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我喜欢直接一点
薛世衍迟迟没有回来，秋瑜越来越不耐烦。
大概十分钟后，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秋瑜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但在短暂的“嘟”声之后，对面响起的是熟悉而甜美的女声：
“很抱歉，现在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
关机……
关机……
手机被她捏得咔咔作响。
“很好……很好……”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秋瑜冰冷而凛冽的目光像是能吃人。
自己被耍了。
被那个女装变态耍了。
薛！世！衍！
你给我走着瞧！
“那、那个……”
“哼？”秋瑜扭过头，浑身透着一股杀气。
“噫——”
瘦瘦小小的女孩被吓了一跳，从喉咙里发出怯弱的声音。
“……是你啊。”
见来人不是薛世衍，秋瑜泄了口气，冷淡地说。
沈萌春仰着头，怯怯地扫了她的表情，又低着头搓弄手指，磕磕巴巴的问：“秋、秋瑜同学，你怎么还、还没吃饭呀？”
“嗯？”
心情阴郁的秋瑜偏着头，疑惑地盯着这个瘦小的女孩。
沈萌春有些慌乱地捻了捻垂在胸前的头发，羞涩地说：“秋瑜同学……我、我请你吃饭吧？”
“为什么？”
秋瑜蹙眉。
“因为……因为……”沈萌春躲在刘海下的眼睛有些闪烁，低声说，“我之前做的便当搞砸了，而且、而且秋瑜同学你也还没吃饭吧？作、作为……嗯，赔礼，我能请你吃饭吗？”
说完，她又略微抬起头，用余光打量秋瑜。
秋瑜拿起手机看了看，抿着唇不知想了些什么，对饱含期待的沈萌春说：“……这样吧，我借用一下你的食堂卡，钱我回教室还你。”
“不用不用！是我自己要请秋瑜同学的，怎么能要你钱呢！”
沈萌春连连摆手，这次说话倒挺流畅。
不过秋瑜却没有改变自己意思的想法，坚持说：“我不习惯欠别人人情。”
“咕——”
沈萌春闻言沮丧地瘪起嘴。
“……要了，你自己去吃吧。”
秋瑜知道这个女孩的目的，她并不是单纯的请自己吃饭，而是想要拉进与自己的关系。自从穿上男装以后，这样的情况她遇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以往遇到这样的女生，她都是直接拒绝，可这次自己的食堂卡被薛世衍那个混蛋借走了，没办法于是顺水推舟接受了这个女孩的好意。
可正如她所说的，一来她不习惯欠别人人情，二来她也不想和这些女生产生什么多余的联系，某种程度上说，她相当于在利用沈萌春对自己的感情。
【如果不是喜欢自己，她一定不会借自己卡吧？自己这样做算什么？】
又想用别人的食堂卡吃饭，又不想和别人产生多余的联系，自己这样的行为让秋瑜感到恶心。
所以她最后还是拒绝了沈萌春。
既然不想有牵连，那就从一开始就斩断的好，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不吃也不会死。
想到这里，秋瑜转身就走。
可沈萌春拉住了她的衣角。
“不、不吃饭的话，很不好……”顶着来自秋瑜的视线，怯生生的沈萌春低声说，“秋瑜同学不想让我请客的话……那就当我借你吧？嗯、那个……同班同学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的么？”
“……”
看到这个女孩眼中的真诚，秋瑜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没有帮助别人的优越心理，也没有将这件事当做两人间的纽带而刻意营造的气氛，这个拉着她衣角的羞怯女孩是如此的单纯，仿佛真的只是想要弥补两人间因为之前那道黑暗料理而造成的尴尬。
只是同班同学的互相帮助而已。
我只是借你。
莫名的，秋瑜感到了一丝羞愧。
【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由得，她开始这样反省自己。
或许是因为之前遇到的女生目的性都太强，秋瑜已经习惯性与她们保持合适的距离，不过这个女孩不同，在她身上秋瑜看不到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占有欲。
“可以……么？”
注意到秋瑜的表情有了松动，沈萌春仰着头，弱弱的问。
“……嗯，也好。那就谢谢你了。”
秋瑜不自觉点了点头，又补充：“钱我会还你的。”
“嗯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萌春开心地露出笑容。
【看来这人也没有苏姐说的那么不好相处嘛。】
秋瑜心想。
拿着沈萌春的食堂卡，两人在打饭窗口点了两份套餐。一般来说，学生是不能在教职员区域吃饭的，不过秋瑜由于自身的特殊性经常被苏云卿带过来吃饭，久而久之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也都认识她了。
“云卿，那是你班里的学生？”
食堂的角落，斯文男老师顺着苏云卿的视线看向端着餐盘往别处走的秋瑜，有些不满地问。
“是啊。”苏云卿点了点头。
这样的反应让斯文男老师更加郁闷。
他看着唇红齿白的秋瑜，下意识想到了在初中部流传甚广的流言。
“就是那个男学生？”这句话脱口而出，透着浓浓的醋意。
不过话刚一落地，这个男老师就意识到了不妙。
果然，苏云卿看向了他。
目光骤然冰冷。
“你想说什么？”她问。
“呃……没、没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苏云卿端着餐盘起身，“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会被谣言蛊惑的人，看来是我想多了。”
她转身就走，斯文男老师跟着站了起来。
“云卿！”他急切地说，“等等，你误会我了。”
“请叫我苏小姐或苏老师，我想我们还没亲密到直呼名字的地步，张老师。”
苏云卿说。
听到这样不留情面的话，斯文男老师的脸上既羞恼又难堪。
好不容易邀请到苏云卿一起吃饭，就这么吹了？
这让他面子往哪里放？
“至少把饭吃完，行么？”
斯文男老师瞥了眼看过来的其他人，低声说，“我知道我说错话了，我一定改，好不好？”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张老师。”苏云卿摇了摇头，“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不过我们只是碰巧在一起吃饭而已，你还是坐回去吧，大家都看着呢。”
“可是……”
“我吃饱了，就不打扰您了。”
苏云卿礼貌地笑了笑，端着餐盘往回收餐具的地方走去。
被撂下的斯文男老师不甘地咬了咬牙，也端着餐盘跟上。
“我也吃饱了。”
他自作聪明地说。
苏云卿眼中的厌恶更甚。
出了食堂，斯文男老师依旧不依不饶地跟着她，还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让人越听越讨厌的话。苏云卿心里感叹，早知会这样，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这个男人“顺道吃个饭”什么的鬼话。
唉。
走到一处绿荫带，苏云卿瞧周围没什么人，于是板着脸说：“够了，你想跟到什么时候？我很忙，也请你去做自己的事吧，张老师。”
“云卿……”
“我说了，请叫我苏老师。”
“云……好吧，苏老师。”斯文男人整了整领带，轻咳一声说，“刚才的事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我从来不信。”
“关于这个，我已经接受你的歉意了，所以呢？”
苏云卿问。
斯文男人的脸顿时难看下来。
“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思么？”他盯着苏云卿姣好的面容，不甘的问。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我是真心喜欢你，你能给我一次机会么？”
“很抱歉，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苏云卿冷淡地摇头，“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那么我的回答就是这样。”
“一点机会都没有？”
“死缠难打的男人是会被讨厌的，张老师。”苏云卿加重了语气。
斯文男人的脸色已经不止是难看那么简单了。
他胸口憋着一股气，不服气地盯着苏云卿，嚷嚷说：“我到底哪点不好？论长相，论收入，论学历，我哪一点配不上你？”
“我们不合适。”
“呵呵，不合适。”仿佛已经死心，斯文男人突然恶毒地说，“我看不是不合适，而是我们的苏老师其实是喜欢着自己的学生吧？”
他看到苏云卿的表情忽然僵硬，心情畅快地冷笑起来：
“真是想不到啊，我们美丽的苏老师居然是个恋童癖，还喜欢自己的学生！所谓无风不起浪，说什么关怀学生，有人看到你带着那个学生回宿舍，难道只是在补课么？如果真是这样，怎么不见你给其他学生补课？呵呵，平时一副正经的样子，谁知道私下里是什么东西！”
“说完了？”
“哼，不反驳么？果然是……”
嘭！
更恶毒的话还没说出口，对面的苏云卿忽然一腿抽来，把那些让人恶心的话都堵了回去。斯文男人被踹倒在地上抽搐，左脸高高肿起，石砖地上滚落着三颗带血的牙齿。
“你！你！”
他趴在地上捂着嘴，一脸震惊地指着苏云卿。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看起来知性优雅的苏云卿会忽然暴起伤人。
“不好意思，我更喜欢直接让人闭嘴。”
苏云卿取下鼻梁上装饰用的金丝边眼镜，冷冽的目光仿佛深冬中的寒风，冰冷而刺人。
斯文男人被这凶悍的目光所慑，哆嗦着竟说不出半句话。
“滚。”
重新戴上眼镜，苏云卿撩了下披散下来的头发，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发夹质量真差，下次还是用橡皮筋吧。”
趴在地上的斯文男人没有听到这句抱怨。
六、两难
苏云卿走回食堂，在厕所外面的镜子前把散下来的头发重新绾起来。
打理好头发出来，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食堂大门口鬼鬼祟祟的薛世衍。他手里攥着一张食堂卡，眼睛时不时往一楼到二楼的楼道口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云卿面露好奇，想了想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啊——苏小姐？”
“要叫我苏老师！”苏云卿挑了挑眉，见薛世衍神态有异，于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跟我过来。”
“呃——”
“怎么，不听老师的话？”
苏云卿盯着他的脸，笑说。
无奈之下，做贼心虚的薛世衍只好跟着苏云卿离开食堂，在初中部一处教学楼下的绿化带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双手抱在胸前，苏云卿歪头说。
她上身穿着米黄色小西装，领口衬衣外翻。在手臂的挤压下一对丰满的脂肪将衣服撑得鼓鼓的，纤细白净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奶白色的珍珠项链，衬托出水润白皙的肌肤。
“这是食堂卡呀？”
薛世衍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从对面看过来的视线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自上次在街上的偶遇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再遇苏云卿。
与那时相比，此时坐在他对面的苏云卿宛如生长在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浑身透着一股柔和的秀气。
“我当然知道是食堂卡，”苏云卿推了推眼镜，轻轻一笑，“不过……那不是你的吧？”
“呃……当、当然是我的啊。”
薛世衍眼珠子一转，强笑着说。
“哦？是么……那你把食堂卡拿给我看看？”
“唔……”
看着对面伸过来的白净小手，薛世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海蓝中学的食堂卡上面虽然不会写使用者的名字，可高中部和初中部的颜色是不一样的。薛世衍是高中部的学生，他的食堂卡颜色是蓝色的，但很明显，他现在手上这张卡的颜色是橘色。
“这、这是……”
“是秋瑜的，对吧？”
“咳咳——”
薛世衍没想到这个苏老师一眼就看穿了真相，被吓得咳嗽起来。
“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仿佛料到他会说什么，苏云卿嘴角一扬，“很简单，因为我当时就在场啊。”
这下惨了。
薛世衍心中一凉。
既然苏云卿那时候就在食堂，那么自己就没办法再编个理由糊弄下去了。他抬眼看着苏云卿似笑非笑的表情，又马上低下头作乖孩子状，脑子里却在想着该怎么解释。
【照实说自己借了秋瑜的卡？可是这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把卡还回去，还站在食堂门口啊。】
现在该怎么办？
希望这个苏老师不要把事情捅到秋瑜那里去……
“你说我要不要告诉秋瑜呢？”
“咳咳——”好的不灵坏的灵，薛世衍心口一跳又咳嗽起来。
从他的反应中确认了自己所想，苏云卿脸上柔和的表情消失，转眼变得严肃认真：“作弄自己弟弟可不是一个好哥哥的行为，你认为呢？”
“嗯、那个……”
薛世衍支支吾吾。
“你已经高中生了吧？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秋瑾小姐也在呢，她难道对你不好么？”想岔了的苏云卿板起脸，眼神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秋瑜多伤心？”
在食堂里看到两人的互动时，苏云卿还以为终于有个人能够打开秋瑜紧闭的心扉，可现在看来，这个叫薛世衍的大男孩也只是在欺负秋瑜而已。
多多少少，她有种期待被辜负的感觉。
“你误会了，我是……”
“难道我说错了？”苏云卿难掩失落，不想听对方的狡辩，“你那时候从秋瑜那里借了食堂卡吧？可用完为什么不还回去，还站在食堂门口张望？误会……呵，你以为我会像秋瑜那样相信你么？你有没有想过，相信着你的秋瑜一直等在那里是什么感觉？这就罢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让秋瑜一直挨饿么？”
“……”
“还好有同学把卡借给了她……我对你很失望，我本以为你会是个好哥哥，唉……就这样吧，你把卡给我，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给秋瑾小姐的，你自己想办法给她个解释。”
苏云卿站起来伸手向薛世衍要食堂卡，可薛世衍这时却尴尬地低着头，没有把卡给她的打算。
“你这算什么？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苏云卿眼睛一眯，眉宇间闪过一丝愠怒，“现在立刻把卡交给我，不然……”
这个“不然”之后的话还没说出口，薛世衍忽然抬起头，表情怪异地说：
“苏老师……你真的误会了，其实……”
他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如果不说出来，苏云卿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秋阿姨，这样一来不仅会让秋阿姨误会和伤心，还会让秋瑜也反应过来，知道他是故意借卡不还。虽说这样未必会暴露自己和沈萌春的计划，但万一呢？
真要说起来，他倒宁愿只是暴露自己的计划。
【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秋阿姨知道，而且秋瑜那家伙……】
他一定会报复的！
薛世衍预想了一下秋瑜的反应，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绝对是比女装逛游乐园更加恐怖和羞耻的事情。
这边，苏云卿见薛世衍支支吾吾半点说不出“狡辩”的话，对这个样貌还挺清秀的男孩彻底失望了。
“既然编不出什么理由，那就把卡交给我吧。”
她冷冷地说。
要不是看在秋瑾的份上，苏云卿根本懒得和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废话，直接就动手抢了。
【要说出来么？】
薛世衍额头冒出冷汗。
不说出来肯定会遭遇到很凄惨的下场，可要是说出来，这个苏老师又会怎么看呢？再怎么说苏云卿也是一个人民教师，如果自己告诉她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撮合沈萌春和觊觎自己菊花的基佬弟弟，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薛世衍惊觉自己面临两难，无论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说？
还是不说？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脾气暴躁的苏云卿终于不耐烦了。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
说时迟那时快，苏云卿抓住薛世衍手腕向自己这边一扭，他的身体就不自觉地转了半圈被摁倒在石桌上。
“疼疼疼——”
手臂被反扣在背后，薛世衍吃痛的大喊。
“哼。”
苏云卿揪住他的手腕，把属于秋瑜的那张食堂卡拿了过来。
撒开手，薛世衍扶着石桌站起来，揉了揉胳膊心有余悸地看着苏云卿。
【不愧是女侠……】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眼睛一花就被摁倒在了石桌上。
苏云卿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薛世衍对她的背影喊。
事到如今，只能说出来了。
相比之下，说出来还有一线希望，而不说的话，自己就真的凉了。
薛世衍想通了这点，深吸了口气。
“其实，我是想撮合一个女生和我弟弟谈恋爱！”他闭上眼睛大喊。
苏云卿脚步一停。
“……哈？”她转过头，眼神惊疑不定。
“我不是在‘欺负’秋瑜，相反是想要撮合他和一个女生。”见苏云卿停下来听自己说话，薛世衍破罐子破摔的说，“你刚才不是说有个学生把卡借给秋瑜了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学生是你班里的一个叫沈萌春的女生，对吧？”
从他嘴里听见“沈萌春”这个名字，苏云卿脸上的表情更加错愕。
“我说对了，是么？”
薛世衍松了口气，轻声说。
反正已经说出来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把所有的事情，你和沈萌春串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意识到事情远非自己所想那么简单的苏云卿走回来，盯着薛世衍的眼睛说。
“嗯，事情是这样的……”
枯叶从树枝上落下，两人的交谈声被冷冽的寒风掩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