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瑶池的真实身份?!

薛世衍对黎冬瑶说谎了。

他实际上并没有看过这个剧本,所谓“看了不下五遍”是真的,但那是上学期的事。

在第一次帮忙的晚上,他就注意到了这本漫画的情节有些眼熟,后来借口要再熟悉下剧情,他从黎冬瑶那里要来了剧本的电子档,看完才恍然大悟,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根本是以九龙山那次旅游为蓝本改编的故事。

人物与主体剧情都是原创的,但最后的深山告白,大雨、浓雾、湿透的两人,都给他恍如昨日的错觉。

这是夏果写的故事吗?

这当然是夏果写的故事。

【和我比起来,她现在更需要你。】

说着这样的话,却把她与他的故事写入剧本,夏果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不给这个故事留下一个清晰的结局?

薛世衍也不知道。

或许这也正是夏果矛盾的心情。

明明是当事人双方,他们面对这样的故事,却都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无论是好,亦或是坏。

“你照着你的感觉画吧,”薛世衍说,“原剧本里不是没有结局么?没有结局也算一种结局吧。”

“该说不愧是青梅竹马么?”

“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叹你的答案和果果几乎一模一样。”黎冬瑶笑了笑,俯首在书桌上,“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画定结局的第一笔终于落下,她的心中已经不再有迟疑。

这才符合果果的风格吧。

窗外的天空渐渐破晓,趴在书桌上的薛世衍抬起头,打了个哈欠,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他想活动下肩膀,才感觉左边身子有些沉,扭头看过去,一张漂亮的脸靠在他身上,细长的眉毛微蹙,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黎……黎冬瑶?】

脑子有些浆糊,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累到睡着了,黎冬瑶还把半边身子靠在了他身上。

扶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坐直了背,黎冬瑶梦呓了些什么,又靠过来了一点,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薛世衍一边搂着她,防止滑倒,另一边把桌上的闹钟转过来,看了下时间。

5点51分,还没到起床的时候。

身上的黎冬瑶压着他的肩膀,一只手还搭在了他另一边的脖子上。他抓起这只手,想要把她放下来,可就在这时,一声浅浅的嘤咛响起,随即热气喷到脖颈上。

脸刹那间红了,腰也不自然地弯下去。

【我滴老天爷啊——】

他苦涩一笑。

胸口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冷静、冷静,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能自乱阵脚?】

闭上眼睛默念了几遍“菩提本无树”,薛世衍再次扶起黎冬瑶倾斜的身子,轻手轻脚地把她挪到书桌趴着,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昨晚忙到了四点多。

桌上的原稿基本上都完成了,只是黎冬瑶最后画的结局还没来得及涂黑和贴网点。薛世衍把那两页原稿抽出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心里五味杂陈。

“是好结局么……”

故事的最后,黎冬瑶只改了一处地方:原本男二在听到男主的表白后只是低着头,声音被大雨掩盖,她则改成了拥抱,用直接的行为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连带着,最后搜救队的出现都不再有祭奠似的悲伤气氛,然而充满了生的希望与豪迈。

“这个结局才比较受读者欢迎吧?”

他喃喃自语。

侧趴在桌上的黎冬瑶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薛世衍,半晌后,一个激灵坐直身,抬手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我我我……我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了。”

“漫、漫画呢?还有多少?”

“没事,这就是最后了。”薛世衍把涂好色的原稿交给黎冬瑶检查,“你看下,没问题的话,就大功告成了。”

“呼——吓死我了。”

黎冬瑶心有余悸地说。

今天是周六,他们不用去上课。把所有原稿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都没有问题了之后,薛世衍建议黎冬瑶趁现在再睡一会儿,等外面店铺都开门了,他们就出去把这些稿子转成电子档。

“嗯,真是太谢谢你了。”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吧?”

“也是,”黎冬瑶目光一转,浅笑,“等会儿出去,我请你喝奶茶。”

不等薛世衍反应过来,她就劲直出了房门,回到了秋瑜的卧室。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调好闹钟补了个回笼觉,起来后两人到街上的打印店把原稿都弄成了电子档,黎冬瑶还依约买了杯奶茶给他。

回到家,他们用电脑把电子档上传给了夏果。

当夏果收到这个稿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被妈妈连拉带拽的从被窝里赶出来,没精打采的夏果洗漱了一番,吃了饭,又窝回床上看了会儿小说,这才打开电脑,看到了邮箱提示的信号。

“世衍?他给我发什么东西过来了……”

邮件里只有一个标记了“稿子”名字的压缩包,下载下来,解压,顿时一大串图片蹦了出来。

“这是……”

点开其中一个图片,夏果忽然愣住了。

这不是她写的故事么?

不对……

故事的确是她写的,但漫画不是,眼前这一大串图片显然是漫画原稿的电子档,薛世衍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退出本地文件夹,她又回到邮箱里看了一眼刚才那个邮件的发送人,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薛世衍的昵称和ID。

【瑶池……世衍……】

愕然的夏果脑子发懵,有点处理不过来这些过量信息了。

发生了什么?

漫画不是瑶池画的么?为什么从世衍的邮箱发了过来?

世衍认识瑶池?

【她说不定是个大叔哦?】

不知怎的,半年前薛世衍开玩笑说的一句话突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大叔……

大叔,

大叔。

嗯——??????

她猛地跳了起来,膝盖“咚”的一声重重撞上了电脑桌的键盘托板。

“嘶——”

疼得咧咧嘴,她顾不上检查伤势,激动地一把抱住电脑显示器,眼睛贴着屏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圈,终于确定不是眼花,在发送人栏上,真真切切是薛世衍的邮箱地址。

“搞什么鬼啊!”

夏果大喊一声。

内心激荡之下,差点儿把电脑给拆了。

世衍?

瑶池?

世衍是瑶池?

搞什么鬼啊!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还是新出现的病毒?世衍?瑶池?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搞到一块?!

等等……

夏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托腮作思考状。

目前已知,她从没听过瑶池的声音,也没见过照片,每次问起现实中的事,瑶池都支支吾吾,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岔开话题。再深究下去,瑶池上线的时间也很怪,只在双休日不固定出现,聊不上几句就说有事要走了,好像在避开什么。

那么,有没有两人同时出现的例子呢?

“鬼才会留意这件事啊!”

夏果有些暴躁地狂挠头发。

瑶池很少在线,薛世衍也不是每次她和【腐烂姐妹会】成员聊天都在现场,她怎么可能确认这种情况?

而且——

现在手机上网这么方便了,就算薛世衍坐在她边上用手机加入聊天,她也不可能察觉到吧?

“所以……”

咕咚。

夏果狠狠咽了口唾沫,一滴冷汗从额角流下。

世衍就是瑶池?

那个嘴巴上说着最讨厌BL的世衍,就是她的“好姐妹”瑶池?!

“搞什么鬼啊——!!!!”

六、躯壳

夏果把漫画原稿存进U盘里,背上个单肩包就出了门。

她在荷花公园的吟春园茶楼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清茶,没等多久,一具柔软的身体就从后面扑上来把她抱住:

“果果!”

“死小可,你想吓死我啊!”夏果转过身,翻了个白眼,又对另一个人打招呼,“哟,小彤,今天没去打工吗?”

“我被她拉来的。”

鞠晓彤在夏果右手边坐下,摆出笔记本电脑,旁若无人地启动了桌面上一款美少女游戏。

“你还是这么大胆啊。”

“放心,我准备了耳塞。”

“我大概不是这个意思……”

见鞠晓彤戴上耳塞就开始玩游戏,一副“物我两忘”的状态,夏果苦笑着摇了摇头。

“嗨!你就别管她了!”李可在另一边坐下,点了两杯绿茶和一杯花茶,“她这个笨蛋,在金拱门打工的时候还玩游戏,被炒鱿鱼了。”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鞠晓彤摘下一个耳塞,眼神幽怨。

“你想说是我吗?”

李可抱着胸口,歪了歪头。

“要不是你非要让我在漫展之前把这个游戏全线通关,我会在休息的时候玩游戏吗?”

“这是你的责任好不好?都玩了一个多月了,才通了沙耶酱和尤佳丽酱的剧情,我最喜欢的可是真红耶!”

“谁管你啊!”

“你是看不起我真红咯?!”

眼见两人快要吵起来了,夏果连忙阻止她们,一人手里塞了个包子。

“吃你们的,别吵架。”

“哼!”李可狠狠咬了口刚出炉的包子,冷哼一声。

鞠晓彤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游戏上。

没多久,一辆黑车轿车在茶楼前停了下来。即使是大热天也盛装打扮的闻人不筝和姐姐打了声招呼,从车上跳下来,走进茶楼大厅扫了一圈,瞧见夏果三人,立马噔噔噔跑了过去。

“果果前辈!可人前辈!铁壁前辈!”

一一向三人问好,还是初中生的闻人不筝小脸通红,很是兴奋。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腐烂姐妹会】的内部活动。

“既然小筝也到了,那咱们就开始正题吧。”

“好的!”

闻人不筝在夏果对面坐下,捧起面前的茉莉花茶。

夏果从肩包里取出U盘,放在桌上说:“瑶池的漫画已经画好了,现在就是印刷的问题了。”

“瑶池这次好慢啊,明天就是漫展了吧?来得及吗?”李可说。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闲?”

“死小彤,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前辈们放心吧!”闻人不筝举起了手,“我爸爸有熟人就是搞印刷的,先前姐姐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等会儿直接送过去就行,绝对来得及!”

“嗯,那印刷没问题了。小可,漫展的展位联系好了么?”

“早OK了,都是老熟人,这次给了我们一个不错的位置呢!”

“海报和周边呢?”

“没问题。”这次回答的是鞠晓彤,不过她的眼睛还盯在屏幕上。

【不愧是铁壁前辈,在外面还能面不改色地玩GAL游戏,真是太帅了!】

闻人不筝佩服的想。

又聊了一些漫展上的注意事项和流程,夏果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说:“嗯……那个……”

“果果前辈,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不,或许很重要……”

“你这么迟疑的样子可真少见。”鞠晓彤把眼睛转过来。

李可也撑着下巴,一脸好奇。

“果果,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嗯……”夏果想了想说,“你们对瑶池了解多少?”

“瑶池?”

“她怎么了?”

“很神秘的前辈呢。”

见三人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谈到了瑶池,夏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

“其实……”

……

漫展当天,黎冬瑶一如既往给薛世衍布置了几道数学题,不过地点不是图书馆,而是在薛世衍家里。

秋瑾放假在家,对学习中的两人很满意,还特地给黎冬瑶熬了碗红糖水。

“女孩子这几天要好好保养,趁热喝了吧。”

“……谢谢阿姨。”

黎冬瑶红了红脸。

薛世衍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眼巴巴望着秋瑾。

“世衍也想喝?”

“嗯嗯!”

“你这孩子……”秋瑾扑哧一笑,也没说什么,转身到厨房里也给他盛了一碗。

黎冬瑶捧着瓷碗,拿眼角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

薛世衍感觉她们两人的反应有些诡异,一头雾水地问。

“没什么,继续做题吧。”

“哦……”

两人练习数学题的时候,秋瑜躲在卧室里玩掌机。从昨天起她心情就不是很好,此刻把游戏里的怪物看作了薛世衍,举起武器刀刀见骨地砍下去。

一连串暴击的数字不断浮现,让她不爽的情绪好了很多。

【他们那晚……】

前天晚上秋瑜很晚才睡,一直到睡着了黎冬瑶都没有回来——她知道那个女生在薛世衍的房间里,可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勇气推门进去,只能气鼓鼓地守在卧室,直到被困意席卷。

醒来的时候上铺已经有人了,她下床瞧了一眼,正是黎冬瑶。

这个薛世衍的班长侧躺在床铺上,眉眼如画,即使睡着了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做着好梦。

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她和薛世衍在那晚到底做了什么?

满腹问号没有答案,秋瑜心烦意乱,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给妈妈。

【薛世衍这个笨蛋!】

越想心里越郁闷,一个不注意,被怪物反杀了。

啪!

狠狠将掌机摔在床上,她闷闷地抱住枕头,身子缩成一团。

太讨厌了!

喝了红糖水,薛世衍三两下把A4纸上的大题做完,伸了个懒腰,向后一躺倒在沙发上:

“呼——终于做完了。”

“不检查一下么?”黎冬瑶问。

“等会,先让我休息下。”

薛世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视线在墙壁的纹路上盯了一会儿,又看向黎冬瑶。班长正襟危坐,即便是做题的时候也挺直了腰板,一缕柔顺的发丝从她耳边滑下来,垂在肩膀上,衬的皮肤光滑白皙。

“话说,你不去吗?”

“什么?”

“漫展啊,”薛世衍侧躺在沙发上,撑着半边脸,“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作品吧,不去看看么?”

“没有必要,果果她们会把事情办好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嗯?”黎冬瑶这才转过头来,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

“‘可一想到还有人等待着我们的作品,我就停不下手里的画笔’你这么说过吧?既然如此,不亲眼看看那些喜爱你作品的人真的好么?”

“……也没什么关系吧?”

“说起来,你也从没见过夏果她们?我是说以‘瑶池’的身份。”

“网络是网络,现实是现实,她们认识的是‘瑶池’,不是‘黎冬瑶’。”她摇头说。

“有必要分的这么清楚么?”

“有必要。”黎冬瑶把脸转了过去,冷静地说,“网络与现实是有差距的,我和‘瑶池’不同,不有趣,也很刻板。与其见了面之后失望,不如就止于网络。”

“只是这样?”

“你的好奇心还是这么重呢,薛同学。”

“我是觉得你该多坦诚一点。明明为了【腐烂姐妹会】的作品都努力到这个程度了,说明你很在乎她们吧?都在一个城市,见一面又有何妨?”

薛世衍坐起身问。

“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网络吗?”黎冬瑶反问,“因为那里没有现实中的束缚,可以自由自在地发泄情绪。我的确很在意果果她们,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把网络带入现实,我唯一可以放松的地方也会消失吧?】

“瑶池小仙女”是黎冬瑶的一个面具,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发泄的面具——一旦这个面具变得模糊不清,与自身混成同一个模样,那它也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