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四百米外的停工工地施工架上。

北约7.62mm制式枪弹在这样的距离里达到了它的极限、来自卡特兰瑟的反击被持续的空气阻力所化解——手持HKG3突击步枪的吴越换了一个射击口再次向事故地点看去时、NightHook10x瞄准镜中的左辰已经被将若篁当场制服、而卡特则是若有若无地盯着这里、良久、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耻辱——他本该在进入开阔地段时就应该加以注意、会落入无能为力的窘境完全是他作为司机的疏忽所致。

“孟倚灵、你刚说的那些是真的?”

“是啊——没半句假话。”

“我当时从前到后射穿了那个仿生人的颅骨、隔着几栋楼看他后脑像喷泉一样——你是从哪录到的记忆、当地医院买来的脑子么?”

吴越一言指出了她的谎言所在——她投降似得将双手举过头顶。

“好吧、我撒谎了。”

吴越没有停止追问:“结果就是左辰做出了过激行为、事态失控任务终止、boom!——我无法相信这就是你的打算、当然、我也只是你的枪而已。你当时让我开枪就我就开了、六发分布控制在了头胸之内……说实话那样的体验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虽然知道我那并不是人、但是、但是、你知道么……”

吴越的技术无可置疑、但经验上的不足是决定了他的能力上限——孟倚灵没有指责这点的意思、本来她也不希望看到他变成一个用枪口对准男女老少都无动于衷的爆头机器。

“我一次都没这么说过、”她摆了摆手、“能成为我的枪、只有那家伙一个。”

“但这是你的命令吧?”吴越有些不耐烦。他的指节躁动着、随时都有可能伸向腰间的CZ自动手枪将其对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旧时老友。

“是上面的命令——和我本人的目的并不冲突而已。”

“那话又说回来了。那个机器人是安迪、我杀死了预定任务目标、missioncomplete——但很明显事情他妈的不是这样、你到底还有什么没跟我讲?”他说着开始低头开始摆弄起枪械、这是他克制情绪的手段——吴越的上次睡眠是三十三个小时前的事情、他现在处于一种疲惫而高度集中的易怒状态。

“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孟倚灵摇了摇头、“那个的确是安迪的复制体、这是在数个月前就掌握到的情报——好吧我也的确没必要继续瞒着你了、你听好。创造出安迪死亡的流行性信息、这才是我的目的。”

“我本来也觉得这次的任务很扯淡……机器人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死活的概念、将人格数据拷贝到新的机体中就能让我重头再来、为什么还要去射杀?”

“这是你的想法。他们可不这样想。”

孟倚灵将手中的智能手机丢给了吴越。

屏幕上是COLORS’社区的移动应用、关注列表中的未读动态已经达到了99+。吴越将列表点开后、无数个现场直播安迪行进流程的辛德威境内用户正不约而同地从不同角度报道了吴越刚刚用枪弹所完成的最新事迹。

他点开了孟倚灵的个人主页。

“什么啊、你发这种东西……等下、诶?”

她最近的一条动态更新是在当日六点整、是射击尚未进行的时点、而内容却是数分钟后才发生的影像——黑色轿车被低当量炸药侧翻进入河道、身为安迪随身护卫的其中一人用枪将安迪射杀。

这本是不可能的影像发布、称之为预言也不为过。

“你是、怎么做到的。”吴越感到浑身一阵无力、目睹了不可能的发生、现在的他只想知道事实为何。

“哈哈、看上去很神奇对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稍稍动用了下某个友人的力量、修改了一下动态发布时间而已。”

“某个友人?……”

“他的ID是#Uno,有印象么?”

任何一个COLORS'社区的使用者对于这个ID都不会陌生——在四年前于网络上公开发表了自杀视频的狐面少年、在各方面无从质疑的COLORS’创立者。

但在他死后COLORS’非但没有成为鬼站、反而因为一连串效应在广大青少年之中流行了起来——如果孟倚灵说的是真的、那么也能多少解释网站继续存在的原因。

吴越冷静了下来、理了理她的意思。

“这段视频是你后来才发上去的、然后让人给你排到了发生之前?”

“是的、是不是有种神预言的感觉?——”

每次刷新都会看到转发量和评论在疯长、“安迪已死”的消息以啸浪之势在辛德威之中传播——而若只是一般情况下的发布说不定会被当成谣言而被一笑了之、发布者甚至可能会成为众矢之于网络中社会性死亡。

“事情变成了这样、真正的她会怎样做呢?”

吴越越过她的肩膀看向窗外、意识到自己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人们无视了半小时前下达的出行禁令、街头上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辛德威居民。

他们得知了所谓的神不止一个而自己竟被欺骗至今的事情、用纸板和马克笔、用谩骂、用赤裸的上身等等来表达着自己的愤慨与失望——他们尽管都手无寸铁、沉默无声有如一群被阉割的畜群、行进方向却坚定不移地指向了埃比思主机所在地、辛德威V-303区。

——

“安迪已死”三十分钟后、辛德威城市下水道中。

左辰已经渐渐习惯了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浓重潮气、眼睛也适应了地下的微弱光亮——黑暗中脚边时常跑过小腿大小的老鼠、因为过去瘟疫的影响、一般动物多少都发生了不可逆的遗传性异变。

“回收终止、各成员警戒待机。”

这是孟倚灵给在场四人发布的最后一条通讯——当卡特兰瑟在从左辰口中得知“回收”一词指的是已经停止运作的残缺机体时、他的怒火直逼爆破的边缘。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说的是真的么……这个安迪、只是用来交际的复制体。”冷却下来的卡特声音十分虚弱、他指的是背包中的那具金属残骸。

空气沉默良久、左辰意识到他在问自己。

“我不知道。”

他很干脆地否认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是士兵、我的工作是执行上面给我的命令。你应该比我懂这些、就是这样。”

“……你还真是变了。”

卡特兰瑟说罢便冷哼一声离开了左辰——左辰不知道他和另外的两人在自己开枪的瞬间忍住了向他的射击冲动有多么的辛苦、但结果上讲、他现在身上并没有弹伤、而另外的三人也因为成为了安迪狂热信徒的追杀目标、被迫一同躲入了城市的排水系统。

曾经的路江城作为沿海城市拥有着极为豪华的排水系统、每小时可处理两亿吨以上的积水——漫步于其中就像是误入了巨人居住的国度、灯光不可及的管道之内给人一种随时会窜出巨大蜘蛛的预感。

“将若篁、你和左辰从这里上去——”卡特兰瑟停在了一处梯子旁——上面布满了斑驳锈迹、看上去并不可靠。

“诶?怎么了?”

“我会在这之后将这副残骸交还给原型教、我需要向他们问清楚些事情——如果孟倚灵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这把枪会为Neph效劳。”

说罢他看向芙拉儿·班德禄。

“你怎么打算——?”

“我和左辰收到的命令是警戒待机、所以我不会做出任何多余行动。”

“是么、我猜也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是、离队成员的监视、我想也可以作为警戒的一部分。”她向卡特的身边迈了一步。

“……喂。”

“原型教如果了解到你掌握了多余的事情会做什么、我想你应该也还有印象——我指的是、以前执行过的任务。”

“啊啊、是啊。”

卡特兰瑟在一年前除了作为佣兵活跃在境外事务的同时、也接了不少有着“Cleaner清道夫”前缀的任务——内容大多是教会内成员的暴力排除、他们有着不同的势力、不同的背景以及不同的家庭、唯一的共同点、在于知道太多。

相同的麻烦落到了自己头上、这可以说是倒霉、但说成命运也无需反对。

“事先说好、我并没有原谅你这一年所作所为的打算——你不值得承担我的过去、所以我要和你共同面对那一切。”

“哈哈、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啊。突然就开始自说自话——”

说着、站在一旁的将若篁摸索着身上阿莫谢尔德的装甲缝隙、一点点地将其从身上剥除——她将防弹装甲在地上堆成一摞、将背后的SSG53插在了上面。

然后是鲁格左轮中的六发子弹、一并退好、抓在手中伸向了卡特兰瑟——除了手枪属于她自己以外、这些都是卡特帮她准备的装备。

“这些、都还给你。”

“现在没时间胡闹、把这些穿好。”卡特兰瑟为她的不成熟有些懊恼。

“穿着这些行动不方便——视频已经在网络上流开了、全身护甲会成为我的特征。还有你也是、这身白色风衣该扔掉了。”

女孩的冷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卡特愣愣地从她手中接过了六发.357马格南弹、上面残留着的手掌温度很快耗散殆尽——暗红兜帽下的女孩转过身去、低声示意左辰快点跟上她。

“等下……”

卡特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他也在痛苦着、他的样子让左辰有些似曾相识。

尽管记忆中没有经历过、左辰却隐约懂得他此刻的感受。

“这六发子弹、是我还给将九泷的——枪没有子弹就是块废铁、在我回来之前、你替我看好这个缺德混蛋。”

左辰很清楚他指的是自己因为一时的伪善、从某种意义上讲背叛了他们三个。

他无从反驳、也无意反驳、默默地走向了平行的另外一道梯子——将若篁头也不回地突然说道:“卡特兰瑟、从现在起你我的搭档关系解除。在这次任务之后、也不许你再次出现在我和姐姐的面前。”

“行、本人接受该提案。……”

说罢、他将自己的白色风衣脱下、露出了下面军绿色的衬衫——他用风衣将女孩丢下的装备尽数包起、一脚踢向了一侧的水流之中。

这里是排水系统的主干道之一、以当前的流速计算、它们会在数分钟内流入大海。

芙拉儿·班德禄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直到卡特兰瑟背向两人迈出脚步才默默跟了上去——左辰的头顶上响起了有节奏的攀爬声、看过去时、将若篁已经离开地面有十余米的高度。

他跟在后面、开始攀爬。没一会儿、将若篁停在了原地。零星的水滴从上方落下滴到左辰脸上、冰冷而咸涩。

那大概是泪水?左辰无从得知。

——

左辰两人沿着略显漫长的金属梯爬向排水系统上层、靴底的硫化橡胶和梯子碰撞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混凝土构成的巨大洞窟之中。

出口处的施工用照明依旧有效、在检测到生体靠近时亮起了绿灯。

但、通向排水系统墙内的密封门却依旧紧闭着——再向上是天花板、除了原路返回一途、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左辰正想张口建议她趁还有力气返回地面、将若篁却从衣领中取出了一张金属卡片——密封门中央蓝光从卡面上扫过、门应声开启。

“这是我父亲的工作身份卡——可以出入城市内的很多地方。”

说着女孩将那张卡片再次放入了衣领之中、上面磨去了大部分的涂料露出了下方的银色光泽——左辰通过之前的身份简历了解过她父亲的事情、他的职务是城市清洁工、在最后一次出勤中因机器故障从四十米的升降台上坠落、当场殉职。

当然这是原型教方提供的资料、左辰的习惯是相信其中百分之五十。

重新关闭的密封门将地下的阴冷潮气隔在了墙壁外侧、走廊两侧的白色照明逐节亮起——阴影中闪过疾驰而过的黑色影子、大概是老鼠之类的东西。

将若篁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再往上就是贫民安置层了、注意不要让手机之类的东西露出来。”说着她将自己腰间的装备带解了下来、将枪套塞进衣服里后、不易隐藏的装备带直接被扔到了阴影中——

几乎是在瞬间、它消失了。

左辰看到同样的阴影闪过了一瞬、那是有如掠食动物般的敏捷存在——从视野的死角中一闪而过、一把抓走了装备带。

“你这是干什么?”左辰不解。

“过路费。如果不是先给这里的小鬼们些东西、他们之后盯上我们的——那里是他们的地盘、我可不想和他们作对。”

左辰接受了她的说法、将头盔上的视觉交互屏收到了背包之中、把口袋中的手机调整到了飞行状态——

将若篁眼神从他腰间瞟过。

“还有就是一切金属、他们会用金属去换取抑生剂。你那把定制的M1911要是被看见了、估计他们就算把手咬下来也要拿到它——”

“你说、那些贫民?”

“是啊、那些贫民、”将若篁在嗅到左辰的疑惑后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怎么、要回去么?那把枪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但你却用它打不到人。”

“诶、那会儿你看见了啊。”

“是啊、你的那发从安迪的左耳处错了过去、将她击毁的是一把G3自动步枪的两次三连发——那样近的距离若还会失误、我只能解释成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么?”

“也不算是吧……”

他本来就没打算命中——

“等下、你说……G3?”

“MK3型消音器只能降低37分贝的音量、我听到了400m外的枪声和命中时间差了大概300ms、还有就是着弹间隔和弹头种类——这些都可以作为判断依据。当然也可能是类似的仿造枪械、这种事没有十成的把握。”

“你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么……”

“我记忆力很好。”她没有给左辰继续问下去的机会、“还是说、你对这把枪有什么头绪。”

“是的、如果是G3自动步枪的话——那么和孟倚灵共同行动的还有一个人。他是和我们一起来的狙击手。”

名字叫吴越、是我的高中同学——这话左辰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没有根据、况且也没必要。

但将若篁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道:“那这么说、就有更多可能排除是孟倚灵个人报复行为的可能了……啊啊、真是头疼、到头来还是中了Neph那些家伙的算盘么?”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左辰一天前便知道了这件事。

但他现在所不解的是、为什么孟倚灵要费尽心思的将一个安迪的复制体击毁来打草惊蛇——既然他们的任务是击毁安迪、那么目标应该是原型机才对。

带着无从解答的疑问、左辰跟在将若篁身后从施工通道中走出——浑浊而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很难想象这里是一座城市的地下。但事实上、辛德威在早期的病患控制中便有着将感染者通过地层隔离的倾向、而现在的贫民安置层、某种意义上讲是当时隔离区的延伸。

而若说这里的人们……

敌意。

死气沉沉的眼神之中、凝滞着的敌意。

就连身上的完整的一套衣服都能成为仇恨的原因、左辰在行走于遍地的塑料垃圾的过程中、渐渐明白了将若篁最初的警告——这里的照明主要来自于被天花板滤过剩下了约莫百分之二十的日光、以及昼夜通明定期更换的老旧灯泡。

“在那里可以找到电梯——用我爸爸的身份卡可以坐上去。”

将若篁一刻不停地走着、她指的是数十米之外一柱通向上层的巨大承重柱——类似的结构每隔上五十米的距离就会出现一个、左辰不禁回想起这样的空间最初的建筑目的。

伟业的诞生大概可分作两种动因——独夫的懦弱、或是群氓的惊惧。前者留下日趋腐朽的墓陵、后者将留下人间长存的地狱。

而左辰眼前的存在、无疑是后者。

没有染病的人将染病者赶入无光的地下、而当疾病成为了过去的谎言、残留下来的庞大建筑有如无法愈合的疤痕一般、黏附于城市本身。

“走这里。”

将若篁的声音将左辰的意识拉回现实、她站在一处房顶之上、脚下是可供攀爬的数块铝板——沿着两人的之前的路线继续行进的方向望去、人迹很明显的渐趋稀少。

“那边有个大型的火葬装置、但在上个冬天被改装成了公共火炉。这里的无家可归者会聚集在那周围取暖、我不推荐你靠近那些人。”

微弱的火光从从建筑间的缝隙射来、左辰看到了那火光中晃动着的人影、有如鬼魂。

被人们忘记的人们、不存在的存在。

左辰听从了将若篁的建议、爬到了房顶之上——说是房顶、因为棚屋之间彼此连接、有着类似于二层结构可供行走的平面。尽管尚不清楚她打算怎么从这里下去、不过看她跳跃于房檐之间的自信步伐、左辰也放弃了怀疑。

“你对这里很熟悉。”他指出了这点。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女孩很大方地回应。

“那你现在……”

“父亲获得了清道夫的工作、带着我和姐姐离开了这里——我甚至还上过一段时间的学、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将若篁语速很快、像是为了尽快满足左辰好奇心好让他闭嘴。

“懂了。”

好吧、其实根本没懂。

但他除了这两个字之外想不到其他的回应方法——他早年的人生是一片空白、他没有分享她过去的资格、就连方才的倾听、都算是她的慷慨。

两人抵达了棚户区房顶的边缘、承重柱于近看有如擎天大厦。

“从这里下去——诶?”

将若篁刚打算沿着一处锈迹斑驳的金属杆滑向地面、注意到下方有人在等着她——从体型上分辨那是一名黑发少年、面容枯黄漆黑的眼球上几乎看不到眼白。他手里拿着的、是她之前丢到阴影之中的装备带。

她率先滑向地面、少年有些怯懦地后退了几步。

“你认识他?”左辰问道。

“不啊、我很久没有回到过这里了——”、她转向衣衫褴褛的少年、“你好、有什么事么?”

他似乎本意便是在这里等待、在确认过两人没有敌意后、将右手伸到空中——“这种东西、你自己拿好。”男孩语气中带着一丝恨意、将手掌打开。

六颗.357马格南手枪弹静静地躺在他手心中。

将若篁这才想起自己当时顺手将子弹放进了装备带的子弹袋中一并扔掉了——男孩找到了里面的子弹、正打算把它们还回来。

“子弹能买很好的价钱吧……”将若篁试探道。

“这种东西我不需要、你自己拿好。”男孩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说着他将手掌倾覆、六颗子弹叮叮当当地落在了水泥地面上。

“好吧、我知道了——”

说着将若篁弯下腰去、将子弹捡了起来——男孩从她身边头也不回的走过、眼神从左辰脸上扫过、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恶狠狠地皱了下眉头。

“我们离开这里吧。”将若篁低声说道。

这句话吸引了男孩的注意力、他停下了脚步——将若篁装作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拉着左辰缓缓走向电梯。

左辰注意到周围的视线在逐渐增多。

像林间的兽群、有什么在聚拢。

阴影迫近着、躁动着。

将若篁尽量保持着旁若无人的缓慢步伐、嘴里催促着:“快点走、左辰。”左辰无声地点了点头、迟钝如他也感受到了空气在凝滞。

坚硬的靴底踏上了电梯前金属台阶——

“他们有卡!——”

男孩猛地转身、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狂嚎。

将若篁将卡快速从电梯门上刷过、用力扯住了左辰的袖口将他拖入电梯之内——女孩难以置信的怪力将他摔到了电梯内侧的墙上、转身看到正在闭合着的电梯大门、以及愈发狭窄的门缝之外狂奔而来的人群。

将若篁无法控制电梯门的闭合速度、她能做的只是深吸一口气、将六发子弹用剧烈抖动的手指逐次上膛、平举起手中的凶恶铁器对准门外。

黑洞洞的枪口起到了一瞬的震慑作用、不少人退缩了——但为首的黑发男孩却毫无退缩的意思、高举着手里的石块大步飞奔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将若篁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她无法承受将枪口对准人体的压力——若是放在以往她是知道枪弹无法伤及卡特才能勉强扣下的扳机。可是现在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单发枪弹的火力就足以将那尚未成熟的颅骨一分为二、双手未曾沾染过鲜血的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手。

“呜——”

她双膝跪地、鲁格左轮当啷一声掉在了地板上——这成了进攻的讯号、让门外的嘶吼更加凶猛。猎物的弱势进一步地刺激了捕猎者的冲动、红了眼的黑发少年有如饿狼附身、飞快地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冲向了久久没有闭合的电梯大门。

左辰起身、站到将若篁身前——他将腰间的M1911取下、轻扣滑套将最上的一颗.45柯尔特弹压入膛内、面无表情地双手将枪举起、直直地对准了男孩。

“左辰、住手。”

他听到了身后将若篁几近窒息的微弱声响、点了点头、扣下扳机。

三倍于音速的弹头飞越了两人之间的数米、精准无比地从他的颅骨上方约莫两厘米的空中滑过、命中了数十米外的水泥墙壁——男孩却有如被当场爆头一般向后猛地仰了下脑袋、大睁着眼睛双腿脱力跪倒在地。

门在射击者和被射击者之间铿然闭合、再次将上与下完完全全地隔绝。透过玻璃左辰看到男孩的黑色瞳孔中失去了电梯灯光反射出的最后些光亮、双眼圆睁任泪水滚滚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