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在意的人

因为昨晚的事,薛世衍白天焉耷耷的,给人很心不在焉的感觉。

【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问出苏老师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啊。】

相较于“丫丫事件”给他造成的冲击,自觉智商被羞辱的薛世衍一下子就把礼物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直到天亮回到家才猛然想起来。

不过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所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牺牲自己去女装啊,这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吗?!】

还有那个“丫丫”……

薛世衍捂住脸。

他恐怕很长时间都无法摆脱这个魔怔似的名字了。

下了课,被女生们邀请去小卖部的李秋妤婉言谢绝,看了眼表哥,站起来一步一晃地走了过来。

“表哥,你昨晚没睡好吗?”

“……别趴我肩上,累。”

“嗯——”李秋妤手指点了点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听说你昨晚没在家啊?”

咳——!

薛世衍拍拍胸口,转过身虚张声势地说:

“说、说什么呢?你从哪里知道我昨晚没在家了?别造谣啊你!”

“嚯?既然不是,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李秋妤把脸凑过来,眯着眼睛。

“心虚了吧?”

【这丫头……】

薛世衍暗想自己这表妹正事做不好,捣乱的功夫倒是一流,明明早上六点不到他就偷偷摸摸溜回家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吧?”

啧……

被看穿了吗。

薛世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不说我也知道,秋瑜告诉你的吧?”

唯一的可能性只有秋瑜。

不过他好奇的是,昨晚秋瑜都睡下了,是怎么发现自己不见了的?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不承认你会做什么?”

“这个嘛……”李秋妤转了转眼睛,“表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啊,好奇心最重了。一个大男生半夜偷摸溜出去,白天在学校哈气连天的,你猜我会做什么?”

“……我不想猜。”

“嘿嘿,为了探寻真相,我说不定会去跟所有和你有关系的女生打听一遍哦?”

“你是魔鬼吗?”

薛世衍吐槽。

要是李秋妤真把昨晚他不在家的事告诉给所有女生,他在这个班就不用混了。

特别是黎冬瑶……

“那么为了满足一下表妹的好奇心,你能不能告诉我昨晚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这么多干嘛?”

“你这个理由用不厌的啊!”李秋妤不满,“不就比我大几个月嘛,神气什么啊!”

“反正比你大。”

薛世衍死猪不怕开水烫,说什么也不能把昨晚的事说出来。

【这要是说出来还得了?】

不仅半夜女装出门,还去了酒吧,最后甚至和学校里的女老师共处一室待到天亮。这几件事无论哪一个被李秋妤知道了,都是一场灾难。

他没那么傻。

见表哥态度坚决,李秋妤气得鼓了鼓腮帮子,又问:

“真的不说。”

“打死不说。”

“哼!不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她赌气似地别过头,又刻意用对方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昨晚小表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都哭了呢,某个人还没心没肺的……又不管我事,好心当作驴肝肺!”

【秋瑜……哭了?】

薛世衍一愣。

他今早上做贼心虚没等秋阿姨她们起床就来上学了,还真不知道这些事。

“你刚才说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李秋妤捂住耳朵摇头,“你自己去问,哼!”

“表妹——”

“别叫我表妹,不认识你!”

“李秋妤——”

“哼!”

好吧,这丫头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薛世衍虽然着急知道秋瑜的情况,但也明白得先把眼前这个姑奶奶给安抚好。

“我知道错了,不该对你们隐瞒,所以……”

“真心的?”

“比日月还真!”薛世衍举起手掌发誓。

“以后要有什么事,都不瞒着我们?”

“肯定不瞒!”

先答应下来再说。

听到表哥的保证,李秋妤这才转过头来,没好气地说:“之前劝小表妹的时候一口一个‘一家人’的,轮到自己就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对对对,我的错!”

“那你坦白吧,昨晚去做什么了?”

“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秋瑜是怎么了吧?”薛世衍心里就像有只爪子在挠一样。

内向冷漠的秋瑜居然会哭。

这是他很难想象的。

【唯一的一次,是严立文和李秋妤他们那次吧。】

那时李秋妤过分的报复行为勾起了秋瑜恐惧的过去,让他心疼又怜惜,并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秋瑜。

结果到头来,自己也做了同样过分的事吗?

“我不是说了吗?小表妹哭了啊。”

“她……为什么会哭?”

只是一晚上没回家不是吗?

李秋妤叹了口气,在薛世衍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伸出手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表哥,你是真的不懂吗?”

“呃。”

“或许对你来说没什么,但对在意你的人而言,这是很危险的事吧?好好一个人忽然消失不见了,手机一直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人,换作是你的话,你会这么想?”

手机?

薛世衍摸了摸口袋,才意识到手机不见了。

——因为一直想着事情,他换衣服的时候都没发现。

“我手机掉了……”

“哼,才反应过来吗?接电话那个人还骂了小表妹呢,骂的可难听了,还说手机是她捡的,不知道什么狗屁薛世衍。”

薛世衍脸一沉。

胸口生出一股怒火。

“还有呢?”

“昨晚小表妹一发现你不在就立刻给我打电话了,以为在我那。后来我们到处找你都找不着,还报了警。一直到天亮的时候小表妹熬不住睡着了,我妈妈才把她背回了家。我想表哥你怎么可能失踪嘛,肯定会来学校的,一看果然在。”

听到这里薛世衍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

“你去哪?”

“我回家一趟!”

原来早上秋阿姨她们不是还没有醒,而是彻夜在外面找自己吗?

他越想越内疚。

“你别急啊!”李秋妤拉住他的手,“还没上早自习的时候我就已经给妈妈打过电话了,她让你别紧张,一切等晚上回家再说。”

“那……我也要回去一趟!”

“你是担心小表妹?”

“……”

“好吧,我看你也不像是睡过觉的样子,正好回去睡一觉。我等会儿去给你请假,小表妹在我家,我妈妈现在应该是去派出所接秋舅妈了,你自己把钥匙拿好。”

李秋妤说着,把一串钥匙递到他手上。

薛世衍点头。

飞快冲出学校,他心急火燎的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直奔李秋妤家。家里没人,薛世衍打开门鞋子都忘了换,直到站在李秋妤的卧室门口才停下来。

吞了吞口水,他深呼吸一口气。

握着门把的手轻轻扭动,生怕惊扰了什么。

房间里开着凉爽的冷气,秋瑜安静地躺在李秋妤香软的床上,仿佛沉睡千年的睡美人。

薛世衍小心翼翼走过去。

在床边蹲下来。

【睡着了眉头也皱的这么高吗?】

他抬起手想要抚平秋瑜脸上的愁容,指尖在眉头上还有几公分的地方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了回来。

【要是弄醒她就不好了。】

心里想着,床上的秋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梦呓着呢喃:

“薛……薛世衍……”

“是我,我在这里。”他轻声细语的回应。

“薛世衍……”

“嗯。”

“你……我、我找不到你……”

忧伤又恐惧的声音。

一滴眼泪浸了出来,顺着眼角滑下。

落在枕巾上。

六、电器城的巧遇

薛世衍在秋瑜心目中的分量越来越重。

不止是因为“天使姐姐”,他的体贴他的关怀,甚至于被排斥后还硬贴过来的笨拙,到现在反而让秋瑜感到可爱。

她已经适应了薛世衍的存在。

这样的心情应该是她所期待的吧?即便没有意外暴露出真实性别这件事,拥有了这样心情的秋瑜也会选择坦白。

尤其是在发现到薛世衍消失那一刻。

半夜起床鬼使神差的到了他的房间,想要看看他睡着了没有。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上没人,家里各个角落都找不到人,秋瑜安慰自己男生半夜外出很常见没什么,心却不由自主揪了起来。

他会去哪里呢?

和朋友偷偷去网吧通宵,还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蜷缩在薛世衍的床上等了很久,闹钟上的分钟都整整转了一圈,他还是没有回来;静悄悄的夜里,门口稍有风吹草动都牵动她的神经,然而他依旧没有回来。

心一寸一寸往下沉,清冷的月光照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拿起手机,给李秋妤打了个电话。

怀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她宁愿听到对方说薛世衍夜里跑过去了,也不想得到否定的答案。

但愿望很快落空。

被吵醒声音迷迷糊糊的李秋妤也不知道薛世衍在哪里。

“安心啦……表哥那么大个人了,肯定不会出事的。”

她安心不下来。

已经夜里两三点了,薛世衍在哪里做什么?他会不会遇到危险?

再也等不下去,秋瑜语带哭腔地推醒了妈妈。

“妈妈,薛……薛世衍他、他不见了……”

哆哆嗦嗦的声音害怕又无助。

她不敢想象薛世衍在外面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只希望对方能平安无事。

……

薛世衍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半夜跑出门让全家人担惊受怕一整晚,无论是什么惩罚都是理所应当的。

“嗯……”

什么惩罚都是理所应当的……

个鬼啊!

“李秋妤!你给我解释一下!”

他大声咆哮。

抓起肩上的飘逸长发。

“咕嘿嘿……”李秋妤捂嘴笑,“是表哥你自己说什么惩罚都愿意的吧?变得更漂亮了不是很好吗?”

“这是一回事吗!”

“怎么不是一回事了?”

这回说话的事小姑薛静宜。

她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眼睛睥睨着薛世衍:“前天晚上玩得很开心吧?居然和同学到网吧通宵,还把手机给丢了,让你穿个女装怎么了?我们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啊!”

“可是……”

“没有可是!”薛静宜板起脸,“要么变成女孩子让我们开心一下,要么我们不管了,让你老爸来收拾你,你选吧!”

你们根本是拿我寻开心!

但这件事又的确是他有错在先。

憋在嘴里的话说不出口,他可怜巴巴地望向另一边的秋阿姨。

如果是秋阿姨的话……

“世衍女孩子的打扮也很可爱呢,就像多了一个女儿一样。”

秋瑾抚着脸,笑眯眯地说。

结束了……

我堂堂男子汉的尊严……

薛世衍沮丧地垂下头,坐在对面玩掌机的秋瑜瞥了他一眼,眼底盈着笑意。

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快又穿上了女装。

没有一点点防备。

他们现在是在一家休闲中心,为了给薛世衍长点儿记性,李秋妤提议让他穿女装和她们逛街。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通过,他现在还记得小姑意味深长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九龙山那次已经见过他女装的样子了,小姑一点儿也没在意侄子变成了“侄女”,还兴趣盎然地挽上他的胳膊跑到了女装店。

“你这白裙子款式太老啦,小姑带你去买漂亮裙子!”

【谁要漂亮裙子啊!】

无力的反抗没有任何作用,在秋阿姨的默许下,小姑完全把他当成了衣架子或者说玩具,搜罗出一大堆衣服让他挨个试,还用相机拍下来。

“嗯……就这套吧!另外这套和那套也给我包起来。”

长达一个小时的换装游戏结束,薛世衍换了身装扮。

贴合身材的紫罗兰色雪纺裙,纤细的腿上裹着丝薄的过膝袜。出了服装店又到了鞋店,李秋妤给他挑了双红色的高跟鞋,一走到街上比女生还要女生。

尤其是经过化妆大师李秋妤修饰过的脸蛋,白里透红弹指可破,用小姑的话来说就是“可以直接去拍美白广告了”。

逛了一上午,她们到休闲中心歇歇脚,顺便做了个按摩。

吃过饭到了下午,一行人又去逛电器城。

——其实这才是她们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给薛世衍买一部空调。

原本订好的计划由于薛世衍的事做了些许调整,李秋妤和小姑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哪里是些许了……】

提着两个衣服袋子,薛世衍一脸疲惫。

纵使变得“比女生还要女生”,他终究是个对逛街没什么兴趣的男孩子,是在无法理解女生们为什么可以一逛就是一天,还腰不酸腿不痛。

太恐怖了。

【最该死的就是这双鞋……】

李秋妤给他挑的高跟鞋并不是太高,只比平跟鞋的鞋跟高那么一点点,但就算这样身为男儿的薛世衍也很难掌控这种走路的技巧,小腿肚上面像是有个钩子一直往上拉,很不自在。

我想回家……

比起路人们注视过来的视线,他更在意自己的腿是不是快绷断了。

到了贩卖空调的地方,售货员小姐一个劲推销自家产品,等听到这是买给那个一脸幽怨的紫裙子“小姑娘”的,更猛夸“她”长得漂亮,这么热的天一定要用空调保护好皮肤。

【都什么鬼。】

薛世衍无聊地东看西看,忽然在店里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咦,那不是小表妹的班主任吗?”

李秋妤也注意到了。

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遇到孩子的班主任当然要打个招呼,秋阿姨喊了声让苏云卿转过头来。

“啊,是秋小姐……”脸上的笑容刚刚浮现,她一看到人群中的薛世衍眼睛立刻直了。

【???】

脑子里无数个问号。

秋瑾没注意到苏云卿异样的眼神,走过来说:

“真巧啊苏老师,你也来买空调吗?”

“呃……嗯。”

苏云卿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薛世衍。

薛世衍冷汗直流。

她和秋瑾说了会儿话,又和薛静宜等人打了招呼,语气平静有意无意地问:“这……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

说到“漂亮”这个词的时候,苏云卿加重了语气。

秋瑾自然不知道这个女老师是认识薛世衍的——在她印象里只见过一次面——更不可能看出这个女生其实是个男生,于是开心地说:

“啊,她啊?她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就和我女儿一样呢。”

“这……这样啊……”

苏云卿干笑。

身为薛世衍的家人,秋瑾她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女生”就是薛世衍。

可为什么一脸很正常的样子?

难道男扮女装这种事其实是没什么的吗?

苏云卿脑子有点混乱。前天晚上见到薛世衍的女装打扮她还以为是个人兴趣,如今看来,他家里人都是知道的?

【这一家人……很不得了啊。】

要说秋瑜的男性伪装她还可以理解,毕竟有心理障碍。

但是薛世衍呢?

莫非他也有“女性恐惧症”?

别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