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达与分房间

九龙山景点和锦城地区相距不算太远,从锦城客运中心出发大概需要七八个小时的车程,期间要转一次车。薛家众人搭乘自己租凭的房车直接上了高速,在夜幕降临前到了一片荒郊。

“总算下高速了,弄点东西吃吧。”

李干把车驶离车道,在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这附近没有旅店和民宿,除了野草就只有地上爬的虫子。一轮红日渐渐下沉,风也凉了起来,众人下了车,把一套烧烤器具架好,拿出了冰箱中冷藏的各种食物。

“哦!哦!烧烤咯!”

薛宝儿欢呼着,在空地上跑来跑去,充满了小孩特有的活力。

——她曾和父亲四处流浪,对这种荒野中的生活并不陌生。

秋瑾、薛静宜以及薛贵仁的妻子负责清洗食材与主厨,男人们则把车上可拆卸的椅子搬下来。

“世衍,你和秋瑜去淘米。”

“哦。”

一阵忙活后,天色彻底暗下来。李干打开了房车的车灯,一行人围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把串好的食物摆上烤架。

烤架内的木炭烧得通红,油滴在上面发出令人愉悦的“滋滋”声。

“二伯二伯,我要吃肉!”

“来,小心烫。”

薛宝儿脸上手上都是油渍,小嘴对着刚烤好的肉串吹气。坐在她旁边的夏果见状,掏出纸巾擦了擦她的嘴。

“谢谢夏果姐姐!”

小姑娘很有礼貌。

而薛世衍则嘴角抽搐,一脸怀疑地盯着夏果。

“……怎么了?你也要我帮你擦么?”

夏果注意到他的视线,笑说。

【有古怪,很有古怪!】

这一路来夏果的表现都被他看在眼里,不仅乖巧懂事,还落落大方,跟平时那个任性妄为的“厚脸皮大小姐”完全不一样。

对,简直就像是学校里伪装的翻版!

薛世衍怀揣着戒备的心态,时刻注意着夏果的动向,这不能怪他太小心,而是夏果的各种恶作剧他记忆犹新,深怕什么时候就给自己来一下。

但他明显多虑了。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悠闲地坐在棚下聊天,薛世衍见到和大人们也能从容交谈的夏果觉得有些无趣,便准备到车上去躺一会儿。

刚上车,他就看见秋瑜正往外走。

“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要你管?”

秋瑜瞪了他一眼,略有些慌乱地下了车。

薛世衍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觉得秋瑜刚才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所以然,于是便耸耸肩当这个表弟又怪病发了,找了个床铺躺下。

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房车正缓缓行驶在道路上,他旁边睡着秋瑜,两人身上盖着被子。窗外的天空还是很黑,不过地平线上已经能见到一丝丝亮光,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十五分,看来他这一躺下就睡了十多个小时。

车厢中其他人还在睡觉,薛世衍轻手轻脚地从床铺上下来,到卫生间去洗漱。回来时,他看见走道边一个床铺上睡着夏果,而薛宝儿则窝在她怀中,把小手从毛衣下面伸了进去。

“呃——”

瞥见毛衣下泄露的缕缕春光,薛世衍红着脸别过头,把掉在地上的被子给两人盖好,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在他走后,沉睡中的夏果甜甜一笑,大概是个好梦。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所有人都醒了,车内响起忙忙碌碌的洗漱声。李干把车停下,众人弄了些早餐吃,吃过之后继续上路。

大约在十点左右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九龙山景点。

“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分开行动吧,嘿嘿,两天后见!”

十分精神的李秋妤站起来大声宣布,她妈妈翻了个白眼,叮嘱说:“大人不在你们自己注意安全,不许胡闹、不许去危险的地方,要听你表哥的话,有事给我们电话,知道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老妈你很啰嗦哎!”

李秋妤撇嘴。

年轻人在景区外的镇子上下了车,小姑娘很舍不得夏果,哭嚷着要和姐姐在一起。但薛老太太本就不放心薛世衍他们一群孩子自由活动,又怎么会再让薛宝儿也跟着去?于是在小姑娘伤心的哭声中,车子渐渐驶向远方。

“你挺厉害的嘛,宝儿对我都没这么亲。”薛世衍略有吃味。

“没办法,谁叫我是美少女呢~”

大人一走,夏果立即恢复了他熟悉的模样——骄傲又自恋。

现在只剩下薛世衍和三个女生,其中一个是伪装成男生的秋瑜。四人拖着行李箱到了李秋妤安排好的酒店,取他们的房卡。

“是薛先生订的三间房吗?请让我确认一下预留的手机号。”

前台的服务员小姐露出礼貌的笑容。

李秋妤把自己的手机号交给对方。

“好的,薛先生订的是303、304、305三间房,请出示一下您们的身份证件,顺便这有份表格请填一下。”

“三间房?”

薛世衍一边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一边疑惑地说。

“是的,三间房。”

服务员小姐的微笑依旧很职业。

拿到房卡,他们在另一位服务员的带领下乘电梯上了三楼,走到订的那三间房门前。

李秋妤开始分配房间。

“我住303,夏果姐304,表哥你们两个男生住305,没问题吧?”

“没……”

“等等。”

正当薛世衍要点头的时候,一旁的夏果忽然眉头一皱,出声反对。

——她可是知道秋瑜真实性别的人。

“我和小秋住303,小瑜住304,世衍一个人305。”

“欸,为什么?”李秋妤问。

秋瑜也神色一变,犹豫地看向夏果。

“也没什么不好吧?”夏果表面不动声色地说,“小秋你不是想知道世衍这些年的事吗?我们住一起晚上正好可以聊天呀。”

“哦,这样啊。”

李秋妤眨了眨眼睛,没察觉出夏果表情上的异样。

薛世衍本就无所谓,能和性取向出现偏差的继弟住两个房间更好,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秋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夏果,忽然说:

“不,我要和哥住在一起。”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她。

夏果有些迟疑,又有些担忧;李秋妤倒是很好奇,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新表弟这么依赖自己表哥;薛世衍则有些惊恐,本来一开始分配的时候他也没在意,可当秋瑜刻意强调要和他住一起时,一股从内而外的毛骨悚然感又回到了身上。

【这家伙,果然是在打我的注意啊!】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像小女生似的抱住胳膊。

夏果上前一步说:“这样不好吧?我和小秋住一间房,你和世衍也住一起的话就多了一间,这不是浪费么?”

她摆出理性分析的姿态,想要打消秋瑜的念头。

【这个秋瑜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是个女生,为什么非要和世衍住一起?难道她……不对不对,她有男性恐惧症,而且世衍是她哥,再怎么说这也……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如果……】

一时间,各种想法在夏果脑海里来回闪烁,让她看秋瑜的目光也多了份别的东西。

走廊上的气氛稍稍有些凝重,李秋妤这个读不懂空气的小妮子左看右看,忽然眼睛一亮,举起手兴奋地说:

“嗨嗨!这样的话,我也要和表哥住!”

“喂!”

薛世衍很头疼。

这些家伙是想搞什么啊?房间什么的有这么重要吗?又不是学校里的宿舍,非要都挤到自己房间去干嘛……

觉得再不制止一下不行,薛世衍开口:

“都别争了,就按一开始……”

“好吧,那我也住305。”

夏果说。

“喂!!!”

这下,真的全乱套了。

二、我没有这种经验

“哇,这个房间真大啊!四个人住完全没问题!”

李秋妤欢呼一声扑倒在床上,半边身子都陷了进去。

秋瑜一声不吭地走到沙发坐下,戴上耳机低头玩她的“四公主”;夏果把帘子和落地窗拉开,对着远方的群山深深吸了口气。

“这里的环境真不错……得花不少钱吧?”

她回头问薛世衍。

这虽然是座小镇,但由于旅游业的兴旺使得镇上的基础设施与服务业发展很快,比之一般的三四线城市也不逊色——消费更甚之。

“反正不是我们花钱。”

薛世衍笑说。

夏果走过来,在另一张沙发坐下:“嗯……是你小姑安排的吧?不过奇怪,刚才前台小姐说‘薛先生’,难道你姑爷是入赘的?也不对啊,都什么时代了,还有改姓这一说?”

她翘着腿,手背抵着下巴喃喃自语。

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哎呀,你就别猜了,”薛世衍说,“可能是二叔帮忙订的吧,比起这个,咱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

早上只简单熬了点儿粥,他现在肚子都咕咕叫了。

“哼,就这点儿出息。”夏果不屑地取笑他。

“‘人是铁饭是钢’,我说你态度变化的也太快了吧?”

“有吗?”

“呵,先前不知道是谁在大人们面前装淑女。”

“装?”夏果眉毛一挑,虚眯起眼睛,“我本来就是淑女,需要装?”

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求生欲强烈的薛世衍喉咙一动,将脸转向别处。

在床上玩够了的李秋妤捧着把瓜子出来,看着客厅里气氛诡异的两人歪了歪头,边嗑边说:“表哥你们饿了么?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儿一起出去吃饭?”

“要不点餐吧?”薛世衍拿起房间里的电话。

在房车里待了一晚上,他也想洗澡了。

“不用不用,我洗很快的,既然来了这里,当然要体验当地的美食呀!”李秋妤一边说着,一边把瓜子塞进口袋,快步走向浴室,“表哥你别点餐啊,我很快的!一定不要点哦!”

啪——

浴室门关上了。

薛世衍放下手中的电话。

“这丫头。”他摇头笑说。

说是“很快”,可当李秋妤一身清爽的出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薛世衍一脸哀怨地看着她,肚子里像在打雷。

“走吧。”

秋瑜站起身,把“四公主”塞进随身挎包里。

尽管没说什么,但她已经把不满与生气写在了脸上。

一行人出了门,走到电梯门口时李秋妤忽然让薛世衍三人先走,说是手机落在房间里了,接着便小快步往回跑。

“啧,真是拖拖拉拉的家伙!”秋瑜抱着胳膊,食指不耐烦的在手臂上快速敲打。

“某人不也是吗?”

薛世衍调侃她。

结果换来秋瑜愤怒的白眼。

另一边,李秋妤躲在拐角处见搭载着三人的电梯下去,这才往房间走。

一个人早就在门前等候多时了。

“他们走了么?”

“嗯。”

“房卡给我。”

拿到305的房卡,那人立即打开门,如果薛世衍此刻在这里的话一定能认出,这个鬼鬼祟祟和李秋妤接头的人正是薛丙。

他并没有去见所谓的网友,而是提前一天到了这里。

“姐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免得哥怀疑。”

“没事,表哥那么笨,不会怀疑我的,”李秋妤说着,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而且……我也很好奇表哥的行李箱里会有什么东西,嘿嘿。”

“除了衣服和生活用品还能有什么?”

薛丙不是很理解自己表姐干嘛这么亢奋。

“不是都说男孩子会把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隐秘的地方吗?表哥也是男孩子,肯定有那种东西的吧!”

“……我的姐,这里又不是表哥家,他把那些东西带上做什么?”

“当然是路上用啊!”

李秋妤理所当然地说。

特别是“用”这个字使用的非常生动。

薛丙一脸“败给你了”的表情,把正在捣鼓薛世衍行李箱的李秋妤丢到一边,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熟悉环境。

而李秋妤只试了几次密码就把锁打开了。

“哼哼,居然用自己生日当密码,表哥还真是不小心呢~”她得意地翘起嘴角。

“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两套换洗的衣服,扔掉。

一支牙刷和两条毛巾,扔掉。

手机充电器,扔掉。

一罐海苔味薯片?正好饿了,拆开盖子吃点儿,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李秋妤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将行李箱里“普普通通”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旁边。

“不会真没那些东西吧?唉,真没有意……”

沾着薯片碎渣的小手把电脑包拿起放在一堆物品上,正当她索然无味的时候,视线一转,行李箱里最后仅剩的几件东西呈现在她眼中。

嘴上叼着的薯片掉了下来。

手里的罐子自由落体,撞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思。”

李秋妤眼神发直,呆呆地把先前的话补完。

薛丙走了过来。

“姐!你怎么把哥的行李箱弄的这么乱,算了算了,你先走,这里我来……”

话还没说完,他也呆住了。

像是根电线杆般伫立在原地,表情僵硬。

“这……”

他张开嘴,忽然忘记了如何说话。

李秋妤咽了口唾沫,把其中一件物品拿了起来。

“这是打底袜。”她说。

“哦。”

薛丙傻傻点头。

“打底袜,又称内搭裤,因用料和长度不同而分很多种类型。这条打底袜呈白灰色,外形与连裤袜相似,但厚度更厚,内侧有细软的绒毛,是爱美的女孩子在冬天也能穿上街的神器,不仅能秀出修长的美腿,还能保暖,可谓是……”

“这个时候就不要科普了啊!”

“那……那那那我能怎么办啊!薛丙!这个时候,这种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啊!”

机器人般喃喃自语的李秋妤崩溃了,她攥着那条打底袜,略带哭腔地大喊。

“我也不知道啊!”薛丙也疯了。

“这、这种事我没有经验……要不、要不上网问问?”

“上网?怎么问?”

“‘在表哥行李箱里发现了一套女装,怎么办,在线等,急。’……你看可以吗?”李秋妤小心翼翼地说。

“现在是玩梗的时候吗!”

薛丙捂住脸,只觉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呵呵呵……会、会被杀掉的,我们一定会被杀掉的。”李秋妤漂亮的大眼睛渐渐失去焦距,如同坏掉的人偶。

“冷、冷静!还有得救,我们……还有得救!”

“不可能的……电影里都这么演,发现秘密的人肯定会死。如果表哥知道了,恼羞成怒的他一定会在我们饭菜里下毒,或睡觉的时候用斧头砍,最后把我们的尸体肢解装进麻袋……也可能灌进水泥沉入大海里……”

“太具体了!你的想象太具体了!”

“呜呜呜——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李秋妤越想越害怕,仿佛薛世衍会随时出现把两人干掉。

【呵呵呵呵——被你们发现了啊,没办法了呢……】

她小脸煞白,眼神恍惚。

“对了!”薛丙忽然说,“有办法了!”

“什、什么?”

“只要大哥不知道不就行了!”

“……欸?”

“现在,你立刻下去,千万不要在大哥面前表现出异常!这里我来收拾,只要表哥不知道我们动了他的行李箱就没事了!”

“哦、哦,对啊!”

李秋妤眼睛一亮,顿时觉得空气是那么清新。

咚咚——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小妤你在里面吗?”是薛世衍的声音。

宛若死神。

屋内做贼心虚的两个活宝面面相觑,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