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呀,真的会长不大,只能永远当小矮子哟!”

A用小铲子戳少年的尸体,三天了,少年碎裂的头颅已经完全腐烂,脑浆混合血液凝固在地面上,黑暗中,点缀着已经泛黄的乳白色,

A不明白为什么少年会完全没有反应,当少年用铲子敲她的那一刻,她嗅到少年内心的声音,那声音平稳而动听,似乎爸爸管那叫“安心”。

A以为对少年做出同样的行为能让他更安心。

因为安心,是幸福的一个要素,倘若少年能安心,大概他也会变得幸福。

那么彼时,他应该会告诉A,什么是幸福吧。

可现在——

少女瞪着少年的尸体。似乎他不能告诉她什么是幸福了。

又等了半天,直到黑色的甲虫从敲碎的脑壳里爬出时,A终于放弃等待。

怀揣着某种有些挠心的感觉,少女一边对少年的尸体说:“A不能陪你了,A要听爸爸的话,去追寻幸福。你也不要一直睡下去咯,要是真的变成小矮子,一定会不幸福的。”

掠过地面的热浪吹拂过少年的尸体,风吹进脑壳里,发出一阵“呜呜”声。

不知道从那声音里听到了什么,少女莞尔,白色的眼眸突然眼角下垂,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她说:“嗯,A会注意安全,等A找到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时,会回来看你的。”

仿佛尸体真的在和少女道别,当A握着小铲子起身离去时,那源自空荡荡脑壳里的“呜呜”声也戛然而止。

——————

“世界已经没救了。”

爸爸经常对A这样说。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被赋予能够听到心脏跃动声音的A总无法听不到爸爸的心声。

平时A能清楚地听到爸爸的心声,比如进入那间绝不允许A进入的房间时,爸爸的心跳缓慢沉重,听起来像拖长的雷鸣;当爸爸看着窗外绝不允许A看到的世界时,他的心跳又像故事里那些如镜子般的湖面一样平静。

“爸爸——”

A想起了过去。

那是最后见到爸爸的那一天。

那天爸爸没有限制A的自由,她可以自由出入所有房间,甚至能爬到窗台上,看看外面的世界。

隔着窗户,A看到绿意盎然的世界,天空时而蔚蓝、时而阴沉。A不禁疑惑,明明生机勃勃,怎么会没救了呢?

“爸爸!”

她的呼唤引来爸爸的注意,A这才发现,爸爸正在将许多东西装进一个大箱子里。A有一米三左右高,而那箱子完全能够装下四个A。如果肯挤挤的话,五个六个似乎也不成问题。

爸爸只用眼角瞟了一眼A,又专心眼前的装填工作。这让A很吃惊,明明只要自己叫他,他总是会温柔地抱抱A。

“爸爸!”少女又呼唤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她只好自己踏着啪嗒啪嗒的小脚步,跑向爸爸身边。

“爸爸!你为什么不抱抱A!”白发少女抱住面前这个比自己高许多的男人。她的身高刚刚到她腹部,需要使劲仰起脑袋,才能看清他。

“不要吵,爸爸今天很忙,你和往常一样,自己玩就好啦。”

“不要!昨天晚上没有讲故事,今天也没有抱抱,爸爸你突然变得好奇怪!”

“奇怪?!”爸爸对A说出“奇怪”这个词似乎很诧异,瞪大那和天空一样蔚蓝的眸子。

“你理解奇怪是什么意思吗?我应该没有设置——”说到这,爸爸突然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顺势将A近乎抓起来似的抱进怀里。

“爸爸?”A歪歪脑袋,透过爸爸蓝色的眸子,A能看清自己白色的头发和眼眸,都映在其中。

“竟然——难道说?!”

“爸爸?”

“不不不!不可能,赫蒙克鲁斯怎么可能自己——但——”

爸爸瞪大眼睛,同样他的心声又不见了。A看到他脸上闪过欣喜,又流过疑惑,最终有些悲伤地瞪着A。

接着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A,爸爸要离开这个没救的世界,不能带你走,不过爸爸相信你能活下去。”

“离开?!”A不明白什么是离开,但本能告诉她,那不是好事。

她伸出小手——

“或许我们还会再见面。”

却被爸爸用力推开——

“等你找到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时,我们或许就会相见吧。”

—————— 

A走在路上。

爸爸离开后到底过了多久,她不知道。

但走在之前只能从窗户观察的世界,A感到很快乐。

啪嗒——啪嗒——

雪白的小脚用力踩踏地面。感受着被太阳烘焙的温暖大地,A不顾小脚被染黑,每走一步,都要留下一个自己的脚印。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后,她还要回头望望自己留下的足迹,自言自语道。

“这就是A追寻幸福的足迹,这样找到爸爸以后,就能顺着脚印回家——”

故事书,爸爸温暖的怀抱闪过A的脑海。

凝视着来时的路,A突然觉得,是不是把那位少年搬进家里比较好呢?

可是——

好模糊。

A这才发现,已经完全看不见家的影子。

而之前留下的小脚印,似乎也被那扭曲视线的热浪冲散。

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