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列车停在了左辰的面前。

他眨了眨眼。

继续呼吸。

胸部起伏——生命持续的直观表征。他确定了自己存活的事实。

正如他所见到的那样,单节车厢就重约两吨全车时速达到顶峰的地下自动列车、停在了他击出胸前的右手直拳前方约莫二十厘米的位置。他怀疑着自己见到的一切,某种建立于物理常识的认知基础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就在刚刚。

列车停了下来,以突变的形式。

按理说像这样沉重而庞大的物体应该具有相当的惯性才对,就算是受到了足够的阻力开始减速,也会是个缓慢到肉眼可见的过程。它的轮子应该会和轨道摩擦迸溅出火花,车身内金属结构会受到挤压,响起尖锐刺耳的变形警告。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本该发生的现象…本该死去的两人。

他喃喃着安迪的名字,有些畏缩地转过头去。他的不安并非没有理由,列车已经停下,但他的预感却依旧恶劣。不幸不是像这样就能简单避免的,异常的事件也不会单独发生。他的脑中充斥着如此的秩序,而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着,在他身后安迪的躯体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值得惊讶。

他失去了对下颚的控制。

“安迪、你怎么…。”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超乎他的预期。

但又、恰如他的期待。

“嗯?主人有什么事么?”

完好无损的银发少女亭亭而立。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着。她那副一如既往乖巧可人的笑容,在静止列车的强烈白光之中显得尤其耀眼。

是的,她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安迪十分安全。

但是/

/这是错的。

自动行驶列车不会突然失去速度,而面前的安迪也正处于她无法回到、安然无恙的时间中——左辰看向站台上方,双手捂住嘴巴的将若篁正无声哭着双脚向外跪在地上,而不远处的孟倚灵也依旧处于无法行动的状态。

他们是正常的。

世界的大部分是,正常的。

那么,出问题的是自己的么?

左辰摇了摇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血在流动,体温也随之聚集——这的确是活着的实感,或者说,在面对过疾驰而来的自动列车之后,他的确还活着。

这才是奇怪的部分——就像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危机一样。

左辰存活至今,这才是奇怪的部分。

他被军事化空艇的全火力直击躯干,被从高空丢向地面、被重创内脏多处、被长时间困入无氧空间、被砍去头颅,被枪击,被多处割伤后大量失血——却依旧活着,近乎不合理地存活至今。

是啊,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比起列车的速度被“取消”。

比起安迪的损伤情况被“修改”。

你的生命不断地被“延续”,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左辰转过身去,背对着停在轨道上的自动列车走向安迪。列车失去动力后灯光渐渐熄灭,他的身形和安迪一同陷入站台投来的阴影之中——但灯光依旧能照亮安迪的脸,也照亮了她身后不远处,静静躺在轨道一侧的Cougar8000手枪。

“呐、主人。”

他无视了安迪的招呼。

“安迪刚才、好像做了个梦呢…。”

记忆的错乱用梦来解释么?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设定啊。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抱歉、安迪。左辰在心中默默地向她道歉。

他和安迪错肩而过,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于那里一般——事实本应如此,那样完好无损的安迪,只是他所创造出的想象形象而已。

他如此猜想着。

他打算做个实验。

像是在提示着“就是这样哦”般、遭到无视的安迪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行动。这给了左辰最后的勇气,弯下腰去将剩余弹药十一发的手枪捡起。

然后将其举到和太阳穴同高的位置,将枪口和皮肤表面留出足够火药燃烧后排气的必需距离,一次又一次地扣动了扳机。

连续不断的枪声回荡在隧道中。

没有人阻止他的行为。

而他能够不断开枪的事实,也说明了他并不需要被阻止。

他重复着扣动扳机承受后坐力后再将枪管复位的过程,直到咔哒一声让他知道自己打空了最后一发子弹。枪焰烧焦了他的头发和部分皮肤,混杂着火药味的蛋白焦臭窜入了自己的鼻子。硝烟从枪管中升起,于灯光中散尽。

左辰苦笑着将枪丢下,揉了揉太阳穴附近。

他的确还活着、头骨连带内侧的大脑没有受到任何损害。而从枪膛中射出的弹头无一例外地在离开枪管的瞬间改变了轨迹,打碎了隧道墙上一块块无辜的水泥。

...Fatal Error...

警告意味的亮绿字符出现在左辰的视野中,那并不是经由墙壁等可视见固态媒介显示出的字符,更像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视网膜上一般。

烙印般的符号。

无论他怎样调整视线,那行字符的样子都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最优先的覆盖在他的视觉处理之上、不断地在视野中央闪动。

他将右手伸出——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触碰、还是将手伸向了那并不存在的字符。

快要触碰到的瞬间,世界落入黑暗。

——

最初听到的,是单调的嘀声。

它们的间隔比一秒要长上一些,但频率至少在一分钟四十次以上。那是如此克制而精准的声音,给人以强烈的人工感。换言之,那并不是动物器官能够发出的声音,也并非常识之中的自然现象。

听到?

谁听到?

人、听到。

那么、名字是…

名字是叫左辰。

是的,这是我的名字。

随着自我的确认,动物性的知觉再度复苏。

那是十分熟悉的,近乎濒死的感觉。无法反抗的疲惫沉沉的压着他身体的每个角落,经由迟钝的感官传递至大脑的冰冷遍布周身。仅仅是将闭合着的双眼睁开都是件充满困难的事,他花了难以计数的时间,可能是两个小时,也可能是半天。

对时间的感觉依旧稀薄,他无法对此做出判断。

事实上,他的睁眼尝试是否成功都是个未知数——维持在34摄氏度的油性液体轻柔的覆盖着他的眼球,没有预料中的刺痛感,也没有他突然开始担心的窒息。他在液体之中持续着呼吸,将这些菠萝色的油性液吸入肺中摘除氧气再度吐出、就像他尚未苏醒时做的那样。

嘀声的频率发生了变化。

稍稍,变快了一些。

那是在记录心率——尽管缺乏依据、他还是凭借着经验常识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但具体是谁的心率,目前为止还无法做出结论——睁开双眼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想要在液体之中移动休眠已久的躯体,对现在的他而言是不可能的选项。

那么,就这样等待下去么?

要做现在能做的事情。

是的,那是思考。

左辰试图将记忆接续。

可能是身体机能在此时都集中在了脑部的原因、他的记忆从未想现在这般鲜活——他回忆起了自己在隧道之中面对列车的情景,甚至连当时未能注意到的细节都事无巨细地浮现出来。他想起了自己最后见到的字符串,直接覆盖在视像之上的,闪动着的绿色字样。

“Fatal Error”。

致命性错误。

什么错误?为什么会发生?

不,比起那些。

“呃是、啊以…?”

舌头僵硬如木无法自如运动,他笨拙的发出了难以称为语言的声音——自己在那时失去了意识,于是被放进了这个密封的液态舱体之中。这是他能想出的唯一可能,但他却对此毫无头绪。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在昏迷期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他无从知晓。

他持续地发出怒吼,但却在液体中尽数溶做呻吟。身体随着肺腔不规律的剧烈起伏而颤抖不已,却根本无法回应他的意志。

现在的你、什么都做不了。

等待是唯一的选项。

左辰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将狂怒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反抗的疲惫,连同周围的黑暗一起、在难以察觉的瞬间再次淹没了他的意识。

——

强烈的光刺入了他的瞳孔。

群针般的强烈痛感让他本能地想要躲避,但他即便紧闭着双眼那光依旧能穿透表皮和鲜红的血管抵达他的眼球。他面色苦楚地疯狂摇摆着自己的头颅,嘴角咕咕漏出的气泡在粘稠的液体中缓慢上浮。

光线突然消失。

他如获重释地将身体放松下来,努力让自己从混乱中恢复。但他并没有得到这样悠闲的空档、在强光之后,是强烈的声响刺激。

以四秒为单位,音高和音强不断变化着的单调噪音。

嗡————————嗞嗞嗞——————嗡——————嗞嗞嗞—————嗡————————嗞嗞—————…。

他拼命地晃动着头部躲避声音的来源。但对方却像是在追踪着他头部动作一般,持续不断地从正面灌入他的耳中。

他不知道这一过程持续了多久。

渐渐地、他放弃了抵抗。

自己现在的体力差得难以置信。

声音也随之停止,这令他有些意外。

“对象视觉正常,听觉正常——已从亢奋状态恢复,意识唤醒开始。SEC溶液内溶氧量降低,肺部积液引流准备…。”

左辰的后背从后方被缓缓托起,先是头顶,然后是面容,再是胸腔以下,他的身体逐渐从液体表面浮出,暴露在空气之中。覆满无水溶液的身体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斑点样的亮光、他感到一片迟钝的寒意。

他久违地战栗了。

肺叶像是通口被堵住了一般让他没有呼吸的冲动,但是对氧气的渴望却确确实实地刺激着他的周身肌肉——一直以来沉睡在封闭式循环液内的身体已经习惯了通过SEC溶液来获取氧气,反而失去了对空气的敏感。

就像个新生儿般。

他尝试着进行第一次呼吸。

冰冷干燥的空气灌入肺腔引起他剧烈的咳嗽,他的脸上被机械臂盖上了引流面罩,按照固定的节奏引导着他将肺部残留的SEC溶液尽数吸出。

他举起沉重的右手想将面罩摘下,但他的手光是搭在塑料管上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他只能将手掌末端抵在面罩一侧,摩擦着它光滑的边缘试图将其从面部挤掉。

他没能成功。

反倒是面罩在完成了使命后,不受他意志影响地自行脱落——像是在奚落他一般,“啵”的一声脆响离开了他的面颊。

天花板的方向投射下灯光,比起之前要柔和的多。左辰环顾四周,瞳孔骤然放大陷入难以言喻的恐惧——教室大小的房间之中静静排列着密封着的白色筒状舱体,规格和设计自己身下的别无二致。单调的嘀声彼此重叠着,记录着无数个沉睡生命的心跳。

——

黑发翩翩的女性步履凛然地经过走廊。

身为原生种收容项目的执行部门主管,她对于这鲜少人员进驻的密闭式监养站并不陌生。但话虽如此,这里零上十四度的恒温设定依旧让只在短袖外套了个白大褂的她打了个寒颤,用手搓动着两侧双臂。

“醒来的是妹妹还是哥哥?”

她没有看向身后的助手,一边走一边确认着房间号码——现在所在的空间是永久睡眠区域,全部收容对象为746人。虽然比起整个设施内的六万人收容量而言是个微不足道的数目,但是以人的脚力而言依旧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身后的助手抱着怀里的平板逐句报告:

“醒了的是左辰。同时因为生体主机缺席、当箱庭区域发生了结构性错误。目前已经将区域内全部原生种个体意识调入混沌层、正逐个进行记忆结块清理。”

“苏醒原因清楚了么?”

“啊啊,等我看看……他第一次语桥搭接发生在二十分钟之前,第一次意识上浮发生在六分钟之前……目前只能说是原因不明、可能是在箱庭世界中受到了某类刺激,大脑到目前为止依旧处于高水平活动状态…。”

“运动功能呢?”

“恢复了不到一成、现在还乖乖地待在容器里……要让他强制休眠么?当前区域内的查理机有八台,全部处于空闲状态。距离最近的一台已经自行启动了,我姑且让它待机了。”

“你刚说查理机?”女性猛地停下脚步盯着助手,“左辰见到它了么?”

她耳旁的发梢颤动着,眼神中混杂着责备与担忧。

“如果视力正常的话…会的吧。”

“给我关掉!现在!”

“但是、但是他要是从容器中离开了就……莫主任,莫主任?”

莫听寒没有理会助手的建议,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过一扇扇监养单间——她对于这片特殊区域内每个沉睡个体的信息都了如指掌。他们的一切性格喜恶个人习惯都以文字形式仔仔细细排入档案,了解监养对象是身为管理者最基本的要务。

但她之所以了解左辰,并不是通过这样的渠道。

“不能让那个人见到查理机,至少不是现在,”冷静下来的她向助手说明道,“那是他一度摆脱过的梦魇,如果以这样突然的形式与之接触……他的精神、会崩溃的。”

助手没有多说,默默地完成了指示。本来连这样的解释于他而言都是一种奢侈,面前的女性是箱庭管理制度的奠基者莫听寒、四年之间近乎完美地完成了对原生种的全面治理。

于世纪初被发现的人外物种,拥有特殊能力的少数族群。

地表智人的全新分支。

亲缘……也是异类。

你能接受和猿猴同居一室么?

答案本身无所谓,甚至连这样的问题都没有提出的必要——毕竟对原生种而言、智人种才是处在猿猴位置的一方。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并不会坐以待毙。

在被杀之前将对方杀死。

漫长的时光中,这是你们习以为常的事。

痛感从莫听寒的指尖传来。

“血…?”

准确的说,是指甲的缝隙。

黯淡的血液从中流出,滴落在纯白的地板上溅出花朵的形状——很显然她错过了服用药物的时机、但现在又没带在身上,她只好将手指含在嘴里,避免留下更多的痕迹。

这是莫听寒身为原生种却依旧能够保持意识的条件之一。

首先是开发箱庭技术协助人类进行物种管制,其次是、人工性烧毁部分基因片段导致的血液病——她不得不借助药物来维持凝血功能,而Neph是该药物的唯一提供方。

从指尖的细小伤口中。

忍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不为人知地死去——她私下曾经通过暂时性断药的方式进行过计算,四小时内会从指尖流掉约莫200cc的血液。这样一来不出半天她就会活动困难,二十四小时内濒临死亡。

“…主任,给你这个。”

身后的助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她的肩膀,将一管橙黄色的针剂递到了她的手里。

莫听寒有些迟疑,没有接过。

她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诶?您应该比我熟悉啊……人工性血友病抑制剂。”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我以实验为由拿到的样本,所以您在这里用掉也没关系…不,是请您务必把它打进身体。”助手摆出了少有的认真表情,莫听寒这才想起他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您平时的贫血也是因为那个吧,我无法视而不见、所以…所以……。”

莫听寒面带疲惫的笑了笑。

“没想到让你小子注意到了。”

“哈哈,毕竟我也跟着您实习有段时间了…。”

“你叫成明来着?”

少年眼睛亮了一下。

“啊,对!您居然还记得啊。”

“是啊,我记得你的家人是在92UB7区域内,”她有些抱歉地将视线偏转,“我姑且也算是将他们关进箱庭的直接原因…。”

成明见莫听寒有些迟疑,便更主动些地将针剂塞到了她的手里。

“没有的事。如果不是箱庭系统,恐怕被划入原生种范畴的人们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吧——所以还是有很多人会感谢您所作所为的……包括我在内。”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少年特有的腼腆表情。

莫听寒笑了笑,接过了血液病抑制针剂,没多说便拔掉了针盖,撸起了右手袖子将针头对准静脉插了进去。熟练到让人心疼的程度。

随着橙黄色的药剂打入身体,她的皮肤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多谢。”

她简短地表明了自己的谢意。

“左辰就在前面的房间。”

然后,说明了自己的目的——缺血死亡这样的小事并不足以动摇她的目的性。从她选择了背叛一切的那刻起,她便有了这样的觉悟。

永久睡眠区域的解锁需要两个B级以上人员的权限同时输入。

成明是B级人员,而作为箱庭项目主管的莫听寒为S级。

门应声开启,狭长的白光投入昏暗的室内——但室内并不像莫听寒预料的那样,是维持意识平稳所必要的完全黑暗空间。

交响着的嘀声中,唯一灯光照亮了房间中央的某个容器。

呆坐在其中的人形在黑暗中呈现出白色的轮廓,瘦弱不堪的裸露胸腔奋力地起伏着从零上十四度的空气中榨取着氧气。尽管采取了抑生措施、那男人的黑发依旧浓密,保持着濡湿的状态垂至胸前。那一缕缕发丝之间灼灼亮着的,是他洞见真实时惊愕到平静的冷淡目光。

——

左辰料到很快就会有人赶来这里,所以他并没有为身体无法行动而感到焦虑。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在这里见到莫听寒。

那头令人怀念的华丽黑发。

不,现在无法断定。

以这个距离他所能确定的只是外貌上的相似,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进行过交谈。那名女性正和不认识的青年站在遥远到无法触及的地方,规整的穿着和颇具知性的眼镜让他感到有些陌生——再反观现在赤身裸体乱发丛生的他,简直是文明与野蛮的对立。

明明自己刚见过莫听寒的样子……但自己面前所见的一切,又绝非梦境。

左辰保持沉默,等待着她的解释。

等待着,自己的猜想被承认为现实。

酷似莫听寒的女性先于一步迈出脚步,像是有所顾虑着接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左辰。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不如说静观其变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尽可能隐藏着内心的动摇,默默注视着靠近自己的两人。

在恰当的距离,两人停下了脚步。

左辰松了口气。

“你能想起自己的名字了么?”

女性说话的瞬间,左辰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至少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会二话不说上来捏脸来确认对象是否存活的实用主义者。

但对方似乎没有敌意,那么左辰也就没有置之不理的理由。

左辰点了点头。

“我叫左辰。”

语言能力恢复地要比身体快上很多,不过嘴巴依旧像是打了麻药一样僵硬。

“嗯嗯,很好。那我也来介绍下,身后这位是我的助手叫成明,负责这片永久睡眠机关部分时段的监视工作、也是他第一个发现了你意识上浮的现象…。”

你说这些我也听不懂,而且这种事怎样都好…。

“那你呢?”

“嗯?”

“你的名字——我想知道、你叫什么?”

“啊啊,你问我啊…。”

女性突然面露难色。

“或许我应该先就目前情况进行一下说明,有关你身在此处的原因,和你在过去四年之内接受的下层意识收容工作…。”

闪烁其词的从容不迫。

左辰用尽力气,尽可能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没必要,我听不懂。”

他成功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说明,那个被称为成明的青年似乎因为自己的上司受到轻视而有些愤愤不平——左辰没有道歉的意思,事到如今他已经对对方失去了兴趣。现在的他只想尽快回到自己应该身处的时间里,回到自己所熟识的那些人身边去。

“我说,你别太过分…。”青年上前一步。

“成明你别说话。”酷似莫听寒的女性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

随后,她再次转向左辰。

“我这样说你可能会感到混乱,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直说了,”女性克制着说道,“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莫听寒。”

“什么叫,这个世界…?”

“是的,这也是我想先向你说明的事。有关你所习以为常的箱庭世界,以及你现在身处的现实。如果借用一下柏拉图的洞穴比喻,那么你就是第一个走出石洞的人。这样讲你明白么,我亲爱的左辰同学?”

熟悉的口癖。

左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性。

虽然他无法很难将其和记忆中那个天才少女联系到一起,但也无法完全否认。

“…你是、莫听寒?”左辰嗫喏出了自己的判断结果。

“为什么要问两遍?”成明困惑不已。

“看来你还记得我。”

自称莫听寒的女性露出安心的神色。

“我和7BC13号箱庭区域内的‘莫听寒’并不享有相同的记忆,或者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我定期会通过她的视点对箱庭内进行观测,这是我的工作之一。”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以来见到的莫听寒,是你的意识在进行角色扮演?”

“简单说是这样、可以这么理解。”

话虽如此,成明一时还是无法接受前辈的说辞。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更隐蔽的治理。”

左辰替莫听寒进行了回答。

她笑着进行了更正。

“请称之为,和谐。”

左辰没有再说话,成明察觉到了自己问得有些多了,也乖乖闭上了嘴巴。

“不过你要能接受这些,那事情就好说了。我可以保证你在这片设施内拥有最大限度的活动自由,我相信你没有愚蠢到去考虑反抗之类的蠢事。所以,至少让我先说一句…”

莫听寒说话的同时,记忆中的面孔也渐渐与那副笑脸重叠,挥之不去。

“…欢迎回到现实世界,左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