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晚的青山营
薛世衍被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而对面那个黝黑的大饼脸显然也被吓到了,鼓着双大眼睛和薛世衍对视,半天说不出话。巡逻队的其他人见他站在墙角呆立着不动就喊了几声,没回应,一个女生便走了过来。
自以为躲得很好的薛世衍顿时被包围住了。
几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正当被围观的薛世衍要坦白认罪的时候,那个女生开口说:
“许褚,你看什么呢?”
“啊……啊?啊,哦!没啥,我就是看看月亮,看看月亮,哈哈。”
在同伴的提醒下,黝黑的大饼脸终于反应过来,随便找了个借口。
“墙角里哪来的月亮,你傻了吧?快走,还有其他地方要巡逻呢。”
“哦哦,好的。”
眼看几人要走,知道这都是夏果安排的薛世衍松了口气,笑着说:“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都没动静的,我还以为碰见鬼了呢。”
“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里哪来的人?我们可是巡逻队,有人偷溜出来就得把他逮住,你再听听,有人说话的声音吗?”
“哦,现在没有了。”
“这就对了嘛,走吧,再巡逻几个地方就可以交班了。”
巡逻队的几个人自说自话地走了,薛世衍打趣的笑容还僵在脸上。
【你们这也太‘敬业’了吧?】
对于巡逻队坚持“视而不见”的态度,他无力吐槽。
不过即使巡逻队被夏果收买了,可教官也有巡逻的,他可不觉得夏果连教官也能收买的了,所以接下来的路程还是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出现在月光下。
下午时候夏果跟他说起过,前两天有个女生受不了这准军事化的管理,想要趁夜偷跑出去,可半路遇到了长发披肩的女鬼,吓得一路尖叫着逃回了寝室,第二天还被教官处罚了。
夏果之所以会这么兴奋,就是想要会一会那个所谓的女鬼。
她向那个女生打听过,女鬼出现的地方是营区东面,走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原本是脸的地方被又黑又密的长发遮住了,头发还滴答滴答往下淌水,非常瘆人。
“明明自己那么怕鬼,还非要作死。”
薛世衍嘀咕。
他是知道夏果怕鬼的,平时连恐怖片都不敢看。不过人有时就是这么一种神奇而复杂的生物,明明怕得要死,却忍不住好奇心,在薛世衍看来,与其说夏果是想要见到鬼,不如说她是想要证明鬼是不存在的。
或许这就是聪明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吧,如果是薛世衍,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不管相不相信,都尽量不去接触,不作死,就如同老祖宗那句话“敬鬼神而远之”。而像夏果这种既聪明又好奇心重,还有点钻牛角尖的人,越是不信的东西,就越是想要证明看看,好安自己的心。
所以哪怕没兴趣,薛世衍也只能陪夏果疯。
谁让他们是青梅竹马呢?
声称自己遇见了女鬼的女生说女鬼出现的地方是在营区东面,宿舍和大门之间的路上。至于更具体的位置,问她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说那里阴气很重,很黑,好像还有很多水,零零碎碎的让人愈发摸不着头脑。
下午的时候夏果和他约好,晚上在通讯室左边的路口碰面,到时候再商量怎么找那只湿漉漉的女鬼。不过等薛世衍到了地方,却没见到夏果的身影,他找了个地方蹲下,既紧张又无聊的等,等了不知多久,大约有个十来分钟吧,身为提议人的夏果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不会是被坑了吧?”
薛世衍抱着膝盖,喃喃自语。
山里的夜晚很清凉,远处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虫鸣声。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大山,方圆十公里内没有任何人家居住,如果从山上眺望,只能看到两盏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彼此呼应,其中一个是红山营,另一个就是薛世衍所在的青山营。
薛世衍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不像夏果那么怕鬼,可处在这么寂静又空旷的环境里,再怎么说也心里毛毛的。
他打算再等几分钟,要是夏果还不来,他就要回去了。
哒——哒——哒——
耳朵捕捉到一丝丝不和谐的声音。
薛世衍心中一动,听出声音是从右后方传来的,咬了下舌头,他壮着胆子转过身,往前挪了几步,从一颗树后往外望。隔着铁丝网,只见对面一簇簇花草缝隙中,一个人影似的东西慢悠悠走过,消失在另一边。
由于蹲着,视线存在盲区,薛世衍没看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但肯定不是野生动物。
薛世衍有些犹豫,说好要“抓鬼”的夏果没有来,也不知是睡过头还是被教官逮住了,亦或是正在路上。而运气好的话,刚才那个人影说不定就是逃跑女生口中的“女鬼”,只要跟上去,就能真相大白。
要不要跟上去呢?
说实话薛世衍心里很抗拒,不太想作死,无论那个东西是人还是鬼,他都没太大的兴趣。可夏果不一样,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刚才和那个东西擦肩而过,却不跟上去,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一阵唠叨。
【唉,我可没你那么强的行动力啊。】
哀叹一声,薛世衍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就攀上了前面的铁丝网。
费了好大力气,他几乎是屁股朝地摔过去,疼得咧了咧嘴。他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操场边缘,直着对过去是4、5、6三个班休息的宿舍,薛世衍找准一个方向,贴着边缘快步往前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在操场这个没有遮掩物的地方,只要随便一个人打量一眼,就能发现他。
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没有被发现。
但出现在眼前这栋建筑物却让他有些懵。
红砖砌成的墙体,上面盖着黑黝黝的瓦,两边种了很多树,一棵棵都枝繁叶茂,如乌云一般笼罩在红砖房的上面,连月光都透不下来。
薛世衍感觉有些冷,隐隐还能听到一些滴滴答答的水声。
【那里阴气很重,很黑,好像还有很多水】
夏果转述的话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难道,就是这里?
视野中的红砖房很简陋、很破败,有种年代久远的风格。在薛世衍的记忆里,自己老家以前就是这种房子,不过后来在地震中倒塌了。
他仿佛一下子穿越时空,听到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在周围回响。
【世衍表哥,世衍表哥!我以后要当你的新娘!】
几乎快要忘记的嗓音。
那是他很久以前就出国的表妹,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怎么想起那丫头了。”
薛世衍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之前还有些紧张的心情立刻放松下来,就如同回到家一样,感到分外亲切。
他在这个青山营被“折磨”了一周,还没来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这个建筑物是作什么用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忽然升起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清冷的月光下,薛世衍往前走,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树叶下。
八、月下美人
洗澡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
如果对象是女孩子就更完美了。
古有七仙女下凡沐浴,与偷衣小贼成就一段凄美的佳话;今有七里坡剑神勇闯孤岛,与池中少女一眼定情。
《红楼梦》里贾宝玉也曾说过女孩子是水做的,可以想见,“水”与“少女”之间总有一种神秘的关联,朦朦胧胧,让人心驰神往。
不过此时的薛世衍并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想看看那个人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红砖房的铁门半掩着,上面锈迹斑斑,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里面有水声。
他提高警惕,背靠着门框,一边深呼吸,一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把眼睛往红砖房里面瞧。这一瞧不要紧,赫然映入视野中的景象让他瞳孔猛地一缩,差点把舌头都咬进肚子里。
那是一个女生。
光着身子,长发如瀑的女学生。
红砖房里的空间很开阔,墙壁两边是一排水龙头,看样子似乎是一座水房;里面没有灯,洁白的月光从缺了几片瓦的口子中漏下来,如同一道道拳头粗的光柱,又像是舞台上打下来的灯光,把焦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在薛世衍近乎呆滞的注视下,一具姣好的酮体背对着他,宛如曲线优美的琵琶,蹲在一排水龙头边。
她光着脚,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口多了一个人,双手举起塑胶盆,把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去。
哗啦一声。
冷水浸湿了如墨的长发,从无暇如玉的背脊流淌而下,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块块浅浅的水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拉响警报的理智一遍遍在脑海中提醒,可薛世衍就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别说是动一下,连眼皮都僵硬地眨也不眨。
薛世衍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身子藏得更隐蔽。他抓着门框,紧紧抿着干涩的嘴唇,心口像是有团火在烧,连脑子都浆糊了。
可红砖水房里的女生仍一无所知,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期间女生一直背对着门口,或蹲着打肥皂,又或搓好前身,抱着塑胶盆站起来冲水。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远方山林里已经细不可闻的虫鸣声外,就只有回响在红砖水房里的水声,一下又一下,一滴又一滴。
冰冷的水在温热的皮肤上蒸发,袅袅水雾升上去,缠绕着皎洁的月光,如梦如幻。
薛世衍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回过神。
深知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龌龊的他掐了下手臂上的肉,刚要转身逃离这里,可下一秒,水房里的女生先他一步转过身来,伸手就要抓挂在墙上的干毛巾。
薛世衍大惊失色,由于动作太大,匆忙中撞到了半掩的铁门,在寂静的夜晚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谁——”
水房里的女生大叫一声,急忙捂住胸口和下面,本能地想要躲避。可之前洗澡流淌在地面上的肥皂水太滑了,一个不小心,她就尖叫着摔倒在了地上。
“你、你没事吧?”
“别过来!”
作为始作俑者的薛世衍出声询问,地上的女生再次大叫,慌乱而狼狈。
刚才那一下估计摔得不轻。
薛世衍羞臊地背过身去,净想着些有的没有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活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心一直往下沉。
里面的女生摸索着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听声音似乎是在急急忙忙地穿衣服。没过多久——在薛世衍心中犹如过了一个世纪——水房里的脚步声开始往门口这边走过来,有些迟疑,有些踉跄。
背对着女生的薛世衍咬了咬牙,忽然转过身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非常对不起,我、我——”
“你……看到了什么?”
“呃……”
女生略带羞恼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跪在地上的薛世衍缓缓抬起头,视线从军绿色的长裤一路往上,定格在一张美丽而苍白的脸上。
一个名字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黎……黎冬瑶?”
这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班同学。
薛世衍之所以会记得她的名字,一是因为黎冬瑶容貌出众,很符合他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形象,二则是因为在日常的训练中,黎冬瑶和他一样,是经常中暑晕倒的“体弱人士”。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所谓的“湿漉漉女鬼”居然就是黎冬瑶。
在薛世衍诧异地目光中,黎冬瑶眉头紧锁,用力咬紧嘴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想到晚上加训完过来洗澡会遇到偷窥,更没想到这个男生在被发现后没有立即逃跑,还“诚意十足”的跪在她面前。
她当然不可能仅仅因为这样就原谅对方,可这么羞耻的事,又该让她如何是好?
【你怎么不逃跑呢?】
被别人占了便宜,她当然不希望对方白白跑掉,可另一方面,和偷窥了自己的家伙面对面对视着,让她的脸火辣辣的,即使穿着厚厚的迷彩服也没有安全感。
这毕竟是看了自己身子的人。
一时间,两人一个局促的站着,一个惭愧的跪着,都没有说话。半晌,还是黎冬瑶打破了平静,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霞红褪去,用冷淡的声音问:
“你看到了什么?”
又是同样的问题,不过她并不在意问题本身,单纯只是想摆脱这让人窒息的诡异气氛,随口问了一句。
只是这问题刚一说出口,黎冬瑶就醒悟过来——
这不是眼下最尴尬的问题吗?
黎冬瑶抿着唇,深感懊恼。
平淡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给人一种冷静沉稳的感觉。
薛世衍更加羞愧了,脑门都快碰到地上的杂草:
“那、那个……我看到了,你的背……还有、屁……屁……”
“哦。”
黎冬瑶淡淡地打断对方的话,表情波澜不惊,捏紧的拳头上,大拇指的指甲把食指压得泛白。
她的内心并不平静,只是逞强的性格让她羞于表露出来。
最终黎冬瑶放过了薛世衍,没有辱骂,也没有过激的肢体动作,只是让他离开,把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忘记。
“我不想听见任何有关于今晚的事情,明白吗?薛同学。”
在薛世衍眼里,黎冬瑶就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一般,深思熟虑之后,把他犯错的事轻轻勾掉。
不过黎冬瑶的眼神很有威慑力,仿佛是在警告他,如果违反了两人之间的约定,那么就后果自负。
薛世衍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可即使如此还是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用力点头。
第二天,夏果来向他道歉,说是晚上出门的时候不巧撞上了教官,被罚了三百个俯卧撑和五千米蛙跳,早上差点爬不起来。
说到这里,她还委屈地撸起袖子,把自己白净的胳膊伸过来给薛世衍看,嘴里唠叨说:
“真是太倒霉了!对了,你昨晚有没有去?找到那个女鬼了吗?嘿嘿,你可得感谢我,就算教官那么变态的惩罚我,我也没有把你供出去呢!”
看着她得意的脸,薛世衍很想在上面狠狠掐一把。
要不是夏果的馊主意,他也不会夜里跑出去,更不会跟踪那个“人影”到了红砖水房,看到黎冬瑶的……
唉。
薛世衍很忧愁,以至于很长时间看都不敢看黎冬瑶一眼,怀有很深切的罪恶感。
又过了一周,半个月的军训结束了,薛世衍终于正式进入了他梦寐以求的海蓝高中,周围的女生们也脱下了厚实的迷彩服,换上了轻飘飘的短衫短裙。经过地狱式军训和那晚的冲击,薛世衍对于女生们的靓丽打扮少了些感慨和兴奋。他本以为自己与黎冬瑶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至少学习之外不会再有,可喜欢作弄人的老天爷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因为夏果的关系,他与黎冬瑶的轨迹再次碰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