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设了闹铃，但由于前几天混乱的作息，还是一觉睡到了八点多。
哐！卧室的门再次被踢开。
我被惊醒，从床上爬了起来。
“天晴么…”
“唔…你女朋友找你！”
“啊？”女？朋友。怎么可能？一定是没睡醒…
为什么天晴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就像是在看变态一样…
我连忙换好衣服，来到了客厅。
一个看上去和天晴年纪相仿，梳着蝴蝶犬一样发型的女孩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果汁。
这不是…前几天在图书馆遇见的那个女孩。怎么会跑来我家…还自称是我女朋友？
“老公！早上好哟！”女孩笑着向我打招呼道。
“老…老公？”我的脑袋有点乱…
很可爱，典型的邻家小妹呢。可爱的脸蛋，人畜无害的五官…这样的一张脸，竟然漏出了一个如此熟悉的坏笑…
“小果…你到底要搞什么！”我用力的掐在了对方的脸上。
“痛…痛痛痛啦！哎…这么快就认出来了么…”小果用力把我的手从她的脸上拔了下来。
“你要搞什么？那孩子她妈妈会报警的！”
“是你自己答应要给我过生日的，这么快就反悔了？唔…好久没有痛的感觉了呢，竟然有些怀念…”
“可是…我也没说你可以占用别人的身体啊！”
“她允许了，所以没关系！”
“这就不是允许不允许的事吧…总之你坐在这里不要动，给我十分…不，五分钟。”发现天晴站在站在二楼拐角处偷偷看向这里，我决定不管怎样，先尽快离开家里再说。
五分钟内洗脸，刷牙，洗头，吹干成就达成，我带着小果在天晴满是嫌弃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家里。
走出小区，在小果的指路下，坐了四十几分钟的出租车，来到了一片几乎可以被称作是荒地的地方。
“为什么要坐车来这边？这里没有游乐场的。”
“跟我来就是了啦。”
“好吧…那你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女孩？”
“哎？不是你觉得很可爱的么？”
“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一定要选择一个替身的话，天晴明显更方便一些吧？
“因为讨厌天晴哦。”
“啊？她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没有啊，只是单纯的讨厌鸠占鹊巢的家伙而已呢。你不是也觉得这个女孩很可爱吗？对了！反正不是我的身体，来一点杀必死也没关系哦。”
“…”
“你想了吧？这样想了吧？果然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是和泰迪犬一样欲望强烈呢。”
“才没有啊！”
“前面就是了！”
“啊？这里？”
我看向小果指着的方向，那里的确是游乐场没错。只是明显已经荒废了很久。比起大门前写着的儿童乐园，倒更像是末日主题公园。
大概是因为这片区域整体拆迁，这个小型的游乐场已经荒废了有一段时间。锁着的大门和铁栏杆上锈迹斑斑。水泥地的裂缝中长着稀稀疏疏的杂草。其中还有几颗长着一团毛绒绒种子的蒲公英。
“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这个月剩下的零花钱加上之前的稿费，还是足够的…”
“不需要，只想来这里呢。”
“好吧。”
小果轻巧的翻过了游乐场的栏杆。我也跟着翻了进去。
从她翻越栏杆那娴熟的动作来看，小时候一定是个皮到上天的女孩吧。
难怪会那么暴力的用圆规扎自己姐姐…
“喂...那个只是不小心失手而已！”
“就算是失手也足够可怕了…”
“哼！”
环视四周，不论怎样都不觉得这里到底还有什么可以玩的…
“这不是有了！”小果指着前方场地中被遗弃的一辆碰碰车。
“完全开不了吧。”
“如果有人推的话就可以…”
“这样就可以了却心愿了？”
“说不定哦。”小果说完跑了过去，也不顾上面的锈迹和尘土，直接坐在了驾驶位上。
“…”
锈蚀的车身，嘎吱响的轴承，摩擦着地面的橡胶气垫。
“好重！”
“至少要十分钟哦。十分钟都没有的男人是会被瞧不起的哦。”
推完了碰碰车之后，小果又开始让我去推一个小号的转盘。
我开始有些后悔昨天提出带这熊孩子来游乐场了。
“我说公主殿下…咱们玩的差不多了就回归文明社会吧…他们那里有电力。”直了直快要断掉的腰抱怨道。
“刚开始玩就累了？”
“…”这大概是在玩命。
“好吧…那就陪我在里面转转吧。”
“这里…是你小时候来的游乐场么？”
“嗯！当时一直以为这里是最最热闹的地方，觉得即使全世界都没有人了，这里也会依旧会热闹下去呢。”
“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呢？”看着这一大片荒地，实在想不出当初的样子。
“这片空地以前是水上乐园，那边的房子是动物园，那边是打气枪...最里面的那个房子在周日会有马戏团表演，所以我总是希望生日能刚好是周日。”
“你姐姐也是么？”
“她才不喜欢…你看那边的摩天轮竟然还没拆掉。想玩。”
“…”
“你推不动的吧？”这个家伙竟然在有些期待的看着我。
废话！
在这里转悠了几十分钟，我带着小果回到了市区里。
“接下来是去买新衣服。”
“十六岁的凌小果是不会穿童装的哦！”
“没问题！”
凭借着前几天陪天晴逛商场积累的经验值，很快便带着小果选到了一套类似十一区高中校服的套装。
接下来是漫无目的的逛街，逛商场，逛公园。
“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么…”
“嗯。”
“走吧，去选蛋糕！”
“你竟然在想着至少让我吃饱了上路…”
“我没…呃，好吧。抱歉。”
“没关系…”
“…”
带着小果来到了家附近的一家蛋糕店。
“要那个最贵的。”
“喂！钱不够啊！”
“那吃不饱怎么上路！”
“都说了抱歉了啊…”
“哼…好吧…那要这个就好了。”
还好最终只是选了一个比较便宜的20寸生日蛋糕和一些曲奇。
“蛋糕上要加生肖图案么？小寿星是属什么的？”
“龙！龙…唔！”
小果嘴里叼着的曲奇突然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抱着脑袋似乎很痛苦的蹲了下去。
“你怎么哭了？”我蹲在小果身前，把手搭在对方的脑袋上问道。
“没…没事啦。啊！我忘记了，其实是老虎。”不到一分钟后，小果站了起来，抹去了掉落的几滴眼泪。笑着吐了吐舌头。
服务员无奈的摇着头笑笑，把需求写在了单子上。
等待蛋糕制作完成后，我带着小果来到了家里小区附近的公园。
“抱歉…还是没能帮到你。”看着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小果，我不由得有些难过。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没关系的。能陪着我，就已经很感谢了。陪着我到最后一秒吧，我不想一个人。”
“嗯，我会陪着的。”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这孩子不回家没关系么？”
“约定好了是八点前让她回家呢…都忘记了。”
“那还是快把她送回去吧。”
“哎？”
“怎么了？”
“似乎是时间快要到了吧。已经做不到传送她回去了呢…”
无奈之下，只好步行将女孩送回了家。也不知道这么晚回去她会不会挨父母骂。
“啊！！遭了!”
“怎…怎么了？”
离开女孩家的小果突然大叫了起来。
“她走了…我就吃不了蛋糕了！”
“…”
陪着幽灵形态的小果在公园坐到了十一点多，直到小果说自己有些累了，才一起回到了我的卧室。
闷热的天气让蛋糕上的老虎慢慢融化，造型从站立变成了趴着。其实比起趴着，更像一只摔扁了的老虎吧。
“幽灵也会累的么？”
“通常不会，只是…”小果用脚踢了踢自己的裙摆。裙摆的边缘处竟然已经开始变的透明起来。
“这是？”
“时间要到了呢…”
“抱歉…”
“你怎么总是在说抱歉啦！其实去那里也挺好的呢。本来也不是很想去转世。会有来世这种事，会让我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像是附属品。就像是冰激凌的甜筒，或是蛋糕上的巧克力贴片什么的…”
“再让我想一下…说不定还有办法的。”
“没用的啦…其实买蛋糕的时候，我的记忆就已经完全恢复了呢。”
“那心愿也回想起来了？”
“嗯。”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
“因为已经放弃了呢。临死的时候，不论如何都想去做的事，是为了我的混蛋发言向姐姐道歉，但是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不觉得她会想要原谅我呢。”
“怎么可能会不原谅！”
“怎么可能会原谅呢？明明只是因为蛋糕上的图案是谁的生肖这种事，我竟然说出那样的话。”
“难道会自己妹妹都要下地狱了也不原谅？那种人根本不存在吧！”
“那里才不是地狱哦！只是…不那么让人愉快的地方而已。不过…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
“这都是什么逻辑...你那时说了什么呢？”
“我讨厌你！讨厌有你这样一个姐姐，我的生日愿望…”
“…”
“就是让你去死吧…”小果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笨蛋！这种事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那天晴有原谅你么！”
我抓住小果的手腕，打算拉着她去找凌菱。却被她用力挣脱了。
“这不一样！”
“并没有不一样！比起犯错的本身，把别人架在不得不原谅自己的处境，才是更大的罪恶。”
“就算是这样…”
“这就是我的报应吧…也是这几年来让姐姐伤心难过的报应。所以不要再说了…就这样陪着我到午夜零点。不要让我一个人等着就好。”
“不行！我现在去找——等…等等！你刚刚说…你那时对凌菱说你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她去死？”
最近凌菱反常的举动仿佛电影画面般，一段段的飞速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了那句“以后要和小晴好好相处哦。”
“不会吧…姐姐该不会以为？”
我慌乱的拿起身旁的手机，拨通了凌菱的号码。
关机。
看了下时间。
11：35
该不会已经…
“你快去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坚持你那些混蛋逻辑吗？”我朝着呆在一旁的小果大吼道。
“我已经…已经没办法传送过去了…怎么办…”小果看了看自己正在消失的双脚，无助的看向我。
“乖乖在这里等着！我会把她找过来的！”我在小果的脑袋上胡乱的揉搓了一下。抓起椅子上的外套，穿着睡衣跑了出去。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没有心情去理会小腿的酸痛，也没时间去顾及快要炸掉的肺叶。
11：45
电梯偏偏停在顶楼，我只好转弯跑入了楼梯间。
“凌菱！开门啊！”几乎使用四条腿一口气爬上了13楼，我用力踢了几下门，突然想起了忘记还回的钥匙。连忙从外套中掏了出来。由于双手的颤抖，竟然几次都没有插进锁孔。
总算打开了房门，我冲了进去。客厅没有…卧室没有、阳台、洗手间厨房，全都没有。
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没有看见凌菱已经变成尸体躺在地板上的惨状。这总算让我松了口气。
可是如果不快些找到凌菱，小果她…
“天…天台！”天晴推开门跑了进来。
没时间问天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跑出房间，奔向了天台。
23:53
三阶…两阶…一阶！
我踢开天台的门，却只看到了凌菱站在楼顶的边缘，展开双臂向后仰去的画面。
眼神中竟然满是孤独。
“不要！”
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要她就这样死掉！
至少...至少...不要在最后...
“不要在最后留给我这样的眼神啊！！”
我跑到天台边缘，总算来得及抓住了凌菱的手腕。
“你...”
“哎？”
由于惯性，身体失去了重心。跟随着凌菱一同向天台外侧倾去。
世界在变慢...
是魔法吗？如果真的有魔法的话就好了呢。
凌菱用无奈和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紧跟着跑过来的天晴，伸手抓向我的手腕。
不行啊...笨蛋。你那么小的身体，只会被一同带下去而已。
我抽回了即将被天晴抓住的手臂。
在天晴有些复杂的眼神目送下，我从天台坠落下去。
23:57
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耳边是剧烈的风声。
15楼…死定了啊…到头来谁都没能拯救。
凌菱在我的上面一边，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天晴看到这一幕也不知会不会留下阴影。
小果…抱歉了啊，你这个死了才知道后悔的小笨蛋。
我闭上眼睛，用身体紧紧的将凌菱护住。做好了迎接地面的准备，却感觉到一双细小的手臂环抱在了我的身上。
耳边的风声消失了，我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小果。
和之前进入书中世界时一样。我和凌菱的身体浮在了空中。缓缓的飘落到了地面的绿化带上。
“小果？”凌菱不敢相信的伸出手，指尖碰触到小果已经透明到几乎不可见的小脸上。小果却不给凌菱思考的时间，一头扑在了凌菱的怀里。
“姐姐是笨蛋！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
“如果不能实现你最后的愿望…”
“大笨蛋！我才没有那种愿望！我想要你活下去！就算我已经不能在回来，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希望你活下去！之前的话…我…所以…总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
“没关系哦…没关系的…姐姐一点都不生气。”凌菱流着泪，把小果拥入了自己怀中。
“原…原谅我了？”
“嗯！怎么可能不原谅呢…傻瓜…”
“还有一点时间…我可以重新选择一个生日愿望么？”
“可以…什么愿望都可以…”
小果凑到凌菱的耳边，这个十二岁的幽灵说出了十六岁的生日愿望。
23:59
小果已经几乎不可见的躯体在一瞬间变得真实起来。真实的与我或是凌菱没有任何区别。随后伸出细小的手指，用指尖在凌菱的掌心画下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姐姐...要说再见了呢。”
小果的身体开始发出微弱的白光。
几秒种后，微弱的光已经变成了足以将三人包裹起来的光球。刺的我无法睁开眼睛。
光球突然冲向天空，穿破厚厚的云层。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阴沉了两天的天空终于开始陆陆续续的有雨点落了下来。
“小果她…变成星星了呢…”凌菱跪坐在地上，微笑着看向我。
“嗯…是啊。”
“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
“小果她…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呜…哇啊！”凌菱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此时的凌菱和我第一次见到的小果几乎一摸一样，一点也没有平日时的霸道和洒脱。只是一个小女孩。伤心了就会哭的小女孩。
我伏低身子，伸手搭在凌菱的肩膀。却被她一把拉了过去。趴在了我的胸口。
胸口传来一阵灼热。
泪水，灼热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