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回到起点

接吻被拒绝了。

秋瑜为自己庆幸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难过。

她不是痴女。

更不是脑子忽然抽筋。

之所以让薛世衍亲吻自己,是因为她想要借此来讨厌对方。

——不是女朋友,甚至是妹妹,如果这样都能亲下去,说明薛世衍不值得自己喜欢。

基于这样的理由。

一开始的效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当自己居然对女装的薛世衍产生恶心感,秋瑜几乎认为自己快要成功了,很快就可以讨厌薛世衍了。

但是,薛世衍没有亲下去。

还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如同是对调皮妹妹无可奈何的和蔼哥哥。

【这样的话……我还怎么能讨厌你呢。】

讨厌不下去啊——

秋瑜早就明白了。

从妈妈和薛爸爸结婚那一刻;从自己听到夏果的表白内容那一刻。

自己刚刚萌芽的情感就只能永远深藏在心中。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无论是兄妹,还是插入夏果与薛世衍两人之间,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事。

前者会让妈妈痛苦、难过——尽管她和薛世衍没有血缘关系,法律没有不允许;

后者会让自己难过,因为她爸爸就是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她不想成为那种女人——又尽管,薛世衍和夏果目前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

当秋瑜那懵懂的依恋转变成清晰的爱恋,就注定前方一片荆棘。

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和鼓励。

从南岛回来之后,秋瑜开始叫薛世衍哥哥,暗示自己的身份;她装出没有异常的样子,内心却早已五味杂陈。

如果不能喜欢的话,就讨厌吧。

就像她刚搬到这个家时一样。

但要怎样讨厌呢?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她早已忘记了对薛世衍的厌恶感。

直到今天,那个叫闻人不筝的女孩用薛世衍的手机给自己打了电话,说明了这里发生的事。她忽然有了主意——以“决斗”为借口,如果薛世衍真的亲吻了自己,自己肯定会厌恶他!

说是这样说。

秋瑜内心实际上并不敢确定。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厌恶薛世衍,又或许反而因为初吻,更加迷恋上薛世衍也说不定?

来这里的路上,秋瑜反复预演薛世衍亲吻自己的场景。

有时恶心到想吐,有时又害羞到脸红耳赤。

她怀疑这是自己穿得太厚,出租车里又没开空调的原因。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而薛世衍没有亲下来。

失望?轻松?

庆幸?难过?

皆有。

一如她对薛世衍复杂而矛盾的情愫,令人迷茫而不知所措。

“现在,得去找下一张卡了。”

薛世衍喃喃自语。

从秋瑜那里得到【大鬼】之后,只差“最后一张”就可以抽齐完整的卡片了。

这里的“最后一张”之所以用冒号,是因为薛世衍发现一个很尴尬的事——这张【大鬼】和其他白卡不同,上面没有标注任何数字。

什么情况?

很快,一个可能性从脑海中蹦出来:难道,这才是最后一张卡?

如果说白卡的特性是前一张卡会标注出后一张卡的坐标,那么这张卡上没有坐标就解释的通了。

除非闻人不筝那丫头掉链子,忘记了在卡上印坐标。

但想想,这个可能性不大。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还远远不是……你会后悔的。】

从地下俱乐部小浴室离开之前,闻人不筝那半气恼半警告的话语浮出脑海。

薛世衍感觉自己抓到了真相。

并且从扑克牌的角度上来说,排除数字牌,JQK大鬼小鬼里再加一个A的话,A要么在K后面,作为JQKA组合;要么在J前面,这时候A作为数字“1”。

不论如何,顺序上A也不可能在大鬼后面。

因此……

所谓“最后一张卡”的A,很有可能就在地下俱乐部。

否则闻人不筝不会说出什么“你会后悔”的话。

想通这一点,薛世衍是真的蛋疼了。

也就是说,他不得不在这最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到达地下俱乐部,还得找到藏在里面的红心A。

【那个丫头不愧是夏果的忠实迷妹……】

连整人的方式都差不多。

“要不你干脆就放弃吧,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秋瑜斜着眼睛,用调侃掩饰自己的内心。

“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可能放弃吗?”

薛世衍咬牙切齿,“那个混蛋丫头……早猜到我会回来,才在‘海底迷宫’那么得意吧?可恶……我才不会输给一个臭小鬼!”

“和一个小女孩较真……你已经输了啊,哥哥大人。”

要不是为了照顾对方情绪,秋瑜早就捧腹大笑了。

“切——”

薛世衍无言以对。

“对了,你跟我说实话。刚才你有没有一下下,想要亲过来的冲动?”又走了一会儿路,秋瑜把手背在身后,侧着身子看向薛世衍。

“怎么还提那件事?”

“我就问问嘛。”

“没有。”

薛世衍一口否认。

“嚯——你的意思是,我不够漂亮咯?”秋瑜的语调明显比平时明快了一些,“因为书上都说男孩子不可能抵抗这种诱惑的。”

“那本书在哪?我回家就把它烧了!”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啊?一点点都没有吗?”

“当然没有!”

“真的?”

“真的!”

“一丝丝,一毫毫都没有?”秋瑜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好吧。是可能、或许、大概……有那么一点点?”

薛世衍挠了挠脸颊。

“嘿嘿!”她貌似开心地笑了,转身看向薛世衍,“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亲吗?放心,我不会告诉妈妈的,亲完之后就当无事发生过,谁都不会知道。”

说着,还主动挽住薛世衍的胳膊,把上半身给凑了上去。

脸蛋也轻轻仰起——

眼珠子却瞪的老大,像两盏大灯笼,一瞬不瞬盯着薛世衍。

充满了戏谑。

“不要闹了!”

薛世衍哭笑不得,抬起手掌盖在这张嬉皮笑脸的小脸上,把秋瑜给气得摇头晃脑。

“不要随便抓女孩子的脸啊!”

“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就不要乱开玩笑,矜持点儿!”

“哼——你是我哥,开开玩笑怎么了?”

秋瑜从薛世衍身边跳开,扮鬼脸。

“是哥哥更不能开这种玩笑,传出去让人笑话。”

“这里就你和我,谁还能知道?”秋瑜撇嘴,表情却忽然一僵,恍然大悟说,“哦——!我知道了,你想要传出去让别人笑话我对不对?!”

“对啊,我到时候给表妹说,让她好好笑话你!”

薛世衍也开玩笑。

这让秋瑜更“生气”了:“不行!谁知道也不能让那个女人知道,她是我的仇人!”

“她怎么就变成你仇人了?”

“还不明显吗?同样是妹妹,名字的发音还一模一样,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秋瑜这句是实话。

从她和李秋妤见面那一刻起,这两个“撞属性”的女生就互相拆台,彼此看不顺眼。

“我警告你哦,要是你敢把这件事告诉李秋妤那个女人,我就,我就……”

她想了半天,恶狠狠地说,“我就告诉妈妈,你对我性骚扰!”

噗——

性骚扰你?

刚刚明明更像是你在性骚扰我吧!

但他也知道这是兄妹间的拌嘴,于是半开玩笑说:“哦?你这么讨厌她,不会是吃醋吧?”

“对!我就是吃醋了!怎么样!”

秋瑜理直气壮地回答。

让薛世衍啼笑皆非。

“行了行了,不开玩笑了。咱们还得去找最后一张卡呢。”

“哼!总之你不许告诉她!”

“好好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相继进入了薛世衍之前出来的那个通道。

这是最快能到达地下俱乐部的方式。

“好黑啊。”秋瑜的声音。

“你看着点儿路,我没手机,小心不要摔倒了。”

薛世衍提醒。

“我有手机,给你。”

他感觉到脖子被冰冰凉凉的东西戳了一下,没好气地回过头,正要用这手机照明时——

一个人扑入他怀中。

同时,嘴巴被堵住了……

……

八、哥哥与妹妹

薛世衍重重一推,将秋瑜推开。

“你……为什么……”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诉述此刻内心的震惊、愤怒和不知所措。

好在这里太暗,两人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半晌之后,黑暗中响起阵阵抽泣。

秋瑜浑身无力,全靠薛世衍的手支撑着,眼泪大股大股从眼眶中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这样说着。

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却断断续续,透着主人的悲伤。

薛世衍张了张嘴巴,愣了好一会儿才只能磕磕巴巴的安慰:

“别,别哭,你别哭啊……”

然而听到他的安慰,本就快压抑不住的秋瑜鼻子一酸,彻底哭了出来。

她的哭声好大,薛世衍从没见过秋瑜哭的这么伤心、这么透彻。好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委屈与难过都化作眼泪,宣泄在这没有人知道的黑暗通道中。

“对,对不起……我,我是一个不知廉,廉耻的女人,对不起……哥哥。”

一边哭,她一边向薛世衍道歉。

嗓子很快就哑了。

“我……我喜欢你啊!喜欢你!可是我知道,知道,你不喜,喜欢我,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欢你,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都想好要讨厌你,要把你当做讨人厌的哥哥,为什么啊……”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都想好了,要讨厌你……要让你亲我,这样我就可以很讨厌你了……”

“但是你,你不亲我,我就更喜欢你了……你这个混蛋,我都告诉你亲我了,为什么不亲过来!你……”

“我是个坏女孩,亲了自己哥哥……你讨厌我吧!讨厌我,永远不要理我,这样……这样肯定就可以……”

“这次,换你来讨厌我吧。”

秋瑜流着泪,死死抓住薛世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仿佛这样,薛世衍就可以讨厌自己了。

仿佛这样,自己也就可以死心了。

只要成为让人讨厌的坏女孩就可以了——

她在黑暗的环境中想象着薛世衍看向自己那厌恶、恶心又嫌弃的眼神,心如刀绞,难受得想吐。

她不想被讨厌。

秋瑜不想要被薛世衍讨厌。

光是想象,她就绝望到快要失去对生的希望。

常年被埋藏的感情一时迸发出来,不止是对薛世衍,也是对过去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天使姐姐”。如同决堤的洪水,这感情有多强烈,带来的痛苦就有多强烈。

因为男性恐惧症,她自卑,自闭,自我厌恶。

不想要接触外人。

把所有感情都封闭在心中。

而把这扇心门打开的人,过去有一个,现在也有一个。他们是同一个人,都是名叫“薛世衍”的存在。

命运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让她和他一次次相遇,又把开门的钥匙全部毁掉,只留下唯一的一把,给了薛世衍。

如果上帝存在。

那一定是个爱作弄人的大坏蛋。

如果上帝存在……

他肯定最喜欢夏果了。

因为他们是如此相似,都把薛世衍带到自己身边,再轻松抢走。

“所以,讨厌我就好了……”

这样,只有我难过就行了。

反正——这么多年,习惯了。

本来也不该抱有什么期待。

“天使姐姐”也好,薛世衍也好,从来不属于自己。他们只是意外乱入的偷心客,在自己心中偷走了一样重要却又似乎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这样也很好。】

她痴痴想着。

却忽然被薛世衍抱紧。

“……这样,我们就是一样的了。所以,不要再这么说自己。”

他轻轻吻了一下秋瑜的唇。

手掌抚着湿润的脸蛋,拭去冰冷的眼泪。

“为什么……”秋瑜仰着头,看不清黑暗中薛世衍的表情。

但对方稳重而坚定的话语传入心中,让她无比心安:

“因为我是哥哥啊,哥哥不能让妹妹流泪。”

哦——

这样啊。

哥哥吗。

黑暗中,她释然地笑了。

只是这轻快地笑容上,掩饰不了的是对对方的眷恋和淡淡忧伤。

“嗯,哥哥。”

她轻轻舒了口气,把脑袋贴在对方胸口,如是说。

纤细的手臂搂住却紧紧搂住薛世衍的腰。

在这一刻。

她想安安静静躺着这宽厚又温柔的怀里,享受着仅有的一丝温存。

……

“那个混蛋又跑哪里去了!”

监控室内,闻人不筝暴跳如雷,眼睛在一面面监控画面上找,试图找到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只剩不到十分钟了啊啊啊——那个白痴明不明白啊!!!”

狠狠抓了几把头发,她忽然在一个监控画面上找到了薛世衍。

“这个混蛋加白痴前辈……!”

一把拽过麦克风,她高高举起手,啪的一下打在接通那个房间信号的按钮上:

“白痴痴痴——!!!”

巨大的呐喊和杂音让刚进入小浴室的薛世衍两人吓了一跳。

“哟,闻人不筝?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现在是打招呼的时候吗笨蛋!看看还剩多少时间!”喇叭里闻人不筝的声音像是暴怒的小母龙,“你已经拿到你弟弟那张卡了吧?这样的话……”

“嗯?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

闻人不筝注意到一丝违和感,把脸凑到高像素的监控画面上,“你弟弟咋哭了?你不会是为了那张卡,把他揍了一顿吧?”

“……我是那种人吗?”

“很像,非常像!”闻人不筝吐槽一句,又急急忙忙说,“呸!现在可不是扯这些的时候,你给我听着,红心A就放在蓝光播放器的底下,你给我赶紧、立刻、麻溜的!去找到然后到果果前辈那里去!”

“欸?你这么简单就告诉我了?”

薛世衍眨了眨眼睛。

“废话!”又一阵巨大的杂音传来,让小浴室的两人捂住耳朵,“要不是你这么废材,又爱自作聪明,我才不告诉你!让你被耍的团团转!但是,现在时间不够了!懂吗!这么精彩的演出,花费我这么多时间准备,要是你最后没有及时赶到果果前辈面前,我反而不成了傻子吗!?”

“所以你一开始就准备让我赢?”

“……滚啊!”

嘭的一声,像是什么被狠狠摔到地上,接着喇叭一下子安静了。

“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

“真羡慕呢。”

“羡慕什么?”

“夏果姐有个很好的朋友。”

秋瑜淡淡地说。

是啊——

很好的朋友。

和孤僻自闭的自己不同。

她想起最初闻人不筝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

【喂,你就是小仙女前辈那个Gay弟弟吧?我想和你谈谈……】

或许,一开始就没有赢的机会吧。

“对了,还有一个!果果前辈在游乐场中央的城堡里!赶紧去!”

喇叭里突然又响起闻人不筝的吼叫,随后再次挂断。

这次是真安静了。

小浴室里的两人面面相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夏果姐这朋友挺有趣的。”

“下次介绍给你认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