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瑜的心事

数学竞赛的事情结束后,薛世衍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每天按部就班的上下学,没事的时候和严立文到街上去闲逛。秋瑜的情况好转了许多,再加上有热情的李秋妤陪着,姐妹俩甚至能结伴上街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好事。

搬来新家这段时间,薛世衍与夏果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曾回老小区去找过对方,青梅竹马的两人还是如往日一样约到荷花公园见面,闲聊之余气氛稍显尴尬。

夏果那天穿着清凉的裙子,坐在荷花池中央的凉亭里赏花。碧绿的水池中,荷花都开了,娇艳欲滴很是漂亮,她撑着下巴看了会儿,末了把脸转过来,眼睛里透着一丝别扭。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欲言又止的询问,薛世衍一头雾水。

他当然不可能理解夏果此刻心中是多么的纠结和荒诞。

原本以为对BL毫无兴趣的青梅竹马可能隐藏着另一个身份;

自己一直以来亲切地称之为“瑶池”的画师姐妹居然使用了薛世衍的邮箱。

这么没有道理的事情,她该如何说?

【世衍就是瑶池吗?】

夏果对此表示存疑。

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这个青梅竹马肯定和“瑶池”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向来无所顾忌的夏果,很想问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可一面对薛世衍,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看在薛世衍眼里就显得很是怪异。

“啊啊啊!好烦!”

矫情不是夏果的风格,但太过直白又怕让对方难堪。憋着一肚子怨气的她忽然大叫一声,疯了似的狂挠头发,起身扑过来,一把揪住薛世衍的衣领:

“我真的真的——很想揍你一顿啊!”

【我又做错什么了?】

薛世衍仰着头,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

“那个……”

“干嘛!”

“你的裙子……”

他瞟了一眼前方,随即眼珠子心虚地转向旁边。

夏果一只脚踏在石桌上,单手叉腰,强势地俯视着对面的薛世衍。听到这话,她微微低头,刹那的失神,一缕羞红窜上了耳朵。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嫩黄色的连衣裙,而不是牛仔裤,在这样的动作下,该看的、不该看的几乎都被对面看光了。

“你你你、你给我去死吧!”

少女的粉拳锤在薛世衍脸上,远没有言情故事里那种娇羞与玩闹。夏果是练过的,即使是下意识的一拳,也瞬间让薛世衍的表情扭曲,以螺旋升天的方式从凉亭里横飞了出去。

“下流!色胚!流氓!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这是我的错吗!?】

趴在地上,薛世衍欲哭无泪。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好好的约会最终落得个不欢而散,事后才发现连手机号和聊天软件都被拉黑了。

在夏果这边碰了一鼻子灰,他低落了好久,但另一方面,秋瑜的一个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最近怎么感觉怪怪的?”

“……有吗?”

秋瑜趴在沙发上玩掌机,头也不回地说。

“和李秋妤闹矛盾了?”

“和那个女人无关!”

“嗯……是不是最近出门的次数太多了,心里不舒服?”

“哎呀,都说了没事!你别疑神疑鬼的行不行?”秋瑜烦躁地瞪了一眼,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薛世衍摩挲着下巴,心想肯定有鬼。

他找到了李秋妤,把这件事说了一遍,看能不能问出什么——这些天李秋妤常和秋瑜混在一起,说不定知道一些事情。

“什么嘛,我还以为表哥良心发现,知道最近冷落了我这个可爱的表妹,想要补偿呢。”一听薛世衍的来意,李秋妤立刻撅起了嘴。

她吸了口冰镇的饮料,懒洋洋地倒在椅子上,修长的右腿抬起来搭在左腿上,睨着一旁的表哥:

“我啊,很失望哦?”

说话的时候,脚趾头上挂着的凉拖鞋还一晃一晃的,用轻佻的方式来表现对薛世衍的不满。

“说正经的!”

“我哪有不正经?”李秋妤翻白眼,“倒是表哥你,总是‘秋瑜秋瑜’的,我也是你的妹妹耶!都不关心一下我!”

“……你这样子,需要我关心吗?”

薛世衍也回了个白眼。

李秋妤个性直白洒脱,要真有什么烦恼的事一定不会藏着掖着,哪还会像现在这样?在自家阳台上摆上一张凉椅,手边候着一杯冰镇饮料,瘫痪病人似的躺着,脸上还挂着一副墨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海滩度假呢。

真是令人羡慕……不对,真是令人唾弃的腐败生活!

同样躺在凉椅上,吸着冰镇饮料的薛世衍暗想。

“哼哼,这你就不懂了吧?”李秋妤撑着脸颊,看向左手边的表哥,“女孩子可是很纤细的,就算是我,也有很多烦恼啊!”

“你烦恼什么?”

“比如表哥你的终身大事,我就很操心啊。”

噗——

薛世衍差点一口饮料喷出来。

“咳咳——什么鬼?原来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吗?!”他吐槽。

“有备无患嘛!”

李秋妤笑嘻嘻的。

“得了吧……别把话题扯远,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终身大事’,”薛世衍说,“秋瑜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像是有什么心事,你整天牛皮糖似的缠着她,就没有什么头绪么?”

“什么‘牛皮糖’啊,表哥你怎么说得我像是对女孩子纠缠不休的变态一样!”

李秋妤嘟嘴。

“是不是变态暂且保留,‘纠缠不休’这一点毋庸置疑。”

“嘁,那明明是表姐对表妹犹如春光般温暖的关爱啊,”她小声嘀咕一句,又信誓旦旦地说,“通常来说,这只有一个可能性!”

“什么?”

“哼哼哼——”

“你这是什么笑声……”

“嘿嘿嘿——”

“越来越猥琐了啊!”

“表哥你个笨蛋,别打扰我酝酿气氛啊!”李秋妤坐直了身子,甩了薛世衍一个白眼,又低声窃笑,“呵呵呵——不会有错的,能让女孩子精神恍惚、茶饭不思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

“就是……?”

“小表妹有心上人了!”

“……啥?”

“还不明白吗?”李秋妤故作很懂地摇头,以过来人的语气说,“这个年纪,这个时候,不是很明显吗?这分明就是单相思嘛!”

“等等等等——”

薛世衍抬起一只手,头疼地说,“你的思维太跳跃了,能不能用正常人也能听懂的方式告诉我?为什么忽然秋瑜就有心上人了啊!还是……单相思?”

他突然觉得来找李秋妤就是个错误,这丫头的脑瓜子和正常人偏差太多了。

“表哥你想啊,初三这不马上就要毕业了么?班上的同学要分开了,更重要的是心里对那个人的爱恋还没有传达出去,这种酸酸涩涩的感情,不就是青春吗!”

李秋妤用一种声情并茂的语气诉说着,还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叹息着说:“错过的青春,太让人感动了。”

“……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薛世衍捂住脸。

他可不觉得秋瑜是这种人。

【啥?恋爱?单相思?你……脑子里淹水了?】

不难想象,如果是秋瑜,一定会带着轻蔑的表情说出这种话。

“所以说啊,表哥你根本就不懂女孩子!”李秋妤说,“就算是秋瑜表妹,也会有喜欢的人啊。”

“可她有男性恐惧症?”

“哪又怎样?有男性恐惧症就不能喜欢上别人了吗?这说不定就是她犹豫的原因呢!明明喜欢对方,却因为自己的恐惧而无法表达,所以才更加为难啊!”

“呃,有这种可能性吗?”

说来也是,他一直以自己的主观印象去看待秋瑜,却忘了她除了有心理障碍,也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哪怕性格内向孤僻了些,喜欢上某个人也很正常吧?

【秋瑜……在为表白的事烦恼?】

薛世衍快被李秋妤给带偏了。

“说起来,你这一身泳衣要穿到什么时候?”

“咕嘿嘿,很漂亮吧?前些天刚买的新款比基尼哦!”

“辣眼睛。”

“哼!不懂欣赏!”

“你就这么躺在阳台上,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这是泳衣诶!泳衣!表哥你真是个土老帽!”李秋妤皱了皱鼻子,眼睛一亮,又暧昧地拉了拉胸口上的绳子,“啊——我知道了,表哥你害羞了对不对?嘿嘿嘿——”

“嘁,小屁孩。”

薛世衍把脸转向一旁,不屑地说。

见他这个反应,李秋妤虚眯着眼睛,发出“呼呼呼”的得意笑声。

二、倒霉

李秋妤说的虽然掺杂了太多的主观猜测,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带着疑惑,薛世衍课间的时候偷偷摸摸跑到初中部,想近距离观察一下秋瑜在学校的情况。他事先问过了沈萌春,秋瑜在班里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下课也不出去玩,就一个人待在座位上看书或是玩手机。

“沈萌春,有人找你!”

“哦……哦!”

比同龄人还要娇小一点的女孩应了一声,看向门口。刚才在门口叫她的高挑女生正双眼发亮和走廊上的人说话,由于视角原因,她看不见那个人。

“秋瑜同学,我、我过去一下?”

“嗯。”

秋瑜低垂着头,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翻着桌上的课本。

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沈萌春抿抿唇,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门口,偏头一看,不是薛世衍还能是谁?小声说了声“兄长大人”,之前那个高挑女生微笑着摆摆手,转身进了教室。

“秋瑜这些天在学校有发生什么事么?”两人走到教室里看不见的一侧,薛世衍问。

沈萌春闻言歪了歪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兄长大人想知道什么?”

“比如……班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和秋瑜有关的。”

“唔……马上就要中考了,老师们经常在课堂上布置试卷?”沈萌春食指点了点下巴,边想边说,“还有还有,天气很热,上周教室里的一座吊扇还坏了。”

“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么?”

“没有……了吧?”

她的语气不是很确定。

“秋瑜怎么样?最近感觉她有点心不在焉,不是学校的事么?”薛世衍更具体的问。

这提醒了沈萌春,她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什么:

“哦,对了!说起来秋瑜同学变得喜欢学习了呢,以前下课的时候她都埋头玩手机,很少看书的,现在还会主动做练习册,找她玩都不怎么理我。”

说到这里,她略微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成为了秋瑜同学的朋友,却还是没什么机会一起玩。

“哦?”这倒是让薛世衍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秋瑜并不是那么热衷于学习的人。

【看来病情的好转也让她对其他事产生兴趣了吧。】

这样说来的话,李秋妤所谓有“心上人”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了。

该高兴么?

但说实话,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薛世衍心里有点别扭。

曾经那么孤僻内向、排斥他人的秋瑜对某个不知名的男生产生了好感,这种事再怎么说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她才初三啊,还是学生呢!】

学生最重要的不是学习么?!

身为哥哥的尊严,他可不允许随随便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把自己妹妹拐跑了,谁知道那是个什么家伙?说不定是个痞小子,游手好闲专门骗小女生,必须阻止才行!

【等等——】

擅自开始批判某个存不存在都存疑的“渣男”时,薛世衍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嗯……

秋瑜在学校里还是男生的身份吧?

自从坦白之后,秋瑜没上学的时候在家都穿着女孩子的衣服。接触久了,他都快忘了“男装”的设定,先入为主从“秋瑜是女生”这个角度思考。

【莫非……是基佬?】

不不不——

大概是经常被强迫穿上女装,薛世衍的自我防御机制很容易把别人想象成基佬,但这是现实世界啊,又不是夏果的社团漫画,哪有那么多同性取向的人?

比起基佬,更大可能是秋瑜的单相思?

——【明明喜欢对方,却因为自己的恐惧而无法表达,所以才更加为难啊!】

李秋妤的话在耳边回响。

“那个……”他旁敲侧击地问,“你们班的男生怎么样?”

“诶?男生?”

“嗯——就是那种长得帅,人缘又好,整天嘻嘻哈哈,女生们都围着他打转的可恶家伙?”

一般来说,阳光帅气的男生总是最受欢迎的,如果有这种人,自己就得多留意一点了。

可谁曾想沈萌春嘴巴一撇,想都没想就说:

“我对男生不感兴趣。”

【也对,沈萌春比秋瑜还要自闭,怎么会注意这……】

刚想到一半,薛世衍忽然琢磨出一丝不对味儿。

嗯?

对男生不感兴趣?

不对吧……过去还不知道秋瑜真实性别的时候,她不是很喜欢秋瑜,甚至做过跟踪狂一类的疯狂事情么?

稍等一下——

薛世衍盯着面前这个过分瘦小、连腿上长袜都松松垮垮的女孩,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难道……】

“我问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地告诉我。”他扫了眼走廊上的人,把沈萌春拉到没人的角落,转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什、什么?”

兄长大人的脸一下子靠的好近,沈萌春有些结巴地问。

在这个距离下,她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细软的绒毛,以及那双比女生还要清澈透亮的眼睛。

【兄长大人的眼睛真好看啊,像漂亮的宝石一样。】

思维格外活跃的沈萌春一下子就走神了。

直到薛世衍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对……”

话还没说完,一本厚厚的书砸在他脑袋上。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随着一个成熟的声线,苏云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苏老师?”

沈萌春吓了一跳,缩着脖子。

薛世衍心道不妙,脸上堆满笑容,转过身去打招呼:“苏、苏老师,好久不见……”

“是你?”

苏云卿单手叉腰,右手拿着教案,把视线落在薛世衍的脸上。

“嗨~”

“别跟我嬉皮笑脸,说吧,你一个高一的跑这里来干嘛?刚才又是这么回事?”苏云卿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睨着眼睛,“想对我的学生图谋不轨么?”

【‘图谋不轨’……该说不愧是语文老师吗?】

薛世衍汗颜的想。

“行了,你跟我过来,”苏云卿指了指薛世衍,又对背贴着墙壁的沈萌春说,“马上要上课了,你回教室去。”

沈萌春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看薛世衍的时候露出担忧的神色,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这边,薛世衍乖乖跟着苏云卿下了教学楼。

“那个啥,其实是误会来着……”他试图解释。

“高中部的学生跑到初中部来,还把女生推到墙壁上,你的意思是这都是巧合咯?”

苏云卿微笑。

只是这笑容中暗藏“杀机”。

两人到了体育馆的泳池,池子里的水都被抽干了,里面有几个学生正在清理水垢。正当薛世衍大惑不解的时候,苏云卿站在泳池边拍了拍手,对下面的人说:

“你们几个,又有新人来了哦?”

“等等——苏老师,”薛世衍生出不祥的预感,“你不会是要我……”

“我看你精力挺旺盛的,不是刚好吗?正巧这边缺人,你也来帮帮忙吧。”

【所以我这是被抓壮丁了?】

他扫了眼这个泳池的宽度,又看见池子下边那些男生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一滴冷汗从额角流下。

“不至于这样吧……”

“请家长和清理泳池,你选一个吧。”

“请务必让我清理泳池!”

面对威胁,他立刻怂了。

——不得不说,“请家长”永远是老师的拿手法宝。

幽怨地下到泳池里面,苏云卿从上面扔给他一个拖把。同样被处罚来清理泳池的几个男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大兄弟,你是为啥被抓的?我是因为在厕所抽烟。”

“我是上课看小说。”

“我最惨,就迟到了五分钟,被班主任那个老妖婆送过来了。”

“哈哈,你的班主任那么严格?我平时常常迟到,班主任都不管的!”

“那你为啥被抓过来了?”先前那个男生问。

刚才还很得意的胖子闻言垮了垮肩膀,指着自己肚子说:“就我这体型,还不明白吗?”

“上课吃零食?”

“不,”胖子摇头晃脑,“我是早上升旗的时候带了桶泡面进来,被校长逮到了。”

“牛!”

“哈哈,那个人就是你啊?”

几人说说笑笑,又纷纷转过头来问薛世衍:“你呢?”

【呃……感觉那里怪怪的。】

薛世衍莫名有种在监狱里聊天的错觉,握着拖把有气无力地说:“说是‘调戏’学妹。”

一瞬间,种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集中到了身上。

“嗯?”

薛世衍回过神的时候,这几个男生已经把他团团围住。

“调戏?怎么个调戏?”

“啧,一看就是小白脸!”

“居然敢调戏学妹,这么让人羡……让人愤怒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等等……这是误会……”

“多说无用!接受制裁吧!”

“看我泰山压顶!”

“水枪喷射!”

一时之间,他被胖子狠狠压在地上,另一个男生捏着塑胶管把水喷溅过来,几人很快就全身都湿透了。

至于苏云卿,她还有课要上,懒得搭理这些“捣乱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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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第五卷的封面还没有画好。为了让第五卷顺利发布,只能暂时用卷四的封面顶替(跪)。等卷五封面画好之后会第一时间换过来,敬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