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运动会开幕之前

秋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又到了两周一次的心理咨询时间,伏在桌上看资料的闫岚听到敲门声说了句“请进”,门开后却半天没有动静,直到她疑惑地抬起头才发现秋瑜已经坐在了对面。

“……你是想把我吓死呀?”

闫岚抚了抚胸口,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后怕。

“什么?”秋瑜皱了皱眉,没明白她的意思。

“算了……”闫岚无奈地叹了口气,“瞧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上次那个跟踪狂的事情呢?这段时间还会觉得有人跟踪你么?”

“从那以后就没了,我也去向门卫确认过,确实只是个惯偷。”

“去派出所看过了么?”

“没,”秋瑜摇了摇头,“我……我不敢去,即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真的……”

说到最后她忽然捂住嘴,脸色难看的吓人。

闫岚赶紧起身跑到她身边蹲下,温柔地握起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要勉强自己。”

她发觉自己还是错估了当年那件事对秋瑜造成的创伤。

【我还是不够谨慎啊。】

闫岚暗自惭愧。

近年来随着秋瑜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她都快忘了最初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孩时的样子了:表情呆板,灰蒙蒙的眼睛上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黑纱,无论谁跟她说话都没反应,如果不是所有检查都显示正常,任谁看到这样死气沉沉的人都会误认作尸体。

某个角度上来说,的确也与尸体无异。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温暖万物的阳光却照不进死寂的病房,空气宛如被冻结了,连一丝丝微小的呼吸都如履薄冰。

【只是埋得更深了么。】

过了好一会儿秋瑜才从极度的恐惧和恶心中恢复过来,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

闫岚把椅子搬过来坐下,想找一个轻松点的话题转移注意力:“说起来,你那个哥哥人不错啊,一般人可没他的勇气。”

“啧……不要说他了。”

“怎么了?”

“那家伙……”一说到薛世衍她就气的咬咬牙,不过脸色却红润了许多,“他就是个到处发情的大色狼!”

明明知道是她的同学还下手,简直太不要脸了!

闫岚注意到她神情的反常,于是问:

“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呵,他敢?”秋瑜嗤笑,“他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基佬呢,怕得不行。只是……”

秋瑜把之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闫岚一直密切观察着她的反应,当说到薛世衍被调戏时,她得意的扬起眉毛;当说到薛世衍把家庭住址告诉刚认识没几天的学妹时,她眼神微沉;当说到那两人开心的逛着公园,而自己却被熊孩子缠住还丢脸被发现时,她把牙齿咬的嘎嘣响。

这些表情的变化都被闫岚看在眼里。

“闫医生你说,这家伙是不是很过分?”秋瑜气鼓鼓的,像是在向姐姐抱怨男朋友哪里哪里不好的妹妹。

“嗯——”闫岚心里有些惊讶,表面却附和说,“这么说来小薛确实有点不对,改天你把他叫来,我批评批评他。”

“……你又在开我玩笑了。”

“哪有啊?”闫岚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经过这一阵打岔,之前那件不愉快的事仿佛烟消云散般不见踪迹。预定的时间到后,闫岚亲自把秋瑜送下了电梯,在临别前说:

“说真的,你什么时候让小薛来我这里一趟吧。”

“啊?”

秋瑜转过身,眼中尽是疑惑。

闫岚把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笑着说:“再怎么说你也是女孩子,他又是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大男孩,你们俩住在一个房间我可不放心。作为你的医生,我得试试他才行。”

“……就像上次那样?”

不说还好,一说秋瑜就又想起了上次薛世衍跟踪她来医院,闫岚做的那些糟糕的事情了。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别把姐姐说的那么不自爱好不好?”

“怪我咯?”

秋瑜撇嘴。

这个闫医生哪里都好,就一点让人受不了,那就是很喜欢心血来潮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这方面她以前吃过不少苦头。

【所以才会到现在还是单身啊。】

秋瑜治病这些年见她换了很多男朋友,几乎每一个都是被她吓跑的。

“你这什么眼神啊,是不是在心里念叨我的坏话?”

“没有。”秋瑜矢口否认。

“总之你让他抽个空闲的时间来找我吧,到时候提前通知一下,我好预留时间。”

“我会考虑的。”

她挥了挥手,向医院外面走去。

【这丫头。】

闫岚笑着摇了摇头,心里琢磨到时候该怎么试探薛世衍。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海蓝中学开始组织学生们参加一年一度的冬季运动会。和往年一样,这次冬季运动会也是由初中部与高中部的全体师生共同参与,时间长达一周。

星期一只上了半天课,第四节下课后全校师生到操场集合听校长训话。一边是食堂那边飘来的饭菜香味,一边讲台上文绉绉的冗长废话,当校长先生以“飞扬青春”作为结语接受了台下“热情”的掌声,班主任们口中“期末之前最后的放松机会”终于开始了。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从班主任口中说出总有种“最后的晚餐”的意味。

大概是错觉。

自从周六那次约会后,秋瑜就有些不想再见到沈萌春。她也明白这是没有道理的迁怒,可一看见沈萌春的身影,她就会想起可恶的薛世衍,继而又想到自己那天狼狈的样子。

所以今早上她故意装作没看见沈萌春向自己打的招呼,同样也无视了对方落寞的眼神。

在食堂吃了午饭出来,在门口等了很久的沈萌春小跑到她身边,低着头说:

“秋、秋瑜同学,操场很冷,我带了暖水袋来……”

“运动会的目的不就是运动么?更何况暖水袋是禁止带进学校的物品,”秋瑜冷淡地说,“你还是收起来吧。”

“我、可是……”

“就这样吧,待会儿有我的项目,我先去热身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向了操场。

被留在原地的沈萌春抱着热乎乎的暖水袋,几次迈腿想追上去又放了下来。秋瑜冷清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鼻梁一酸,眼泪掉在了暖水袋上。

就在这时,一条胳膊攀在了她肩上:

“和朋友闹矛盾啦?哇,还哭鼻子了呢,真是让人不忍心。”

“你、你……”沈萌春抬起头,只见以短发女为首的几个女生把她团团围住了,“你们是谁,想、想做什么?”

短发女的名字叫李亚男,是高中部的学生。

李亚男很享受沈萌春害怕的样子,微笑着说:“学妹遇到伤心事,我们这些学姐当然是来安慰你的啦,走吧,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我、我不认识你们,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

李亚男冷笑一声,勾着沈萌春的脖子就往外走。

六、厕所风云

沈萌春被她们带到了高中部3号教学楼的一楼女厕所,这个时间点其他学生要么去了操场要么正在吃饭,整栋楼冷冷清清的,很便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被拽进厕所里,一股消毒水的气味立刻扑上鼻尖,沈萌春慌张地打量四周,在厕所里侧靠窗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哟!来啦?”

符珍妮坐在窗沿上,嘴里叼着根烟,一双白皙的大腿优哉游哉得来回摆动,眼神笑眯眯的。

“是、是你,符珍妮同学……”

“想找你聊聊天还真困难呢,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吧?”

在她说话的时候几个女生出去把门关上,守在门口把风。

沈萌春肩膀一抖。

那个叫李亚男的高年级女生勾着她的脖子往前走,对符珍妮说:“人给你带来了,钱呢?”

“会给你的,急什么?”

“先付定金这是规矩,要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掺和你们这些小女生的事。”

“我现在手头紧,过两天给你。”

“啥?”李亚男闻言一愣,随即升起一股怒火,“你特么想耍我啊?”

她推开沈萌春一把揪住符珍妮的衣领,目光凶恶地说:“要么现在给钱,要么我把你衣服扒了拍裸照拿出去卖,你选一个。”

“三百块钱而已,这样不好吧?”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

“唉——”符珍妮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要不这样吧,你帮我办完这件事,今晚我打电话给那混蛋,让他打给你。”

“想拿你哥吓我?”

“怎么是吓呢?我是跟你商量啊,我现在真没钱。”

“艹……”

李亚男怒骂一声,挥起巴掌就要扇下去,坐在窗沿上的符珍妮一把抓住那只手,抬脚踹在李亚男肚子上,再趁对方吃痛弯腰的瞬间跳下来照着脸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把厕所里的人都看得愣愣的。

“你想干什么!”

“亚男姐!”

“我弄死你!”

“都别过来!”李亚男右脸颊高高肿起,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何必呢?亚男学姐。”

“我学姐你妈卖……”

嘭!

话音未落,厕所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眼神冰冷的符珍妮揪住李亚男的头发一拳打在她心口上,再冲着地面的瓷砖将手上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嘶——

符珍妮的这股狠劲儿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没人注意到沈萌春悄悄钻进了一个隔间里。

——除了游刃有余的符珍妮。

“我最讨厌节外生枝的事了,要不是当初自己一个人转学过来,我真不想拜托你们这些废物。”

符珍妮掏出裙兜里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

李亚男侧脸着地,脑子嗡嗡乱响,半天回不过神。符珍妮把手帕叠好揣回裙兜,蹲下来取下嘴边的香烟,冷笑着将燃烧的一端按到李亚男大腿上。

“啊——!”

李亚男发出一声惨叫,她的那些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哆嗦着不敢上前一步。

“你要钱,可以;你不爽要骂我,也可以,但是……”符珍妮冷声说,“你不可以骂我的妈妈,懂?”

她扔掉熄灭的烟头站起来,指了指两个女生:“你们两个,过来。”

被点名的两个高年级女生脸色剧变,畏惧地看着这个恐怖的低年级学妹。

“听不懂人话?”

符珍妮眼睛一眯。

两个人恐惧着不敢上前,但还是被其他人推了上去。

“你你你、我、我们不要钱了,你……”

“我是那种赖账的人么?放心,钱我过段时间会给你们的,不过现在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符珍妮说着把自己手机扔给其中一个女生:“刚才亚男学姐的话倒是启发了我,你们把学姐拖到隔间里去,扒光她衣服给我拍几张照片,记住,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要拍进去,要是我看了不满意,或者说发现什么地方漏了……”

“这、这……”

“不愿意?那也行,就你们随便来一个人来代替她吧。”

“我愿意我愿意!”

意识到这个心狠手辣的学妹不是在开玩笑,两个女生忙不迭的点头,走上前一边一个架起李亚男的胳膊,把虚弱无力的她拽进了一个隔间。

“你……你们要敢!”

“大大大姐、对对不起……”

“我们、我们也没办法……”

“你们这两个混蛋!符珍妮!我、我要杀了你!”

“呵呵,看来学姐气势还挺足的,”听到隔间里传出来的怒骂声,符珍妮无所谓的笑了笑,转身看向另一个隔间,“沈萌春同学,现在该你咯?”

隔间里没有声音。

她皱了皱眉,让一个女生去踹门。

被叫到的女生咽了咽口水,耳边李亚男的叫骂渐渐嘶哑,继而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们这群人中只有李亚男一个在校外有点混混背景,其他人都是为了炫耀而聚集过来的,现在那个神气十足的大姐头惨遭羞辱,这些不过是狐假虎威的女生又怎么敢违抗符珍妮呢?

此刻在她们心中,这个表面笑眯眯的学妹俨然成了一个可怕的恶魔。

“还不快去?”

“哦哦、哦!”

高高瘦瘦的女生点头如捣蒜,小跑到一个隔间门口刚抬起腿,一旁的符珍妮就不耐烦地说:“你是白痴吗?错了,是你左手边那个!”

“对对对、对不起,我……”

女生被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不停道歉,眼泪鼻涕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大概是没想到李亚男手下的人这么没用,符珍妮深吸一口气,又点出另一个人:“你,别躲了就是你,最胖那个!你去踹门。”

“呃——”

肉嘟嘟的女生本来躲在人群后面,奈何本身目标太大,最后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哭丧着脸站在了沈萌春藏身的那个隔间门前。

一脚下去力道太轻,门只是轻轻响了一下,第二脚下去力道是足了,但还没踹到门上她自己就重心不稳啪叽一下坐到了地上。

【这群人是来搞笑的么?】

符珍妮扶着额,实在看不下去了。

就在她准备自己动手的时候,背后的光线一暗,随即响起一个男生的声音:“还好是一楼,这要是二楼我可就爬不上去了。”

符珍妮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高年级校服的男生从窗口翻了进来。

“嗯……”这个男生看了看厕所里的人,疑惑地问,“我找一个叫沈萌春的女孩子,你们知道在哪么?”

“你是谁?”

符珍妮问。

薛世衍盯着这个打扮热辣的女生,眼睛瞟了眼地上的血迹,耳边又听到隔间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抽泣声,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位学妹,欺负同学可是不对的哦?”

说着他就要往里走,但符珍妮抱着胳膊挡在了他面前。

“可以让开一下么?”他问。

“老实说,我现在已经够烦的了,”符珍妮拉下脸,“这位学长,你想玩见义勇为的游戏请去别的地方,否则的话……呵,小心我告你闯女厕所哦?”

她指了指身后李亚男手下的女生们,脸上浮出笑意:“她们可都是证人。”

“哦……如果你们不怕欺负同学的事被发现的话,我无所谓。”

“欺负同学?学长你误会了吧,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沈萌春在那个隔间里吧?”薛世衍问。

“谁知道呢?”

符珍妮冷笑。

见这个女生没有罢手的打算,薛世衍迈步再次往里走。挡在他前面的符珍妮抿了抿唇,忽然冲上来挥出拳头,快得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几乎。

薛世衍心中一跳,侧身躲过这一拳,正当他还在感叹这女生一眼不合就动手的时候,符珍妮欺身上来揪住他的衣领向自己这边一拉,同时膝盖顶向男人的要害处。

经过大猩猩严立文的锤炼,薛世衍此时虽然惊讶却并不慌乱,只见他一手按住女生的膝盖,一手拨开衣领上的束缚,而符珍妮意识到这个高年级学长有点能耐,右手握拳用力打在他胸口上,随即后退一步,抬腿扫向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