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我这是在哪？”
从恍惚的梦境中惊醒的改造人睁开了双眼，洁白的天花板投入眼帘，头部枕着的东西有着柔软的质感，双手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身体的逐渐苏醒，正如通了电一般打开了他的神经。
痛！
脸部如同被炭火炙烤的灼热，以及腰部沉重的痛，都无不火辣辣地刺激着他的身体，与以往所承受痛苦面前相比，那就像是小打小闹一样，得益于此，疼痛所带来的刺激和疼痛。
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敏锐了，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凉意，以及窗户外隆隆作响的机械振动声。
“天，痛死我了”
改造人兄弟捂着他受伤的地方，然后放眼观察着自身所在的环境，自己正躺在病房的一张床上。
而这时，身旁的女子才终于开口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导致这一切事情发生的始作俑者，此时的她依旧是一脸平静，依旧是那一身纯白色大褂，她似乎是在见到改造人醒来之后，本来紧绷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了。
她轻轻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框后，站起了身来对着改造人鞠了个躬。
“真的是很抱歉，我之前这么冲动”
语气中依旧是透露出冰凉的感觉。
改造人被她的行为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样的冰美人，居然会主动道歉，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地摆在自己面前，引得改造人反而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回想起刚开始见面的时候。
自己表现得像个流氓一样的，毫无缘由地就往人家胸部上摸去，虽然只是想看一看她的工作证，但是这样也很不礼貌，只能说自由惯了，留下了一身坏毛病。
“没有没有，是我一开始太失礼了，一看到医生你长得这么漂亮，都愣神到忘记解释了，然后就想看一看你的工作证，结果就被打了，哈哈”
“是么？”
改造人兄弟轻轻地笑了笑，医生似乎在听到他这番话后，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不过倒是松了口气。
“哦，对了，这个给你，这个人应该认识你吧？好像是叫岚仁慈来着？”
改造人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一张岚仁慈给他地址的纸条，并递给了霜下初。
霜下初在接过纸条后，仔细地看了两眼，反而皱起了质疑的眉头。
“岚仁慈啊，他原来回来了么？不过，真亏你能看得懂这字体啊”
“有吗？我就得还好吧，毕竟我来写的话，可能都没有他好看”
只见把纸条摊向了改造人面前，纸条上的字体歪斜潦草，宛如连笔都没有握好小孩子的涂鸦一样，如果说写诊所地址的字体，还算能看的过去的话，那这个“岚仁慈”，简直是甲骨文的复刻。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喜欢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潦草一点。
当然，这也仅限于他自己的名字。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可以看得出来，他没来得及找个平坦的地方书写，才导致纸条上的字体比较歪斜，不然真就鬼画符了。
在确认无误后，医生将她胸前挂着的工作证递给了他。
“我叫霜下初，以前是一名战地医生，所以难免会有点……本能反应”
改造人接过证卡，证件上挂着霜下初的照片和工作ID。
“哦，原来是霜医生啊，我叫罗浮斯特，就说为什么这么厉害，原来是练过的呀”
他举着霜下初的大头照，对着霜下初进行了对比，照片中的和眼前的是同一个人，就连服装上都没有什么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脸蛋保持的很好。
而这时，罗浮斯特才发现，霜医生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手臂。
“你的手臂……”
“哦，你对着感兴趣吗？”
他将工作证还给医生后，便开始展示着他的手臂，只见金属手掌用力地握成拳头，先前做出了一个拳击的动作时，在手臂内侧迅速的刺出一把锋利的刀刃，整条手臂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
刀身足足有整个手肘那般长，外伸的刀刃仿佛能斩断空气，头顶的日光灯管照在刀刃上，反射出令人胆颤的白光。
尽管这把刀已经超出了法律允许的范围，但霜下初看出这把刀还没有沾过血。
“怎么样？很帅吧？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条手臂”
罗浮斯特向着霜下初笑了笑，就好像在炫耀那样。
“你真的觉得这样很酷吗？还是说，只是别人觉得很酷？”
“什么意思？”
面对霜下初的话语，罗浮斯特显得有点疑惑。
“你的手在抖哦”
“诶？”
如同霜下初所说的那样，他的手臂从刚才开始，就在轻微地颤抖着，罗浮斯特见状赶忙是收回了手臂，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啊哈哈，不好意思啊，这是之前就遗留下来的毛病了，因为是黑市里的东西，不敢去正规医院，不过是霜医生的话，应该能治好我的，对吧？哦，当然我会好好付钱的”
听了罗浮斯特的话，霜下初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轻轻地闭合了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呈现着的并不是罗浮斯特的样貌，而是一个陌生的身影。
在逐渐遗忘的朦胧记忆中，现实与梦境的边境，在视线中不断地模糊、混淆。
它们之间的动作是如此地相似，仿佛它的眼眸在双手无法触及的地方，无时不刻，地看着自己。
上一次。
——你就依照着自己想法，前进就好了呀——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霜下初看到的，是一个在荒野迷失了前进方向，名为“待宰”的羔羊，它在挣扎却无济于事，身体被一点地蚕食着。
——我现在要怎么办——
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
——接下来，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再见面了——
现在又有同样羔羊迷失了方向，而现在，这只羔羊正在向周围请求着帮助。
——再见了，我的医生——
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看着眼前，仍然在滔滔不绝的罗浮斯特，手臂会不时地在空中挥舞，霜下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真是，莫名其妙就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并不一定能帮到你，这还要看你自己”
霜下初这样说道。
“首先，你为什么会想改造身体？”
“诶？为什么……”
罗浮斯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住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继续嬉皮笑脸的模样，很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当然是因为……”
“不要跟我说因为很酷，这样的借口”
霜下初的态度忽然变得严肃，凌厉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罗浮斯特，让他无从逃避，在迟疑了一会儿以后，罗浮斯特放下了挥舞的手臂。
这时，霜下初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疲惫的模样。
“诶，以前我是一个工厂里的干活的，看着那些比我更效率的改造人，我真的害怕哪一天，自己就被他们取代，你也知道正规改造手术有多昂贵，所以只能托关系找了便宜一点的，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一切都过得很好，至少我的工作保下来了，每天下班和同事们吃点小菜、喝点小酒，然后上床睡觉，一切都很好”
“直到后来……”
他咬了咬牙，将手掌摊向了自己。
“因为“容克流血冲突事件”爆发，我那的厂子也倒闭了，而在那场暴乱里我也被误伤，他们拿着重物不停地向我们砸来，就落下了这一身的毛病，把我的手臂都给砸坏了”
“容克流血冲突事件”又名“改造者运动”。
由极端组织“容克—虚伪尖叫者”所带起，有组织、有纪律的示威运动，在当天，几乎所有地区的改造人都掀起了暴动，其中以南区为最严重，其中不少工厂都惨遭倒闭。
造成了严重经济损失，以及人员伤亡。
“而现在的手臂，还是后来才换上去的，不过，不大适合用来干活”
罗浮斯特苦笑着揉着自己的手臂，他并没有告诉霜下初一件事，那就是在那一次暴动中损坏的不止有手臂，而且光是维持就花费了大量的金钱。
他的金库已经见底了。
“那么你知道，非法执行改造手术、武装违规刀具，都是要判刑的？”
“我当然知道啊……”
他扭头看着霜下初，那对眼眸是那般锋芒，仿佛能看透内心的最深处，罗浮斯特只得用手挠了挠头。
“我当然知道这是犯法的，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要是不这么做，我就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你不想复仇么？”
“复仇？”
“对，向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复仇”
“……”
罗浮斯特只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后，再次地将拳头握紧，手肘处伸出了锋利的刀刃，他看着泛着白光的刀刃，沉默良久，最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将刀刃收回到了手肘里。
在那段最为动荡的时间里，他被迫换上了这样的胳膊，只为让他看起来很危险，让人不敢伤害他。
事实也确实如他想的。
现在所有人，看到他都觉得很危险，都纷纷疏远了他……
包括那些和他亲近的人。
“恐怕，你拿枪指着我这么做，我都不回去做的，我是个很懦弱的人，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是么……”
说到这，罗浮斯特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他望着霜下初，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光。
“不过还是谢谢医生，自从变成这副模样以来，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能和我这样说话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床，大概是还没适应，身体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住，然后照着门的方向看去。
“我想，我该走……”
“我可以帮你”
“诶？”
忽然，霜下初也站起了身，双手插在大褂的口袋里。
“我可以帮你做手术，隔壁就是手术室”
罗浮斯特扭头看了看霜下初，她的眼神还是那样的坚定与清晰，他知道，这样的眼神的人是认真的，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谢谢你的好意，但其实，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我知道，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这样真的好吗？”
霜下初走到了罗浮斯特的面前，望着霜下初那副姣好的面容，他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但是。
下一刻，霜下初便牵起了他的手，快步地，带他去往手术室。
“那就别废话，快跟上！”
“哦”
蛮横的力道拽动着罗浮斯特，他只感到自己在霜下初的手中，像毛绒玩具那样，而在过道里，窗户外的一阵风，悄咪咪地掀起了霜下初的白大褂。
兴许是没有扣扣子的习惯，罗浮斯特才目睹到白大褂之下，那一抹扣人心弦的风光，纤细的腰杆上满是扎实的肌肉，而且里面的运动紧身T恤，紧紧地勾勒着她傲人的曲线。
“医生，平时在都有好好锻炼身体呢”
“好了，你自己躺到床上去，我去准备一下”
没有回应罗浮斯特的话，霜下初只是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后，变松开了手，转身往手术室的更深处走去。
罗浮斯特也没有多想，也不想再去考虑什么阴谋之类的，只是安静地躺在了钢铁床板上，看着头顶的灯管发呆，床的周围是各种辅佐手术的机械手臂，和常规的手术室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霜下初便换了一身制服出来。
“接下来，你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
霜下初按下了旁边控制面板的开关，手术床边的机械臂便动了起来，罗浮斯特望着霜下初，鼓起了勇气，这样问道。
“霜医生，你现在有男朋友吗？或者说喜欢的人？……”
“……”
“霜医生？”
手头渐渐地缓慢了下来，灯光的原因，罗浮斯特看不清霜下初的表情，大概过了一会儿，医生才娓娓道来。
“曾经有过，她本是个好女孩”
他听到，霜医生抓在床边的手紧握着，发出细微的声音，罗浮斯特不禁想扇自己两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罗浮斯特不敢往下问，他害怕霜医生因为回忆而悲伤，就在他冒着满头汗，想着如何圆场的时候，霜医生再次开口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帮助你，让我所能见到的，迷失之人再次拥有选择的权利”
罗浮斯特望着霜下初愣住了，她的话语是那样的温暖有力，她的眼神是那样坚韧不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让她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这样的道路。
相比之下，我确实没有资格这么想呢。
“能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那么，晚安了医生”
“嗯，晚安了”
视线渐渐的模糊，久违的沉睡再次袭来，罗浮斯特闭上了双眼。
真是好久。
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依照着自己想法，前进就好了……吗？——
这是……。
霜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