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宴会后,莉迪亚起身告辞,卡西欧见状象征性地挽留几句,莉迪亚低眉笑着说:“感谢陛下的关心,可惜领内还有一些事情等我回去处理。”

 “至少等晚饭结束后再离开吧,我还特地让仆人们摆设了豪华盛宴,还请你留下来吃完饭再离开。”

“陛下的盛情难却,可是领地内的事情十万火急,如果不赶在明早前解决,恐怕又会滋生事端。”

“果真如此的话,那莉迪亚女士就放心地回去吧。”卡西欧和莉迪亚二人相互之间的对话让外人都以为他们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等候在宫殿门口迎接莉迪亚的是一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男性骑士,他身后是连绵不绝的车队。就连卡西欧看到也在心中暗自诧惊,莉迪亚的车队阵容比起父王在位时期的车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临别时,莉迪亚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她时不时有意无意提醒卡西欧二者保持良好关系是多么重要,她还提及不久自己会以庞塔尔家族的名义召集领内家族开会议,会议中她会阐明利害争取让所有领主都效忠卡西欧。

卡西欧尽量隐藏住内心的不满,他表面上挂着笑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提前感谢你了。”

二人告别后,卡西欧焦急地找狄亚拉商讨谈判的结果,这场谈判他不知何时就处在下风,甚至还答应莉迪亚让成年的莱安娜成为他的未婚妻。

作为骑士培养起来的王子,卡西欧感到身为国王的自己颜面尽失。内心早已充斥着怒火,而就在此时身后响起莱安娜胆怯的轻声

“请问陛下……”

 卡西欧语气尖锐地转身说道:“你想问什么?”

 不过,气呼呼的卡西欧看到神情失落的莱安娜时,愤怒的心情也烟消云散了。她同自己一样也是政治婚姻的受害者,卡西欧心想,不能将自己不满的怒火发泄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不好意思,刚才我想别的事情了。”卡西欧立即调整自己的语气,他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道:“请放心,你在这里是安全的,没有谁可以伤害你。”

莱安娜露出担惊受怕的表情断断续续问:“我只是想问能在这里做些什么?”,卡西欧笑着说道:“当然是做你想做的事,你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吧。”

   莱安娜感激地点头不住地说道:“谢谢。”,她完全可以不用那么客气,卡西欧心想,这孩子来之前肯定被莉迪亚灌输大人的思维,比如见到国王要用敬畏的语气。卡西欧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他认为莉迪亚作为母亲不应该把孩子作为政治工具利用。

莉迪亚坐在马车里优雅地用剃刀修理指甲,她的护卫骑士艾斯特.图哈特坐在侧座一动不动,这位年纪轻轻的卡兰特骑士被莉迪亚亲自提拔上来作为护卫骑士,深受莉迪亚本人的喜爱,甚至这种喜爱还暗地发展成情人之间的关系。

“莉迪亚主人……”艾斯特充满敬意地开口说道,艾斯特的心中对于这位优雅的女主人抱着无比敬意和纯洁的情意。他认为能够侍奉莉迪亚是身为骑士的光荣,而莉迪亚也喜爱他忠贞不渝的这点。

“您觉得这位新国王如何?”艾斯特试探性地询问道。莉迪亚微微抬起头笑着说:“你想听我的看法?还是说你在吃醋?”

艾斯特木讷地点点头,莉迪亚没有问他选择什么,她早已知道这个男人心中的答案,因此她继续说:“既然你想听我说,那我就简单说说吧。”

另一边,卡西欧也找到了待在宰相室正在批阅文件的狄亚拉。再了解清楚会议的谈判结果后,狄亚拉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情,他早就清楚会有这种结果。

对此,狄亚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感叹道:“那女人早就把你给看穿了呀。”,卡西欧低着头沉默不语,他认为老师说得一点没错,莉迪亚确实有通晓人心的能力。

“艾斯特。”莉迪亚把玩着手中的用绿宝石装饰中间的剃刀,她笑得意味深长,说道:“你认为成为国王需要具备怎样的品格?”

艾斯特端正身子回答道:“我认为国王应该做到公正无私,能够让人从他身上得到勇气和力量。”

“国王分两种人,一种是能够用钱和女人俘获的,当然这种古老的方法有时不一定管用。对于那些不能认清眼前的形势的另一种,这时就应该教会他明白现实和理想之间存在的差距——”莉迪亚保持微笑接着说:“艾尔的国王从来不是英雄,更不是绝对的统治者,他们只是各种政治势力拥护的工具。如果他不能成为调和各方势力矛盾的齿轮,那我们随时都能换一个新的零件上来。”

艾斯特愕然一惊,他听出莉迪亚话中的意味,于是急忙坐直起来劝说:“卡西欧陛下可是您的侄子呀,莉迪亚大人。”

莉迪亚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说:“我那位侄子可不这么想呀。”

卡西欧苦着脸听完自己的老师对于庞塔尔家族的报告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想不到庞塔尔家族的根基竟然会在王国里扎得那么深。”

狄亚拉也同样苦涩地说道:“可不止有一个庞塔尔家族,还有向我们贷款军费的西恩家族,王国内部的政治家族可谓是盘根错节啊!我和你父亲也私下讨论怎么处理过。”,卡西欧的眼睛亮了,他颇感兴趣地贴近询问:“那讨论的结果呢?”

狄亚拉皱着眉沉吟片刻,他说:“册封烈火家族的领主雷恩凯尔作为西城边境的大统领,由他来治理西城二十八个家族部落,作为王国第四大家族效忠王室。”

   卡西欧无不夸张地展开双臂,他埋头抱怨道:“可雷恩凯尔哪里像是能效忠王室的人选,老师您当时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嘛。”狄亚拉不高兴了,他皱起眉头斥责卡西欧说道:“不要用现在发生的眼光推测过去的结果,当时属于情况所迫,你父王和你今天面临的局势如出一辙,甚至更加迫在眉睫,先不说了,还是谈谈另外一件事吧。”

狄亚拉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封,卡西欧伸手接了过去仔细检查信封外表,他很快发现信封口的红章泥是烈火家族的纹章。

卡西欧好奇地问:“这是雷恩凯尔寄给我们的信?”,结果换来狄亚拉冷冷的回应:“不,这是一封寄给杰拉德的信。”

狄亚拉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站着,他双手抱臂似在思考,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虽然这封信是在杰拉德的身上找到的,但狄亚拉却第一时间没有告知卡西欧,而是将其隐瞒许久直到现在才告知。

不为其他,而是在于这封信的内容实在让这位老谋深算的谋略家感到触目惊心。信上甚至指名道姓地说,卡西欧何时何日发动对王城的军事政变,并出动多少数量的人手封锁城门和宫殿,还标明出到达西城边境的路线和双方接应地点。

当看到这封信时,狄亚拉心中暗暗大吃一惊、冷汗直流。假使这封信早一天到达奥里西斯国王手中,那么他们的政变必然会以失败告终。可偏偏这封信无巧不成书地竟是在政变发生的同一天送到杰拉德手中,狄亚拉怀疑这件事绝非巧合说得过去。

卡西欧神色凝重地浏览完信的内容后,他面色铁青地询问狄亚拉道:“为什么雷恩凯尔会如此清楚我们的计划?”

狄亚拉望着窗户外的景色,冷静思考道:“应该是出了内鬼,我还不确定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要是这封信早一天送到的话,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狄亚拉摆摆手说道:“不对,我看这件事并不简单。”,他指了指卡西欧手中拿的信提醒:“你仔细看那封信上面根本没有提到援军的事,而是注重说明将利威尔王子带出王城,然后他们再派出赤卫骑接应的事宜。”

卡西欧征住了,这种情况他万万没想到,他拿起信重新阅过一遍才发现,信中果然没提到援军的事情,只是催促杰拉德带领白蔷薇骑士团保护利威尔来西城边境。

“难道这封信是故意在政变发生的那天送到王城?”

 “不可能,雷恩凯尔还没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况且从西城到王城来回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我估计这封信是事先写好,然后再托线人在政变当天交给杰拉德。”狄亚拉仔细分析说:“当然,这封信是谁送的才是最大的疑点,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卡西欧皱着眉头说:“难道我们的政变计划被雷恩凯尔给利用了吗?”,他把信丢到桌上,右手托腮深思熟虑说:“仔细想想我们政变的最大获利者无疑是西城边境,他们完全可以宣布独立出艾尔王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还算轻松。”狄亚拉眯起眼睛说:“可万一烈火家族想要打拥王复位的旗号怎么办?迟早免不了会有一番恶战。”

卡西欧突然用力将拳头砸向桌子,红条木做得桌子发出一声巨响,他咬牙切齿怒吼:“那就让他们来试试!”

伴随着漆黑的夜幕缓缓落下,莉迪亚的车队也陆陆续续点上了火把,远远看上去犹如一条长长的火蛇。

“艾斯特。”莉迪亚望着车窗外的来回跑的骑马的士兵,她放下车帘转向端正身子的艾斯特,她说:“调查白蔷薇骑士团主力的下落有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还没有得到消息——”艾斯特面露难色,他遗憾地摇摇头叹气道:“调查人的来信说这群人仿佛从世间蒸发了。”

莉迪亚不忧反喜,她说:“这就说明我们越来越接近这场政变事件的核心。”,艾斯特试探着询问:“难道白蔷薇骑士团故意让卡西欧陛下的政变成功?”

“应该不太可能,他们没有理由会这么做,那帮人都是一个个死脑筋,全是用金钱和美色都收买不动的人。”莉迪亚摇头否定这种说法,她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不过白蔷薇骑士团被收买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主动背叛国王更是无稽之谈。

莉迪亚心想,白蔷薇骑士团有可能是被利用的一方,一定有人做幕后的推手。此次推翻奥里西斯国王的政权,或许最大受益者并非是卡西欧等塞林一派人,而是远在天边的西城领主雷恩凯尔。

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对政治局势非常敏感的自己也没想到会出这桩事,莉迪亚在心中暗暗做出反省。卡西欧出乎意料的举动不仅打破了艾尔王国的政治平衡,也给了西城边境一个拥王复位的口号,到时北方部落与南方家族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发生。

然而对于政变的事,莉迪亚从某种程度上是感谢卡西欧的。且不说打破王室长达五年对庞塔尔家族的政治和经济紧缩,也给了艾尔王国政治局势新的洗牌机会。换句话说,她没有理由不支持卡西欧登上王位,这背后固然是庞塔尔家族的政治胜利。

“奥里西斯殚精竭虑不想让自己这位儿子登上王位,甚至不惜通过废除王位继承权的手段,却没想到这种做法会激怒卡西欧,从而发动谋反葬送自己的王国,也真是造化弄人啊!”

莉迪亚感慨地说完后,她再次挽起车帘想要仰望夜空,没想到今夜月暗星晦、阴云密布,空气中有种无言的沉闷,莉迪亚的心中隐隐约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

艾斯特往前凑了凑,说:“女主人,看样子这天气是要下大雨了。”,莉迪亚望着窗外的夜空发怔,仿佛听到了某种隐喻,这句话让她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