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笨蛋吗!”

贺辰瞪大了眼睛高声喊道。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你以为只要自己这么做……你以为做出了一副保护我的姿态……我就会信赖你吗!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而且就算获得了我的信赖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刺破了皮肤插进了肉里,能感受得到有鲜血开始缓缓渗出。但是这点血的温度,还远远比不上喷洒在他身上的,莉莉的血……

你这样做,让我该怎么办啊。

“嘿嘿……感到,困扰了吗?”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的行动而感到困扰!我……”

莉莉摆了摆手……说是摆手,但实际上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稍微动了动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贺辰却理解了她的意思,于是闭上了嘴。

“能够因为我的行动感到困扰……是件好事啊……”莉莉这么说着,开始有血从她的嘴角慢慢流出来,“感到困扰和纠结,说明你……不想变成那种冷冰冰的人啊。不然的话……直接冷眼看着我死掉,反而会比较开心吧……”

“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是多少次了?感觉自己的心脏和大脑都被眼前的少女看穿,自己的一切想法在她的面前全都无所遁形。

“哈哈,或许是吧……”

莉莉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小,脸色也开始变得愈发苍白,但尽管显得没有力量,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消失。

“为什么还要笑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莉莉是怎么想的,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临时起意吧。

在失去了一只眼睛之后,这只怪物明显变得暴躁敏感了许多,而且几乎是无死角地在身边布置着大大小小的旋风,想要在被它阻拦之前接近它的身边会有些困难。

眼看着退路都要被封死,莉莉觉得自己必须尽快作出行动了。

应该冒险试试看赶快结束战斗吗?还是说应该放弃战斗逃走……在这种地区应该不可能吧。

她在心里评估着自己想到的战术的价值。

虽然不是没有方法接近,但一旦实施这种作战方案,立刻就会将自己跟贺辰同时陷入危险的境地,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好,可是贺辰……

莉莉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贺辰的方向,后者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战斗。

果然,对这种小孩子还是没办法放着不管啊……

苦笑了一下,莉莉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走近了贺辰,然后,再次和他争论了起来。

从贺辰的话里她听得出来,对方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无所谓了。

这种自我贬低生命价值的行为在这个世界其实很常见,毕竟现在这支联合军队的构成非常复杂,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甚至某些刚毕业的新生,甚至是在校生都被编入了小队之中。

在心灵彻底成熟之前就不得不和怪物们战斗,面临着无时无刻不在身边存在着的,队友和自己的生命的威胁,肯定会在他们内心的某处造成影响。

所以她才讨厌小孩子出现在这个世界,而这不是她以一己之力就能消除的现状,所以她只能尽己所能。

比如像现在这样,见到了受伤的,把自己关在墙壁里面故作成熟的小孩子,就跑过去把墙壁推倒。

而且,她有一种感觉,贺辰虽然表现得和其他的问题儿童没什么区别,有时候也会露出空洞,痛苦甚至绝望的眼神,但在那双眼睛深处的某个地方,却依然像是刚刚被熄灭的火堆一样,在灰烬的最底下,依然保存着最后的火苗。

只要一下下,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契机就好……

潜藏在最底下的火苗,一定能够重新燃烧起来!

虽然契机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会有的,但现在可是在战场上,而在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所以,在意识到怪鸟下一次攻击的目标变成了贺辰的时候,她直接自己扑了过去,挡在了那个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定正期待着谁的保护的孩子的面前。

“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啊……意外地很痛啊。

如果刚才扑过来的时候,再注意一下角度就好了。

莉莉这么想着,但实际上刚才她根本没有思考这么多的余裕,就算说得很像游刃有余的样子,可实际上她除了扑过来之外,就只有眼看着贺辰受伤这一种选项了。

虽然想要教育小孩子,但如果这样实话实说,大概就不得不让他承担额外的压力了吧。

所以莉莉继续努力地保持微笑,用近乎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看……我都为了保护你而受伤了,你是不是应该……稍微,感动一下啊……”

不妙,意识开始模糊了。

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

但要是在这种时候失去了意识的话,不就只是死路一条了吗。

所以至少……

她最后勉强做完了一个动作,然后就偏过了头,身体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从怪鸟的利爪之上滑落,直直地向前方倒去。

少女的身体就这样摔在了地上,摔进了由她自己的鲜血构成的血泊之中。

旁边的空气发出了叮的一声,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贺辰的双拳发出了关节摩擦的声响。

这算什么啊……

怪鸟再次发出凄厉的鸣叫,耳边空气震动的方式仿佛都被改变了。

就算是故意的,你做出这种事……

倒在地上的少女一身狼狈,完全看不出之前活泼的样子。

双脚离开轮椅,踏上了地面。久违的坚实触感已经有些陌生,他试探着将身体的重量全部教给双腿,同时抓着轮椅的扶手,让自己的身体升高。

从膝盖传来了如同电击般的刺痛,他猛地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但在最后还是扶着身后的树干保持住了平衡。

他慢慢地挪动着还不适应行动的腿脚,走到了莉莉的身边。

“莉莉……?”

好像还是第一次,好好地叫她的名字吧。一直以来都是对方在“贺辰”“贺辰”地叫个不停,想要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

他的声音当然得不到回应,耳边只能听到怪鸟怕打翅膀的声音。

果然,这个人,莉莉她还是很奇怪,他怀疑她的目的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正常人都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就算真的是别有用心,她做过的事情也还是不会消失的吧……

“抱歉。”

贺辰蹲下身子,将掉落在莉莉身边的匕首拿了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碰了碰莉莉的手腕。

莉莉还活着,但要是不赶快处理伤口的话就说不准了。

他现在陷入了一种很神奇的状态,仿佛任何的情绪都已经离自己远去,他感受不到愤怒或是紧张之类的感情,但唯独一件事他非常清楚。

要让莉莉活下去。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将匕首平伸到眼前,单眼透过旋风的缝隙瞄准了后面的怪鸟。

飞行的轨迹,投掷的力气,还有中途无法避免的障碍……

眼之所见,目之所及,他从这个空间里获得到的一切信息在大脑中汇集,层层排列,组合,运算,预演,将无数的可能性一种一种地在脑内模拟,排除掉不可能的组合,只保留最优的解答。

本人甚至几乎意识不到这种计算的过程,最后的可能性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双眸中闪过一道凌冽的光,和刚才的莉莉很像,这是属于杀手,属于狩猎者的眼神。

贺辰手腕一动,将带着同样光芒的匕首投掷了出去。

匕首的轨迹擦过看一道旋风的边缘产生了些许的扭曲,但正是这一点扭曲,让它的滑行的角度产生了改变,原本直线运行只能插到怪鸟翅膀上的匕首现在,竟然直直朝着怪鸟剩下的另一只眼睛飞去!

就算是造成这一情况的贺辰本人,都产生了些许的惊讶。

不过现在他可没时间去研究什么匕首,在怪鸟找不到目标的这段时间,他必须快点带着莉莉离开这里才行。

但就在他打算再次蹲下抱起莉莉的瞬间,视野却突然模糊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还有极强的眩晕感。

这是!

和游戏里相同的感觉,可是他明明没有使用那把剑啊!

呕吐感涌上喉咙,又被他强压了下去,要赶快离开这里……

眸光一闪,他突然趴了下去,下一秒,怪鸟的爪子就从他的上方擦了过去。而虽然他已经及时地进行了躲避,背后还是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明明双眼都已经受伤,可能已经看不见了,但反而暴走变得更加棘手了吗?

而且这里没有能够掩藏身影的障碍物,直接逃跑太容易被发现了,果然只有撑到救援来,或者是干脆自己打倒这个怪物吗?

贺辰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地面,莉莉失去意识之前的瞬间为他留下了那个,就是这个意思吧。

期待着自己去战斗?

有着金属手柄的,通体散发出淡蓝色光芒的长剑,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是贺辰再熟悉不过的武器。