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进山

没时间责备李秋妤俩人的胡闹,薛世衍赶紧给薛丙打了个电话。

三声响后,语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拨不通。”薛世衍说。

李秋妤小脸垮下来,仿佛被宣判死刑的囚徒。

夏果眉头紧锁,也掏出电话:“以防万一,还是先报警吧。”

薛世衍点头,随即说了声“你们在这里等消息”便急匆匆往外跑。

“喂,等下,你的……”

夏果正在拨报警电话,转头一看他已跑到门口,刚要提醒什么就听见“嘭”的一声,门从外面被重重地关上了。

……你的衣服还没换。

喉咙里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手机另一边响起了女接线员的声音: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薛世衍很快就出了酒店。

他还记得李秋妤说过薛丙是想要在龙女庙给他们惊喜,于是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到九龙山山下,再次乘缆车上了山。

到了龙女庙,他兜兜转转找不到薛丙的身影,这里的建筑太多了,光偏殿就有五六座,供奉的是西海龙女的随身护法。

要在这里找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你弟弟?一米九的个头?没见过……”

“小姑娘不要急,兴许你弟弟已经回去了呢。”

“十多岁的人不会走丢的,美女你电话多少?我也帮你打听打听,找到了怎么联系你?”

接连问了好几个人,要么是回答不知道,要么就是趁机搭讪。

薛世衍也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女装。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他懒得计较,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薛丙那个混小子。电话打不通,人也没见着,如果真的出了事,他真是不知该怎么办好。

“小姑娘,你找人?”

“对,我弟弟说是来龙女庙等我,早上上山的,现在……”

他又问了一个扫地的老道士,心想如果是寺庙里的人,应该会对往来的游客有点印象吧。

也只能这样祈祷了。

薛世衍虽然很着急,但条理清晰地把情况讲给了对方。

老道士摸了摸山羊胡,犹豫说:

“今天大雾封山啊,他走的山道?嗯,电话打不通……他不会跑到山里去了吧?”

“山里?”

“是啊,”老道士很有经验,“按理说他在这里的话,不可能打不通电话,兴许是……早上还没封山的时候他走山道,拐到了山林里,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

薛世衍一颗心提了起来。

“大师,哪、哪该怎么办?山里、山里很危险么……”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这九龙山可不是什么小山小岭,每年不知道多少背包客跑进去出不来,前段时间刚有几个小伙子被搜救队捞出来呢,唉……要旅游就好好旅游,乱往山里跑干什么。”

老道士叨叨絮絮说着,有些不满。

薛世衍脸色越来越差,老道士反应过来自己话题跑偏了,便止住了抱怨安慰说:“瞧老道这张嘴!唉……你们报警了么?”

“报了。”

薛世衍神态木然。

心乱如麻。

老道士瞧这“女娃”被自己吓到,暗道声罪过,又想起什么说:“嗯……龙女庙……他会不会是去了九龙寨的龙女庙?”

“还有其他龙女庙?”薛世衍精神一振。

“当然有啊,”老道士说,“要说起来,那九龙寨的龙女庙才是正宗,有一千多年历史了哩。不过山里的路不好走,前朝世宗三年的时候才又铺了山道,把龙女娘娘请迁到了这里……”

老道士又叨叨絮絮讲起了龙女庙的历史,看起来是个话多的人,薛世衍耐心听完,连问九龙寨怎么走,老道士给他讲了才猛地反应过来,温言劝说:

“小姑娘,这九龙寨山路崎岖,你可不要冲……哎,你别跑啊!”

心急如焚的薛世衍转身就跑,害的老道士提着个扫帚在后面追,口里大声嚷嚷着“小姑娘回来啊!”“不要冲动!”“哎呀!老道士我带你去啊!”。

追了一段路,这位年近七十的老道士实在追不动了,拄着膝盖大口喘息,喃喃自语:“这……这小姑娘……忒、忒能跑了。”

顺着老道士说的山路往下,薛世衍一头扎进了山林里。

临近正午,天色阴沉下来,环绕在九龙山山腰的大雾却渐渐稀薄。可即使如此,在山里也很难辨别方向,薛世衍低头紧盯着地上石砖铺就的一条狭窄小路,往九龙寨走。

——说是小路,其实也就几块用以辨别方向的石砖,遥遥望去,如同一卷蜿蜒在林间的抽象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凌乱的石砖路消失了,前方是一处山沟。陡峭的斜坡乱石丛生,薛世衍徘徊在斜坡边来回看了看,才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条人为挖出来的滑坡。

滑坡上坑坑洼洼,看着像是简陋的阶梯。

按了按裙子,薛世衍小心翼翼地踩在坑洼处,双手抓住凸起的表面,慢慢往下爬。

他经过的地方,碎石和土渣骨碌碌滚下去,仿佛随时都会踩空。

好不容易下到山沟,一条浅浅的小河又拦在他面前,好在水不深,他看了看自己鞋子,呼出一口气,踮起脚尖踩在凸出水面的石头上。

从一块石头上轻轻一跃,跳到另一块石头上。

薛世衍一步一顿,打起万分精神。跳到下一块石头上时,他没有注意到石头上的苔藓,嫩嫩的苔藓瞬间被踩烂,抹在鞋底一滑,薛世衍惊呼一声扑通落入河中。

“咳咳……”

他被抢了口水,挣扎着爬起来,全身都湿透了。

暗道一声倒霉,薛世衍索性也不再顾及了,拧了拧衣服和裙子上的水,直接从这条只淹到他小腿的河中淌过去。

另一边,就在薛世衍“丛林探险”的时候,夏果几个女孩也跟着警察上了九龙山。

警察很快就找到了薛世衍先前遇见的那位老道士。

“对,对,是有个女孩子也问过我,啥?男的?不可能,那是个女娃,真真的!老道我年纪老,眼睛可不瞎。你说你一个警察同志咋说谎糊弄人呢?”老道士又叨叨絮絮念叨着,“嗨!都跟她说了九龙寨的路不好走,还一个劲儿的跑,老道我追都追不上……对了,你们是来问失踪那小伙子的?”

“对,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么?”

“那女娃怕是已经到山里咯,至于那个小伙子,我猜也在山里,你们警察同志可得把他们捞出来,山里危险啊!”

“明白了,谢谢您的配合。”

警察小李感谢了老道士,回到夏果她们这边。

“情况了解清楚了,那个老道长没见过你们失踪的朋友,不过另一个刚才来过,可他说那是女的……”

“咳咳……应该就是他了,他人呢?”

夏果问。

“听老道长讲她跑山里去了,我这边立刻联络搜救队进山搜查,至于你们另一个朋友,我也会让他们在山里找找看,另一边再派人在这龙女庙问问。”

“嗯……谢谢警察叔叔。”

“指责所在,”小李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又说,“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们先回酒店等候,不要再乱跑了。”

一行人跟着警察小李下了九龙山,小李去联络镇上的同事安排工作,而夏果等人则沉着脸往酒店走。

“这下怎么办?连表哥也不见了……”李秋妤很慌。

“别担心,警察会找到他们的。”

秋瑜表面平静,心中却也一团糟。

可除了这样安慰自己,她们又能做什么呢?

三人的胸口都沉甸甸的。

然后……

她们在酒店外面见到了薛丙。

八、夏果出击

李秋妤第一个发现薛丙,大叫一声冲过去。

“薛丙!你你你……你没事吧!”

“姐?”

薛丙被她吓了一跳,等看清是李秋妤才松了口气,又看见走过来的夏果两人。

“你们……”他左看右看,没见到薛世衍的身影。

还好表哥没在这里。

就当他还在庆幸撞见自己的不是薛世衍时,李秋妤已竹筒倒豆子似的讲了一大堆话:“你怎么在这里?你干嘛不接我和表哥的电话?表哥呢?他没找到你吗?”

“姐,你在说什么啊?”

薛丙被问晕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身边还有一对姐妹,姐姐大约二十岁上下,扎着马尾,衣着朴素,背着个竹篓站在薛丙边上,好奇地打量几人;妹妹可能刚上初中,也可能还在小学,手里抱着个刚买的娃娃,正低头摆弄着。

“这两位是?”夏果问。

薛丙犹豫着要不要说,玩着娃娃的小姑娘已经抬起头,脆声说:“这个大哥哥是我在山里捡到的,笨得跟大狗熊一样,掉到我挖的坑里了哩!我和阿姐送他出来,他给我买了娃娃,嘿嘿!”

小姑娘笑容灿烂。

她姐姐掐了掐她的手,小声说:“人家都给你买玩具了,你还损人家!”

“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谎!”

小姑娘撅起嘴。

夏果没在意这些细节,对薛丙说:“世衍以为你失踪了,现在已经进了九龙山了。”

“什么?!”

薛丙吓了一跳。

“有个老道士说你可能去了九龙寨,他就跑去了,”夏果忍住怒气,语气变得冷淡,“还有,我们刚才报了警,警察那边也在找你,你最好过去说明一下情况。”

“怎、怎么会……”

薛丙没想到事情闹到了这么大。

一旁的小姑娘又说:“你们又有人进山了?哎呀,真搞不懂你们城里人,寨子里的哥哥姐姐们都想出山咧,你们倒一个个往里面跑。”

她摇头晃脑,活像是个小大人。

又被姐姐掐了下手,这个任小蕊嘟起嘴,想了想眼睛一亮说:“你们要去找人吗?我可以带你们去哦!别看我年纪小,这九龙山除了我阿爷和栓子叔叔,就我最熟悉了!”

“把你给能的!”

姐姐任清荷拍了下她的脑袋。

夏果闻言走过来,蹲下身抓着她的手问:

“小妹妹,你能带我进山?”

“当然啊!”

刚说着,她像是怕姐姐又掐她,连忙靠在夏果身侧悄悄说:“大姐姐你想进山的话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跟那个大哥哥一样,给我买娃娃哦!”

“任小蕊!”

任清荷瞧她鬼头鬼脑的样子,就知道又在惦记着别人给她买东西,于是皱着眉大喊。

任小蕊脖子一缩,又理直气壮地叉腰:

“干嘛!”

“你个没大没小的……过来!”

“哼,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就不过去!”

“你、你皮痒了是不是!”

“啊!打人啦!大姐姐救我!”任小蕊眼见姐姐抬起了手,一下就躲在了夏果身后,还冲姐姐做鬼脸。

任清荷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和鬼灵精的妹妹不同,任清荷是个腼腆朴素的山里人。之前带薛丙出山的时候她就只想着帮别人,在薛丙给妹妹买了娃娃后才觉得不对,心里很不舒服。

但买都买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可现在妹妹又当着她的面问别人要东西,这让她很难堪,脸皮又烫又辣。

这要是传出去成什么了?她们任家挟恩索报?

任清荷丢不起这个人,更不想妹妹被别人说三道四,戳脊梁骨。

只不过姐姐这番心思任小蕊体会不到,在她看来,帮了别人后索要礼物没什么不对,她们把山里的东西卖出去别人还要给钱呢,不是一回事吗?

夏果看了看针锋相对的姐妹俩,心急薛世衍的安慰,不想在这件小事上多做纠缠,于是对任清荷说:

“你们可以带我进山吗?我给钱。”

殊不知这样的话一下就伤到了任清荷的自尊。

她咬了咬嘴唇,胸口一起一伏,半晌才说:“我不要钱,你们要找人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啊……抱歉,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夏果一见她的表情便知自己说错了话,惭愧地说。

她刚才也是心急,没顾及到对方的感受。

任清荷表情和缓了许多,露出柔和的笑容:“你们肯定很急吧,那么我们现在就走……对了,小妹你就不要去了,这篓野菇你背到菜市场上去,等我回来。”

“不用这么麻烦,这些蘑菇多少……”

李秋妤刚想说自己全买了,被夏果一个眼神阻止。

任小蕊撇嘴:“阿姐你说什么呢!你带她们去找人不知要多久呢,野菇要新鲜才好卖,等你回来都卖不掉了!”

“要你去你就去,多什么嘴!”

“这都是钱呢!”小姑娘掰着手指,“帮人也不是这么帮的!这样好了,阿姐你去卖野菇,我带她们去,这样不就那个什么……好事成双,两全其美?”

“就你?还有,不会的成语别乱用,让人笑话。”

“我怎么了!哼,你书读的比我多,但是这山里,我可比你熟!”小姑娘挺着胸脯,骄傲地说。

几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让任清荷陪薛丙去派出所,说不定警察那边也需要有个熟悉山里的人了解情况。

“姐姐你就和大哥哥走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不要给别人惹麻烦。”

“知道啦知道啦!”

薛丙和任清荷走了,剩下几人被任小蕊挑剔的目光审视了一遍。

一边看一边咂嘴。

“有什么问题吗?”李秋妤问。

还不自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问题?问题大了去了!”任小蕊抱着胳膊,小大人似的,“就比如你,腿上穿着丝袜,漂亮是漂亮了,这怎么进山呀?还有那边那个小哥哥,一看就没什么力气,我可不想带个累赘。”

被称之为“累赘”的秋瑜眉毛一挑,有些不服气:

“你能进,我为什么不能?”

“哼哼,所以说你们城里人啊,”任小蕊摇头,“我可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你爬过山吗?走过山路吗?别不服气,反正要进山的话,你和那个长腿姐姐不能去,至于这个姐姐……”

说着,任小蕊拿手摸了摸夏果的大腿。

“嗯,很结实!大姐姐你肯定经常锻炼吧?衣服也没太大问题,就你了!”

李秋妤和秋瑜还想说什么,夏果已经抢先说:

“也好,那我们就走吧。小秋和小瑜你们回酒店等我们的消息,我一定会找到世衍的。”

“可是……”

“别再说了,多个人多一份危险,我们都不了解这山里的情况,到时候万一出了事又得多找一个人。”

夏果否决了李秋妤跃跃欲试的念头,又对秋瑜说:

“没问题吧?”

“……嗯。”

秋瑜点头。

她其实也想去找薛世衍,可面对夏果不容置疑的目光,她动了动嘴,还是答应下来。

【人家是青梅竹马,这种时候我还是不要去添麻烦吧……】

一丝自卑在心中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