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把隔壁张大爷的风扇修好,就能给爱伊你买生日礼物了。”

洛时生用袖子擦了下额上的汗,把垃圾场里卸下的零件安进风扇电机里,秦爱伊则穿着小猫围裙搅动着铁锅,前街的李大娘送了他们二人一条青鱼,她趁着阿洛埋头工作时处理食材,在铁锅中热水沸腾后一股脑丢了进去。

“阿洛,今天的青鱼特别新鲜,煮出来的汤一定特别好喝。”

“可算了吧!你做什么都一个味。”

少年卸下扇片,把自己提炼的机械润滑油涂在在轴承上,娃娃脸不经意间蹭上了黑油,秦爱伊用食指抹出三道横线,洛时生活脱脱的像只小花猫。

“胡闹什么,去洗手再做菜,我可不想吃出机油味。”

阿洛用放在手边的抹布胡乱擦脸,黑油没擦净反倒成了黑脸,爱伊洗着手偷笑,视线时不时瞟向坐在地上一本正经工作的洛时生。

“阿洛你为什么不用叔叔阿姨的钱呢?这么辛苦连学校都没法去。”

这句话刚脱口而出,爱伊就认识到自己犯了错,赶忙捂住嘴,秘密基地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只剩下铁锅鱼汤咕嘟嘟地冒泡和挂在发黄白墙上二人捡回来的钟表在自顾自地走,洛时生也停下组装风扇的工作,向后仰头。

扎着偏马尾的少女在他眼中是倒立的,她呆站在原地,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嘴角微微抽动,洛时生再没有情商也知道这是嚎啕大哭的前兆,爱伊想假笑来缓和尴尬,但嘴角每上翘一点,眼中的泪似乎就要冲破防线。

“对,对不起。”

她哽咽着道歉,她明明知道这是身为“旗木遗孤”二人都不愿意触及的话题,可每次总是在不自觉地在这秘密基地里提起这件事。

洛时生本人并不知道,爱伊与父母的唯一一张合照就是在这间散发淡淡机油味道的仓库里照的,她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母亲抱着她与父亲靠在一起,她将这张照片随身携带,放在离胸口最近的位置。

“那些一走了之家伙的钱我不想用。”

他脸上有愠色,声音也提高了几度,爱伊吓得身体一缩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秘密基地的门是由他们二人在垃圾山里找到的卷帘门,上面原本有着【欠债还钱】的油漆字,秦爱伊用油漆重涂,画上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兔子图案,虽然阿洛每次都吐槽太小孩子气,但谁会真的讨厌可爱的东西呢?

托隔壁大叔去城里买的折叠床摆在东南角,10岁的单薄身体倔强地挪移,硬是把有体重一半重的折叠床生生搬回家,他看书或者拆卸机器忙到很晚就睡在这张床上,伴着水声与风声入眠。

用废旧家具改制的书桌是二人亲手钉起来的,原本只是几块不同颜色的木头,却被洛时生用捡到的油漆刷成了白色,他因多数零件都是黑色以白色为底更能加快工作效率为由拒绝了爱伊粉色的建议。

他最宝贵的东西是爱伊送他的像素游戏机,是他10岁的生日礼物,他买了好多游戏每天换着玩,如果不是爱伊跑过来催他吃饭,真得堪称废寝忘食。

钉在墙上做得简易书架上全是不符合二人年龄段的书籍,这些都是洛时生去镇上的一位老教授家讨过来的,他每次都会带上秦爱伊一起,眼泪汪汪地注视着脾气古怪别人都不愿接近的老教授,这世界上会有人拒绝可怜孤儿的请求吗?

有时候不光能讨来书,还能讨来几块糖果,不过爱伊每次都会买些水果给老教授带过去。

“放长线钓大鱼,爱伊你不愧是我的助手。”

“呸呸呸,陈教授对我们那么好,我们老师说要学会感恩。”少女鼓起腮帮子,狠狠敲了下洛时生的脑袋。

“阿洛,你真的不去上学吗?”

“学校教得东西太简单了,我早就会了,就你们那死胖子老师,估计连微积分都不会算!”

洛时生嗤笑一声,夹着讨来的人体工程学踹掉两脚的鞋坐到折叠床上。

“学校不光是学知识的地方,还能交朋友!”

爱伊也脱掉自己的小皮鞋整齐摆在一旁,换上小兔棉拖鞋走到洛时生身边。

“我不需要朋友,有爱伊你就够了。”

“可是我有一天也会离开啊!”

洛时生从来没有想过,先离开这间充满回忆的秘密基地的却是自己,直至今日他也依然无法忘记秦爱伊和他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潺潺流水与满天繁星装点的虽有寂寞但仍开心的童年,扎着偏马尾喜爱兔子的少女,以及永远不会回来却在脑内一笔笔勾勒愈加清晰的父母。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明明是他们,什么为了我们去投奔旗木家。”

洛时生握拳向地上狠狠一砸,这一拳也重重地砸到了秦爱伊心上,她的眼睛里盈满泪水,不知如何平复时生的愤怒。

我真傻,我为什么总要提起这事,她不断在心中自责,诘问自己,每次看到那张合照心里总会燃起父母会回来的希望,为什么不能为阿洛设身处地地思考,阿洛他连父母的样子都不知道。

她强忍住泪水,双手握住他的即将下落的拳头,顺势跪在地上抱住洛时生,少年比少女孤独的更为纯粹,没有任何物品能证明自己的父母存在过,洛时生怅然若失地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从一角蜿蜒到另一处,扭曲地扩张,梅雨季节使其加速蔓延,过几天得去修缮下。

为什么要修呢?

如果不修这间小屋会塌下来。

塌下来又怎么样呢?

会压死人的。

压死人又怎么样呢?

反正没人会在意我的,索性......

“阿洛你不要哭,我会难过的。”

秦爱伊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少年觉得有些可笑赶忙推开了她。

“该难过的是我吧!你哭个什么劲。”

阿洛也拍了拍爱伊的头,摘下护手甩在地上,走向洗手台,冰冷的自来水镇定了情绪,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竖起大拇指。

“鱼汤都好了,我快饿死了,快吃饭吧!”

爱伊赶忙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走向灶台,擦着眼泪去拿餐具。

“你可别把眼泪掉进去了,你做菜本来就咸!”

“你胡说,陈教授都说我做饭很好吃了!”

“那是老头子老了,味觉迟钝。”

二人的插科打诨打破了尴尬,夕阳也不知何时替换成黑夜,万千灯火前河堤上这一盏小小明灯点亮“旗木孤儿”心中的黑暗,他们在有些透风的屋子里吃着味道差强人意的饭菜却认为是极乐。

所有的喜剧终会谢幕,在曲终人散后二人都没留在原地,他们再见时秦爱伊已经改了姓名。

“阿洛,我是旗木爱伊。”

洛时生赖以支撑自己灵魂的形象,在那一刻变成了诡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