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请问你是变态吗?

“班长,你不觉得薛世衍今天有些怪么?老往这边瞧。”

“有吗?”

“真的啊,刚才……你看你看!他又往这边瞟了一眼!”

程然压低了声音,凑在黎冬瑶耳边悄悄说:

“你说,他是不是……”

“是什么?”

“哎呀!还能有什么?”小妮子窃窃私笑,像只偷着鸡的小狐狸,“他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呀!不然怎么老是偷偷摸摸看你?”

“你怎么知道他是在看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啊。”

黎冬瑶说。

程然愣了愣,随即嘟起嘴白了她一眼:“班长你瞎说什么呢?我才瞧不上他!”

“所以你不否认他是在看你了?”

“什么跟什么啊!班长你别乱讲,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

“那我也跟你说一件正经事儿,”黎冬瑶斜眼看着她,“下节是数学课吧?我亲爱的数学课代表,你是不是该去办公室帮老师拿东西了?”

“诶……”

程然眨巴眨巴眼睛,完全忘了这件事。

她在黎冬瑶揶揄的目光中,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蹦起来,嘴里嚷嚷着“我去去就回”脚步飞快的往外跑。

黎冬瑶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课桌的教材上。

一个人故作无意地晃了过来:

“要好好休息啊。”

“我没做题,看看都不行么?”黎冬瑶没有回头,嘴里喃喃自语。

“那还差不多。”

薛世衍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停留的从她身边走过。

刚出了教室,一具火辣的身体便猛地扑到他身上:“表哥!你给我从实招来!”

这人正是李秋妤。

她噘着嘴,紧紧搂着薛世衍的胳膊,眼中写着大大的怀疑。

“快放手,这里是学校!”

“学校怎么了!你快给我说实话,昨晚你和班长为什么都没上晚自习!”

李秋妤不依不饶。

“咦?班长大人也没上晚自习吗?”

“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装得到挺像。

“真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哼哼——”李秋妤把脑袋凑上来,在薛世衍身上闻了闻,“我闻到了说谎的味道!”

“这种事情也能闻出来么!?”

“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哪儿来的证据啊!”

薛世衍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昨天他把晕倒的班长抱到医务室,晚上两人就同时缺席了晚自习,只要脑子正常的人,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这里面有鬼。

“表哥,你真的不跟我说实话吗?”

“呃……这个,我真不知道啊……”

今天来上学的时候同学们看他俩的眼神就有些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严立文更是直接挑明了问他。

他也知道装傻是没用的,可说实话吧?那也太扯了,而且没什么澄清的效果。

要知道,这些精力旺盛的高中生才不会相信什么“监督休息”之类的鬼话。他们只会注意到两个人住在一起了,还是薛世衍的家里,光凭这一个事实,他们就能编出无数个引人遐想的故事。

所以,无论班里的同学怎么想,薛世衍都跟黎冬瑶讲好了,打死都不能认。这样一来,就算在别人眼里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也终究只是猜测,没有实锤。

这也是为了黎冬瑶的名誉考虑。

但他该怎么应付李秋妤呢?严立文那个呆子他还可以蒙混过去,这个表妹可比猴子还精。

薛世衍苦恼地皱起眉头。

李秋妤见状,撇撇嘴,从裙兜里掏出手机:“看来只能让小表妹和你当面对质了。”

“等等……”

他听出了一丝不对。

“小瑜……都告诉你了?”

“你以为呢?”

“……那你干嘛还问我?”

“我就想知道表哥对我坦不坦白,可惜啊——”李秋妤作出失望的表情,幽怨地说,“居然对自己最可爱、最善良的表妹说谎,我真是看错你了!”

“呃……”

薛世衍尴尬地挠了挠头,明知这丫头是故意逗自己,还是觉得有些惭愧。

他转移话题:

“你和小瑜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两个女孩每次见面都拌嘴,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秋瑜居然会向李秋妤通风报信。

“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啊!”

“我还真没瞧出来……”

“哼哼,所以说表哥你笨啊!‘打是情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想爱’,小表妹可喜欢我了,只是她害羞而已啦!”

“这句话不是形容男女朋友的么?”

“‘条条大路通罗马’!所有的感情都是相通的!”

“……我求求你别再乱用俗语了。”

薛世衍汗颜。

李秋妤叉起腰,嘲笑他“思想僵化”。

午休的时候,薛世衍走进教室,嘴里吸着一盒酸奶。教室里没多少人,大部分住校生都回寝室睡觉了,就连李秋妤也刚和他分开,说要去找夏果玩。

“刚睡醒?”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把一盒纯牛奶放到黎冬瑶桌上。

“嗯——”

注视着桌子上的牛奶,黎冬瑶眼睛还有些迷糊。

她脸上挂着一道道红印,身子后仰伸了个懒腰,看向薛世衍:

“你不睡觉吗?”

此时除了他们两个,班里其他同学都趴在课桌上。

“我要监督你啊。”

“……你认真过头了,薛同学。”柳眉微蹙。

“这句话回敬给你。”

薛世衍亮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你是不是该多睡一会儿?”

昨晚他们约好,以薛世衍帮忙为代价,23号之前都不可以在课间时间做数学题。

“我已经睡够了。”

“你出食堂的时间是11点45分,现在是12点21分,就算加上回教室的时间,你也不过睡了半个小时。”他精确地说,“再怎么也要睡到一点钟吧?”

“……你。”

黎冬瑶的脸上有一瞬间闪过一丝惊悚。

她下意识抱住胸口,眉头紧锁盯着胸有成竹的薛世衍,怀疑地说:“你……你是认真的……么?”

“当然啊,我可是掐准了时间的,一分一毫都不差。”

“……你其实是变态吧?”

“啥?”

薛世衍歪了歪头。

注意到对方戒备的神情,他猛地回过神,知道被“误会”了,连忙摆手说:“等等等等——你想多了,我只是监督你休息而已!”

“正常人会这样‘监督’吗?”黎冬瑶把椅子往另一边挪了挪,“你这是监视吧?”

“咳……我这不是为了掌握你的行踪么?”

薛世衍很无辜。

“说起来,军训那个晚上……”

“诶诶……不必说那么遥远的事了吧?”

“被困在教室的时候……”

“那也不是我干的啊?”

“那么……”黎冬瑶斜视着他,眯了眯眼睛,“图书馆那件事呢?”

“图书馆?”

“你居然忘了……”

“呃。”

薛世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半年多前,他被高年级学生追逐着逃进图书馆、又躲在她桌下的事。

“那个是不可抗力……”语气越来越弱。

“现在回想起来,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是个很善于利用机会钻空子的变态呢……薛同学。”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经隔了两三个座位。

黎冬瑶护住胸口,压着裙子,眉毛上扬。看薛世衍的眼神就如同是在看一只狡诈的臭虫。

二、讨厌你

薛世衍就像监考老师一样,“监督”了黎冬瑶一整天。

晚上回到家,秋瑾正在厨房里做饭。秋瑜后脚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吨吨吨喝到底,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下来。

——新家和学校的距离比以前近很多,她第一次完整地走完了全程。

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薛世衍,然而刚蹬掉鞋子跑到客厅,就看见他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

【哦,这个女生还在啊。】

雀跃的心冷却下来,秋瑜垂下眼帘,挽着书包踱步走入卧室。

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精致的脸蛋上还残留着紧张的汗水,白白的嘴唇紧抿着,她侧过头,盯着挂在墙上一角的白色连衣裙,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刚进这个家,她还视薛世衍如麻烦。堆砌的笑脸、虚假的热情,个性内向的她本就不善于应付这类人,再加上“男性恐惧症”,更是敬薛世衍而远之。

就不能普普通通一点么?

为了母亲的幸福,她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接受了继父和他儿子存在的事实。秋瑜想的很简单,既然注定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家人,就由浅入深慢慢交往,在这个时间,她或许就可以治好自己的心理疾病,堂堂正正成为这个新家庭的一员。

然而薛世衍的过度热情把她吓到了。

这或许是出自于好意,但她根本接受不了,只能以更加冰冷的方式对待,希望对方可以离自己远一点,给她一些空间。

【并不是讨厌你……】

懦弱的话说不出口,对于男性的恐惧,让她把自己全副武装,故作坚强。

后来,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她发现了薛世衍的秘密,认知到他就是自己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天使姐姐”。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沮丧和不知所措,甚至于更加无法面对薛世衍。

喜欢和讨厌这两种感情,有时是并不排斥的。

在当面揭穿了他的黑历史后,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薛世衍从没认出当年那个躺在病床上麻木等死的小女孩,秋瑜也怀着矛盾的心态,和这个“哥哥”相处。

如今想来,纵使有许多不愉快,那也是最好的时光了吧?

秋瑜并不是对现在不满,能坦诚以对,能更靠近薛世衍一点,她其实是很开心的。但这份开心的背后,也有深切的担忧,害怕不再是薛世衍最在意的那一个。

【也许,也从来不是最在意的那个吧。】

以前薛世衍身边只有一个夏果,后来沈萌春、李秋妤、黎冬瑶这些女孩子也依次出现,给她带来了强大的危机感。

——薛世衍在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给予了“生”的希望的“天使姐姐”,还是让她产生“能治好心理病”这种动力的“哥哥”?

不想再独自一人。

三年之前,她满怀期盼地等待着“天使姐姐”能如约来看自己,结果却什么也没有等到;现在“天使姐姐”再次出现,以另一副面孔,身边却也多了很多人。

【和我不一样呢。】

她嫉妒薛世衍有这么多人喜欢,也嫉妒那些女孩子能正常和薛世衍交往。

这样的自己……

“真是让人讨厌。”

自卑的心咬噬着心脏,秋瑜眼眶泛红,只想蜷缩在被子里永远也不出来。

好想让他知道——

自己一个人走完了回家的路;

自己不喜欢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

自己想要让他多看这里一眼。

【真的?你今天一个人就走回来了?真厉害!】

……

多夸夸我啊……

“小瑜,怎么还待在房间里?快出来吃饭了。”卧室的门被推开,秋瑾走进来拍了拍蜷起来的被子,“睡着了?”

“……妈,你先出去,我这就起来。”

“你声音怎么怪怪的?生病了么?”

“没有啦……”

“真没事?那你快起来,别让大家等。”

“嗯……”

秋瑾走后,被子从里面被掀开。还穿着校服的秋瑜抹了抹脸上的水渍,趿着拖鞋走到外面。

薛世衍和那个女生已经坐到桌边了。

“你怎么满头大汗的?”薛世衍问。

“外面太阳大,走路走累了。”

秋瑜瞥了眼那个女生的位置,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紧靠着薛世衍。

“你好像不太高兴?”

“路上的车闹哄哄的,听着心烦。”

【快注意到啊。】

“哦,这样啊。”

【什么叫“哦,这样啊”!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还不懂吗?】

“菜好了,冬瑶你尝尝阿姨的手艺。”秋瑾端着菜出来。

“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们了。”

黎冬瑶歉意地说。

秋瑜撇嘴,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桌上:“妈,这是下午的车钱,还给你。”

“咦?这钱你不是一直存起来的么?”

“这是今天下午的车钱,我‘一份都没’用,”秋瑜强调,“所以还给你。”

“哦,那你自个儿留着明天用吧。”

【妈妈!】

秋瑜憋了一股闷气,埋怨妈妈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呢?

“你刚才回家没坐车么?”薛世衍问。

这让秋瑜顿时一喜,又故作轻松地说:“是啊,这么好的天气,当然得运动运动咯。”

“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很轻松呢!”

“那很不错啊,继续努力!”

“哼。”

秋瑜嘴角都翘起来了,脸上却装作没事一样,还拿眼睛瞅对面的黎冬瑶,像是在说“怎么样?”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然而黎冬瑶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好奇地问薛世衍:

“你家离学校挺近的吧?”

“是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好奇你家离学校挺近的,怎么佘姐姐说上次送你回来把电动自行车都跑没电了。”

她笑了笑。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啊!】

秋瑜把筷子捏的咔咔响,以为这是在故意嘲讽自己。

——这么近还打车回家?真娇气啊。

之类的。

“哦,那都是上学期的事了吧,”薛世衍想起来,有些好笑,“我们最近搬家了,老房子有点远。那晚她的车真没电了?”

那时候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一语成谶。

“是啊,她踩着回去的呢。”

“难怪她对我的态度那么恶劣……”

似乎明白了什么,薛世衍无奈地耸了耸肩。

一旁的秋瑜见俩人有说有笑的,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还都是些她听不懂的内容,刚才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