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师傅停在前面那个路口就可以了。多少钱?”

莫听寒从兜里掏出了移动终端打算付掉这趟夜班出租的高额车费,不过司机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手机上,手指乱戳着屏幕。

“奇了怪了,没有网……那个,姑娘你看看你手机是不是也是,我这儿突然一点信号都没了……”

“诶?”

莫听寒在Wetalk上随便点开了一个窗口,上面出现了“无法建立网络连接”的小红条。换到浏览器后也是一样。她本来对这方面就不太了解,很快放弃了尝试。

“嗯,我这儿也是。”

车停在了莫听寒说过的那个路口。

“那车钱……我没带现金,不好意思……”

“诶,是有点头疼。”

莫听寒想了想,打算留个联系方式给他。之后等信号好些了再付钱。她如是提案后,司机转过了那叠了一层层肥肉的后脑勺,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您这是把我当傻子么?这一下车我就找不着人了,鬼知道你转不转我钱。”

“呃,我没有那个意思……”

“这样吧。我看你长得也挺标致,工作也是在大学里的。我有个哥们儿的孩子最近打算谈个朋友要我帮忙,你跟那小子认识下,怎么样?”

“诶?”

莫听寒将手伸进了包里,握住了里面的电击枪。

“诶诶,也用不着紧张。咱住这儿墙外边的都是些良类,你放心跟我去一趟就行。”

说着他啪的一声锁上了车门,拧动了钥匙准备发动引擎——莫听寒犹豫着要不要把电击枪掏出来,但要只是帮个忙然后拒绝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车顶上砰然巨响。

司机吓了一跳,摇下了窗户往外看了眼,骂道:

“那家的(嘀!)在这儿跟(嘀!)车顶上面(嘀!)呢!给(嘀!)下……”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飘了起来。

从旁边看过去的确是这样的效果——肥硕的臀部飞离了聚酯纤维的椅子,歪掉的腰带内侧露出了浅色的斑点内裤,浓烈的汗臭味蔓延在了车厢中。莫听寒急忙捂住了鼻子,将旁边的窗户也摇了起来。

“呦。”

“诶?!”

棕毛密布笑容灿烂的猴脸出现在了窗外,以倒置的角度。

“吴越你怎么……”

“咋?我来早了?”

“不是,帮大忙了。我想问你是怎么?……”

“是这样,刚跟着这车的兄弟和我说你被扣了,我看了眼位置也离家近,”他嘻嘻一笑的时候露出了两排整齐的大白牙,“我就从楼上跳下来了。吓到你了吗?”

“没,也不是……那先把人家放下来吧。”

吴越话虽然客气但手却没有松劲儿的意思,司机被砰的一声丢回了原来的位置,脖子还在窗口上卡了一下,不省人事。莫听寒急忙掏出了手机拨打了急救热线,心里虽然很感激眼前长着一副粗大眉毛的男子及时的化解了自己的危机,但免不了要责备一番他的莽撞。

不过要没猜错司机也是个原生种,两人之间的冲突或许会被视作“日常斗殴”而不会被Neph追究责任。

吴越帮着她打开了车门,一个筋斗翻到了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在屋子里穿着的蓝白竖纹裤头,露出了遍布全身的浓密体毛。隐隐约约能看到毛发之下的纹身,是一张石猴擒龙图。

“该剪剪了吧,大夏天的。”

“没啊。你这几天不是忙么?”

“那让左辰帮你剪啊。你俩不是住一个屋么?”

“啊?左辰啊……也是。”

吴越挠了挠头看向了旁边。从街角露出来了几个脑袋,留着染烫过后稀奇古怪的发型,嬉皮笑脸地跟吴越打了个招呼。他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挥了挥拳头,那几个便做鸟兽散了。

莫听寒打开了驾驶座,打算帮司机躺的舒服些。在碰到他胳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诶?我是怎么……啊!你怎么出去了?!”

他注意到了莫听寒身后嘻嘻笑着的男子,和出现在他后背上约莫两米长的铝制水管。一肚子话化作一声长叹,吐了出来:

“嘿,今儿个算我倒霉的……”

“哦对——吴越你能从家里拿点现金出来么?”

“啊?有是有,拿来干什么?”

“我还没给人家车钱呢……”

莫听寒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说道,音量大小刚好掌握在了能让司机本人听到的程度——他明白了莫听寒意思之后,也没好气的把手从方向盘上放开了。

“成,那你等会儿哈。”

吴越说罢把水管扔到了一边,一跃数米高把住了一层的防盗窗上沿,将脚登上去之后又一跃,抓住了第二层的防盗窗……没一会儿从窗户探出来了个脑袋。

“拿多少?”

“啊,嗯……看,看着给吧。”司机支吾道。

“他说看着给——拿一百吧——”

吴越摆了个OK的手势消失在了窗户里,身后司机小声问了句。

“这你老公?”

“啊?不是啊?我高中同学,在租我的房子。”

“干,那行的?”

莫听寒突然觉得这司机还挺可爱,哈哈笑了两声。

“没有没有,他是个好人。现在在做记者。晨曦报的。”

“喔,好人啊……”

司机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想起了自己刚才跟眼前这位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的女孩说过的话。

“姑娘刚才不好意思啊,大晚上人累了,心情不太好……”

“嗯,理解。”

“诶——我也是觉得这小伙子挺好的,虽然我脖子还是有点疼吧。我跟你说,这种男孩就是不太会说话,做起事儿来是挺可靠的,诶,想当年我也……”

大叔陶醉在了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中。莫听寒却兀自有些着急,吴越这在上面都呆了好久了,按理说早就该跳下来了啊?忘了钱搁哪儿了么?

“……我当时就和她说啊,我这辈子……”

周围的灯光骤然熄灭,紧接着是隔壁楼。停电状况和黑暗一同在众神寮街道中蔓延开了,周围的人群中霎时陷入了慌乱中。

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孩子的哭声,还有人们彼此呼喊的声音……

莫听寒见状不妙,回头跟愣住了的司机讲道。

“师傅能拜托您把车灯打开么?”

“啊?哦,好!”

那大叔手忙脚乱的在黑暗中摩挲着钥匙的位置。随着引擎一声轰鸣,车灯开启,照亮了半个陷入了黑暗的街道。

光的出现让人们冷静了很多。紧接着又有很多人将手机上的电筒开启,组成了一道道虽然不足以照亮夜空,却足以彼此依赖的光网。

“嗯,接下来只要等电力恢复就好了——偏偏是从这栋楼开始的啊……”

她望向家的方向。

异样的蓝光从房间内射出,窗户被击碎成空中晶莹下落着的碎片。缠绕着火焰的人影从中一跃而出,坠向地面——并不是刚才说好了要带着钱下来的棕发男子,而是发色如火的黑衣女性,和她怀里一边被公主抱着一边发出难堪悲鸣的男子。

他脖子上带着莫听寒刚送给他的颈圈,满面惊恐龇牙咧嘴。

——

“你——肯——定——是——疯——了!——”

左辰紧紧环抱着孟倚灵的脖子在她怀中缩成一团,大喊着强迫自己在空中睁开眼来。地面却比他想象中来的更慢些。

不如说,下落速度被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程度之内。

炽热的火星从孟倚灵的那头红发的发梢上飘落,燃烧着一般的双瞳是能力发动中的证明。被Neph评定为“洛基之嗣(疑似)”的她正不断地将头顶上的空气冷却,多余的热量点燃了脚下空气中混杂着的食用油油滴,自下而上产生了强劲的上升气流。

也难怪她从来不穿裙子,不方便行动是一方面。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不会担心走光的问题,但要是长裙糊脸影响了视觉情报获取就麻烦了。

类似的手段在队伍中曾经用过一次,不过当时用的是劣质烈酒。

“在空中张嘴会灌很多风的。”

她闭着嘴用腹语提醒道,不过有些不太及时,左辰感到肚子一阵胀痛,慌忙闭上了嘴巴。

他向空中望去,将双手变作直剑状刃器打算将目击者灭除的机械少女正站在被破坏的阳台边缘,面无表情地看向地面。刚才孟倚灵是以“不希望生活的地方被破坏”才选择了战略性撤退,但气儿还没换就撞碎了自己房间的窗户。

“这是必须的啊,她怎么可能给我慢悠悠开窗户的时间……”

“不,我觉得她根本没有在意这点差异。”

说到底,搭载着查理机运行范式的机器人会将凰灵市公民视作攻击对象就已经是料想之外的事情了。还是说,现在的“那个”根本不是什么查理机……

“要丢了哦。抱头准备。”

“啊?”

左辰还没来得及理解孟倚灵话的意思,那对儿提供着坚实支撑的半球状便从后背上消失了。重力毫不客气地攫住了他的身体,在体验了短暂的加速过程后,他的身体接触到了地面,就势打了几个滚儿。

孟倚灵则从容不迫的四肢着地,一个标准的前滚翻稳住重心,起身拍了拍手,把左辰从地上拽了起来——残留的动能在滚动过程中耗散殆尽,身体并无大碍。

她拨通了电话,等待接听的过程中冲左辰讲道。

“我可没觉得,左辰你天真到想要靠机器人法则来说事儿——说到底,你要是在楼道里就和我将那家伙不是人类,我当时就会拧断她的脖子。”

“抢着表白的人是你吧!”

“那是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啊!就好像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一样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嘛!算了,这不是重点……喂喂,夏柠么?我遇到麻烦了,在我家这边……”

说着她看向了空中,表情僵在了脸上。

本来站在窗口边缘的人形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带着些许击碎砖石的声响,银发少女以半跪的姿势砰然坠落与二者身后的大地上,刚好位于出租车车头灯光的正中。随着她的身形不断站起,在地面上打出了长长的阴影。

银白双刃暴露在了人群的视线之中,引发了一阵骚乱。

孟倚灵轻描淡写地回忆道:

“左辰……我记得,你是比我晚一年进的路江城集容所。”

“是啊。”

“那你还记得查理机试作型在路江城里投入运行时,死了两百多个原生种的那次运行事故呗?”

“我当时没有了解的机会……那时候你不是已经选择服役了么?应该比我清楚啊。”

“是的……我当然比你清楚,关于这些有着人形的家伙设计出来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当时在现场,那根本不是什么暴走,一切就好像是设计好了的程序一般。死者两百名是个留在记录中的数字,真实的情况比那个的十倍还多。”

左辰惊讶的张了张嘴想了解更多。不过孟倚灵似乎继续解释的打算了,不远处的银发人形将身体重心放低,随时都有着发动袭击的可能。

令左辰不解的是她迟迟不发动攻击的原因,不过那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孟倚灵将话筒凑到了嘴边,低声讲道:

“……算了,不要过来送死。我爱你们。”

言毕,啪地挂上了电话。

她手里玩弄着一把刀柄呈蓝色的刀具,将其横在了自己面前——片状的刀身推到尽头也不过十厘米左右,是一柄看上去很危险的,美工刀。

“既然是人形,把头砍掉应该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左辰想要把住她的肩膀,接触的瞬间,手被强烈的高温所逼退——就算是钝感如斯也依旧感受到了那股难以忍受的灼烧感,看过去的时候表皮已经被重度烫伤,渗出了体液。

孟倚灵抬起右臂,将美工刀的刀尖从涂有石灰的米色墙面上划过——所过之处留下了焦黑色的痕迹,无机质的墙壁因高温炸裂哔啵作响。

“接下来是,工作时间了。”

——

二者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这当然只是围观者眼中的效果——肉眼的观测能力存在极限,而无论是能够在两年之内爬上异歼部队队长位置兽一般的女子,还是初衷就是为了杀戮的最新型机器,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其突破。

影子在灯光之中激烈碰撞,刃器相撞火星四溅,声如链锯轰鸣。

“这是什么合金?主要是钛废料么?还是说,要更廉价一些,嗯?”

面对对方习惯性的挑衅,银发少女无动于衷。她只是按照既定的战斗程序对对方频繁的攻击进行着防御。要是放在平时只要从Neph机密库中调出对方的个人数据就能够形成战术进行压制,但对现在的她而言那反而是本末倒置的蠢事。

“我本以为你更能干一些。”

孟倚灵轻笑道。

对于匕首的掌握足以弥补技巧的差异,豹子一般突破了常规距离进行贴身格斗的孟倚灵在限制了对方武器发挥的同时,将短刃的优势最大化,不断的向诸如关节或者脖颈之类的地方发动攻击。托高性能的身体所赐,女形的机器人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一一化解。

“怎么,不进攻么?那我就不客气了……”

刀刃与刀刃碰撞的瞬间,高温融化了机器人的刃器边缘,在上面留下了炽红的缺口——美工刀本身却没有任何变化,毕竟它唯一能作为兵器的理由,就是“材质”这一点了。

溢强力化超密集铁,仅仅是一块的技术含量就足以改变两个中东小国的战局。之所以会被设计成美工刀的外形,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的声音温柔了些:

“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女孩就手下留情……而且,你也不希望这样吧。”

银发少女挡下了刺向右眼的一击,就势向后退去,拉开了距离。但对方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次将身体贴了上来。她只得咬紧牙关继续进行着反击。

她现在是一个人。

要想得到想要的东西,靠自己去争取才行……

——第一次将这句话告诉自己的,就是跌坐在不远处的,名为左辰的男子。

——准确的说,是已经死掉的,“他”。

——那么,现在存在于那里的,只是一具充满了亵渎意味的肉体而已。将其清除,也是约定的一部分。

——只是防守是不行的,要进攻……

这样想着,银发少女对准了对方的喉管,用力刺出了第一击。

“哼。”

对方短促的冷哼动摇了她的自信,刺击被凭空出现的灼热刃器干净利落地拦腰截断——自己还没怎么熟悉的手臂从手肘部分开始,被连根斩落。

作为警告的痛觉信号频繁而强烈的冲击着意识。

明明,明明只是警报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痛苦。

手臂在脱离了运行中枢后失去了能量供给,化作了银白色的金属尘埃散落在地——呼啸而至的短小刀刃在空中划出炽红的弧光残影,袭向自己暴露出来的脖颈……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程序被强行终止。

等来的,却是泼洒在脸上的温热液体——她睁开眼睛,视野被红色浸布。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擦了一些,视野在接触到那随着氧化正不断变暗的红色时,明白了那是血。

血,我的么?

不,不是……

从横贯胸膛的巨大伤口中将血溅出的人形正缓缓跌向大地。视觉加速的现在,一切都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缓慢,但这却也给了她充足的时间,一遍遍地确认对方的身份。

手纹确认,个体名称左辰。

虹膜确认,个体名称左辰。

遗传子确认,个体名称左辰。

“……不会吧。”

她双手覆面,不想让周围的人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并非出于羞耻,而是因为对自己的怀疑。

——胸口很痛。上面却没有伤口。

——这是,悲伤么?

——这是,悲伤吧。

——可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记忆早就已经死掉了。为什么自己面对一个无关者的死亡,还会感到悲伤呢?

冰凉的液体从手背上划过。

银发少女将手从面前拿开,出现在面前的黑发女性有着她的系统中从未登录过的样貌和声音,正跪坐在地上。泪水如断线珍珠般从她的脸上滑落,滴在了自己的脸上。

终于,找到了。

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个。

哭泣。

想要用哭声和泪水洗掉刚才的记忆,再在哭声中醒来,告诉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

机器人会梦到电子羊么?

当然不——没人见过什么电子羊。就算是机器人,做梦梦到的也只是咩咩叫着、抖动着羊毛、普普通通的羊而已。

——

围观的人群早已在嘈杂中各自散尽,电力恢复的现在,各个楼口像是无尽的巨口吞噬了大股人流,没过多久,街上便只剩下了几辆孤零零的机车和紧闭着的大门。

像刚才那样的街斗在众神寮这里本是家常便饭,但像今天这般人命关天,没几个人是想被牵扯进其中的。

莫听寒收拾起了心情,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颤抖着输入了当日内第二个急救电话的号码。在拨出之前,手腕却被拉住了——是左辰的手。

他依旧保留着些微的意识,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在说什么啊!这种情况怎么可能……”

但左辰依旧只是摇头。

她尊重了左辰的决定,放下了手机。孟倚灵在确认了莫听寒没有将事情闹得更大之后,拨通了另一则电话:

“喂?爱莲娜·库尔·格蕾蒂恩,听得到么?……啊啊啊我明白我不该叫你全名的。没时间废话,左辰的血快要流光了,你有办法处理么?”

短暂的沉默后,她说了声拜托了就干脆的挂上了电话,转而处理起了左辰的伤势——她从自己的衣服末端撕下宽大的布条,在不压迫胸腔的程度下固定住了伤口。动作中透着股发泄一般的粗暴,指尖也在止不住的颤抖,想必是对左辰刚才的幼稚行为十分气愤的。

莫听寒不知所措的跪坐在旁边,在地上的血浸透了连裤袜的膝盖部分后才想要站起来,一阵头昏失去了平衡,倒在了身后体毛茂盛的胸毛之中。

吴越面色如铁,没多问话——那个伤口出自谁手他在明白不过了,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因为正面无表情跌坐在地上的银发女孩。

在注意到被整齐切断的右臂下只是凝成了铁黑色见不到半点血迹后,他蹲下去,把住了女孩肩膀一把扯开了左辰帮她套上的衣服。雪白的肌肤暴露在了月光下,弱意识状态下的女孩没有任何反应,任凭对方确认了自己机械的身体没有性征的事实。

吴越把衣服拉回了原来的位置,向孟倚灵问道:

“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自行式?”

“这货是跟着左辰回来的——我还以为是游民的孩子迷路了……”

她疲惫的眉间不无自责,如果自己能更早些发现这个家伙的正体——倒不至于真扭断她脖子,只是警告左辰离她远些也好。

“你带着听寒上去吧。剩下的我会处理的。”

莫听寒将双手交叠在胸前。

“我要留在这儿……”

“你在这儿能干些什么?”

吴越把嘴巴无声的弯成了喔哦形眼神暗示孟倚灵说的有些太直接了,不过她本人连看都没看一眼——莫听寒欲言又止,从包里翻找了起来。

“给你这个。”

她将一个白色的盒子递到了孟倚灵手里。

“要是他失血太多休克了就打进去,爱莉姐来之前能撑上一段时间……拜托你了。”

说罢,她快步从孟倚灵身边走过。吴越跟了上去。

待两人走远,孟倚灵轻声道了声抱歉。

忍耐了许久的泪水倾泻而出。

“……又是这样,我,又是这样……”

她轻轻按住左辰的胸口,他有气无力地哼哼笑了两声试图将眼神聚焦在孟倚灵身上,慢慢地摇了摇头。渐渐发凉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以近乎无法察觉的动作捏了捏。

孟倚灵破涕为笑。

“除了摇头你还会些什么……叫我别担心,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作死,我刀挥得那么快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左辰闭上了眼睛,孟倚灵取出了白盒子里的注射器,没有消毒措施她就略微加热了下针尖,对准了静脉插了进去——似乎有些着急了,拔出来的时候血刺啦又喷了些出来。

不过本来就流了很多,喷着喷着就没了。

地面上闪过黑色的影子。

孟倚灵抬头望去,将月亮挡住的装饰用翅膀在空中无用地忽闪着,本体的喷气背包尾部划出彗星般的蓝色弧线。背包的使用者则不出意料的算错了燃料量和发射角度,正用尖利的声音哇啊啊啊地大声呼救。

“那个笨蛋……”

要是放在平时孟倚灵绝对会让她命中墙上的某个空调箱再自己下来的,只不过今天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她将烟头从嘴边取下捏碎,再次燃烧起来的双瞳锁定了喷气背包后方的火焰,确认了焰心位置后将其轻轻捏灭。

对方很感激地说了声谢啦就拉开了身后的降落伞——脚上为着陆设计的滑板看样子是又用不着了。

“降落伞就算了……浪费时间。”

火焰出现在了伞体的四周,轰的一声,被遮挡了大半的月光再次降临大地。

一同坠落的,还有之前被称为爱莲娜·库尔·格蕾蒂恩的金发少女,看样子是没换掉那身满是机油的工装吊带裤和里面的露脐背心就赶过来了。听到“左辰”和“血”的组合后,她鼻孔中的热气差点沿着无线喷到电话这边来。

她在坠落中大叫着:

“哇啊啊啊啊啊红毛猩猩你干什么烧人家的伞啦!——喔哦。”

孟倚灵稳稳地接住了身重不足五十公斤通称女孩身形的少女,一头乱糟糟的金发下是有些调皮的红蓝双瞳,撞上了面无表情抱着自己的孟倚灵。

她小脸一红,将视线偏向一旁。

“干,干嘛啦!快把我放下,这样好热的……”

“嗯。”

对方很快察觉到了孟倚灵心情不太好,也就没多抱怨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左辰……

“食物!——”

“别吃。”

扑到半空中的女孩被站在一侧跳起来还是高她一头的红发女子一把抓住了后衣领,挥舞着的四肢垂向地面停在了空中。

“我知道啦。啊啊,真是的,好吃的已经浪费了这么多了……”

“那下次记得早点来哦。应该没问题吧?”

“这点小伤,哼。”

“啊啊,伤口太浅是我手艺生疏了么……”

“哈?是你……啊……”

她注意到了孟倚灵脸上的歉疚,也就噤了声。

“嗯,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说起来,你后背上那对儿假翅膀差不多可以摘下来了吧,看着挺碍事的……”

她扬起眉毛一拍自己(一贫如洗一马平川一穷二白一泻千里……)的胸脯,拉高嗓门一本正经据理力争道:

“没有翅膀还怎么吸血,这才是吸血鬼的骄傲呢!”

从着陆开始她就注意到了旁边处于静默状态的银发女孩,不过并没有多问,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之后的治疗工作上——众神寮这样狭窄的街道并不缺影子,浓密的黑影像是获得生命一般聚集过来,将陷入昏迷中的左辰包裹。

孟倚灵默默走到了方才厮杀的对手,弯下腰去,伸出手揪住了领子,将她举到了半空中。

“喂,给我醒醒。”

她并非失去意识,只是方才的情报太过复杂无论怎样处理也无法得出“让左辰安然无恙”的结论,系统根本无暇顾及外部世界。不过强烈的物理干扰和自卫本能将她从演算的泥沼中唤醒,蓝色的双瞳聚焦在了孟倚灵的脸上。

但方才的记忆对现在的她而言,像是一场梦——自己被锁在屏幕后面,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发生。

安迪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喃喃低语:

“是,娜亚啊……”

孟倚灵没有理会对方莫名其妙的顿悟,只是想执行自己晚了一步的决定。她将安迪的小脸和自己的贴到鼻息可闻的距离,提示道: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安迪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应该感激我没有就地将你报废处理……我之后还得好好跟左辰说说关于你的事情。”

“不要!……”

安迪惊惧地摇了摇头。

“那和你无关。说来听听,你是怎么从Neph的网络里逃出来的?现在用的连线地址应该不是预设的吧,是从哪个查理机身上抢来的?从一开始你就已经犯罪了……要我跟他,行个方便么?”

“我……请不要那样做。还有……”

安迪咬了咬嘴唇,看向孟倚灵的双眼,请求道:

“拜托你,不要让他知道我离开的事情——说我被发现或者被破坏掉怎样都行……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