简朴甚至到简陋的埋葬点。

十四岁的少年希尔走在坑洼的小径上,步履沉重地朝向一个小土坡走去,那里能够让他静下心神——绯塔学者伊琳'赛勒庭斯的墓葬所。

轻轻地在墓碑前坐下,希尔目光有些游离:“您是想要寻找苍塔吗?那个云端上的神灵之庭……”

他停顿了下,像是在等待地下的亡灵回应。

“秘典的内容我已经全背下来了,您的知识、愿景也将全部记牢。”希尔静静闭目了一会,继续诉说,“月侧能量已经侵蚀了我的整条左臂和腹部,心脏也岌岌可危。放任不管的话,我就只有两年的时间。即使我已经学会了该如何面对死亡,但我还不想死去……

我想先去绯塔学习,寻找自救的办法,就像导师您记录的那样,虽然不能让我彻底摆脱,不过可以延长生命。”

十四岁的少年自言自语着,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不够详细丰富。想开口多说一些,但说不出话来……

希尔不知道自己坐在墓碑旁多久了,他敲了敲僵硬了的腿,离开了伊琳`赛勒庭斯的墓碑。

他至今还没能了解到那个夜晚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善意,背负起的无垠悲叹。

————

每个人都会有直面死亡的时刻,如果在年幼时期就亲身经历身边的死去,这份记忆一定会成为最初的记忆,比任何幼年经历更为深刻,将其认定为一个生命的觉醒时刻也不会有太大偏差,希尔如此思考着。

今天是伊琳死去的第一个亡祭,也是溯时之月与万物初始之月的交替之夜,希尔至今无法忘记那位女性抵挡住致命的魔力之枪的场景,即使是圣灵的守护,自己仍旧被月侧的魔力侵袭了身躯。

那是凄惨的死亡过程,在斜塔的角落,伴随彩窗流泻而下的月光,女性渐渐被闪耀着异彩的水晶覆没,准确的说是吞没,从被月侧魔力穿刺之处蔓延开。

云层遮蔽住溯时之月,水晶失去了异色,却加快了吞噬的速度,女性也同时被身体的急剧变化扰醒,她轻声诉说着什么,像是在告别,也如同轻唱。

在她姣好脸庞上,丝毫没有看见惊慌、恐惧的神情,不是很快就死去了吗?

“是啊,没有多少时间了。”玫琳看懂了小家伙的心思,这对她来说十分简单。

“给你下一个小小的祝福好了,我是因为你而脱离月森,也因此死去,得有负起责任的人才行。嗯,我的知识以及诅咒理应被接纳,有关时刻与命运的诅咒牢笼。”玫琳失神地望向彩窗,晶簇已然侵蚀至脸颊两侧,她的声音也越发轻微。

“正如同你所目睹的这一切,我的死亡会成为你的新生。今后所有疑惑都会清晰,在你能够解开诅咒,说是祝福也没错,不过这不重要。小家伙你可以自主解除诅咒的话,那时候就得承载这份命运……”

说到最后伊琳已经处于昏迷,无序的话语无法清晰表达,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进行解释,异彩的晶簇将代表生机的「光素」丝毫不留地吞噬殆尽。

透过不规则棱晶的脸庞,希尔读出了女性最后一刻在微笑。

————

天寒地冻的万物初始之月,源祭河面上的水汽冻结成霜花,飘零着却不会平铺为一片镜面。

行走在白雾中,四下渐渐明亮起来,朦胧里只听见硬皮靴的哒哒行路声。景象不断变换着,视线尽头是一幢幢古旧的石堡。

一片荒凉的古堡横陈在奥普的南区。这是落魄地方贵族撒茵斯家的别墅群及经营地。相对于其占地的广阔,这儿却算不上贵族气派,只是个历史悠久的建筑群落,虫鸣、鸟兽藏匿的陈旧之地,甚至于一些月侧生命也在这里栖息。

宅邸中没有任何仆人。小小的石堡中陈设的家具和日用品,是些基本必需品,其他诸如绘画和雕刻等等的装饰类物品一概没有。朝东南的宅邸内侧有座小庭园,傍晚的阳光温和地斜映其中。

说这儿是城堡,真要说就是偏向花园一样的居所。

宅院内丛生许多荒草和矮灌木,它们并不在意土壤的贫瘠,甚至有西北方的树种顺着毁风的路径被带到了庭院中。

稀疏的树林以及花园包围了一处水晶温室,杂乱无章的树木枝叶纠结着,攀附其上的不知名蔓草随意垂坠而下。

但每一株树木的种类似乎又不太一样,像是刻意为之。这些植被陈列有些杂乱,未经园艺师雕琢过,就像座荒野丛林。

走过杂草丛生的狭小通道,尽头即是水晶蔷薇园,希尔比较熟悉蔷薇,内部的鲜花种类大抵能分辨出。

水晶蔷薇园是一座温室矮林,树木枝叶懒散趴伏,绿藤蔓草随意垂坠而下。温室最深处站着的纤细人影,是位身着女仆衣饰的纤弱少女。

身着灰白稍显紧身的女仆服,她带有欠稳定的游移情绪,没有注意到喀秋莎歪斜快要落下,黑色长直秀发配予轮廓深邃的脸庞,单薄服饰下似窥见那柔软身肢。

如果有人看见这幅光景,并熟知这儿的过往。他肯定会感叹,这座庭院多么像这位少女——芙莎.撒茵斯。用荒凉来描述或是定义一个人未免太过傲慢,或许你会这样说,但是芙莎她自己常常如此认为。

可惜没有人了解她的内心,人们只知那是个勤勉的小姑娘,若要稍作幻想,也只会觉得她将来一定会是一位好妻子,因为她是多么依顺又勤劳的好女孩。

“可以开始了……”芙莎闭紧了双眼,颤抖着说道,“不用担心我……”

蔷薇园内带刺的藤蔓似是遵循着某位意志似蛇一般动了,仅两三个呼吸间,芙莎的手腕、脚裸还有脖颈被带有细密倒刺的藤蔓紧紧缠住,丝丝缕缕的暗血顺着藤蔓蜿蜒滴落。

身体逐渐开始抽搐,少女的脸色也越见苍白。

不畏干涸地面的茂密荒草中,最深处与藤蔓共舞的纤细人影,女仆小姐自愿承受着他人不知晓的痛苦。

这是为了什么,谁也不曾想过去了解,只是女仆的身姿更加脆弱,也更为轻巧。

“芙莎,准备好了吗,和家人告别,我们就启程了。”

“希尔,他们已经沉睡,随时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