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决断之机
异变的地平线就如同那裂殖中的线虫一般。这毫无疑问是个恶心的比喻，但战场之上难道还会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吗？
何况，自从自己在某一次将小时候生物课上看过的影像同现实中的这幅场景比照过之后便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其它的比喻能比现在这个更贴切的了。
真的就好像是线虫的裂殖一般呢。
一条黑线从地平线上分裂出来然后便开始了朝自己这边的推进——一边推进着也一边解体着。线条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点，其成分无外乎就是：战车、步兵、步兵、战车的排列组合。
同一副光景自开战之时起便在重复上演，早已到了令人麻木的地步。可这次却还是令师团长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波澜。
嗯？
他不禁在内心中产生了疑惑：眼中所见的这幅场景似乎有些奇怪的地方。于是，望远镜自瞭望孔后缓缓垂落了下去——师团长就此低头回忆了一下迄今为止见过的那些相同的场面。
时间不长，他便又一次举起望远镜再度观察起了敌军的战线，同时将其与记忆相比对了一番。真相因此而豁然开朗。
上到总司令，下到小队长，每个指挥官都会有自己的风格。这表现在很多方面，其中之一就是部队的排列与运动。你只要有一双经过足够磨砺的双眼就能在瞬间看穿这一点，并由此而看见与你对阵的对手。
所以，师团长才会在此时发出一声惊疑：“嘶……换人了？”
“换人了！”参谋长本在桌旁凭借地图推演战局，此时闻声也是立刻便朝着师团长投去了目光。“和我们交战的部队吗？”
“你可以自己来看吗。”师团长回过身，边说边将望远镜朝着参谋长示意了一下。“战车和步兵的协作编制改变了，运动的阵型和节奏也变了。”
既然这是由师团长所说出的事实那当然是可信的。但既然受到了邀请而又确实来到了其人的身边，参谋长也就还是接过望远镜亲自观察了一番。
“嗯。”随即，他便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的确换人了。可是他们就连MA都还没有派出啊？这就轮换是不是有些太……简单了？”
“也不见得。迄今为止跟我们较量的是尤格尔将军从伍德侯爵令那里带走的部队，也就是他的亲兵。虽然战力较强，算得上是一把利刃，但既然是亲兵想来也还是宝贝得很呐。说不定他是不想造成过多的损失吧。”
“嗯。”听师团长这样一说，参谋长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附和性地点起了头来。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刻，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闯入了这间敌前指挥所进而带来了推翻两人认知的情报。
“报告！”男性的青年士官在郑重行礼的同时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拿有报告书的左手。“我部在大约十分钟前收到了自军团司令部传来的情报与指示！”
“十分钟！”师团长顿时便惊呼了起来。
战场上从不缺少危险。因此，将指挥部与通讯部分开是很有必要的。这也是为了回避指挥部的所在因通讯电波而暴露的危机。虽说一旦开战，敌我双方互相干扰与反干扰的措施就会把整个战场的通讯情况弄得一塌糊涂。但指挥部毁灭的概率哪怕升高万分之一对整个军队而言依旧是难以承受的风险。
不过，就算有这个大前提在，间隔十分钟以上的传讯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点。
传令兵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他们之所以会耽误这么久也是有相应理由的。
“万分抱歉！”士官大声回应着师团长的惊怒。“但这次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因此在转译和整理上费了不少功夫。”
这应该不是妄言才对。
参谋长扫了一眼传令兵所携带的文件厚度便凭经验相信了其人的解释，然后便伸出了手掌，“交给我吧。”
“是！”
传令兵一边回应着一边也就迈开了脚步。他飞快地来到参谋长的面前，然后双手将文件承了上去。
而在文件入手的一刻，参谋长和师团长的注意力也就完全从传令兵的身上转移了开来。识趣的传令兵也就在行过告别礼后转身离去了。
“页码还真是不少啊！”如此感叹着的师团长却完全没有看上一眼的打算。整理情报，这也是参谋长分内的工作。
“奇怪！”参谋长边一目十行地扫视着边发出了疑惑声。“这些都是两翼友军发给军部的报告啊。转发给我们做什么？”
“可能是觉得我们没准会需要这些情报吧？有概括的结论吗？”
“在这里。”参谋长说着也就挑出了两页纸来。“左翼第三零一师正面对峙之敌于11点大约十二分后再无动静，已完全进入了静默状态。而位于右翼第三零三师处的敌军也呈现出奇异举动……”
“怎么了？”参谋长突然的停顿令师团长格外在意了起来。
而参谋长则是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对上了师团长疑惑的视线，然后如此说道：“原伍德侯爵领所属军团后撤由布朗伯爵军轮换进入正面主攻阵地作为接替。另外迄今为止其部尚未与敌MA发生交战，截止至发报之时接替而至的敌军也没有出动MA的打算。”
“跟我们这边的情况一样？”师团长皱起了眉头。
“是啊。侧翼只是辅攻牵制，敌军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才对啊。”参谋长对师团长刚刚的推测产生了怀疑。“从尤格尔将军至今的用兵手腕来看，他并不是爱惜自己羽翼的人。伍德侯爵领的亲兵军团后撤真的只是因为过于宝贝了吗？”
“嗯……”师团长自己也怀疑起了个中的深意。“对了。军部不是有指示吗？怎么说的？”
于是，参谋长便直接拿过了最后一页文书。
“经总司令部商议，现决定将左右两翼师团报告完整呈交。望贵部结合自己所处之情况尽速判断敌情，上报当此之际全军……进退几何？”
“全军进退……几何？”师团长默念最后一句话，然后又在原地徘徊了几步，最后回身询问道：“军团整体的方略理应全凭总部决断。你说，他们为何要来问我们？还给了如此详细的情报？”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参谋长在师团长徘徊的须臾也已经思考过了。“在总部看来，敌军的异动很可能是一种征兆。”
“自杀大队，动手了？”
“正是！而自杀大队一旦同尤格尔将军本人所率领的部队交火，那么敌军的指挥系统就必会陷入混乱之中。正因如此，左翼敌军方才会不知所措，进而停火观望。而尤格尔的两支亲兵才会撤出阵地。由此看来他们并不是休整而是全力回援啊！可是……这样的解释虽然说得通，但想要断言，终归还是显得证据不足了一些。”
“正因如此，总部才会需要我们的意见啊！”师团长说着也就转身朝向了瞭望孔所在的方位。他随即抬起望远镜，一边再度观察起前线的状况而一边思索了起来。
少倾，他再度开口询问了起来：“身处主攻位置就当倾尽全力，可有减弱攻势的道理？”
“视情况而定也未必没有可能。以退为进也是一种兵法。但就我们当前的局势而言，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参谋长自然地接话道。
“因为敌军形式大好？”
“正是！我军士气低靡，又未能占据地利，作为防守一方可谓是大不利。相反对于敌军而言便是大利。如果我是敌军的指挥官一定会穷追猛打，令攻势如海啸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直至压垮对手。就算是有少许的缓和也是为了集结更强的力量。如此说来，就绝无让后续的攻击反而不如之前的道理。”
“嗯……”师团长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如果敌军的攻势真的不强反弱，是不是就说明目前的状况出现了什么异变？”
“是的！”参谋长极为肯定地说道，“这种可能性很高。而论及当前局势下的异变……我方这边实在是没有施加压力的能力，若有应该就是在敌方的阵中。”
“也就是自杀大队？”
“除了这个应该不会有其它的可能性了。”
“好……我们就以自杀大队能够得手作为前提，此时反攻能有多大的胜算？”
“这一点，阁下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是啊。布朗伯爵军的战术素质还在伍德侯爵军之上只是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因此他们可以说是战力不弱。但军队本身的建制却存在着重大的缺陷。骑士团这种单位的协作能力如何，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他们所有人的脚步全都系在尤格尔将军一人的身上，要是没有了这颗脑袋，他们就会群龙无首，顷刻间化为一片乌合之众。因此我觉得，我们的胜算少说要有六成以上。”
“我同意！”参谋长点了点头。“而且我想最高军委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将自杀大队的奇袭作战当做正式的作战方案之一传达给我军的。但逆风翻盘这种事从来都不简单，四成败率也是不容忽视的，一旦失败必会万劫不复！”
“吸……呼……”师团长在听过参谋长最后的警告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默了起来。
但这段时间并没有过得太长，他便正式下达了命令：“参谋长，草拟文案。首要的就是向军部汇报我们当前的情况，突出五个字‘敌攻势渐弱’。至于我部的意见……第五集团军零号大队素以骁勇闻名，其统帅埃尔文·伦德海特足智多谋，常驱孤军赴险而屡胜不殆，其实力毋庸置疑。此次奇袭方略更是得到了最高军委的首肯，可见上峰对我军反守为攻亦有期待。如今敌军已生异兆应为不可失之机。值此之时，当全军尽出，或可逆转乾坤，反败为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