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洒晴空

行走在战壕中的这个人,他就跟其它士兵一样是成千上万个数字的其中之一,是非常渺小而毫无让人知晓其姓名价值的人。不会有人来寻问,就算问了也不会记住。

所以,硬要称呼他一声的话,就使用“老兵”这个代号吧。因为倘若要给他下个定义,那么这两个字将会是十分恰当的。

作为共和国军步兵部队中的一员,他的“老”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要知道,他可是自革命战争的第一声枪响之时起便一直跟随部队至今的。这样的事实放在几乎就是炮灰般存在的步兵之中足以称得上是传奇了。

而老兵本身有时也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的。他的“老”带给了他一些非凡的能力。经验这种东西当真是奇妙的存在,它可以让一个毫无知识的人同那些学富五车的家伙们看到同一件事物,得出同一个结论。

正如同眼前的状况。

头顶上的天空是万里无云的晴朗,毫无疑问是可以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无数的士兵只是抬头注视着这样的天空就得到了精神上的抚慰。毕竟他们神经紧绷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可老兵又看到了什么呢?他只是扫了一眼便不禁脱口而出地说道:“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啊。”

他并不知道具体的理由——那些可以写下来陈列在纸上的东西,可他就是知道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一种既视感就是如此强烈地启示着他。

于是,老兵虽然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却并没有登上土台阶,更没有进入警戒态势,而是靠着战壕前向的墙壁坐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啊?”

和老兵相对,非常非常新的新兵在注意到老兵的行为后不禁斥责了起来。

而老兵则是不紧不慢地抬手指了指天空回道:“我在准备躲雨啊。”

“雨?”感到不可思议的新兵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来。他就这样仰望起了天空。

万里无云,一片晴空,这样的天气又怎么会有雨呢?

不!好像的确是有些东西的。

新兵刚才感到荒唐便又惊诧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天空中涌现出了无数的点状物。它们密密麻麻的铺展开来并迅速扩大着自身。

说时迟那时快,天色竟是已然被压得黑了下来。

这幅场景,若说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东西,那也的的确确就只能是在大雨刚要泼下的时候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常识促使新兵怀疑亲眼见到的景象。

但如果落下的不是雨那又会是什么呢?

疑问令他忍不住将精力完全投向天空,努力地分辨着从天而降的黑点们。最终,他看清楚了一切,但也因之而脸色大变。

老兵说对了,这就是雨!弹如雨下的雨!

“咚!咚!咚咚!咚咚咚!”

陡然间在沟壑纵横的阵地上炸裂的不是爆炸而是暴风。它本身已经拥有了十足的杀伤力,却又贪婪地在体内裹挟了无数大小不一的破碎弹片。

“咻!咻!咻!”

此时迎面飞来的不过只是拳头大小的金属破片,边缘肥大而毫无锋利感。但如果落实依旧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砍掉新兵的脑袋,进而留下一个平整到足以令人相信是使用了断头台般的切口。至于鲜血,它们在延迟半秒后就会如间歇泉那般朝着天空喷涌而出。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新兵算是死定了。不过,也正是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股力量从其身后袭来,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扯了开来。

是老兵。他做得倒也不多,不过就是随手一拽而将新兵拉进了战壕中。

就这样,弹片以毫厘之差蹭着新兵头顶的发尖飞了过去。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这样幸运的。

就在新兵翻身跌坐在地的同时,一个东西也紧随着他的身形落入了坑中——一个球状物。它在墙壁上弹跳了一下后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新兵的正对面,其真面目也随之显现。

一颗人头,仿佛还活着一般直勾勾地瞪大着双眼就这样和新兵对上了眼神。

“哇啊啊!”新兵立刻就被惊吓得大叫了起来。而他浑身的肌肉则不受控制地收缩成了一团,也就包括了手指的部分。

“砰!”

偏斜的枪口在走火中喷出了一颗子弹就在一旁老兵的眼前划过然后笔直地钻进了斜对角的战壕墙壁之中。感谢老天爷,幸好事情是这样的。

“给我冷静点!”老兵在大声怒斥的同时也强硬地将新兵的枪口掰向了空中,“不就是个人脑袋吗?慌什么慌!你个新兵蛋子!老子好心救你一命,差点就让你给我恩将仇报了。”

“呼呼……哈……”新兵深呼吸了几下而渐渐找回了理智。他虽然是新兵,但也不是才刚刚入伍:经验不足,却也不是没经历过,见识不够却也不是没见识过。不过,和一颗人头对视这种事情也还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于是,新兵马上就撇过了头去也刚好看向了老兵所在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的!”随即,他便开口询问了起来。

炮击当然还在持续中,但两人毕竟就坐在一起,因此喊一喊还是能够勉强听见的。

“什么怎么知道的!”老兵于是回问道。

“炮击啊!你怎么知道会有炮击的!”

“没有理由!”老兵有点得意地笑道,“但我有预感!而且每次都很准!”

话闭,老兵便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倚靠着墙壁合拢了双眼。他竟是开始了假寐,显得很是从容,但他身旁的新兵就没有这样淡定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等!”老兵回道。

“等!等什么!”

“等敌人的炮击结束!或是一颗炮弹落下来把咱两打包送上天!”

“什么!”新兵在惊诧中从头到脚地重新打量了一下老兵现在的状态。“这样你都能睡得着!”

“睡!你开玩笑吧!这么响,你睡一个给我看看啊!”

“那你在干嘛!闭目养神吗!”

“也不是!”老兵翘起了嘴角,“我在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

“喏!”老兵眼都不睁半分便伸手一指。“你想像那个伙计一样死不瞑目吗?”

新兵顺着老兵手指的方向又看回了他面前的那颗人头。就这样盯了一小会儿后,他便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果断向后一靠,紧跟着就也闭上了眼睛。但他却并没有闭上嘴巴。

“这得持续多久啊!”

“你是指炮击结束的时间,还是我们被炸死的时间!”老兵回问道。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当然是结束的时间!”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等时候到了,我会有预感的!”

“那么,我们被炸死的时间呢!”

“我又没被炸死过,我怎么知道!”

“混账!”在一切都未知而充满了未知恐惧的状态下,新兵忍不住大骂了起来,“我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主力不应该是MA吗!”

“我不懂!但防守战大多都是这样的!我们什么也决定不了但却是最先交战的!敌我都是!对方一会儿也会先派步兵和战车部队攻过来!然后,我们就这样一直打到某一方忍不住派出MA为止!顺便一提,输的大多都是先沉不住气的一方!”

“我们吗!”

“你觉得我们撑不过去!”

“至少我是这样的!我饿了!昨天晚饭加今天早饭才有一整个面包!枪就跟杠铃一样沉!”

“呵呵!”老兵想到了某个好笑的点子。“不用担心,一会儿就有人来喂你子弹了!”

“那也不错呢!”新兵在闭目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些幻觉,“淋上厚厚一层枫糖浆,那味道一定好极了!”

最后的这几个字即便在耳鸣的状态下也依旧清晰可闻。于是,老兵一下子就睁开双眼而从地上蹿了起来。他就这样以迅雷般的速度蹦上阶梯就此进入射击姿态,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出膛,一口气跨过广袤的战场,然后干脆地在一顶头盔上钻开了一个窟窿——一名布朗伯爵军的步兵就此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