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梦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又一次陷入了睡梦之中,在什么时候又一次醒来。这一次的苏醒仍然让自己感到如同窒息一般的痛苦,而身旁却没有一个温柔的人露出担心的表情给自己端来一杯热水和虽然自己讨厌却也会乖乖服下的药片。空气过于安静而让少女怀疑自己已经无法感受这个世界,虽然在她眼中这个世界感受与否都没有必要。

好像……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就忘却的差不多,但是在梦中却十分重视,就算那个梦所遵循的规律和法则在睁开眼睛之后就会觉得愚蠢到无以复加。明明是由自己的大脑所构建出来的世界如此轻易地被戳破幻灭让阙梦感到少许不悦,即使那个梦在醒后残存的印象当中被打上了“无聊”的标签,虽然也确实没有觉得在梦境当中的自己会和在现实当中的那个弱小的阙梦完全相反。

但是,那个梦完全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地方。因为那个梦中完全没有出现过“阙影”的身影。

明明是自己的哥哥。明明是自己做出的梦。为什么,梦中会没有哥哥出现呢?

少女本以为自己都已经没有做梦的余力了。而现在那随风而逝只留下令人嫌犯意乱的碎片里面却没有自己唯一能够放下心来互相融化在一起的存在。这应该责怪谁?是哪个不解风情的哥哥,还是不知什么时候忘记了哥哥的自己呢?

真是搞不懂啊。这个梦也是,自己也是。明明梦中什么都没有自己却还不像是自己一样地尽力地做着什么,付出着无尽的代价。用那可以轻易榨干现实之中的自己的努力在梦中最后会得到什么呢?再次闭上眼睛睡去也不会得到答案,少女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自己更加不满。

梦醒之后再去考虑任何事情都是没有用的,所以少女也不会试着在自己的哥哥回到家时质问他为什么不在自己梦中出现,虽然自己任性但也不会到那种地步。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让这一段记忆完全化为灰烬,表现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吧。

阙梦心情低沉地想要取过手柄,但在中途又放弃了。哥哥教导过自己不要随意就将那些人杀死,而现在的自己毫无疑问没有兴致去享受什么特殊的乐趣。只要阙梦与阙影不去操控那个世界他们在那边就永远不会行动,这一点倒让阙梦省心不少。就算拥有着对另外一个世界的绝对操作权,如果阙梦没有站在足够高的地位来碾压那些祭品的话仍旧算不上是怎样的统治。没有哥哥的暗中辅佐,在少女陷入沉睡的时间里他们想要离开那个世界几乎可以算是轻而易举。

——以前的阙梦从未想象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拥有这样的力量。虽然那个幻想当中的名为“阙梦”的坏人确实会将他人的性命视为玩物,但是也不会详细到如此地步。事实上依靠阙梦的思维是绝对构思不出来这样具体的行动的,因此获得了这样的能力也让少女认识到以前的自己仍然太过天真。

普通的人又怎么会想到呢?那个人给予少女的不是能够伤害他人的武器,而是将他人吞噬的不留痕迹的另外一个世界。这仿佛只能是造物主的特权的力量被赋予到阙梦手中让当时的阙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为那个世界添砖加瓦则全都是阙影的功劳。包括整个世界的构成,就像真正成为了神明一般地将自己的力量作为黏土而随意地拉扯变形,最终形成了这一副令人产生恰到好处的不安的环境。

…虽然不是自己所要在意的事情,不过…那个人似乎有说过什么。就力量而言无论是阙影还是阙梦都太过弱小了……来着?除去对于自己的不肯定而感到的必然的不服气以外,对于兄妹两人来说力量的强弱确实不成问题。就算再怎么弱小那也是操控一个世界的力量,用来满足自己早已足够。而实际上,无论阙梦手持着怎样的能力,她都不会有会熟练而完美地使用它的可能性。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空有复仇之心的小女孩罢了,虽然她自己不会发觉这样的事实。

阙梦到现在还不怎么理解哥哥的理论,纯粹只是在服从着哥哥的话而已。为什么必须要一次次地饶过那些人们,在最后才痛下杀手呢?看着他们因为侥幸活下来而露出的放松表情阙梦总想继续给他们施加死亡的压力,但是哥哥却不同意这么做。是一次一次的“人为幸运”所带来的负面能量的积攒?阙梦只知道在那之前自己会先心焦到承受不了,甚至会觉得那最终到来的痛苦太少而更加追求鲜血滴溅流淌的声音。

毫无疑问如果那些人们“消耗”的速度太快的话,哥哥的负担就会加倍增长。但是阙梦相信自己的哥哥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随意退缩,早已将自己的地位定为为妹妹服务的阙影不会有不去“捕猎”的可能。但是虽然自己不愿意如此考虑,如果自己的哥哥在某一次行动之中失手了,应该怎么办呢?自己除了哥哥以外没有其他的人来一同“捕猎”人类,所以若是阙影失手就直接相当于全灭。自己不可能在没有其他人帮助的前提下进行这样的享乐,甚至在那之前的生存都做不到。

所以阙梦放弃了这一方面的思考。自己本就不擅长去猜测以后的事情,同样的被自己放弃掉的事情也不知道有多少,多一件也毫无问题。自己只要做好哥哥所嘱咐过的事情就足够了,毕竟自己和哥哥的关系差不多相当于互相咬掉了前额叶。

……那么,现在的自己要做点什么呢。在不将视点放在另外一个世界时,阙梦有时会选择看书,实际上却也并不能看进去多少。那些故事已经无法再让阙梦感到共鸣了,可能是因为自己站在的是“坏人”的位置上吧,阙梦这么认为。有多少的故事是以反派的胜利作为结局的呢?充满着人类的幻想的虚构故事的结局,恐怕还是“主角”阖家团圆,用“反派”的尸体来充当背景比较多。

阙梦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何。是在结束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杀戮之后安稳睡去呢,还是和阙影一起被暴露在灯光之下得到罪有应得的惩罚呢?剧中的角色无法看到翻开的书页之后的故事,阙梦也同样只能看着现在的自己。而那个人则是在本传当中没有出现却在外传当中揭露出来的贯穿整部作品的导向的存在吧,少女猜测着。像那个人就不会有什么结局,无论出现了多少作品,他都能够在其中插上一脚——带出最为重要的剧情转折,而本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功成身退。

阙梦当然还不了解那个给了自己和哥哥那样的能力的人到底是谁。不如说,那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身份吧…是被当做所谓的世外高人或是世间潜藏着的观察者都没有问题,怎么神秘就怎么猜测;随意出手就能让两个原来不可能接触这些事物的人得到他们自己无法想象的能力,恐怕他的上限也不是人类所能够想象的。自己所信任的哥哥与他相比就相当于一只蝼蚁,虽然这对比本身就毫无意义。

那么,恐怕这个能力无法让那个人成为祭品吧。事实上这是兄妹两人在获得了能力之后最先想到的事情之一,不过两人都不可能无视双方的差距而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对于兄妹两人目前的想法也明察秋毫呢?翻手就能碾死一大批的生物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他所拥有的情感也只是因为公事公办的热情与过去的人类身份而已吧。

……现在的哥哥,在做些什么呢。虽然是自己要求哥哥继续学业而不和自己一样在家等着时限来临,不过现在的自己果然还是感觉到了寂寞。在学校里哥哥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吗,会不会有着比起自己更加在意的女孩子呢。会有人把哥哥当做朋友,并且到了如果他离开了学校,会为他哭泣的程度吗。在学校里过着自己的生活的同时,阙影会想起阙梦吗。

想要获得这些问题的答案轻而易举,只要在阙影放学回家时待在家中的任何一个时间开口提问就可以,阙影没有理由在这些问题上欺骗阙梦。不,阙影在任何问题上都没有理由欺骗阙梦——只是阙梦自己仍旧不相信而已。就算问题回答多少次阙梦也不会多获得一丝安心感,每每回到原点的问题虽然不会让两人的关系恶化但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所以最多让这些问题啃食自己的内心就够了,阙梦这么劝导着自己,幻想着哥哥不会做出的各种回答。

少女挪动起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站在地上。没有穿上放在一旁的拖鞋的双脚接触到地面感觉冰凉,却没给少女带来多少的触动。少女迈出脚步的小心而又不够稳当,仿佛让少女回到了自己初学行走的幼年。路程不会太长但少女仍旧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尽管少女的时间足够少女随意使用。来到窗边的少女试着拉开厚重的窗帘,从缝隙之中射入的光线让少女反射性地松开了手,闭上双眼。

许久不见这个世界,现在的它已经变得如此躁动了吗。少女知道自己的哥哥和自己并不一样,但是仍然为阙影在外的生活感到些许担心。熟悉了阳光的人们是不会对阳光有着特殊的感情的,只有被它排斥的存在才会更加依靠本能来渴求自己触碰不了的事物。少女定了定神,再次尝试着稍稍拉开遮蔽着自己的窗帘。

光芒照亮了在空气之中漂浮着的灰尘和阙梦的脸颊。从白到红,因为温度而稍稍感受到生命的少女望向天空。那不是少女生活的世界却仍然让少女凭借着本能飞蛾扑火,就算会在阳光之下被焚烧至灰烬。天空看起来广阔无比,自己和它相比起来太过渺小,让少女感到一时的晕眩。而视线的远方则是由人类的建筑物所划出的高低不齐的地平线,将少女的视野粗暴地遮住。

少女移开了视线,转而将视点放在离自己稍近的地方。隔着一层窗帘少女就和这个世界相互分离,而现在少女用视线再次与这个世界相识。自己平时所不会见到的翠绿滋润着少女的眼睛,让阙梦不断意识到自己的面前还存在着那么多的生命。这是值得赞颂的事情吗?少女暂时忘记了自己与世界为敌的前提,欣赏起那些蓬勃着的生命。

生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被剔除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生命乍看起来似乎毫无价值,但是那些故事则是生命存在的直接体现。一直琢磨到现在自己一定最为清楚吧?无论是谁都在故事当中登场,绝对不可能毫无意义。没有“反派”的故事依旧各处上演,比起善恶分明的故事更能让人沉醉其中,忘记种族的差别将心与心拉到最近。

而少女在此独醒。越是沉迷就越是明白自己无法融入其中,勉强加入只会让舞台染上暗色,就算只是将视线投射其上都会让人感觉心中的不安。如果将本性暴露出来的话就会让场面变得更加无法收拾,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拥有和这样的“坏人”和谐相处的圣洁又太过愚蠢想法。

……如果突然和哥哥说自己想要出去活动,会怎么样呢。哥哥在刚刚听到的时候一定会十分惊讶,然后又会做出什么反应呢。是会如同放下包袱一样地笑出来呢,还是会将眉头锁紧呢。哥哥会让自己再多交几个朋友呢,还是将他们全都阻挡在前,不与自己相互接触呢。这一次假设的外出,到底是为了告别黑暗所作出的努力,还是为了下一次的杀戮继续增加砝码呢。

很可惜按照自己的状况来看外出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无论自己想做什么自己的身体都不会支持,就算是单纯的消耗时间同样也会让身体变得更加脆弱。不如说少女自身的存活就已经给自己带来太多的苦痛了,在这个状况下要么对于其他事物完全否定,要么就是将它们一视同仁到接受它们给自己带来的无论多少的伤害。于是少女无法跨出家门,不是基于对少女的束缚而是对她的保护。

少女放下了窗帘。回归昏暗的室内环境让少女稍稍适应了光线的双眼又需要一点时间来让身处的区域接纳自己,在那之前已经开始迈出的脚步差点因为踩到了丢在地上的什么东西而失去平衡。摔倒所带来的疼痛不值一提,但是如果不小心倒下的话,阙梦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是否还留有力气爬起来的问题。

于是少女慢慢让身体滑落,坐在地上。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整个房间,包括自己一直待着的床上。或许在那之前那上面一直都或躺或坐着一个脆弱的少女,不过阙梦却完全无法想象。如果少女在那里的话会在哪个角落里呢?若是躺在中间便会觉得少女会逐渐变得透明,被那聊胜于无的重量彻底淹没找不到剩下的存在。

少女就算身处在这个空间之中也显得如此脆弱。恐怕少女的存在本身就不允许她的存在吧,真是太过滑稽而显得讽刺。不适合生存下来的事物若是强行寻找活下来的方法就只能变成这个样子,而这可不是“存在就必定有其意义”的可用例子了。而少女处在因为自己而起的事件中心,根本无暇去分析自己是否应该存在这样的事情,最多只能在稍加思考之后就认为自己没什么必要去思考这种问题,何况这种问题就算交给自己的哥哥也得不到什么客观又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少女轻轻闭上眼睛。就算从天上降下能够拯救人类的光线,它也不会照耀到自己吧。再说了就算是神也没有将所有人全部拯救,而是只让特定的人类建造方舟。神自然不会在人类的祝福上表现得太过吝啬,但同样也不会吝惜对人类的惩罚。神也如此喜欢玩乐,所给予少女的拯救仅仅会停留在会让少女稍稍泛起希望的程度,为的就是在最后看到那小小希望被发酵而成的情感巨大的波动。少女对此一清二楚,所以也没有在期待着更多的帮助。

这只是对于这个世界与神的小小报复心理。如果能够反过来让世界与神大吃一惊的话,那该有多好啊。少女恍若睡着的脸上展露出小小的悲哀笑容。

在梦境之中旋转舞蹈也同样感到残酷。

没有太阳也没有影子,少女的背后也没有传来他人的嗓音。

身上的连衣裙随着自己的身体一起分崩离析,而少女仍旧继续用脚尖站立。

手脚上都没有被拴上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