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桌上桌下

刘俊伟拉开椅子,在黎冬瑶对面坐下,开始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

他自负以自己的相貌和才华,肯定能扭转这个冷美人对自己的淡漠态度,甚至能交个朋友也说不定。

【她用什么社交软件呢?直接要手机号码是不是太直接了?】

另一边的黎冬瑶任由他嘀嘀咕咕,平静地翻阅着桌上的《伯里曼人体结构绘画教学》,游离的视线却没有集中在书页内容上,桌板下面一脚一脚往薛世衍身上踩。

抱头蹲防的薛世衍有苦难言。

图书馆中供学生休息阅读的桌子是长桌,可两边之间并不算太宽。刘俊伟一坐下来,空间再度缩水,更可恶的是这逗比还喜欢翘个二郎腿,锃亮的皮鞋在薛世衍耳边一抖一抖的,好几次都差点碰到他。

不得已,他只能往黎冬瑶那边挪了挪。

这一挪不打紧,他的脸几乎快要碰到黎冬瑶的大腿根部。温热的鼻息扑在敏感的皮肤上,上面的黎冬瑶两眼一瞪,脸上浮现出缕缕红霞,下意识夹住了大腿。

嘴唇被牙齿死死咬住,若不是这样,她恐怕会惊叫出来。

【他、他他他在干什么!】

“怎么,你不舒服么?”刘俊伟自以为是地问。

黎冬瑶没有回答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课桌下面。

薛世衍的脸都扭曲了。

两条大腿一左一右夹在他脑袋上,其中左腿抵着胸口,右腿搭在肩上,丝质的触感在脸上摩擦,能感觉到里面软软绵绵的腿肉。和他一样,黎冬瑶也不是擅长运动的类型,不过经常锻炼,皮肤并不松垮,相反还十分紧致。

肥皂的香气更加明显。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想要闭上眼睛,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可扭曲的脸让他无法控制上面的肌肉,被扯起来的眼皮眨了眨,像是被卡住的卷帘门,半天都合不上。

一团黑影出现在他视野中。

海蓝中学的校裙是膝上裙,一般情况下不容易走光,除非有人刻意蹲在下面偷看。然而以现在两人的姿势,别说是膝上裙,就算是长裙也没用。

但薛世衍终究还是没有看到什么三角形的衣物。

黎冬瑶是一个偏传统的女生,不习惯穿短裙,所以每次都会再加一条不透肉的黑色裤袜,防止走光。

这稍微减少了一丝此刻的暴露度。

可即使如此,被两条大腿夹住的薛世衍也脸红耳赤,甚至回想起了军训那晚看到的画面。

——月光下,少女的酮体犹如洁白的羔羊,圣洁而美丽。

【不行,薛世衍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啊!】

想到这里,他艰难地抬起撑在地面上的手,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

先前也说过,由于刘俊伟出人意料地坐下来,桌下面的空间减少了很多。薛世衍在往黎冬瑶那边挪的时候,惹得对方被刺激到,本能地夹住了他的脑袋,因此,他现在还处于“爬行”的姿势,靠后的两只脚不足以支撑身体。

抬起手,薛世衍的上半身立刻往下坠了坠,被夹在脑袋两边的大腿拦住了。

这就等于说他向下跌倒的力量全都集中在了脖子上,差点憋过气去。

拍拍黎冬瑶的大腿,他又不能出声,只能尽量把脚往前挪,试图找到新的支撑点。黎冬瑶搞不懂下面的薛世衍在干什么,只觉得他一直往自己下面钻,吓得两腿夹得更紧。

【这个……变态!】

她银牙轻咬,镜片后面的眼眶泛起点点泪花。

对面的刘俊伟一直向她搭话,丝毫没注意到桌面下的“战争”。黎冬瑶一面阻止薛世衍更进一步的“非礼”,一面敷衍地应付着刘俊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薛世衍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他看过自己身子吗?

还是因为自己曾向他吐露过心声?

黎冬瑶不明白。

只是下意识不想让刘俊伟发现课桌下的薛世衍。

她也给自己找了个恰当的理由:

【这么羞耻的事怎么可以让外人知道?绝对不行!】

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快要冲破表面的封锁,黎冬瑶姣好的脸上略微有些扭曲,身体的坐姿也越来越不自然。

刘俊伟奇怪地看着这个高一女生。

他根本不会知道,就在一桌之隔的下面,他眼中的冷美人胯下正趴在一个男生。

“冬瑶学妹,你也对绘画有兴趣吗?”

“嗯……”

“说起来,我也学过一段时间的素描,什么时候我们来交流一下?”

“啊……”

“‘啊’?是答应的意思吗?呵呵,我知道市里有家美术馆,我和那边的馆长认识……”

“……别,啊,你不……”

“你说什么?”

黎冬瑶俯着头低声说了一句,对面的刘俊伟没有听清。

这句话当然也不是对他说的。

刘俊伟又没有得到回答,也不气馁。在他看来,这个冷冷的学妹已经被他勾起兴趣了,否则怎么会一开始态度那么冷淡,而现在却羞红了脸,还把头埋下去了呢?

【呵呵,没看出还是个很害羞的女生。】

他以为黎冬瑶是想要掩盖自己的羞怯,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个欲盖弥彰的行为并没有太大作用,因为他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脸,也能看到她红彤彤的耳朵。

【真可爱。】

刘俊伟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对男人、特别是骄傲自负的男人来说,没什么是比征服一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女人更具有挑战的事了。当一个态度冷漠的女人稍微转变一下,变得和善,甚至于暧昧,这对男人的刺激比嗑了大麻还爽。

这是男人的通病,而刘俊伟现在就处于这种浮于云端的愉悦中。

他并没有因此就打算放弃夏果,只不过在追求夏果的过程中,他也不介意试着攻略一下这块刚发现的绿洲。

【这也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种情趣,不是么?】

刘俊伟从容的想。

可如果他知道自己所瞄准的猎物、对面那位冰雪漂亮的冷美人、看上去似乎是对他产生了兴趣的高一女生此刻正绷紧双腿,把一个男生的脸夹在下面,是否还会这么从容自信呢?

——而且那个男生还是他正在找的人。

上帝祝福他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到图书馆其他地方去搜索的熊达和常松一无所获地走了过来,见刘俊伟没有行动,反而在跟一个女生“谈情说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刘俊伟也觉得他们搅和了“渐入佳境”的气氛。

他站起身,厌烦地瞥了眼两位学长,又堆起帅气的笑容对黎冬瑶说:

“冬瑶学妹,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我没有手机。”

激动于这麻烦精终于要走了,黎冬瑶抬起头,冷冰冰地说。

刘俊伟又吃了一个瘪,被其他两人好一阵嘲笑。

而他却认为是这两人的出现让黎冬瑶不满,心中也有些怨气。

三人不愉快地走了,在桌子下面憋了好久的薛世衍颤巍巍爬出来,扶着桌沿挪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充血的两条腿像是石头一样僵硬。

脸上的肌肉也有些酸痛。

“多谢了,被那三个人找到的话,不知又有多麻烦。”他揉着脸,向黎冬瑶道谢。

“就这些吗?”

“嗯——下课请你喝奶茶?”

黎冬瑶沉默了片刻,呼出一口气,明明心中如台风过境一般,脸上的表情却很平淡:“你还没有说‘果果’的事吧?我等着你的解释。”

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她又一次忽略了薛世衍占自己便宜的事。

是怕尴尬吗?

还是说,单单只是觉得这是不可抗力,没有必要过分纠缠?

四、搬家

时间回到现在。

同一栋图书馆,同一个位置。

就和半年前一样,薛世衍坐在黎冬瑶边上,说着与【腐烂姐妹会】相关的事。

“夏果又没按时交稿吧?什么时候的漫展?你可别像上次那样晕倒了。”

薛世衍说着,注意到了她的黑眼圈。

半年前那次,夏果来来回回把剧本修改了好几遍,等交给黎冬瑶的时候距离漫展的日期已经很近了。

那时黎冬瑶为了把本子赶出来,利用了所有空闲时间,觉都没睡好。上课时罕见走神,吃饭也没精神,最后甚至在早操的时候晕了过去,让班里的同学们都很紧张和担忧。

老何还差点给她家里面打电话,但被黎冬瑶阻止了。

“我有分寸。”

对于薛世衍的关心,黎冬瑶语气淡然。

【你有分寸的话上次就不会累到晕倒了。】

他心里嘀咕。

班长大人是个极其固执的人。

哪怕脸上的表情再风轻云淡,可只要是认准的事,再困难也要想方设法达成。说是认真也好,说是一根筋也罢,黎冬瑶就是这样的人。

薛世衍只能善意提醒,无法代替她做决定。

【如果一般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肯定是撞了南墙也闷起头往前冲吧。】

对于这个性情看似寡淡的女孩,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道别了黎冬瑶,他按时回到家中。

秋瑜穿上了女孩子的衣服,腰上围着围裙,在秋阿姨的指导下炒菜。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往门口张望,却忘了肉已下锅,被溅起来的热油吓得大声尖叫。

“怎么了?”薛世衍走到厨房门口。

“不、不准看!”

秋瑜初次下厨,不想被薛世衍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连忙叫妈妈拉上厨房门。

秋瑾捂着嘴偷笑,给薛世衍打了个眼色,把推拉门合上了。

“让哥哥看一下又怎么了?”她揶揄自己的女儿。

秋瑜不理她。

握着炒勺,伸长了胳膊,如临大敌地翻炒着锅里的肉片。

到了吃饭时间,薛世衍把碗筷拿到饭桌上,秋瑜扭扭捏捏地跟在秋瑾身后,端着她抄的木耳炒肉片。

像是出嫁的姑娘似的。

“尝尝小瑜的手艺怎么样?”秋瑾夹起一块肉片,放到薛世衍碗中。

他放进嘴里嚼了嚼,皱起眉头。

秋瑜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你第一次做菜?”

“……我去倒了。”

表情冷漠的秋瑜刚要起身,薛世衍忽然竖起大拇指赞说:“真不错啊!比外面饭店里的还好吃!”

“呸,你假不假啊?”

秋瑜吐槽了他一句,脸上却不禁浮出一丝暖暖的笑容。

“真的!不骗你!配这样的菜,我能吃下三碗饭!”

“三碗?你是猪吗?”秋瑜撇嘴,也吃了口自己的木耳炒肉片,“嗯……你真觉得很好吃?”

“是啊!”

“哦,那好。既然你这么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秋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意说。

薛世衍扒饭的动作僵住了。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打碎牙齿也要往里吞。他强撑起笑脸,言不由衷地说:“这、这真是太棒了,以后……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欧、欧耶!”

“呵。”

秋瑜冷笑。

一旁的秋瑾放下筷子,手抚着脸颊,“忧伤”地说:“唉,以后都不能给世衍做饭了。小瑜啊,你可要好好表现哦?”

“等,等下,秋阿姨你……”

“世衍你别说了,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家里也只能有一个厨师!”秋瑾捏起拳头,眼中闪着泪光,“我也该退休了,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有必要到这种程度吗!】

明知秋阿姨在开玩笑,薛世衍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自从秋瑜开始穿上女装,秋阿姨的性格也开朗了许多,时常捉弄两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每个周末的上午薛世衍都会来到学校图书馆,和黎冬瑶一起备战数学竞赛;到了下午,他就带着女装的秋瑜在小区附近散步,偶尔也会去荷花公园。

充实的生活甚至让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转眼到了5月中旬,今天是搬家的日子。

“嘿!表哥,发什么呆呢?”背忽然被人从后面用力拍了一下,打断了薛世衍的沉思。

转过身,眼前正对着他嘿嘿直笑的丫头不是李秋妤又能是谁?

“表妹?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帮你们搬家呀!哼,都不欢迎我,刚才呆呆站着在想什么呢?”

李秋妤抱着胳膊,嘟起嘴巴。

薛世衍捏了捏她的鼻子。

即将离开这个居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而且还是曾和母亲生活过的地方,他难免有些感伤。

不过人总要向前看,在李秋妤的插科打诨下,他低落的情绪也恢复过来,活动活动身体,和搬家公司的人一起把家具往外面搬。

有外人在,秋瑜换回了男装,很不爽的对李秋妤说:

“你来干嘛?”

“真是的!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问?难道我过来你们不开心吗?”李秋妤抹了抹眼角,作泫然欲泣状。

“是,我很不开心。”

秋瑜呵呵冷笑。

“哎呀,小表弟你就别害羞了嘛!”李秋妤见这招不管用,转了转眼睛,一下扑到秋瑜身上,“我知道的,你其实很想我来吧?嘿嘿嘿——”

“你的笑声真恶心!”

秋瑜用力推了推挂在身上的李秋妤,可推不动,气结地说:“还有,谁是你‘小表弟’?我不认识你这个老女人!”

被骂作“老女人”,李秋妤嘴巴抽搐了一下,眯着眼睛说:

“哦——对,你不是我的小表弟,你是我的小表……”

“你给我闭嘴!”

秋瑜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让后面那个“妹”字没有说出来。

她还没有坦率到能以男装身份在外人面前暴露性别的地步,即使那些人只是不认识的搬家公司员工,今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一面的陌生人。

对于李秋妤的百般纠缠,她无奈又烦恼。

自己到底哪一点吸引她了?

还是说,作弄自己很有趣吗?

【真是烦人的家伙!】

嘴巴说着讨厌的话,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每次和李秋妤斗嘴的时候,自己都乐在其中。

毕竟她过去从没有过朋友,也不敢交朋友。

朋友什么的……

如今算是有了吗?

忙完搬家的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新家还没有准备食材,晚餐是点的外卖。吃饭的时候李秋妤向秋瑾撒娇,嚷嚷着要留下来过夜,秋瑜闻言立刻警惕起来,一个劲向自己妈妈使眼色。

“反正明天也不上课,秋舅妈,你就让我在这里睡一晚嘛!”

李秋妤亲昵地蹭着秋瑾的胳膊。

尽管女儿很不情愿,秋瑾在电话里询问过薛静宜的意思后,还是把她留了下来。

他们的新家是三室一厅两卫,比以前的老房子多了一个卧室。秋瑾让秋瑜跟李秋妤睡一间房,遭到了秋瑜的强烈抗议。

“我才不要跟她睡一张床!妈,我跟你睡吧!”

“咦?小表妹这么大了还粘着妈妈吗?”李秋妤故作惊讶地捂着嘴,眼神中的调侃傻子都能看明白。

秋瑜气得磨了磨牙齿。

“你就和表姐睡,”秋瑾先板起脸,后又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就一个晚上,好吗?”

“我不!”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我……我就不想和她睡觉!大不了、大不了我和薛世衍睡!”

“哇哦!小表妹真大胆!”

“唔——”秋瑜回过神,脸色潮红。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毕竟秋瑾生起气来还是很吓人的。

明天是星期天,秋瑾刚才和薛静宜在电话里约好早上一起去搓麻将,很早就睡了。秋瑜也早早地钻进了卧室,只留下薛世衍和李秋妤在客厅里看电视。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秋瑜拉开门走出来,恶狠狠瞪了李秋妤一眼,抱着睡衣走进浴室。

李秋妤眼珠子一转,跃跃欲试。

“你想干嘛?”薛世衍察觉到什么。

“嘿~嘿~嘿~”

她也不明说,只是贼兮兮的笑。在薛世衍无奈的目光中,李秋妤轻手轻脚跑到浴室门口,拧了下门把,发现没锁,当即眼睛一亮,红光满面地冲了进去:

“小表妹,让姐姐看看你发育的怎么样啦?”

“啊——!!!”

啪。

浴室的门被关上了。

里面响起了秋瑜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