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兵者诡道（3）
体育馆内，约修亚·明的演讲已经接近了尾声。
海森中尉是这样认为的，但也并非全然只是来自于女性的直觉。她虽然没有真正从事过教学工作，但教案之类的文件还是会经常过目的。因此，她也还是挺懂得怎样区分实际内容和用于结尾的场面话的。
除此之外，她还有手表的指针作为确凿的依据。时间，这一点其实早就已经脱离了约修亚的掌控。用来进行模拟战的那些训练机，它们内部的系统是早就设定好的东西不可能会因为演讲的即兴延长而暂停下来。因此，除非约修亚执意讲下去否则就没有不就此结束的道理。同时，海森中尉也坚信大屏幕中的那名少年是绝不会有这种“执意”的——
最早七点上课，最晚九点下课。这是当初邀请约修亚担任临时教官的条件之一，是因为其人表现得不太想要在这上面耗费时间才如此定下的。但约修亚在上过第一天的课后便有感时间不够充分而主动修改了这一条。考虑到官方庆典的彩排在后阻拦，无法延长课时，他便将上课的时间从第二天起提前到了六点。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对人很友好的安排，但相对而言谁又会是最困难的那一个呢？不是学生们而正是约修亚自身。他可是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而这个年纪的人又有几个可以在冬季的六点以前就从床上爬起来呢？而能做到一连半个月天天如此的呢？何况约修亚是落脚在市内的，从其所住的军人招待所来到坐落于郊外的军校可是要经过很长一段路程的啊。这样算来，少年每天起床的时间竟最晚也要在五点之前，甚至可能是四点出头。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就算是幼年时就已经要帮父母忙于家计的海森中尉也从没有这样早起过，而且还是连续半个月不间断并且没有任何精神上的萎靡。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而其背后所蕴藏的付出与不便也同样是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
海森中尉忍不住在心中提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能驱使一个孩子做到这个地步？驱使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皇太子做到这个地步？答案是明确的，它就体现在约修亚·明平日的一言一行中，也就是“责任”二字。
这样的人会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搅乱全盘的部署吗？当然不会！所以，约修亚·明的演讲是肯定已经到了尾声的。
海森中尉就此安心地从座位上起身，在和并坐了许久的三班班长打了声招呼后便沿着过道一路向上来到了某个一直站在后方的男人身边。那不是别人，正是负责第一期高等机动科的年级主任。
“哟！”
在海森中尉打招呼的同时，主任也转头朝其人投来了目光。
“中尉，师生恋可是学校里的一大禁忌啊。”
“啊？”海森中尉因这没来由的惊人之语愣了一下，但她随即就意识到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进而回头瞧了自己原先坐的地方一眼。“呵呵。严格来讲那的确是一名优秀的男士，将来也会前途无量吧。但我还是喜欢比我大的呢。”
“哈哈哈。”年级主任先前的话自然不是认真的，他只是在打趣罢了，但却也不全都是为了开玩笑。“但这改变不了中尉你在男生们心目中的地位。那孩子本来就已经很孤僻了，我可不希望再见到他被孤立了。”
“嗯。”海森中尉认同地点了点头，“我先前的行为确实有些不谨慎了。以后会注意的。”
“这就再好不过了。那么，中尉到底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
“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海森中尉来到了年级主任的身边。
“意见？对中校阁下这场演讲的意见吗？”
“嗯！”海森中尉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嘛……相比之下，中尉你跟中校阁下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吧。”
“毕竟混熟了一点嘛。”
“那就，替我转告中校阁下一声吧。他真的不适合当老师。”
海森中尉原本以为会从年级主任这里听到一个比较高的评价因此而不禁感到了错愕，然后忍不住露出了颇为怀疑的目光。
“你这样说是认真的吗？还是说……”
“因为我讨厌他？”年级主任颇为复杂的抿嘴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嘛……我虽然恨他的父亲，但却很尊崇他的母亲。也就是说，我们这位中校阁下身上一半的血令我感到作呕，另一半却让我有一种五体投地的冲动。这一半对一半，我觉得应该还是能取个平衡的吧。”
“那么，你是觉得你刚才的评价是客观的喽？”
“我不只是觉得，我更想要让中尉你相信我绝对是客观的。”
“可是……不敢苟同呢。”海森中尉正色道，“至少我就从刚才的演讲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很多话都令我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很好啊。这说明中尉阁下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不常有，庸人常在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中尉你觉得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教学生应该教出什么样的成果呢？”
“育人成才是老师的本分。”
“错。”年级主任摇了摇头，“我在加入革命军之前就是在乡下教书的，这多半也是为什么我最终会被调来这里接着当老师的原因吧。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教育工作者，我也是颇有些心得的。起初，我也觉得当老师就是要育人成才，把学生们全都培养成优秀的人。可后来就明白了，优秀的人不需要你来教，而你教的呢？九成八都泯然众人了，而最后那不到一成的则会沦落为蠢货。在那个时候，蠢死的学生，我实在是见过太多也听说过太多了。所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师教学生不是为了教出人才，而是为了不让庸人变成蠢材！”
“竟是如此！”海森中尉惊呼了一声，“这样的教育理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你既然能稳坐年级主任的位置，那也就是说这样的理念也不无道理吧。”
“当然！”年级主任颇为自豪了起来，“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可能没什么优秀的成果，但要说不合格，也断然没有！”
“这个嘛……”海森中尉仔细想了想也不禁是点了点头，“的确。那么，你刚才那样说中校阁下，就是因为他不符合你的教育理念喽？”
“正是如此。”年级主任点了点头，“中校阁下刚才讲的这些，我们先抛开有没有用的问题，就说他讲了些什么吧。知识吗？不。他讲的是故事。故事里没有教这个字，只有学。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聪明的听了自然大有裨益，而平庸的人呢？就连知识也留不下，顶多听一个热闹。中校阁下这个教法就是无视一个班里九成九的人而成全那一个顶尖的人才。你说，老师教学生，有这样教的吗？”
“原来如此。”在听了这么多之后，海森中尉也不禁对面前的年级主任另眼相看了，“你也是一个为学生尽心尽力的好老师啊。”
“过奖了。我只是按照我的方法努力做一个老师而已。”
“嗯。那么，中校阁下一定也是在按照他的方法努力做一个老师吧。你稍微认同一下他的努力也是可以的嘛。要知道，他曾经也算是你的学生啊。”
“这话倒也不错。但遗憾的是，校长阁下这次请他回来不是来做学生的。学生只要努力了就算不拿出成果也可以得到称赞，但老师却不同。所以，他不是一个适合当老师的人，我这个评价能不能修正一些还得看接下来的成果才行。”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呢。”这样说着的同时，海森中尉也将目光投向了正对面看台上的大屏幕。
“以上，就是所有你们应该知道的事情了。”约修亚就这样正式地结束了自己的演讲，“当然，我也明白，有些事情只是说是没有用的。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就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吧！It’s showtime！”
话音落下之际，体育馆的四块大屏幕也伴随着一瞬的闪烁而变换了画面。就以其中的一面来说吧，整个屏幕被等分成了四个部分。其中左上角的一块所放映的是整个模拟战场地的全境俯瞰图，这是由复数的无人机从多角度一起拍摄再经由控制的电脑组合而成的。而其余的三块则分别是一班、二班、三班这三个参战势力的跟拍画面。
场地和演员就此一口气地展现在了观众们的面前，一阵呼喝也理所当然地自看台上升腾了起来。
随即屏幕的画面再度变化，将上述四种景象以全屏的模式逐一播放了起来。无人机的转播就此进入了一种既定的自动模式。到了这一步，亨舍尔·费尔南迪也就不再需要人为地把控面前的仪器了。
于是，他便起身自座位上眺望起了从天台边缘处慢慢走来的约修亚。
“喂！”随即，亨舍尔大声呼喊了起来，“我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了。”
“什么问题？”既然被人提问道，约修亚也就干脆朝着提问者径直走了过去。
“既然你能讲得头头是道，那么如果你是这次模拟战中的一名小队长又要如何去战斗呢？”
就在亨舍尔提问的同时，他的女助手也带着极为好奇的表情看向了另一边的萨克塔·冈萨雷斯·罗梅诺。后者见状耸了耸肩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其实，罗梅诺早就在刚才便告诫过两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很无聊。但也正是因为他只懒得说上“无聊”两个字，而使得他身边的这两个人丝毫不能死心。
“哈哈哈。”此时此刻，来到亨舍尔面前的约修亚不禁发出了几声大笑，“我的话会让部下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一个人砍翻所有敌人。”
这是一句颇为惊人的话，所以令亨舍尔与他的助手不可避免地呆愣了一下。
“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女助手在稍微算了一下，得出约修亚是要一敌十六后不禁惊呼了起来。
“即便可以也太过粗鲁了！”亨舍尔很是质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只懂得纸上谈兵吧？”
“呵呵！”约修亚不禁轻蔑地翘起了嘴角，“只有尤格尔将军那样的敌人才配得上战略战术。至于区区十六名乃至二十四名军校生……不过就是一帮杂兵，对付他们，暴力就足够了。”
“我就说很无聊了吧。”萨克塔适时摆出了一副有言在先的态度。
“万幸这次进场比试的并不是我。杂兵和杂兵之间的较量多少也算得上是棋逢对手。层次虽然不高，但备不住也会很精彩呢。”说着，约修亚也就探身望向了仪器的屏幕。更准确地说，他是在注视着边角处的时间……
10、9、8……
倒数计时不仅显示在仪器的屏幕上，同时也在体育馆内向众多的学生们展示着。
7、6、5……
很快众人便明白了这种数字变化的意义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数了起来。每当数字缩小一位，大家的心潮也就跟着澎湃起了一分。然而，最为激动和紧张的却唯有真正参战的各班代表们。
4、3、2……
驾驶舱内的各位计数者们伴随着从毛孔中渗出的水滴不自觉地收紧着全身的肌肉，双手死死扣住操纵杆，双脚在靴中作虎掌状恨不得将靴底从内扒起。
1！
终于，命运的数字降临了！
“panzer vor！”刹那间，二班班长，阿伊莱特·布尔夏德·索伦在高声大吼的同时也一脚将踏板踹至尽头就此带领着自己的八人小队从待机地点迸射了出去。“按照计划，正面就交给一班，我们从侧面迂回袭击！”
与此同时，在冲锋的三班队列中，桑哥·托莱多·费雷塔斯也在咆哮着他们的安排。“正面交给一班负责，我们的任务是从侧面突击！”
如此这般，一出好戏正式开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